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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铁索寒 捷音连

    四十六

    中纪委迅速出击,重拳如暴风骤雨般砸向腐败分子的脑袋,河东省那些屁股不干净的贪官们相继落马。

    河东省又一次“地震”了,这次惊天动地的“地震”对陈唤诚的思想产生了巨大的震撼,对河东人民也是一个震撼,他们一时居然不知道谁是好官了,似乎河东省的高官都有问题,今天说这个被抓起来了,明天说那个被“双轨”了,就连井右序和边关也有人说长道短。一边议论被抓起来的人,一边怀念那些为人民做过好事的官员和敢于同腐败分子斗争的干部。于是天首市的老百姓就编出了顺口溜:

    如今世道颠倒颠,

    儿子衣服老子穿。

    赤橙黄绿青蓝紫,

    不知那个是好官?

    台上铮铮发誓言,

    唱罢红脸唱白脸。

    散戏之后看一看,

    哪个廉来哪个贪?

    清官未必得好报,

    贪官何日才杀完?

    贪官不光爱弄权,

    也爱女人也爱钱。

    几个月后,这个顺口溜陈唤诚也听到了,同时他又想到:如果能够让这些落马的干部说出自己一步步走向犯罪深渊的经过,说出他们落马后的心声,肯定会对广大党员干部产生极大的教育作用和警示作用,于是他打电话给《河东日报》社的总编,要求他委派一名可靠的记者对在押尚未审判的犯罪分子进行采访。报社经过认真研究,决定委派刚到报社上班时间不长的路长捷执行这个任务。因为路长捷是路坦平和女儿,她的身份特殊,与在押的犯罪嫌疑人容易接近。

    路长捷怀孕已经六个月,挺着个大肚子天天到报社上班,因为她热受记者这个工作,因为她深深怀念着自己相爱八年的闻过喜,工作相当卖力,深得报社领导的信任和器重。闻过喜牺牲后很多人劝她把孩子打掉,她毅然决然地说:“闻过喜走了,这个孩子是他给我留下的唯一财富,我一定要把孩子生下来,继续闻过喜未完的事业。”人们慢慢从不可思议中转变了观念,非常敬佩这位未婚而孕的女性。

    路长捷接受采访河东贪官的任务之后,经过一天时间的准备,便投入到繁重工作之中,她第一次采访的是原省公安厅长薛永刚。

    地处大河市凤凰山的看守所大门朝南共有三道铁门,在省公安厅厅长向天歌的陪同下,路长捷开着车进入第一道铁门之后,因为车不能直接进第二道门,他们下了车,第二道门虽然很大,却只留了一个大门上的小门可以出入,路长捷和向天歌出示了证件和有关的介绍信,顺利进入第二道门。

    第二道门内是一个空阔的大院子,院子里有花有草。院子北边有一个进入监区的黑色铁门,铁门上略有锈迹,说明在韩二宝当看守所所长的时候这里的管理不是很好,进了铁门,两边是监舍,犯人都关押在这里,监区的南边有一排二层楼房,是审讯室,专门为办案人员提审在押犯罪嫌疑人用的。

    向天歌去看守所办公室里联系了一下,有人安排审讯室,有人进入带着锈迹的大门办理从监舍里提审犯人的有关手续,从办理提审薛永刚的有关手续到薛永刚被带到审讯室,一共用了十分钟时间。

    在那十分钟的时间内,路长捷认真看了一下监区,高墙巍巍,电网森森,墙角有哨楼,哨楼上有背着枪的狱警在站岗。路长捷不由得想起了自己的父亲,虽然父亲不在这里,而是关押在北京某县的监狱里,但是父亲所处的环境也会是这样的,父亲虽然对不起她,但毕竟还是父亲,路长捷的眼睛忽然有些潮湿。

    薛永刚终于被带到审讯室里,当他的身影出现在审讯室门口的时候,路长捷看到的是一个魁梧的身躯,但是薛永刚和以往相比削瘦了许多,这个昔日的公安厅厅长,是生活在鲜花的美酒之中的,而今天却带着手铐被押进审讯室来,也许过去他到这里来都是视察指导工作的,没想到自己也会被关进来。

    因为是熟人,薛永刚对路长捷和向天歌没有多少戒心,路长捷看薛永刚的表情很难堪,就从自己的包里掏出一包烟递给他。

    薛永刚接住烟吃惊地问:“小捷,你现在抽烟吗?抽烟对孩子不好。”

    “薛叔。我不抽烟,是向厅长给你准备的。”

    “谢谢,谢谢。”薛永刚说完感谢的话,看了向天歌一眼,彼此都有些惋惜。狱警把薛永刚的手铐打开,向天歌点了一支烟递给薛永刚,他猛吸了几口,脸上的表情才开始好转。

    路长捷开始了她的采访,(以下简称捷):薛厅长,现在你在这里的生活怎样?

    薛永刚(以下简称薛)脸色微微一红说:“不能再叫薛厅长了,就叫我老薛吧,在这里边的人能好吗?

    捷:你指的是心灵还是肉体?

    薛:当然是指心灵,肉体上并没有受什么折磨?

    捷:你到今天这个地步最大的遗憾是什么?最深刻的教训又是什么?

    薛:唉!(薛永刚欲言又止,又点了支烟抽着才继续说)要说最大的遗憾是我自己葬送了自己,我曾经是一名出色的警察,以‘刑法本无私,是是非非敢言不违民志;毁誉何足计,明明白白但求无愧我心’作为自己的座右铭。当年我在古都路派出所任所长的时候曾经亲手擒获过“地头蛇”。记得那是二十年前的1985年,黄河上架大桥,附近一个村子里有几个地痞流氓经常到工地上闹事偷东西,他们的头头叫韩老七,后来韩老七居然提出无理要求,要承包桥头坝的工程施工权,承包公司不想和地方闹矛盾,就答应包给韩老七一些工程。谁知韩老七转手又把工程倒卖了,接下来又去要工程,公司不给,韩老七就天天带人到工地上闹事,致使工程无法正常施工。我接到报案后,立即带领派出所的民警立案侦察。我带领我的战友们身着便衣进入工地,施工人员开始施工。时间不长韩老七带人来了,一边走一边大骂施工人员。待到走近后指着施工人员骂道:老子的话你们敢不听,谁再动一块土我就杀了他!韩老七说罢从腰里抽出一把杀猪刀,挥舞了几下。一个民工没有理睬韩老七,韩老七上前就是一刀,那个民工的头上被砍了一道10厘米的口子,鲜血流了一脸,民工在前边跑,韩老七在后边追,嘴里还不停地骂道:“他妈的,你还能逃出我韩老七的手心?我看到这种情况立即扑上去,飞起一脚将韩老七踢倒在地,没想到那小子身子挺利索,一下子爬起来向我的臂上就刺了一刀,我忍住疼痛又把韩老七按倒在地,我的战友们赶来了,终于把韩老七擒获。正在这时十几个地痞流氓赶来增援,可我们只有三个人啊,一不小心韩老七挣脱跑了,我掏出手枪命令韩老七站住,他像没有听见似地继续跑。嘿嘿,我的抢法是很准的,射击比赛得过冠军呢,我先向天开了一枪,韩老七继续跑,我就把他的一条腿打断了,几个流氓见我向韩老七开枪了,嘴里喊着警察杀人啦,就想围攻我,我大喝一声说:谁敢围攻警察就是这个下场!说罢向自己身边的一棵小树开了一枪,那棵小树立即折了,流氓们看我的枪法那么准,谁还敢上前啊?都逃了。我们把韩老七抓捕归案,又继续追查,把那些平时偷偷摸摸不务正业的流氓全部抓获,事后我立了一等功,升任天首市的公安局副局长。

    捷:老薛原来曾经是一名很不错的警察啊?

    薛:那当然啦!后来我因为工作成绩突出升任天首市公安局的局长、省公安厅的副厅长、厅长。当时我以敢于碰硬闻名于警界。原省委副书记呼延雷的侄子呼延明在古都路公安分局当副局长,他未经局长批准,未着警服,没有携带工作证件和办理任何手续,到另一个分局辖区内准备抓卖淫嫖娼创收,进入歌厅时未表明身份就将一个包间的房门毁坏进入该房间,导致正在该房间休息的一个少女受到惊吓而成为精神病。受害人的家属到处上访没有人敢管,我当时认为呼延明身为司法工作人员,滥用职权造成他人精神失常的后果已经触犯了刑法,下令将呼延明逮捕。当时呼延雷厉害呀,放出话来说,只要我敢把他侄子呼延明怎么样,他就撤了我的职。我才不怕呢,我为人民伸张正义有错吗?即使撤了我的职我也要把呼延明绳之以法,结果根据我的调查取证,天首市古都区法院认定:被告人呼延明已经构成非法搜查罪,处呼延明有期徒刑3年,并且赔偿受害人一定的经济损失。嘿嘿,呼延雷没有怎么着我,自己反而栽了。

    捷:能谈谈你是怎么当上河东省公安厅厅长的吗?

    薛:我能够干到公安厅厅长的位置,靠得是自己的工作和能力,我没有给任何人送过礼,也没有收到过任何人的礼。2003年秋天,身为主抓缉私工作的副厅长,在公安部禁毒局的指挥协调下,河东省摧毁制售毒窝点3个,抓获犯罪嫌疑人10名,缴获成品冰毒4千克,液态冰毒90克,以及一批制毒设备和制毒原料。记得2003年8月份,我们获悉在平州市有一个制贬毒团伙准备在平州以投资办矿泉水厂的名义制造冰毒,获悉这一情报后,我们一边向公安部汇报,一边成立专案组开展工作,我任组长。公安部也将此案列为部督办案件。经过精心部署,8月23日专案组开展突袭收网行动,抓获10名制毒团伙成员,缴获制毒原料丙本酮、乙醚氯信、氯化亚砜及一批制毒设备,一举摧毁了这一跨区域制贩毒集团伙。由于我在破获特大制贩毒集团的行动中立了大功,受到公安部的嘉奖,后来就升任河东省的公安厅厅长了。

    捷:那么能不能谈谈你是如何走上犯罪道路的?

    薛:(刚才在回忆辉煌历史的时候,薛永刚有些神采飞扬,显然他对自己的过去也是充满怀念的。当路长捷提到这个问题时,薛永刚的神情立即暗淡下来)我反复反省自己,自己主要是栽在女人手里了,可以说是栽在苗盼雨设计的色情圈套中,然而我坦诚地告诉你,我并不是好色的男人。

    捷:(有些吃惊)你不是个好色的男人怎么会和南瑰妍鬼混在一起?既然是苗盼设的圈套,你怎么会乖乖地就范?摆蕴菲和闻过喜同志的牺牲与你有没有责任?

