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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母妃!”小小的身影一蹦一跳地来到女人的面前,使得她那张哀愁的脸扬起了少许的笑意。

    “雾儿。”女人拉过小男孩的手,把他抱坐在一旁的软榻上,“早上去给你父皇请过安了没?”女人问道。

    “请过了。”小男孩点点头。

    “那你父皇说了些什么没?”

    “没有。”小脑袋想了想答道,“父皇正在看奏折,所以就屏退我了。”

    娇媚的脸色黯了黯,女人尖锐的指甲刺痛着自己的手心。是啊,在后宫之中,她只是一个普通的女人罢了,没有雄厚的家世,纵然空有美貌也是惘然。她的男人心思太大,大到装得下整个天下,而她的心思则太小,小到只想守护着一份几乎不可能拥有的幸福。会被册封为妃,无非是因为她运气好,怀上了龙种,母凭子贵而已。她不是皇后,也不是家中势力庞大的贵妃,所以雾儿从来不曾得到过皇上的重视。

    “母妃,你怎么了?”小男孩注意到了女人黯然的脸色,奇怪地问道。

    “没什么。”她勉强一笑,拿着手中的锦帕擦拭着小男孩满头的大汗,“怎么满头大汗的,又去玩耍了?”

    “嗯。”小男孩满脸的粲笑,“我向父皇请过安后,在御花园遇上了二哥、七哥,就和他们玩了会。他们说整天只在书房里听夫子授课,听久了,脑子会生锈。”

    女人收回手,沉默了会儿,“那你喜欢你的这些兄弟吗?”她盯着儿子问道。

    “喜欢!”小男孩的头重重地点了一下。

    “可是你却不能去喜欢。”

    “为什么?母妃,你说的话好奇怪。”稚气的目光中泛着疑惑,他不解。

    “因为你没有资格去喜欢。”她拍了拍他的脑袋,轻抚着他的乌丝,“你的个性,本不适合争夺,可是却错生在了帝王家。你所喜欢的兄弟,将来都是可能当上皇帝的人,所以,你不可以喜欢他们,因为谁都有可能在背后捅你一刀。”

    “我……我不懂。”女人沉沉的目光,使得小男孩不禁颤了颤身子,“为什么母妃老是要对我说这些奇怪的话呢?”

    “只有这样,你才能在这皇宫之中保住性命,明白吗?”女人严肃道,“雾儿,不要轻易地去相信任何人,在这皇宫之中,你能相信的,你能依靠的,只有你自己。”天真不适合这个皇宫,待在宫里的这些年里,对于这个道理,她已懂得太多太多了。

    “可……”小男孩张了张嘴。要理解这些话的意思,对于他这年纪来说,还太过早。

    “所以雾儿,快些长大吧,只有长大了,你才会有足够的能力保护自己。

    “那难道母妃也不相信任何人吗?”

    “是啊,母妃不相信。”女人苦涩一笑。在父兄眼中,她是一粒可以利用的棋子,在夫君眼中,她只不过是他后宫无数佳丽中的一个,他众多皇子中其中一个的娘。

    “母妃也不相信父皇吗?”

    “我……”红唇轻启,却听到了窗外传来的声音:“有刺客!”那声音,是从前承殿传来的!不相信……女人口中的三个字幻化成了风声,几不可闻,却还是传入了小男孩的耳中,然后他看到了他的母妃,如一团烈火般地冲出了寝殿,向着屋外奔去。母妃……她不相信父皇吗?男孩的心摇摆着,无法去承受这个事实。可是他却不知道,这是母妃最后一次对他说着话儿。然后,在一个时辰后,他看到了母妃躺在了血泊中,绝美的脸庞,没有丝毫的血色,苍白得如同一张白纸。而父皇那身黄灿灿的衣裳上,则沾满了红色的血,红与黄的交错,刺痛了他的眼眸。然后,他知道了,母妃是为了救父皇,而飞身挡下了刺客的一剑。所有的人都在盛赞他的母妃,只是这些人中,有多少是真心诚意的,又有多少是暗自得意的呢,亦或是幸灾乐祸的?然后,他还看到了父皇在母妃的灵堂前,注视着母妃的脸许久许久,像是第一次真正看清了母妃一般,那视线,几乎要穿透了棺木。母妃被追封为贵妃,而他,亦从父皇身上得到了以前所不曾得到过的宠爱。可是母妃……你不是说过你不相信父皇的吗?那为什么还要去替父皇挡那一剑呢?难道父皇的命在你的心中,比自己的性命更加重要吗?

    若是的话,那又是什么呢?天真,真正天真的又是谁呢?母妃,救下父皇,是你用尽了你一生最后一次的天真吧!最后一次的……天真……

    我遇见了你,说不清是你的不幸还是我的不幸,也许冥冥中注定,我一生得背上你这个倒霉的包袱。

    所以我很郑重地警告你,是真的哦!

    你不许给我惹麻烦,小鬼!

    我——赫天香,生不逢时。

    若是生在乱世之秋的话,也许不会有那么多人老管着我。毕竟乱世嘛,人人都要自保,要避祸,哪里还有那么多的空闲来管人啊。

    可是遗憾的是,我偏偏生在了太平盛世。

    我出生前的一百年,邵氏一族打下了天下。平内乱,安边外,政绩赫然,展开了史无前例的邵氏王朝。

    而我,很不幸地出生在了赫家,一个表面上是普通商家,实际上却是神偷世家的家族里。

    我是打小就反对偷东西的。

    又不是没银子买,干吗一定要偷呢?丢人不说,要是一个不小心被逮着了,没准还得去衙门吃牢饭。更何况现在天下太平,想要劫富济贫,也难找对象。

    所以,我从来都是主张“君子爱财,取之有道”这一伟大理论的,只可惜整个家族,没人肯听我这理。

    爷爷说我是练武奇才。

    父亲说我虽是女儿身,但是却丝毫不逊男儿。

    我知道,那是他们王婆卖瓜,自卖自夸呢。不是我说,赫家在苏州城里也算是个大家族,开枝散叶,这一项工作赫家历来做得很好。生出的娃娃,十个里面有九个是男娃。而剩下的那个女娃。当当当!也就是我了。

    物以稀为贵。这句话我是相信的。起码我这十多年来,就体会得很明白。一大家子的人,走路怕我摔着,喝水怕我呛着,吃东西怕我噎着。哎,他们啥时候才能明白,我其实不希望大家如此“保护”着我?

    不过,本着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信条,只要家里人不是太管着我,我也安分地待着就是了。可是日子过得太安逸,老天爷往往会看不过眼。

    十六岁那年,我在一次无意当中,听到爷爷居然打算让我来继承整个赫家。

    天啊!这还得了!

    我吓得差点没傻了。当天夜里,就连滚带爬地收拾好包袱,顺便带上我平日里攒起来的银子,拍拍屁股,离开了赫家。离开赫家,对我来说是件好事,起码不会再有那么多的人管着我了。

    不过——我以后该如何生活下去呢?我身无一技之长,大字识得一些,不过写出来的字,足以让教我练字的师傅悲愤欲绝;琴棋书画嘛,我是略有涉猎,但是样样不精;至于武功,会的也只是三脚猫的逃命功夫。

    不过不管将来的生活如何,我心底还是下了决定,那就是——绝对不当小偷!

    因为这个职业,实在是没有前途啊!

    邵氏王朝传至现在的皇帝邵冲文已经是第四代了,称为元帝。元帝多子,后宫佳丽三千,育有十五个皇子和十七个公主。然个中纷端,却不是天下百姓所能理解的。多子,亦代表着皇位争夺的激烈,尤其是元帝年事渐高,却迟迟没有立下太子,导致朝中猜测纷纷,各个皇子之间更是明争暗斗。

    宽敞的厅堂,紫檀木的家具,看上去贵气且雅致。两个人,一个坐着,另一个则负手站着,观看着挂在墙上的字画。

    “十三弟,听说你要去洛阳察视民情?”良久,坐在椅子上的男子终于开口问道。音量不大,却已足够让对方听清楚。

    “谈不上视察民情,只是听说洛阳即将举行武林大会,所以打算凑凑热闹罢了。”少年回转过身,微微一笑回答道,只是眸光之中,却闪过一丝森然。

    “是吗?”男子拿起桌上的一粒罕见的夜明珠,放在手心中把玩起来,“我一直以为十三弟爱清静,没想到十三弟也是喜欢凑热闹的人。”

    “在宫里待着无聊了,所以才打算四处走走,长点见识。”

    “那么——”话音一顿,男子摊开手心,让夜明珠完整地呈现在少年的面前,“十三弟觉得这颗夜明珠如何?”