    薛:我承认我有渎职的责任,但是我绝对没有参与犯罪,我也不知道这些事情,这些事情是我出事以后发生的。我的妻子很漂亮,可以说我对一般女人是看不上眼的,可是唯独对苗盼雨有点暗恋。小捷,恕我直言,你知道苗盼雨成为你父亲路坦平的情妇,就是这个女人特别有气质。我明知不可能与她之间发生什么,可是又总忘不了她,后来苗盼雨把一个与她长得极像的女人南瑰妍介绍给我,我一下子就不能自拔了,每每和南瑰妍在一起,我总觉得是和苗盼雨在一起……

    捷:(笑了笑)没想到老薛还是个情种呢?

    薛:(低了一下头)因为我确实一直暗恋苗盼雨,这种事情现实生活中并不少见,有些人暗恋电影明星、歌星,外国有个妇女暗恋他们的总统,四川有个人暗恋台湾已故的一位歌唱家,这并不奇怪。我是个凡人,在我身上也就有凡人的毛病。但是我负责任地说我并没有参与过苗盼雨的任何犯罪行为,也从来不知道他们要对摆蕴菲和闻过喜下手,如果我知道我肯定会阻止的。

    捷:你给苗盼雨通风报信过没有?

    薛:现在我恨苗盼雨。常言说女色如同毒品,只要你上了瘾是很难戒掉的。我承认我自己虽然守住了金钱关,但是我没有守住女色关。有人说女人是水做的,南瑰妍这个女人就像水,像一汪能够淹死所有男人的水,她很会讨男人的欢心,她知道男人什么时候需要什么,几乎可以用善解人意来形容她,我敢说在她面前能够守住自己的男人不多,真的,不会多。男人的心思可能就这样吧,喜欢水做的女人,不喜欢铁做的女人。我给你讲一个明代的故事吧,有一天,一个姓曹的官吏抓获了个女贼,这个女贼特别有姿色,因为是夜里抓住女贼的,来不及押回县衙,不得已那个姓曹的与女贼同宿一个庙里,那个女贼多次以色相引诱姓曹的,企图让姓曹的放了她,姓曹的实在把握不住自己,就把一个警告自己的字条贴在墙上,女贼仍然频频引诱,姓曹的忍不住问:你平时和人睡觉吗?那个女贼说,一个大老爷们说出来的话我怎么能够放得下,就像您老如果说现在想和我睡觉我能拒绝吗?姓曹的终于阻止不了春心,和女贼发生了性关系,然后把女贼放了。孔夫子也说,过食色性也,男人是很难过了女色关的,要不然为什么会有‘英雄难关过美人关’这种说法呢?

    捷:你认为你犯罪主要的根源在哪里?

    薛:我认为我犯罪的主要根源在于丧失了信念。当初我能够一路春风地干到公安厅厅长的位置上,主要靠的就是信念。当年我身负重伤,心里想的还是一定要抓住罪犯,不愧人民警察这个称号。可是当了公安厅厅长之后,尤其是与南瑰妍接触之后,我的信念丧失了,意志淡薄了,虽然与一些贪官相比我没有贪污,但是在脂粉河中畅游,我已经不是当初的薛永刚了,对工作我不再一心一意,对党和人民我不再忠诚不二,一天到晚满脑子想的就是女人,可以说是女人害了我。但是公平地说,责任不在女人。俗话说苍蝇不盯无缝蛋,首先是因为我自己意薄弱,经不起女色的诱或,如果我是个不近女色的人,可能我今天仍然会坐在公安厅厅长的位置上,而不会在这里。

    捷:你是不是和一些贪官一样在讲大道理,而没有说真心话?

    薛:我说的都是真心话,我曾经对别人说过,我薛永刚这一辈子都不会在财色上犯错误。我为什么这样说是有原因的,一是我本性不贪财,能够随遇面安,二是我的夫人很漂亮,现实生活中相貌超过她的女人不多,可是见到苗盼雨之后,我才发现任何人都有软肋。

    捷:我觉悟得苗盼雨并没有什么特别好啊?

    薛:这可能就是人们说的情人眼里出西施吧!我上中学的时候爱过一个女同学,因此她的长相就定格在我的脑海里了,我认为只有那种女人才是我理想中的女人,而苗盼雨恰恰长得和我的初恋情人一模一样。

    捷:你本不好色,是初恋情结害了你。

    薛:也可以这么说吧,这就是人性弱点。归根结底还是信念问题,一旦信念产生了动摇是很可怕的,信念太重要了。

    捷:我的采访就要结束了,你还想再说点什么吗?

    薛:我想说的就是我薛永刚对不起党的培养,对不起妻子对我的关爱,我现在背叛了党,背叛了妻子,希望现在还在岗位上的那些干部们能够以我薛永刚为鉴,人生的路在关键时候可能是一步定乾坤的,一步走错,再想回头就难了,真的,关键就那几步。在人生关键的十字路口,一定要三思而后行,千万不能走错路。欲望可以膨胀,也可以遏制,膨胀了就要堕入深渊,遏制了可能回头是岸,可是这个尺度又很不好把握,只有意志特别坚强,头脑特别清醒的人才能把握好自己……

    向天歌对薛永刚的话表示赞同,把握自己确实非常重要,人生的路,关键时候确实只有几步,走好了会飞黄腾达,走不好会跌进万丈深渊。

    四十七

    原河东省副省长周姜嫄逃到国外又被引渡回来,在平州监狱里,周姜嫄接受了《河东日报》社记者路长捷的采访。

    当周姜嫄身穿囚衣进入审讯室时,一条铁镣锁着周姜嫄的双脚,铁镣上系着一根绳子,绳子的另一端被周姜嫄带着手铐的手提着,走动的时候她提起铁镣,不知道是为了减轻铁镣带给她的痛苦,也不知是怕声音太大引起别人的注意。她不再风采依旧,不再染发,头发花白看上去苍老了许多。按照规定“死囚”才镣铐加身的,也许从加上镣铐的那一刻起,周姜嫄已经意识到自己已经是个死刑犯了,至于将来是立即执行或者是缓期二年执行,她不知道,路长捷也不知道。陪同的天首市公安局新任局长王太岳也不知道,当然周姜嫄企盼的是缓期二年执行,只要弄个缓期可能她就死不了,尽管要在狱中渡过余生,仍然比死了好,死对任何人都是可怕的,任何人都有求生的欲望,不管他是普遍百姓还是一方诸候。

    为了使采访的气氛轻松愉快一些,等狱警把铁镣去掉以后,路长捷说:“周阿姨,我可以这样称呼你吗?困为你过去是我父亲的同事。”

    周姜嫄脸上透出不易见到的微笑:“小捷,你本来就应该叫我阿姨,接受你的采访我乐意,如果换了陌生人,有些话可能我还不会对他说呢?”

    “这样就好,周阿姨,我是受组织上的委派来采访你的,你有什么心里话都可以说,包括自己的私人要求,只要不违反原则,我会尽量帮助你的,请你相信我。”路长捷说。

    “小截,我已经这个样子,还能有什么私人要求呢?我没有任何要求,当然在没有剥夺我的政治权力之前我有申诉的权力,也有接受采访的义务。”周姜嫄微微一笑说。

    “你认为自己还有申诉的必要吗?”

    周姜嫄低了一下头,很快双抬起头说:“当然有必要,这要看叛得轻重了。”

    路长捷明白周姜嫄说的轻重无非指死刑和死缓,要说贪污数额比周姜嫄大的也有叛死缓的。于是路长捷说:“那么咱们的谈话就开始吧?”

    “好的。”周姜嫄回答的很干脆。

    捷:我很想知道一下巨贪捞钱外逃的模式和心理,你能谈一下吗?当然这是指所有的人,不单单指你自己。

    周:巨贪外逃一般要经过转移资产、家属先行、准备护照、猛捞一把、不辞而别等过程,他们准备的时间谁和谁的也不一样,有长有短,有的几个月,有的可能几年前就作外逃的准备了。先说捞钱吧,现面的贪官有些是贪公家的钱,有些是靠收受贿赂捞钱,但是数额比较大的一般都是捞国有资产,他们大多拥有大权,在资金不断流失到境外的同时,又会说企业形势非常好,甚至还在玩继续投资扩大生产的障眼法迷或人们的视线,到了企业成为空壳的时候,他们会借机一走了之。比如苗盼雨的出逃就很有戏剧色彩,也很有代表性,她利用平州铝电和大河铝电合并之机浑水摸鱼捞了不少钱,虽然合并没有成功,后来借企业破产之际又捞了不少,又利用路长通在境外的公司暗渡陈仓给境外转移了不少钱,利用瞒天过海之计化妆成南瑰妍,演了一出金蝉脱壳的戏,说是去广东省考查电解铝,瞒过警方视线,最后三十六计走为上。我敢说载止目前在国内捞钱最多的巩怕没有超过苗盼雨的,逃脱难度最大的也是苗盼雨,因为在很早以前她就被监控了,后来居然能够逃脱真是不可思议。河东官场上现在很多人都在研究三十六计,我当初也在研究,但是谁也没有苗盼雨研究得透彻,她逃跑成功了,这对那些研究三十六计的人无异是个讽刺和打击,我劝他们还是不要再研究了,干工作是要实事求是的,不是靠投机取巧的,因此我认为研究官场三十六计没有什么必要,政策上体制上的漏洞很多时候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猫永远把老鼠捉不完。

    捷:你是咱们省少有的几个成功女干部,过去人们一直佩服你赞扬你,能够谈谈你是怎么步入仕途走向成功的吗?

    周:(脸上洋溢着女人独有的自豪神情)我十六岁参加工作,当了一名工人,当时知识青年要上山下乡,父母不想让我下乡,因此我在初中毕业的时候就早早参加工作,在平州煤球厂当了一名送煤球队的队员,当时煤球工人是很不被人尊重的,但是我听老人们说过,戏没有赖戏看你怎么唱,地也没有赖地,就看你怎么种,以此类推,工作没有好赖,就看你怎么去干。我既然是一名最低层的工人,那么我就脚踏实地的干工作,别人一天送几车煤球,我非要跟他们多送一车,别人送的煤球烂的很多,我在心中告诫自己,力争每一车煤球没有一块烂的。由于我工作成绩太出色了,十八岁入党,二十岁当上全国劳模。也就在我当上全国劳模之后,组织上破格提拔我当了平州市妇联的副主任,一年后又当了主任,后来上边有又有政策,班子里要配备女干部,我就当上了平州市的副市,后来又当市长,再后来当市委书记,接下来就升任副省长了。在仕途上我一直是很顺利的,不像有些人说的我是靠出卖肉体干上来的,这一点我可以肯定地说我周姜嫄是凭工作上来的,从来没有利用自己的姿色。

    捷:你的仕途确实很顺利,这个我知道,你能谈谈是怎么犯罪的,是什么时候开始走上犯罪道路的,好吗?

    周:这个我当然要谈,自己不说别人也要说的。我从平州副市长升任平州市的市长时还是很廉洁奉公的,思想的变化缘于一次西欧六国考察。准备出国的时候,有个姓刘的煤矿局副局长送给我一万元美元,说是让我路上花费的,我当时还很严厉地批评送钱的刘副局长,我说我是公费出国考察,需要买什么吗?你送钱给我不是变相行贿吗?如果开了这个口子,自己毁了心理防线,我就要一步步走向犯罪深渊了吗?当时我的态度很强硬,让送钱的刘副局长把钱拿走了。谁知到西欧以后,那里有很多东西都是我非常需要的,可我当时没有钱,去的时候又带钱很少,这个时候城建委的主任说:“周市长,我来的时候带钱多,借给你一万美元,出来一趟不容易,就说自己不买东西,回去不给女儿买几瓶法国香水?不给关心你成长的老领导们捎几瓶路易十三洋酒?不给老公捎一块劳力士手表?我有些动心,可是马上想到以后怎么还啊!那位城建委主任猜透了我的心思,悄悄说,这钱是不用还的,是煤碳局的刘副局让我转交给你的,你何必那么认真呢?他无非是看局长该退了,想顶上去,谁都是干,你替人家说句话不就行了,这也不是什么违法乱纪的事情。我一想也是,反正人家是要提升的,这个顺水人情我为什么不送给人家呢,因此就接住了那一万美金,给女儿买了香水,给老公买了劳力士表,给老领导买了两瓶路易十三洋酒,自己还买了高级数码相机。

    捷:两瓶路易十三洋酒是不是都给我父亲了路坦平了?

    周(面有难色,思想斗争了一阵子点着头)嗯,是送给你父亲了!

    捷:就是从旅游回来开始收礼的吧?

    周:是的,在研究平州市煤炭局的班子时我提了那个姓刘的副局长,结果顺利通过,事后那个姓刘的又送给我一台索尼牌等离子彩电,还送给我一个五十万元的存折,我没有再推辞,收下了。

    捷:严格地说这是你第一次收受贿赂?

    周:是的。后来当了平州市委书记,到我这里跑官要官司的人多起来,送礼的人也多,最少的一次是收了十万,最多的一次是收了一百万。

    捷:现在查明你的涉案金额是2538万元,能不能谈一下你是如何外逃的?

    周:实际上在省煤碳厅长白杉芸被谋杀,她向中纪委写信控告路坦平的消息传开以后我就感觉到不对头了,不过当时有一种侥幸心理:一个省长是那么容易搬倒的?只要路省长不出问题,我就不会出问题,后来滨海别墅被曝光,新闻记者闻过喜被剁了指头,我就知道他们把事情闹大了,路坦平这一次只怕是扛不过去的,因为苗盼雨的所作所为都可能连累路坦平。那个时候我就开始思考自己的退路了,我受贿得来一千万元,天首集团给我分红一千多万,我把两千万元打到国外我外甥女的账上,女儿也出国了,因此我就想找机会外逃,正好那时我的母亲患了肝癌,需要到上海治疗,我就告假去上海给母亲治病,谁知我母亲到上海三天后突然昏迷,已经没有作手术的必有了,我事先已经办理有出国护照,去上海是给母亲治病的并没有引起有关部门的怀疑。母亲出现肝昏迷,我悄悄在上海把母亲委托给妹妹照顾,然后从上海浦东机场出境,整过程出人意料地顺利,然后经由新加坡,转道至美国。

    捷:你在美国,为什么后来会在荷兰落网?是怎么被遗反回国的?

    周:唉!这都怪我自己。很多外逃国外的贪污犯不是至今仍然逍遥法外吗?苗盼雨不是至今仍然没有被抓回来吗?我的一个亲戚在荷兰,我到荷兰去是秘密的,为什么会被国际刑警组织盯上,为什么会在荷兰首都阿姆斯特丹被捕,我怀疑还是我在美国的朋友走漏了消息,不然没有人会盯上我。

    捷:据我所知,目前中国和荷兰没有签订双边引渡条约,那么你是怎么被弄回国的?

    周:是通过外交途经协商,将我遗返回来的。

    捷:你在荷兰落网的消息让整个天首市乃至河东省都沸腾起来,人们奔走相告,拍手相庆,可想人民群众对贪官污吏,对腐败现象是多么的痛恨。

    周:这个我能想象到,在全世界范围内没有人会同情贪官污吏。

    捷:还是谈谈你是怎么被遗返回国的吧,你是不是不愿意说?

    周:这个事中纪委、监察部、外交部等部门都做了大量工作。目前与我国签订双边引渡条约的只有21个国家,其中多数是发展中国家,没有一个西方国家,当然荷兰并不在与我国签订引渡条约国家之列,因为我是个人人痛恨的贪污犯,荷兰人也不同情我,按照国际贯例,荷兰警方把我驱逐出境,也就是遗返,这是外交途经协商的结果……(周姜嫄说到这里哭得很伤心,具体细节她显然是不想说了)

    捷:(把自己的手帕递给周姜嫄让她擦眼泪)周阿姨,擦擦眼泪吧。

    周:(周姜嫄接住手绢擦着眼泪)谢谢你小捷。

    捷:(看周姜嫄情绪稳定了后)能谈谈你对职务犯罪的看法吗?你现在对自己的所作所为后悔吗?

    周:在监督机制不健全的情况下,官员们利用职务犯罪是很容易的事情,比如我当初是平州市的市委书记,除了省管干部我管不了,其他干部的提拔任用实际上是我一个人说了算,我只要说一句话,让张三升上去李四就升不成,反过来我想让李四升上去,一句话就能够把张三从领导岗位上拿下来,谁不怕我,谁敢不听我?除非我不贪,只要有贪心就有人送钱给我。就是省管干部也怕我这个地方大员,我是市委书记,我看谁不顺眼时,虽然我免不了他的职,但是我可以通过上级组织部门把不顺眼的人调离,或者我不支持他让他在那里工作不成。组织是什么?在我眼里就是像路坦平这样的领导者,他们手里控制着大权,我只要能干到市委书记的职务,我手下的人能耐再大,人再熟,他还能比我人还熟?省委省政府领导会去听他们的话而不听我的?这几乎不可能。除非我个人不能和省委省政府保持一致,让他们看着不顺眼,只要我和省委省政府能够保持一致,我的优势就永远大于别人,他们不敢监督我,也无权力监督我,更没有办法挪动我,因此我的话就是法,永远都是正确的,错了也没有人敢于反驳。小捷,官场上现在存在很严重的人情化,比如我是经你父亲路坦平提拔起来的,我感激你父亲而不是感激组织,谁是组织?在我眼里你父亲就是组织,我能不听你父亲的招呼?他说的不对我也听,我也不会反对半句。秦汉仁是我推荐上去的,得到你父亲的重用,他既听我的话也听你父亲的话,至于其他人就难说了,除非他一句话可以撒了秦汉仁的职,不然他可能听他的话吗?

    捷:你把组织好像狭隘化了,不能把一个人等同于组织。

    周:小捷,你还年轻,你对有些情况还不了解,对着别人我可能会唱几句高调,说我有今天完全是因为什么理想变质信念淡失,那都是骗人的;对着你我不想唱高调,心里怎么想嘴里就怎么说,我就是个贪污犯,没有人让我贪,是我自己要贪,是形势诱惑着我去贪的,那么多人住了别墅,他们凭什么?凭能力不一定胜我,凭地位不一定高于我,我为什么就不能住别墅?中国人不怕贫就怕不均,就像我第一次出国的时候,人家为什么就大把大把地花钱?我作为一个市长为什么就不能,我是党员干部人家也是呀,况且他们的地位还没有我高,为什么钱会比我多呢?我心理不平衡了。很多人出事以后哭哭啼啼说对不起人民对不起党,你相信吗?反正我是不相信的。我有这个下场我一点也不后后悔,因为我曾经拥有过,曾经风光过,人世间一切美好的东西我都享受过,人生一世,草木一秋,贫贫穷穷到老也是死,轰轰烈烈、大红大紫一辈子到老也是死,我今年已经快六十岁了,多活十年二十年我不在乎,少活十年二十年我也不在乎,我干吗要后悔呢?其实说不定很多人还会这样说,如果让我像周姜嫄那样一年,我情愿去死。小捷,你不要笑我麻木,其实我满足了,并不后悔,唯一后悔的就是没有像有些人那样现在仍然在国外逍遥享受,而我却被抓回来了……(周姜嫄又哭了,采访好像已经不能继续下去)

    捷:周阿姨,你还想说点什么吗?

    周:想说。我要说的就是如果你见到你的父亲时向他问个好,我周姜嫄当官还没有当够,下辈子还要做官,还要在你父亲手下做官。不管别人怎么说,我认为你父亲够朋友,如果有人说做个平平常常的人吧千万别让子女做官,你相信这话是真的吗?下岗职工的子女有几个出国的?当官又有什么可后悔的,公家的秘书,公家的小车,公家的钱,这一切都在我的掌握中。我可怜一个人时,可以大笔一挥批给他钱,公家的东西就是我的东西,我可以任意支配。一个老百姓他能够办到吗?一个农民可能因为子女交不起学费而哭天号地,而我的女儿出国我都没费一点事,我只要动一下嘴,就有人情愿跑折腿,你说当官有什么不好?因此如果有下一辈子我还要当官,不当官才是傻子呢!现在的现实只有两种人受人尊敬,一种是官员,一种是大款(周姜嫄越说越情绪激动,狱警只好把她带走了,她离开的时候,并没有用手提镣铐,镣铐在地上发出让人心碎的响声,周姜嫄此时已经不再掩饰自己的一切,她临出门还扭头对路长捷笑了笑)说:“记着代我向你父亲问好,来世我还当官,还当你父亲手下的官。哦对了,我佩服两个人,一个是你父亲,一个是闻过喜。小捷,你的选择是对的,换了我,我也会把孩子生下来,世界上只有我们女人最重感情,男人没有几个是好东西。你要多多保重啊小捷……

    路长捷已经不知道自己再用什么话来回答周姜嫄,她不知道周姜嫄所说的男人包括不包括她的父亲,更不知道周姜嫄是不是一个重感情的女人,只是木然地站在那里,好像不知身在何方,想起闻过喜她又落泪了……

    四十八

    在天首市郊的拘留所里,路长捷单独采访了被闵锐长期包养在别墅里的小蜜林得玉。

    林得玉长得确实漂亮,她的长相有点像古代美女,秀气、惊艳,属于人见人爱的那种女人。路长捷望着林得玉不禁惊叹:难怪这个女人能够迷住河东第一秘闵锐,就是她这个女人见了林得玉也羡慕几分,忍不住想多看几眼。因为以前彼此不认识,路长捷只好作了自我介绍:“林小姐,我自我介绍一下吧,《河东日报》社的记者路长捷,也是闻过喜的妻子,你应该知道闻过喜这个名字吧?我是奉命来拘留所里采访你的。”

    林得玉端祥了一下路长捷说:“你就是路省长的女儿?你就是闻过喜的未婚妻?闻过喜谁不知道啊,他可是鼎鼎大名的人物。”

    捷:应该是原省长路坦平的女儿。

    林:久闻大名,今日能够在这里见到你我林得玉眼福不浅。(林得玉注视了一下路长捷的肚子)你也是未婚先孕吗?