    “很美。”

    男子点点头,“越美的东西,总是越难得到。”随即又道,“十三弟又觉得太子之位如何?”轻松的语气,仿佛只是在聊着一件极其普通的事情。

    一语寄出,顿时大堂之上又是一片沉默。

    两个人,彼此审视着对方,像是要看清楚对方眼中的意图。

    身在王室,兄弟又岂是兄弟,更多的是争夺,是成王败寇。

    “十三弟,你的回答呢?”男子收回夜明珠,淡淡地问道。“二哥,天色不早了,我该回府了。”少年显然是不打算回答,随便扯了话题道

    “是啊,天色的确是不早了。”男子缓缓地点了点头,瞥了一眼窗外的天色道,“既然你要回府,那我也就不留你了。”

    王者之位,究竟是谁能登上呢?而窗外,正是烈日当空。

    “小……小姐离家出走了!”凄厉的叫声,响彻在赫家的大院之中,一名年约四十的奶妈子跌跌撞撞地闯进了赫家的大堂。

    噗!口中的清茶尽数喷出口内,赫家的大家长赫老爷子顾不得拂去胡子上的水珠,只是一个劲地盯着已经扑倒在地上,哭得淅沥哗啦的奶妈,“你说什么?张妈!”他怀疑自己刚才听错了。

    “小姐留书出走了!”张妈眼泪鼻涕一把抓,不忘捶捶胸口,以显示自己是多么的……呃,伤心。

    “走?她怎么走的!不是每天都有丫鬟在外面守夜的吗?”一旁的赫远插口道。赫远,赫老爷子的大儿子,亦是赫天香的父亲。

    “回大老爷,是有丫鬟,不过昨儿个夜里,小姐说肚子饿,把丫鬟打发去厨房了。等丫鬟从厨房回来后,敲着小姐的门没回声,还以为小姐睡了,就没声张。”张妈抹了一把眼泪道。小姐啊,你怎么可以如此狠心撇下你的乳娘呢?要走,好歹连着张妈一起带走啊。

    “那门口的守卫呢,怎么会没有发觉?”大老爷问完了话,换成了二老爷。

    “这……”张妈欲言又止。

    在赫家,小姐惟一拿得出手的武功也就只有轻功了。若是真的有心逃跑,又怎么会被门口那些守卫逮住?

    “那她留了些什么话?”坐在椅子上的三老爷按捺不住,站起身子,跨前一步问道。

    “哦,在这里!”张妈赶紧把一张皱得不成样的纸团从怀里递出。就是这留书,还是她好不容易从角落里找着的,显然小姐在写完后,又揉成了一团,扔在一旁。

    三老爷接过纸团打开,寥寥数语,显示出留书之人出走心意的坚决——

    君子爱财,取之有道。

    誓死不做贼!

    天香

    歪歪斜斜的字,说有多难看,就有多难看,哪里像是出自大家闺秀之手。三老爷摇头一声叹气,还没来得及发表意见,手中的纸已被赫老爷子一把抢过。

    “……”赫老爷子看了半天,愣是无法辨认出来,“天香写的这是什么字啊?”

    不耻下问,此乃做人基本准则。

    “父亲,天香写的这是‘君子爱财,取之有道’,还有……”三老爷察言观色,小心翼翼道,“‘誓死不做贼’。”他努力地复述着他刚才所看到的字。

    不是父亲老眼昏花,天知道,他这个侄女的字有多难辨认,若非他平时看得多了,只怕此刻也认不出来。

    “什么?”一声大吼,赫老爷子只差没有当场把纸团揉成粉末。贼贼贼!普通的贼能和赫家相提并论吗?他们赫氏一门,好歹也是神偷啊。

    “父亲息怒!”

    “老爷息怒!”周围一大片,全然都是抽气的声音。

    “息什么息,马上把人给我找回来啊!”他猛吹胡子干瞪眼,指着面前的三个儿子狠骂道,“都是你们,平时尽宠着她,让她不知天高地厚,现在好了,宠出祸来了,我看你们怎么收拾!”这……平时最宠天香的人,是老爷子吧。赫家三子面面相觑,暗自在心里嘀咕着。不过谁让赫家这一代只出了天香一个女娃呢,所以宠是应该的。于是乎,在一刻钟后,赫家全力出动人马,找寻赫天香.又于是乎,隔了一个月后,官府衙门贴出搜寻赫家小姐的帖子,赏金是一千两黄金。

    “阿嚏!”羊肠小道上,穿着一身鹅黄裙衫的少女忍不住打了个喷嚏,随即掏出手绢,擦了擦鼻子。

    “该不是有人在说我的坏话吧。”少女自言自语道,转头看了看四周。杂草丛生,古木参天,耳边只有风吹枝叶的声音。很少会有女子家独自走山路,理由不外乎是怕遇到危险。虽然现在天下太平,但是山贼流寇却还是有的。每每走山路,一些大户人家往往雇请保镖,以护安全,而小户人家,则会几人凑在一起上山,以显示人多力量大的真理。