    捷:(稍微红了一下脸)是的。你在嘲笑我吗?你说的“也是”是什么意思?

    林:我哪敢嘲笑你啊,我哪有资格嘲笑你啊,我算什么人,根本无法和你们这些高干子女相比。

    捷:其实我们都是女人,都是平凡人,我的命运并不比你好,我很同情你,反过来也有很多人同情我,我现在已经不是什么高干子女,而是一个罪犯的女儿,不过我敢于理直气壮地说,我自己并没有任何罪行。

    林:同情和同情是不一样的,对我,人们是卑视的同情,对你,人们是仰慕的同情,因为你曾经是省长的女儿,现在又是烈士的遗霜,人们对你是敬仰的,而对我只能是唾弃了。

    捷:这个……我们暂时不讨论这个好吗?说说你的经历吧,你为什么不好好过日子而要当闵锐小蜜呢?

    林:这就是你我的不同了,可能你根本不理解我,而我却非常理解你。

    捷:此话怎讲?

    林:因为你是省长的女儿,不会理解一个老百姓的难处;因为你是英雄的未婚妻,即如你未婚先孕,将来孩子出生了,也可以堂堂正正地入户口,孩子也可以名正言顺地成为闻过喜的儿子或女儿,没有人非议,还能得到社会的许多关爱。我也曾经有过一个孩子,而她就只能让我嫂子抚养,户口入在哥哥的名下,就这还有人指着孩子背地里说:看,野种,妓女生的野种!

    捷:你也有孩子?你结过婚?

    林:我没有结婚,但是我有孩子。这个你都不懂啊,有一个顺口溜是这样说的:两千年代,爱情太快,从爱到崩,一个礼拜;周一放电,周二表态,周三牵手,周四同床,周五腻歪,周六开踹,周日寻找新爱。唉!我有这样的体会:命运就像强xx,反抗不了就要学会享受,工作就像轮奸,你不行别人上,生活就像手淫,什么都得靠自己的双手,上学就像嫖妓,出钱出力未了全是白费!

    捷:怎么这样说话,你不觉得不合适吗?

    林:这有什么不合适的?我也不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女人,这个情况可能你也知道,据有关人士调查的数据显示,2004年我国共有大学毕业生280万,有80万人不能及时就业,其中相当一部分是女大学生。在同等条件下,女生就业签约率明显低于男生8个百分点。此外,男女同工同酬的政策也很难落实到位。女性就业的社会歧视问题正在引起越来越广泛的关注。而我一个贫穷人家的女儿,前多年就领教这个问题了,可是我又有什么办法,得到过谁的关注呢?

    捷:你也是大学毕业?女大学生就业难与我国当前男女平等就业的法律法规落实不力有关,同时,也有用人单位“男尊女卑,重男轻女”的传统性别观念作祟有关,但是这种情况将来肯定能够解决的。

    林:将来是什么时候?解决又是什么解决法?哼哼……到解决的时候可能我都已经老了。要解决就业歧视,首先有关部门应加大执法力度,运用法律手段维护女大学生平等就业的权利,适时为女大学生平等就业提供必要的法律援助。可是在权力大于法律的年代能够落实吗?你为什么能够顺利到报社去上班,难道就没有其他背景,仅仅是凭才华吗?如果凭写文章我也可以当新闻记者。

    捷:我对女性就业难也研究过。据统计数据,从1998年到2002年,我国普通高校在校女生数量增长了两倍,占学生总数的比例达到43.95%。而劳动和社会保障部对62个定点城市的调查结果却显示,有67%的用人单位提出了性别限制,或明文规定女性在聘用期不得怀孕生育。而中西部省区80%以上的应届毕业女生在求职过程中遭到过性别歧视,用人单位明确表示:“女生毕业后很快就要面临婚嫁和生育问题,按照《劳动法》必须确保其工资水平,等于企业白养着,增大了企业成本。

    林:《劳动法》,哈哈……你的条件完全符合要求,我们部门也十分需要人手,但我们单位领导要求只接收男生,宁可岗位空缺也不许招聘女生。这是我到一家单位面试时得到的回答。你可能会说作为一个公民你有建议权,针对就业性别歧视,社会各方面除要加强对用人观念进行引导外,还应对我国现行有效的劳动法在其健全方面进行必要的修订,制定出针对性强、具有可操作性的规章,只有这样才能实现对公民劳动就业权的有效保护。如果我这样说了,会有人听吗?即使是省长的女儿说了只怕也是像刮风一样,仅是说说而已,甚至会有人说你书呆子神经蛋!

    捷:怎么这样说?我看你对生活不是很严肃。

    林:这是我们经常说的话,没有污辱你的意思。不知道你听没听过女人感叹男人的话没有:有才华的长得丑,长得帅的挣钱少,挣钱多的不顾家,顾了家的没出息,有出息的不浪漫,会浪漫的靠不住,靠得住的嫌窝囊。唉,我从小学、中学到大学一直学习成绩优秀,可优秀顶个屁用?出身农村,父母都是老实巴脚的农民,大学四年已经负债累累,学校里还有两万元的代款没有还,毕来证在学校里压着,找不到工作,眼看着有权有势的人一个个进了好单位,我连吃饭的钱都没有,无奈之下只好到一家宾馆里去当服务员,一个月就挣那可怜的二百五十元钱,除了自己消费,所剩无几,怎么能够还掉贷款,怎么能够取回毕业证?一次偶然的机会,一个地级市的局长到宾馆里住宿,见我长得漂亮,便垂涎三尺,他公然要我去他的房间里配他过夜,我不从,他冷笑一声没有再说什么。后来我去他房间里送水,他当着我的面把包位开取出两万块钱说:这相当于你当服务员几年的工资,只要你脱光衣服,陪我一次这钱就是你的了。当时我气愤至极,觉得他污辱了我的人格,扭头离开了。可是离开之后我展开了激烈的思想斗争,两万块钱啊,两万块钱我就可以还了贷款,取回我的毕业证参加工作,我就可以自食其力奉养父母……于是我就身不由己地又回到那个局长的房间里……

    捷:最终你没有抵住金钱的诱惑?

    林:能够抵住金钱诱惑的人有几个?那些天天叫喊着为人民服务的高官们不是也没有抵住吗?我当时想,反正那个局长的钱也不会是他自己的。那个局长如愿以偿后对着我还在发感叹:钱呐钱,还是钱的能耐大,不愿脱衣服者也能让她脱掉,在金钱面前什么人格,什么尊严都是狗屁。其实那个局长说的没错,现在没权没势的人挣钱太难了,也许你不懂得没钱人的困窘,钱对人的一生太重要了。

    捷:你有了钱,取回了毕业证,不就可以参加工作了,为什么还当妓女呢?

    林:(冷笑了一下)说你不知道下层的困难吧,你真不懂。我取回毕业证,当时上边还有政策,大学生是分配的,可我因为没有关系,被分配到一家已经停产的印刷厂里,一天班也没有上过,四年大学,四万开支,仅仅入了个城市户口。后来我发现自己怀孕了,就去找那个局长,他听了我的话吃惊地说:孩子是我的吗?我当时就哭了,我说我没有男朋友,就和你一个人睡过,当时还是个处女呢,孩子不是你的会是谁的?不行将来你可以做亲子鉴定。那个局长又说他相信我,又给了我一万块钱说让我把孩子生下来,如果是儿子他要,再给一万,是女儿他不要也不再给钱让我送给别人。当时我没有工作,闲着又没有什么事情作,就想赌一把,后来就把孩子生下来了。等女儿生下来后我又去找那个局长,他说女儿他就不要了,念在我生孩子辛苦,又给了我五千块钱。我舍不得把自己的亲生骨肉送人,就决定自己养活孩子,可是一个没有结婚的姑娘家怎么养孩子啊,没有办法,只好把孩子送给我的嫂子,让她抚养。

    捷:你以后是怎么成为三陪女的?

    林:没有工作,我一直在家吃闲饭,后来我去找同学玩,见人家很有钱,我吃惊地问她,你也没有工作,哪里来得那么多钱呀?人家告诉我说,她在桑拿厅里当按摩小姐,很挣钱,每月能挣上万元。她劝我也去干,我心动了,就糊糊涂涂地当了按摩小姐。开初我不会按摩,只好向其她小姐学习。小姐去客房为客人服务时我就在旁边观看,一个个不堪入目的镜头,差点把我吓晕过去,我想离开,我的同学劝我说,该干就干吧,你在这里干的事别人谁知道,挣钱是真实的,其他都是虚的。我看其他小姐大把大把地挣钱,自己也有些眼红,反正自己已经生过孩子,什么也不再乎了,等挣了钱将来就干点正经事情,我也想开了,自己有什么呢?除了父母给了一个好身段和一张好看的脸,其他一无所有,不干三陪女又能干什么?谁又会让我去干什么?

    捷:你是怎么认识闵锐的?

    林:我是2003年秋天到省城开美容厅的,刚开始我没有准备搞色情服务,对那种事情我已经厌倦了。有一天来了一个很漂亮的女人要美容,我给她美完容,她看了看我的营业执照说:“林小姐,你单靠美容能挣几个钱啊?最好搞点其他服务,咱们合伙干吧,我帮你租赁河东宾馆的一楼美容美发厅,以那里为根据地发展,利润五五分成。我对那个女人的话不大相信,她走的时候给我留了一张名片,她走后我看名片上写着苗盼雨三个字,头衔是天首集团总经理。我以为这么有身份的人可能是说说而已,可是第二天苗盼雨真的来了,说河东宾馆那边的一切她都安排好了,让我过去看看。我就随她到河东宾馆去看,到那里一看环境不错,我决定和她合伙。等美容厅开业后我招募了小姐,有时也自己上阵,客多的时候一天竟达100多人,有时客人来到这里还排队,我们的收入自然很可观。这时我不禁叹道,女人不学坏,就难以赚大钱,只有学坏了,才能从坏男人那里挣到大把的钞票,钱这东西其实也很好挣,就看你会赚不会赚。苗盼雨为什么能够有钱,就是因为当了路坦平的情妇,我是和她合伙做生意时才影影绰绰地知道她是省长路坦平的情人。你不要怪我的话难听,情况是真实的。

    捷:(苦笑了一下)这个没有什么。那你为什么又不干美容了?

    林:这个与你们路家有关,我在河东宾馆干美容在前,你哥哥路长通承包河东大世界在后,可是人家有靠山啊,刚刚承包河东大世界就派人来通知我,说让我立即关门停业,我问为什么,人家说不为什么,就因为我抢了人家的生意。当时我有些想不通,就打电话给苗盼雨,苗盼雨说不让我和路长通较劲儿。她说她再给我找一份好工作,让我关掉河东宾馆的美容厅,就这样我的美容厅关门了,苗盼雨那时已经成立了天首集团,让我在集团的公关部当经理,一个月给我发5000千元工资。

    捷:你是怎么认识闵锐的?