    所以说,少女一个人走在这山路上,真的是……很奇怪。

    “总是听爹说上山路要小心盗匪,但是现在看来,似乎也没什么危险的嘛。”走得累了,少女挑了块干净的石头坐下,顺便以手当扇,扇着满头的热汗。鹅蛋的脸蛋,精灵的水眸,还有那微微噘起的红唇,不是赫天香又是谁?虽然现在身上有些狼狈:鹅黄色的裙衫上有着几块泥巴污渍,乌黑的秀发,只梳着最简单的村姑发式,白皙的肤色在这两个月中已经晒成了蜜色。不过无所谓了,行走江湖,哪里顾及得了那么多。离家已有两个多月,好在她带出来的银子还没花完,平时的衣食路费倒也不愁

    赫天香一边观赏着路边的景致,一边数着天上的云朵,就在整个人昏昏欲睡的时候,猛然听到一阵劈雷似的粗大嗓门

    “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从此山过,留下买路钱!”哎?不是吧!屁股一滑,赫天香整个人从石块上跌到了地上,“你们是谁?”不甚雅观地揉着臀部站起身子,她问着突然从树林中窜出的三个大盗。

    “山贼!”领头的一人厉声道,双目“炯炯有神”地盯着赫天香……背上的包袱,“快点把身上的财物交出来,我们还可以饶你不死。”已经好几天没人上山了,难得有一个,虽然不是肥羊,但是有总胜过无啊。

    原来老爹说的是真的。江湖险恶啊!赫天香苦着一张脸,看着壮汉手中亮铮铮的大刀。这刀——好像很锋利的样子,若是一个不小心砍到了她,只怕不死也去半条命。而且看这三人,虎背熊腰,真的打起来,恐怕吃亏的会是自己吧。毕竟,她的武功实在是烂得够彻底的。

    “我给,我给还不成吗?”赫天香咬牙点头道。家族祖训,好汉不吃眼前亏

    “那快点拿出来!”目标的合作,显然让对方颇为满意。

    好吧,她拿!小手伸进了包袱,掏啊掏,掏了半天,总算掏出了一个绣着荷花的钱袋。哗啦!钱袋打开,一袋的碎银子洒在了地上。一两,二两,三两……赫天香边数边在心里哀悼着自己的不幸。天知道,若是没有这些银子,她以后还怎么闯荡江湖啊?总不见得加入丐帮,一路乞讨吧。

    “快点,你数好了没?”其中一个大汉不耐烦地问道。

    “好了,好了,一共是十五两银子。”好歹她是被抢的人耶,他们就不能尊重她一下吗?把银子拽在手中,她一步步地走向了三人。

    “拿来!”等不及了,为首的大汉一个跨步上前,就准备把她手中的银子抢过来。

    “等……等一下啦!”她往后一退,避开了那只粗壮的大手,“这位壮士,咱们能不能打个商量,你们拿十两银子,剩下的五两银子给我做路费。”她讨价还价,目光留恋在手中的银子上

    “哪那么多废话!”横眉一竖,粗手又要伸过来抢银子

    “等等!”这次出声的不是赫天香,而是其中的一个山贼,“大哥,你看这丫头觉不觉得有点眼熟啊?”

    “眼熟?怎么说?”大汉一愣,有点没反应过来。

    “就是我们几天前在山下看的那张告示啊,这丫头和告示上的画像有点像。”两只小眼睛上下仔细地审视着赫天香,他说着。真是越看越像啊。

    “哦?那张告示你揭了没有?”大汉问道。

    “揭了揭了,我这就找找。”凡举是能够拿到赏金的告示,他们都会揭下一份,以备不时之需。说话间,他从怀里拿出了一叠的告示,从中抽出了一张,“大哥,就是这张。”

    手一挥,大汉拿过告示,看了看告示上的画像,再看了看眼前的少女。

    “倒真的是有几分相似啊。”除了衣着和发式以及气质的不同外。

    告示?什么告示?赫天香眨眨眼,然后猛然凑上前去,看了看告示上的画像。红唇嫣然,丰姿绰绝,颦笑之间,有着几分优雅怡人。

    “哇,是谁把我画得那么美?”她大叫道。若不是那张脸真的很像她,她会以为这是仕女图,而非是她的画像。

    “你是说——画像上的人真的是你?”三个人齐齐转头,不可思议地看着“坦白”的人儿。

    “是啊。”赫天香很认真地点了点头,随即看着告示下的字——凡能找到此人者,赏金一千两黄金。

    “一千两黄金,我有那么值钱吗?”她摸了摸脑袋,浑然没注意到身旁的三人此刻几乎石化了。

    一千两,而且还是黄金。他们……他们就是做梦都没想到过啊!