    林:那是闵锐当上省委书记陈唤诚的秘书以后,他过三十岁生日,苗盼雨张罗着给他过生日,当时我还不认识闵锐,是苗盼雨介绍我认识闵锐的。那天的生日宴会就在河东大世界里举办,来的人很多,举办的很隆重。现在想走捷经升官的人很多,也不知那些正处级副地级的干部是怎么知道闵锐要过生日的,来人特别多,有些留下吃饭,有些把礼品放下就走了。那天总共待客十几桌,来了有一百多人吧。苗盼雨弄了一张桌子,让我在那里收礼金,最少的一万,最多的十万,也有送烟送酒的,最新奇的是有一个平州的副市长现在忘记名字了,他给闵锐送了一个纯金铸成的金印,有一千克那么重,上边刻的是闵锐之印四个字,我过去常听说官印什么的,不知道闵锐的印叫不叫官印?应该说他那个印还不叫官印,叫私印。可是由于他那个印太大没有用过,不过他对那个金印非常钟爱,有些时候还会拿出来把玩一阵子,有时候还在纸上按一下试一试欣赏一番。另一件东西我的印象也比较深,是天首市的组织部副部长给闵锐送了一把短刀,样子就像电视剧《三国演义》上王允那把七星刀,刀很锋利,可以刮掉胡须,刀把上镶有宝石和白金,刀鞘是黄金制成的,上边专门刻着“闵锐宝刀”四个字,那把短刀闵锐很喜欢,他被“双规”前,好像已经感觉出些什么,那天晚上整整一夜他都没有睡觉,那把刀就放在他的面前,他一直望着刀发呆,我以为他要自杀,也不敢过去劝他,后来他没有勇气自杀……

    捷:闵锐过一个生日总共收了多少钱?送礼的人后来都升官了?

    林:闵锐过了一个生日总共收了二百万元的礼。送金印的那个副市长后来升了副书记,又升了市长,就是平州现在的市长,送宝刀的天首市组织部副部长后来升了部长。其他人的情况我不是很清楚。

    捷:你是怎么当上闵锐的情妇的?

    林:自从闵锐过生日之后我们就算认识了,认识以后我才知道闵锐三十岁了还没有结婚,我是个风尘女子,从来没有奢望能够成为闵锐的妻子,但是闵锐不断约我与他私会,我们第一次发生性关系是在河东宾馆里,闵锐开了房间……后来有一天,苗盼雨突然给我一串钥匙,说是滨海别墅二十八号楼的钥匙。我有些吃惊,苗盼雨说是她的房子,先让我住的,我搬进去住的当天晚上闵锐就来了,好像一切都是事先安排好的。不过我从来没有问过闵锐和苗盼雨的关系,看样子他们的关系也不同于一般男女。我成为闵锐的情妇后,苗盼雨告知我说,我不用再到公司里上班了,工资待遇不变,就这样我成为闵锐的包养情妇,但是我们在一起从来不谈婚姻,我知道我自己不配嫁给闵锐,他一般一星期来我这里一次,时间又多在双休日。

    捷:能谈谈你给人当情妇的感受吗?

    林:我不是什么高干子女,也没有工作,说实话我对自己给闵锐当情妇的事并不后悔。虽然闵锐不可能娶我,但是他对我就像丈夫对待妻子那样,闵锐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最让我感动的是他对我说了实话,他说苗盼雨最早是他的恋人,后来他发现苗盼雨成了路坦平的情妇,就主动退出了竞争,并且能够坦然地面对,丝毫不怨恨苗盼雨,还能够利用苗盼雨和路坦平的关系达到自己的目的,作为一个男人,我想他心里肯定也不好受,但是他能够很有分寸地处理好这种关系,说明他是个比较理智比较有心计的人,很不简单。对了,闵锐还告诉我他一直暗恋着你路长捷,因为你和闻过喜的恋爱你父亲不同意,你父亲旁敲侧击般曾经有意把你介绍过闵锐。他说他也曾抱有幻想,将来一旦你和闻过喜分手他就会主动向你求爱,你父亲肯定会同意。可是后来你和闻过喜同居后他苦恼过,曾经对我说,看来他和你的婚姻是没有戏了。

    捷:(听了林得玉的话一脸愕然,她没有想到闵锐会暗恋自己,也没有想到父亲竟然有这种意图)闵锐暗恋我可能是他一厢情愿的事情,我并不知道啊,我也不可能嫁给他,我心目中的男人不是他那样的。哎,林得玉,我问你一个事情,你对当小蜜从来就没有后悔过吗?

    林:没有。因为我的经历很复杂,能够结识闵锐这样的人我很高兴,他是个非常优秀的男人,能够接近他的女人又会有几个?尽管现在说他优秀你可能觉得有些可笑,但是在我心目中他确实很优秀,不管他是省委书记的秘书还是罪犯。

    捷:如果现在让你对闵锐说些什么,你最想说的是什么?

    林:(立即泪流满面,然后擦着眼泪)我最想说的是请闵锐保重自己,如果他将来能够出来,不管多少人看不起他我都不会,真没有人要他我要,他是我认为值得爱的男人,如果今生今世不能嫁给闵锐,只要有来世,只要来世闵锐肯娶我,我同样愿意嫁给他。

    捷:(本来采访是需要一些二奶忏悔的语言,那样才具有教育意义,没有想到林得玉是这么个态度)今天的采访就到此吧,希望你保重自己,有什么新想法还可以约我谈。

    林:谢谢你。我看你身子已经笨了,你曾经是闵锐暗恋过的女人,咱们也算有缘,我祝福你把孩子顺利生下来,闻过喜的事我也听说了,他也是一个值得女人爱的男人,真羡慕你能够轰轰烈烈地爱一场,闻过喜能够轰轰烈烈地死,你们都是很优秀的人,生也伟大,死也伟大,不像我,生也渺小,死也渺小,渺小的人有些时候真的谈不上尊严,可能你不赞成我的观点,但是我的体会确实如此,尊严和荣辱都是相对的,不是绝对的。

    捷:(很想对林得玉的观点予以反驳,又觉得有些道理。她想了想得出这样的结论,畸型的人生轨迹可能已经使林得玉的心理已经变态了,再说什么显然都是多余的)林小姐,保重吧!

    林:谢谢你长捷。

    路长捷离开的时候,林得玉一个劲儿地向她挥手,样子很和善,看样子这个女人是在真心祝福路长捷,路长捷有些感动,有些怜悯林得玉。林得玉是一个很不错的女孩子,但是有今天的下场,是多方面原因造成的,不能说全是她的错,如果她能够顺利就业,嫁一个自己比较喜欢的男人,可能她也会平平安安过一生,但是命运对她确实有不公,不公,使她心理变态了……

    走出天首市拘留所,风一阵一阵地扑面而来,天空布满乌云,空气沉闷得让人感到压抑,路长捷禁不住望着低低的乌云长叹了一声,从心底里对林得玉产生出几分同情,在她看来,林得玉的本质并不坏,如果拿她与苗盼雨相比,林得玉是人,苗盼雨只能是个魔鬼!

    四十九

    路长捷在天首市凤凰山看守所里采访了被关押在这里的闵锐,闵锐当时的情绪非常低落,有些万念俱焚的样子。

    狱警把闵锐带到审讯室里,路长捷看到一脸憔悴、胡子大长的闵锐不由轻轻地叹了一声。闵锐看见是路长捷,先注视了一下她的脸色,又审视了一下她挺着的那个大肚子,眼睛有些潮湿,他想起惨死的闻过喜,不知怎么泪水就在眼眶里打转转。他先说话了:“长捷,你能够突破世俗观念的羁绊,敢于把这个孩子生下来,我很佩服你,闻过喜在九泉之下也应该瞑目了。”说罢这话,闵锐的眼泪终于流下来。

    路长捷见闵锐为自己难过,很感动地说:“闵锐,我这个样子很令人怜悯是吧?其实我自己是坚强的。”

    “应该让人怜悯啊,那些人做事也太狠毒了,小闻不应该死,他应该陪伴你度过一生一世,你是值得他爱一生的女人。唉!闻过喜有些赤膊上阵啊,这可能是……”闵锐说不下去了。

    “反腐败是需要很多勇士的,闻过喜就是一个勇士,我觉得能够结织闻过喜这样具有侠肝义胆的男人是我一生的骄傲,他如果生在战争年代可能会成为一个将军。出生于路家是我一生的耻辱。”路长捷说。

    “人的出身是无法选择的。”

    “可是人生的路是可以选择的。”

    “嗯,这个你说得很有道理。”闵锐知道路长捷话里的意思,她喜欢的是具有军人气质的男人,或者是那种狂傲的男人,不喜欢小白脸男人,他觉得自己就是一个小白脸男人,先低下了头。

    “闵锐,我听林得玉说你曾经暗恋过什么人,也有一位领导干部想把自己的女儿嫁给你,是这样的吗?”路长捷故意不把话说得太明白。

    闵锐把头低下,没有回答。

    路长捷却不忌讳这些,又说:“你就当咱们是在网上聊天,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不必要忌讳那么多。”

    闵锐的样子很窘迫:“没有,绝对没有,你不要听小玉胡说八道,我对领导干部一向都是很尊重的,对他们的家人也同样尊重,这怎么可能呢?小捷,咱们换一个话题吧?我觉得你和你父亲之间的隔阂太深了,你们父女之间太缺乏沟通了,常言说虎毒不食子,你父亲其实是很关心你的,可能他关心的方法不很恰当。”闵锐否认了林得玉那天说的话,其实路长捷说的都是事实,只是闵锐没有勇气承认罢了。

    “好了,咱们不谈这个了。我今天来是想采访你,是例行公事。听说你和苗盼雨是大学同学,还曾经是恋人,是我父亲拆散了你们,你恨我父亲吗?苗盼雨现在外逃了,有些事情我想通过你来了解一下,你能够配合吗?”

    闵锐沉思了一阵子说:“行,我已经到了这一步,只有立功赎罪的份儿,其他也不考虑那么多了。小捷,苗盼雨和你父亲的事情我觉得是苗主动的,事情很复杂,不是一两句话能够说清楚的,路省长还好吧?他现在关在哪里?”

    “闵锐,现在你已经不能叫他路省长了,应该叫他路坦平,或者叫他老路。他过去是我的父亲,现在仍然是我的父亲,但过去他是省长,你可以叫他路省长,现在他是罪犯,就不能再叫他路省长,这是原则问题,不必要当着我的面称省长,牵涉到他,你就直呼其名算了。他现在关在北京郊县的一个看守所里,我的身子已经这么笨了,看来我是没有机会去那边看望他了,只有等生过孩子以后再说。”

    “他是你的父亲啊!我想他现在最挂念的可能就是你和你母亲了。”

    “也许吧。闵锐,我的采访现在可以开始了吧?”

    “唉……那就开始吧,我知道什么就尽量回答你。”

    捷:你是怎么当上省委副书记呼延雷的秘书的?

    闵:这个事情还得从头说起,我是1999年大学毕业分配到平州市委宣传部工作的,和苗盼雨是大学同学,也是一同到平州市委上班的,我在宣传部,她在机要局,我们在大学谈了四年,毕业参加工作本来是要结婚的,后来我发现苗盼雨渐渐地在疏远我,我也听到关于她和时任平州市委书记的路坦平有暖味关系,我知道这个事情必须冷处理,一旦处理不好,可能要影响到我的仕途。有一天我加班到夜里三点钟,要离开市委的时候,发现路坦平亲自开车送苗盼雨回来……刚刚毕业参加工作的时候,我和苗盼雨在外边租了房子已经同居,后来她没有再到我们租的房子里去住过,就住在机要局里。那么晚了路坦平才把她送回来,我知道他们肯定在外边风流了,我急忙躲起来,可是苗盼雨还是看见我了。等路坦平走后,苗盼雨叫住我说有话要对我说,我只好很不情愿地和她到了机要局她的住室里。进了苗盼雨的住室,我没有准备说什么,也没有什么话要说。可是苗盼雨把什么话都说了,她对我说,闵锐,我和路坦平书记的事你可能也知道了,我不想多说什么,你是明白人,我不用多解释,我能理解你现在的心情,我相信你也会理解我,我不是个安安稳稳过日子的女人,我需要通过权力实现我的人生梦想,咱们过去的一切就让他过去吧,你千万不要恨我。现在……现在有个好机会,省委记副书记呼延雷让路书记给他推荐一个秘书,路书记就推荐了你,我想这也是个好事,我现在已经无所谓了,可能在许多人眼中我已经是个坏女人,你不能因此受到连累,你留在平州会因为我抬不起头的,因此我建议你到省城一切重新开始。常言说天涯何处无芳草,大丈夫何患无妻,天下好姑娘多得是,忘了我吧,我相信你会得到幸福的。小捷,你不知道,我其实是个感情脆弱的人,我当时听了苗盼雨的话哭了,说实话苗盼雨是个很优秀的女人,我是非常爱她的,她成为路坦平的情妇我心里也很不平衡,但是我没有办法,我知道我斗不过路坦平,不能因为一个女人葬送了自己的前程,因此只有利用苗盼雨和路坦平了。在路坦平的推荐下,我顺利成为原省委副书记呼延雷的秘书,离开了平州,来到省城一切从零开始。

    捷:你当上省委副书记的秘书一定很惬意吧?当时的感觉怎么样?工作上还顺利吧?

    闵:我当上省委副书记的秘书,当时有一种如临深渊,如履溥冰的感觉,也经常以‘民情当无顺逆,从修齐治平可开盛世;官品何论高下,能廉明公正才是青天’这副对联勉励自己,办事是很谨慎小心的,也没有向任何人伸过手,因此在呼延雷犯错误后我没有受到任何牵连。因为苗盼雨给路坦平当情妇的事刺激了我,我当时一心想的就是自己将来也要当大官,一定要出人头地。人干什么事情都需要动力和压力,说实话,我当时的动力就是等我当了大官一定找一个各方面都比苗盼雨优秀的女人做老婆,压力说是河东地方小,想找一个各方面都超过苗盼雨的女人很难,有些女人很漂亮但是没有气质,有些有气质却不够漂亮。有人把秘书比喻成领导的“外脑”和“左右手”,秘书需要具备这样四种素质,即政治上要过得硬,同领导保持一致;要有良好的工作作风,走群众路线和实事求是;要对自己严格要求,在权钱方面严格要求自己;要不断提高自身的业务素质。我可以说自己在这四方面都具备,2000年开始在河东省委办公厅做秘书,主要是服务原省委副书记呼延雷,原省长牛耕野有病后,呼延雷过问省政府的事情相对多一点,当时省内风传呼延雷是要当省长的,因为要服务呼延雷,我从省委办公厅又调到省政府办公厅,当时的级别是副处级,谁知道呼延雷没当上省长,反而栽了。当时对我的打击很大,一是自己的靠山没了,前程渺茫;二是社会上有各种谣传,说我利用呼延雷的关系怎么怎么了,其实那时我真的一点问题也没有。在我十分困惑的时候,路坦平当上了副省长,很快又当了常务副省长,我虽然没有具体再跟着哪位领导,但是我的级别从副处级升了正处级,心中的不安才悄悄逝去,我没有问是不是苗盼雨在路坦平那里给我说了话。

    捷:你是怎么当上省委书记陈唤诚的秘书的?当上以后你的心理发生了怎么样的变化?

    闵:我能够当上省委书记的秘书仍然要感谢路坦平和苗盼雨,人都是两面性的,苗盼雨可能一直觉得对不起我,要通过其他途径报答我……当时想给陈唤诚当秘书的人很多,因为我是省长推荐的人,可能是陈唤诚剥不了省长的面子,才答应的。陈唤诚对我的态度也有一个转变过程,即冷——热——冷。开始的时候陈唤诚并不是很喜欢我,后来他看我办事能力很强,处事比较谨慎,对我才有了好感。我取得陈唤诚的信任是因为我向他反映了路长通承包河东大世界欺行霸市的情况,后来陈唤诚过问了那个事,也对路坦平提出了建议,后来长通就把大世界交给凌海天管理。也许就是因为这件事陈唤诚彻底改变了对我的看法,从原来的不信任,开始信任我。后来又开始不信任可能是因为白杉芸的死,白杉芸向中央纪委写信揭发路坦平的问题,确实是我通风报信的,这个问题我已经向有关部门交待了。因为我和你哥哥长通是中学同学,关系一直很好,出于报恩心理,当我发现白杉芸写信揭发路坦平之后,我的第一反映就是要报恩,要让他有个心理准备,并不是想致白杉芸于死地。当时我是把电话打给长通的,告诉他白杉芸告了他的父亲路坦平。谁知道长通会那么鲁莾,竟然动了杀人的念头,他的这个愚蠢行为让路坦平很被动,从此河东省就再也没有安宁过。我估计是陈唤诚因为白杉芸的死开始对我不信任了,不过他城府很深,在我面前从来没有表露过,也从来没有对我提起过那个事情。我的思想产生变化也是在当上陈唤诚的秘书之后。因为秘书要说是无职无权的,但是却能够办成别人办不成的事情,还被一些人认为是“法力无边“的人物。于是很多人主动接近我,巴结我,给送礼,给我过生日,我开始觉得自己不一般了,因为我想办到的事情几乎没有办不到的。官场上普遍存在一种奴性,那就是下级对上级的绝对服从,上级即是做出的决定是错误的,下级也不会有人反对,反而一片称颂之声,比如工业强省战略就是这样的,当时曾经有人私下议论一窝蜂地上铝厂电厂,一旦铝电形势不好怎么办?可是在领导面前一个个都说工业强省战略好,是河东省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大手笔。很多地方为了迎合领导,主动提出要建铝厂搞形象工程,可是有的批不了,他们就找我帮忙,我就打着陈书记的旗号去找有关部门,说陈书记对铝厂建设很重视,要求有关部门要一路绿灯支持工业强省战略的顺利实施。结果很多部门给了我这个面子,有些项目顺利批了。当然他们也没有亏待我,有给我送钱的,有给我送女人的,也有送礼品的。当时我还有一个心理底线,钱和女人坚决不收,礼品一概收下。后来人们知道我不收钱,不收女人,就给我送礼品,因此我那里几乎什么东西都有。案发后检察机关在我的另一套住房里查封了300件贵重礼品,除此之处,我还送出去有100多件,这些东西有手表、照机机,摄像机、玉制品、工艺品、国产酒、洋酒、香烟、精品茶、保健品、高档生活用品、古玩、字画、邮票等等。

    捷:你插手过人事任免事宜没有?

    闵:这个不多,只有四次,一次是平州一个同学在一个县里当常务副县长,他想进步快一点,给我送了50年的贵州茅台,我跟秦汉仁说了一下,就把那个县的县委书记调到市委当了副秘书长,让县长当了书记,常务副县长当了县长,一年后秦汉仁又把县委书调到市里一个局当了局长,我那个同学就当了县委书记。一次是我的亲戚在一个县里当县长,想调到市里当局长,给我送了全套家用电器。可是县长回市里是很难安排一把手的,我找到秦汉仁,给秦汉仁送了50万现金,我那个亲戚被调到市里当了局长,当然那50万也是我那个亲戚拿的,另外,就是收了一个金印和一把宝刀,我也都给人家办事了。

    捷:你说你从来不收女人,那么林得玉是怎么回事?

    闵:林得玉是个特殊情况,一来林得玉确实漂亮,她像日本女人,有一种古典美,我平生喜欢的就是这种女人,另一个原因她是苗盼雨送给我的,因为我仍然爱苗盼雨,和林得玉在一起总有一种和苗盼雨在一起的感觉,因此我就把她包养起来了,再说我已经三十岁了,除了繁忙的工作之外,我也确实需要女人……

    捷:我觉得路坦平虽然是我的父亲,但是我对他不一定有你了解,能谈一谈你心目中的路坦平吗?

    闵:在我心目中,路坦平是一个有本事,有魄力,敢办事也会办事的人,虽然他是我的情敌,但是我佩服他身上的一些优点。当然世界上没有十全十美的人,路坦平的成功在于他敢想也敢干,抓住机遇让平州乃至河东的工业快速澎涨,这在改革开放之后的河东省是不多见的,就拿平州来说工业底子是路坦平铺成的,秦汉仁是个张飞式的人物,凭他是不行的。再拿河东省的工业来说,如果没有路坦平的积极倡导,恐怕也没有河东省的工业振兴,虽然现在电解铝走入低谷,那是大气候造成的,不能把一切责任都推到路坦平身上,那样不客观也不公正。客观地说,路坦平有成绩也有缺点,成绩我已经说过了,到什么时候我都会这样认为,不是对着你为他评功摆好,他的失误在于他和中国众多的领导干部一样,具有很强的家长作风和家族式的管理理念,为什么这样说,我是深有体会的。比如经路坦平提拔了一大批干部,像周姜嫄、季喻晖、刘颂明和秦汉仁等等,这些人不听别人的,只听路坦平的,路坦平可以像老子训儿子那样训他们,但是他们历来都是逆来顺受,从来不敢在路坦平面前说一个不字,在唯唯喏喏声中,助长了路坦平越来越霸道的工作作风,他想怎么就一定要怎么,不达目的决不罢休。当然他的目的有的是好的,有的是坏的。他管理干部不唯才,唯听话,也就是说不管你本事大小,只要你百依百顺地听话他就重用。小捷你也知道秦汉仁这个人,叫我说他根本就没有当市委书记的才能,可是就因为他听你父亲的话当了平州市委书记,刘颂明大奸似忠,一边在下边搞贪污腐败一边对你父亲表着忠心,你父亲的问题主要是别人造成的,我说的别人是指他的部下,他的情人,他的儿子等等,刘颂明出问题牵涉到了你父亲,苗盼雨的问题也牵涉到了你父亲,路长通的问题就不用说了,以我看你父亲的思想已经跟不上民主法制的步伐了,就说现在官员养小蜜很普遍,没有什么大惊小怪的,但是像你父亲这样把小蜜捧上天的人有几人?苗盼雨的天首集团是在你父亲的关心支持下建起来的,她又打着你父亲的旗号到处招摇撞骗,有些事情做得非常过火,甚至带有黑社会性质,我想作为你父亲他也不会希望苗盼雨这样,可是后来尾大难掉,他就没有办法苗盼雨了,归根结底他还是受了苗盼雨的累,我正是通过对很多官员小蜜的研究,才发现在小蜜身上是最容易出问题的,她们都比较贪,既贪财又贪权,而且还不知道把握好度,最终出了问题。因此我才始终不让林得玉参与我所有的事情,一直让她赋闲,但是路坦平不怎么懂得官场上明哲保身这一套,别人害了他,他同样害了别人。我可以说如果不是因为你父亲,我根本不会出事。另一个就是你的哥哥,可以这样说,你哥哥既不是一个政客,也不是一个商人,他是一介莽夫,他背着你父亲干了很多违法乱纪的事情,等你父亲知道已经晚了,为了儿子的安全,他只好出卖原则,只好动用手中的权力,把儿子送到国外去,但是长通又是个不安份的人,如果长通安分,到国外以后不再插手天首市的一些事情,你父亲也不会那么被动。在进来之前我也经常读书看报,很多贪官都说过这样的话:我最大的遗憾就是没有管好自己的家人,他们在外面的事情我真的不知道,后来才知道他们手脚不干净,那时我就预感到将来要出事,可惜没有追下去,现在很后悔……把这话套用到你父亲身上,我觉得他不应该后悔,路长通承包河东大世界会不和他商量?那时你父亲可能觉得你哥哥吃政治饭不行,就让他经商,可是后来发现长通不是个守法的商人,才让他出国的,可是出国以后他搞氧化铝大捞特捞能说你父亲不知道?这不可能。再说苗盼雨,苗盼雨的起家是搞房地产开发,我就不知道一个女人有多大的本事,她能弄来出乎人们意料的地价,是靠的谁?如果你父亲说苗盼雨和路长通的事情他不知道你相信吗?反正我是不相信。

    捷:你现在是待罪之身,已经查明你直接和间接受贿折合人民币400多万元,虽然你在被抓起来之前已经主动向省纪委交待了自己的问题,全部上缴了赃款,可是法律究竟会怎么判你我也不知道,那么你现在最想说对不起谁?

    闵:对不起党对不起人民那些高调我是唱不出来了,现在我最想对我妈妈说声对不起(闵锐提到妈妈已经泪流满面了)。

    捷:为什么只想到了妈妈?就没有觉得对不起其他人?

    闵:我父亲死的早,我一岁的时候母亲又嫁了一家,她为了怕继父嫌弃我,一直到我过了十二岁能够住学校的时候她才又给我生了一个弟弟,一个妹妹,妈妈把半生心血都倾注在我身上,我上高中的时候有一次交不起学费,妈妈到几十里外的亲戚家去借钱,回来时脚都磨烂了(闵锐哽咽了一阵子,几乎说不下出),上大学的时候很花钱,我又与苗昐雨谈着恋爱,母亲是靠买菜供我读完大学的,因为供我,我弟弟十二岁就不上学了,一天到晚和母亲一起买菜,是母亲用心血和汗水供我读完大学的,我曾经想着将来我成家后一定要好好报答母亲,没想到带给她老人家的尽是苦难和失望。我很想对说声对不起,有一天如果我见到母亲,我会跪在她面前说,妈……请你老人家原谅儿子吧,儿子太对不起你了,因为我知道没有关系的人太不容易了,就矫枉过正犯罪了。(闵锐又哭了)

    捷:你没通过关系把你的弟弟妹妹安排个工作?

    闵:妹妹还在上高中,学习很好,她将来一定能够考上大学。弟弟我把他安排在平州铝电公司上班了,当时他们看我的面子,上班一年就提拔了个保卫部部长,现在我出问题了,听说把我弟弟的保卫部部长也撤了,让他到电解车间当班长去了,他妈的这就是人情啊?我弟弟是个忠厚老实人,当初他们提他当保卫部长的时候我就不同意,认为他没有那个能力,可是人家说锻炼锻炼吗?现在我出问题了,人家就是以工作没有能力撤了他的职,我现在最担心的就是怕母亲受不了打击生病,我真心希望我的母亲能够抬起头做人,就当没有生养我这个忤逆子,不要因为我而抬不起头,希望弟弟好好工作,凭力气过一个平常人的生活,不要指望当什么官。

    捷:你对当官很后悔吗?

    闵:这个说不后悔也后悔。

    捷:闻过喜的死与你有没有关系?

    闵:我可以对天发誓,闻过喜的死与我没有一点关系,我是读报纸时才知道他先被跺掉了两个手指,后来又被杀害的,我对小闻的死深表哀痛,他是一个非常优秀的男人,是一个富有正义感的记者,我们这个时代其实非常需要这样的文人,人们也需要这样的斗士,如果我是一个女人,我也会爱上这样优秀的男人,如果有重新选择的机会,我也会选择记者那样的职业,真的。小捷,希望你节哀保重,也希望你们母子平安!

    捷:谢谢你,你也保重。我觉得你犯的应该不是死罪吧,不要再充当某些人的牺牲品了,一定要振作起来,等待新的生活。

    闵:谢谢,谢谢你小捷。唉,不过我现在有些心灰意冷,所有的理想,所有的抱负都成为烟云了。

    捷:人生有点挫折并不可怕,可怕的是被挫折击倒再也爬不起来,人的精神是第一位的。

    闵:谢谢你的提醒,我会认真改造自己,迎接新的生活。

    捷:这样就好,等将来你走出去的时候我给你接风洗尘。

    闵:谢谢,一言为定。

    捷:一言为定!

    ……

    路长捷要离开凤凰山看守所的时候,闵锐仍然不肯离去,一直望着路长捷,直到路长捷的身影消失在铁门外,他才缓缓地低下了头。路长捷猜不透闵锐为什么一直望着她,是因为她是路坦平的女儿,还是正像林得玉说的那样闵锐真的一直在暗恋着自己?可是闵锐当着她的面始终没有承认他曾经暗恋过路长捷,她就不知道林得玉说的话是真还是假。

    五十

    刘颂明因为贪污数额巨大,先被“双规”,后被省人民检察院批准逮捕,之后关在天野市的看守所里,路长捷是在省检察院的同志陪同下对他进行采访的,路长捷进入审讯室,戴着脚镣手铐的刘颂明已经坐在那里,一个月不见,往日威风八面的刘颂明看上去已经瘦了许多,原来黑明的大背头现在有些花白和蓬乱,精神也有些萎靡不振。

    可能事先已经有人向刘颂明说了记者要采访他,他好像已经有了充分的思想准备。又见记者原来是路坦平的女儿路长捷,他的思想轻松多了。

    一道铁网把这间会见室一分为二。铁网的一边是刘颂明,一边是路长捷和省检察院的人。刘颂明坐在安全椅子上,手脚都被束缚着,他的一举一动都在公安干警的监视之下。路长捷开始了她的采访。

    捷:刘书记,我是奉命来采访你的,我们的采访可以开始了吗?

    刘:小捷,就不要叫我刘书记了,如果你认为我曾经是你父亲的同事,就应该尊重我,叫我老刘就行了。

    捷:(路长捷觉得有些可笑,但是没有笑)好吧。老刘,你对自己利用职务犯罪是怎么认识的?

    刘:我现追悔莫及,我对不起党,对不起国家对不起人民,对不起生我养我的家乡热土……自己没有把好思想关,放松了对马列主义的学习,放松了对自己世界观的改造,在改革开放的经济大潮中经不起资产阶级思想的侵蚀和腐朽没落生活方式的诱惑,没有有效地接受监督,唉,如果监督能够有效地发挥作用,我可能也不会有今天……唉,此时此刻我不禁想起陈老总的诗句:

    手莫伸,伸手必被捉,

    党与人民在监督,

    万目睽睽难逃脱。

    ……

    岂不爱权位,权位高高耸山岳。

    岂不爱粉黛,爱河饮尽犹饥渴。

    岂不爱推戴,颂歌盈耳神仙乐。

    ……

    历览古今多少事,成由谦逊败由奢。

    捷:老刘,你对秦汉仁自杀是怎么看待的?秦汉仁自杀是不是路坦平授意的?

    刘:路坦平有没有授意我不知道,这个你只有去问你的父亲。不过我认为自杀是不可取的,我宁肯被枪毙也不会自杀,秦汉仁也太那个了。

    捷:老刘,据省检察院和反贪局已经查明,在你名下和子女名下的现金和存款已经超过1个亿,你的罪名其中一项就是巨额财产来源不明罪,你能谈一谈财产来源不明的原因吗?

    刘:哈哈,巨额财产来源不明这项罪名设定17年来几乎成了贪污受贿分子的一项“附带罪名”,几乎没有听说过哪个腐败分子单独因为被查出巨额财产来源不明而被量罪定刑的,1988年,全国人大常委会首次将“巨额财产来源不明”定为犯罪;1997年我国在修订《刑法》时加入了“巨额财产来源不明罪”,在我个人看来,贪官的收入肯定有些记不清了,在记不清的情况下不能随便说这钱是张三送的,那些钱是李四送的,但是大笔的收入肯定心里清楚,只是有些故意不说罢了,因为不说就可以免于死刑。安徽一个贪官,贪污900多万元,不明来源财产1000多万元,因为是巨额财产来源不明,只判了个死缓。云南的一贪官贪污了2000多万,因为是巨额财产来源不明也只判了个死缓,深圳一个贪官贪污了1591万元,巨额财产来源不明1899万元,也是判了个死缓,贵州省一个贪官因受贿677万元被判了个无期徒刑……难道财产来源不明罪就是一张免死牌?如果我拒不交待我的犯罪经过,或者说我也把那些钱弄个来源不明是不是就也可以不死?我曾经是一名党的干部,我的良心还没有丧失殆尽,我既然错了,就应该为自己的错误承担责任,如果像现在这样的处理,那么当初刘青山和张子善他们是不是死的太冤屈了,他们与现在那些该死而又没死的贪官相比,又该如何解释呢?正是基于此,我实事求是地交待了问题,我应该负什么责任就负什么责任。

    捷:你能够这样认识问题也不失为光明磊落,你站在一个腐败分子的角度上认为,我们的党在执政过程中急需要解决的是什么?怎么样才能避免官员们利用职务犯罪?

    刘:我有五点看法:一是教育。我们必须认识到执政基础容易因腐败而削弱,要把教育这根弦崩紧。二是监督。我认为现在最大的问题是监督力度不够,不够的原因很多,我不想说,说了也白说。三是责质。你不得不承认我们干部的责质参差不齐,有些甚至责质非常低劣,可是因为干部任用制度有弊端,使有些责质低、信念差的人占居了领导岗位,因此就出现了一批又一批的腐败分子。四是上报。我认为现在很有必要让县处级以上干部定期上报公布个人财产,当然如果仅仅是上报,没有人去查实也会流于形式。五就是下查。过去有微服私访一说,现在看来微服私访确实能够听到老百姓的心声,如果上级组织一些人不定期不定点地对下级官员进行突击性的审查,我想他们就不敢那么忘乎所以,那么肆无忌惮,建立信息网让群众举报,对用人失察者追究责任,这样就会好一些,我们说路坦平怎么坏,怎么重用亲信,那么像路坦平这样的人又是如何当上高级领导干部的?这个问题难道不值得深思吗?

    捷:你说话很坦诚,那么你是怎么当上领导干部的?

    刘:这个我要讲三点:一是工作。一个人如果工作干不上去,光凭拍马蹓须也是不行的,我平时用干部就是看工作表现的,如果没有一点政绩那是很难上去的。二是紧跟。在中国的政治环境中,过去存在帮派,现在存在圈子,如果你不紧跟领导,领导不了解你,他知道你贤还是不贤?你说你贤,领导不知道,他怎么会提拔你?三是联络感情,领导也是人,现在是人性化社会,感情需要培养,关系需要联络。你不和领导加深感情,领导可能会去用一个和他关系不亲密的人吗?我就是因为领悟到了这三点,才一步步高升上去的。

    捷:我知道你过去是个不错的干部,那么为什么会成为今天这个样子呢?

    刘:败阵之将不可言勇。我的过去就不说了,我之所以会有今天的结果,不是我因为贪心,而是我抗拒诱惑的心理责质较差,在灯红酒绿,纸醉金迷的当今,说实话我对金钱美女没有贪恋过,都是很被动地被别人拉下水了,比如苗盼雨给我送了情妇,我没有拒绝,在天首集团征用天首市郊耕地的时候她又一下子送给我1000万,当时如果金钱和美女是别人送的我可能不会收,但是苗盼雨和你父亲路坦平的关系我是知道的,因为我的职务是你父亲把我提上去的,我对他感激而不是对组织上感激,在苗盼雨面前,我始终觉得自己是一个下级,而她是个上级,她有些时候还真的能够代表你的父亲。记得有一次她请客让我去,我当时不想去,她就说是路省长的意思,我急忙去了,可是到那里以后并没有见到路省长,我就想离开,可是人家打了一个电话,不一会儿路省长果然来了,你说面对这样一个通天的女人我能不听她的话吗?不听她的话可能就是不听路省长的话,不收她的礼就可能得罪路省长,不给她办事同样可能要得罪路省长,因为有了这样的心理,我就无法拒绝苗盼雨的一切要求和一切礼品,甚至包括她介绍的那些人,因此我就一步步陷入了深渊,我把哥老会的那种义气看得太重了,其实党和人民的利益才是最高的,唉!因此我才犯了罪。

    捷:听说你虽然收了那么多钱,生活并不奢侈,对老母亲也没有尽孝,对兄弟姐妹也很少照顾,这是为什么?

    刘:现在无数事实已经证明伸手必被捉的道理,我平时不太奢侈,目的也是为了掩人耳目,想有个软着陆的结局,因此尽量想给人一种清正廉洁的印象,想等到退休以后再帮助兄弟姐妹们,可是最终还是进来了,我真羡慕那些软着陆的人?

    捷:那你认为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呢?

    刘:我可以这样说,成也萧何,败也萧何。我的成功与路坦平分不开,说到成功,我想起路坦平经常说起的那副对联:民为天下之本,有民方有天下,无民何来天下?故而民即是天,天即是民,细民性命大于天;法乃国家公器,立法全为保民,法滥岂能安民?因之法善民聚,法弊民散,天子行事须守法。说到我的坠落,同样与他分不开,同样想起那副对联!唉,不满你说,小捷,我是腹背受敌才出问题的,下边有路坦平的儿子路长通那帮子哥们在那里闹,处理不了我还得护着他们,让我很被动,上边有些事情路坦平和苗盼雨频频给我施加压力,我不得不听招呼,这样把我夹在中间很为难,我曾经在想,我当这个天首市市委书记就像路家的一个家院,从来就没有活出个自我,从来就没有独立的思想,一直是人家让干什么就干什么,也不敢说不干什么。比如人家说要提拔天首市公安局刑侦支队长周大海为副局长,当时摆蕴菲同志可能已经看出周大海身上存在问题,曾经提出异议,当时我只听上边的,于是就施加压力让周大海当上了天首市的公安局副局长,再比如平州铝电与天首铝电的合并,我完全就是个傀儡,就是被别人当枪使的,就连在省委的一些会议上为路坦平评功摆好也是受了人指使的,你想在这种进也无路,退也无路的情况下,我还能得到善终吗?

    捷:听说你这个人也比较迷信,你能对领导干部大搞迷信活动谈一谈自己的看法吗?

    刘:我这个人是比较相信命运的,我是1950年出生的人,我让人家给算了一卦,人家说我是庚寅虎,出山之虎,为人心性急躁,有口无心,有事不藏,易好易恶,反复无情,衣食丰足,财物早年耗散不聚,晚景荣华,禄米三升五合,糯米三升,棉布一匹,绢一段,肉六两,欠受生钱七万贯,午时空亡。世界上的人分为四种,有人有禄无寿,有人有寿无禄,有人无禄无寿,有人有禄有寿,我可能就是有禄无寿的那一种。另外我的名字也相克,刘为火,明为水,水火相克。命相里边有这样的定数:外表安全,其实不然,或成或败,难以把握,易遭意外之灾,若不慎则易倾覆……

    捷:没有想到你受党教育多年,已经是副省级干部了还这么迷信,你认为迷信那一套对你来说很重要吗?

    刘:不管别人信不信,我是比较相信的。人的一切可能在出生的时候上天就已经给你注定了,所谓时来无天地皆同力,运去英雄不自由,时也,命也。记得吕蒙正的劝世文中就有这样的话:

    ……马有千里之程,无人不能自往;人有凌云之志,非运不能腾达。文章盖世,孔子尚困于陈邦;武略超群,太公垂钓于渭水。盗跖年长,不是善良之辈;颜回命短,实非凶恶之徒。尧舜至圣,却生不肖之子;瞽叟顽呆,反生大圣之儿。满腹经纶,白发不第;才疏学浅,少年登科。有先富而后贫,有先贫而后富。蛟龙未遇,潜身于鱼虾之间;君子失时,拱手于小人之下。天不得时,日月无光;地不得时,草木不长;水不得时,风浪不平;人不得时,利运不通。昔时也,余在洛阳。日投僧院,夜宿寒窯,布衣不能遮其体,淡粥不能充其饥;上人憎,下人厌,皆言余之贱也!余曰:非吾贱也,乃时也运也命也。余及第登科,官至极品,位列三公,有挞百僚之杖,有斩鄙吝之剑,出则壮士执鞭,入则佳人捧秧,思衣则有绫罗锦缎,思食则有山珍海味,上人宠,下人拥,人皆仰慕,言余之贵也!余曰:非吾贵也,乃时也运也命也。盖人生在世,富贵不可捧,贫贱不可欺,此乃天地循环,终而复始者也。

    捷:(面对间颂明背经文般的背诵觉得有些可笑)看来老刘是不想就迷信这个话题深谈啊?

    刘:要谈,要谈的。我觉得凡是迷信的人一般都存在两种情况,一是丧失信念,心理空虚。二是自身有问题,总希望冥冥之中有一种什么力量来保佑他。就拿一般老百姓来说,只要是一帆风顺的人没有几个去算卦的,是去算卦的都是有什么事情不顺了,因为心理空虚,才求救于所谓的神灵。其实用科学的的方法解释,人的一生五年一小运,十年一大运,几乎没有一帆风顺的人,也没有总是倒霉的人,就看你的大运多还是小运多。

    捷:听人说你把贪官和流氓地痞作过比较?

    刘:是的,大多数贪官的骨气还抵不住街头的地痞流氓,有的地痞流氓被抓进来之后还能抵挡一阵子,而那些贪官一进来竟然软弱得一把鼻子,一把泪地哭起来……

    捷:那你为什么要主动交待问题?

    刘:时也,命也,即然命运这样安排了,我并不想因为弄个财产来源不明罪保住自己的生命,该死的总是要死的,可能是因为我的阳寿已经尽了。

    捷:你开始的时候说你如何如何后悔,是真心话吗?

    刘:你认为呢?如果你认为他是真心话那就是真心话,如果你认为那是假话也许就是假话,就是台词。

    捷:如果现在放你出去,你最想过什么样的生活?

    刘:尽管这是不可能的,但是我也考虑过这个问题,一旦放我出去,我就去过田园生活,永远不再当官,当官累,不如老百姓那样自由,尽管老百姓没有钱,没有靠山,但是他们没有那么多的烦恼。

    捷:你怎么知道老百姓就没有烦恼?他们为柴米油盐一样烦恼啊!

    刘:烦恼与烦恼是不同的,老百姓的烦恼一般人可以承受,官员们的烦恼有时候心灵都承受不起,因此秦汉仁才会自杀。

    捷:如果因为你贪污数额巨大,将来判了你的死刑,你会上诉吗?

    刘:不会。我是个比较相信命运的人,如果判了我死刑,那说明我的阳寿真的已经尽了,该死,如果不判我死刑,说明我的阳寿没有尽,该活。

    捷:你现在最想说的是什么?我的采访快要结束了。

    刘:我现在最想说的是来世脱生为乙酉鸡,一只唱午之鸡,为人口快心直,志气轩昂,衣禄足用,福禄两全,兄弟虽皆不得力,但六亲和睦……

    捷:你现在不想对你的亡妻温优兰说点什么吗?

    刘:不想说也想说,女人是要忠诚的,对丈夫不忠诚的女人就该死,我并不同情她,她死有余辜。

    捷:你对温优兰忠诚吗?

    刘:中国是有着几千年封建思想的国度,男女现在仍然不平等,女人应该忠于男人,男人花点没什么,就是在外边养了情人也是司空见惯的事情。比如她比我小许多,她会嫁给我,如果她比我大许多,我会要她吗?现在小男人娶大女人的有几例?老夫少妻却很常见。

    路长捷已经不想再采访这个心灵已经被扭曲了的男人,尽管他说的有些话颇有道理,但是他的心灵总得来说是扭曲的、可悲的,比如现在已经实行计划生育,刘颂明还想着下一辈子兄弟姐妹的事情就很可笑,但是她不想再和他说什么,就与省检察院的同志离开天野市看守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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