    三人此刻惟一的心思就是财神爷总算是肯照顾他们了。

    “你们……怎么了?”过于狂热的目光,即使是神经粗如赫天香者,也发觉到了。

    “你……你……你值一千两黄金啊!”三人颤声道,六只黑爪齐齐伸来。“啊!”就算再慢半拍,此刻也回过神来了。一声尖叫,响起在山林之中。几只乌鸦,被惊得纷纷飞离枝头,顺便发出几声沙哑的叫声。

    “一千两黄金,一千两黄金啊!”激奋的喊声,以及银子洒落地的声音,响成了一片。

    顾不得去拣洒在地上的碎银子,赫天香撩起裙摆,撒腿就跑。江湖险恶,江湖险恶,现在她越发能够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了。早知道她就该抵死不承认画像中的人是她。不过又是谁会下一千两黄金的重注来找她呢?想来想去,也只有赫家了。不知道她现在跑回家,这一千两黄金是不是能归自己?于是乎,一个跑,三个追,宁静的林子,霎时变了声。

    “呼!呼!”香汗淋漓,赫天香无力地靠在一棵树干上,猛喘着大气。轻功练得好,也是有好处的,起码能够让她逃开刚才的危险。不过——眼下的情况也没有好多少,包袱没了,银子没了,更倒霉的是,现在的她,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换言之——她,迷路了!

    “啊!啊!啊!”几只乌鸦飞过头顶,预告着她现在的不幸遭遇。“天啊!”她两手叉腰,怒吼一声。

    “地啊!”她两脚猛跺,发泄着内心的不满。才想把她会的“三字经”通通说上一遍,一阵刀剑声传入了她的耳朵是打斗?还是比武?两只耳朵霎时竖起,赫天香循着声响找去。三十几个蒙面的黑衣人,团团围住一顶金紫色的软轿,软轿外面,则由五个侍卫打扮的人守着,像是要誓死守护住软轿内的人。

    “别再做挣扎了,既然我们今天拦住了你们,就没打算放走你们一个。”为首的黑衣人大声道,对眼前的必胜局面,显然有些得意。

    “呸!凭你们也配说这话!”其中一个侍卫啐了口道。

    “哈哈哈,配不配等会就知道了,不过你们不打算让你们的主子在这里露露脸吗?还是说他现在已经吓得尿裤子了?”黑衣人嘲弄道,随即周围响起了一阵笑声。

    “你们还没这个资格看主人的脸。”五个侍卫的眼中同时扬起了一股森然

    那是一种含着杀机的眸光,显然,这五个侍卫模样的人,已经有了想杀人的念头。看来等会就有一场恶战吧。赫天香蹲在大树后面暗自想着。父亲曾经告诫过她,若是有人对她露出过这样的眼神,那么能逃多远,就逃多远。

    “李思。”清亮如涓涓溪流的声音自软轿内传出,使得周围霎时安静了下来,也使得赫天香浑身一震。很好听的声音,虽然清亮,但听得出是个男子在说话,“我不想再听到这些无用的话。”

    简单的一句话,却像是拉开了新的一幕,“是!”五人中的一人答道。下一刻,宁静的山间已然成为了修罗地狱。厮杀伴随着兵器的碰撞,响彻了整个山谷五个侍卫模样的人武功很高,可是那帮黑衣人的武功也不弱,而且黑衣人的数量明显胜于对方,所以局势算是很不明朗。

    “唔……轿子里坐着什么人呢?应该很有钱吧。”赫天香一边研究着打斗的状况,一边自言自语道。现在她惟一犯愁的就是日后行走江湖的路费何去何从。而以她的脑袋瓜子,想到的解决方法就是——救人!通常,英雄救人,被救的人重则以身相许,轻则,至少会拿出自己财产的一半来报答英雄呃,当然,以身相许就不必了,她也不要求对方的一半财产,只要几十两银子就够了。在她自小养成的观念中,以多欺少,人数多的一方通常代表“恶”,而人数少的一方,则是“善”。行走江湖,自然是要救“善”人了。

    “对,就这样!先救了轿子里的人再说!”主意既定,赫天香施展轻功,偷偷地摸爬到软轿边。五个侍卫正在全力地和三十几个黑衣人周旋,不让他们靠近软轿半分,这样造成的结果,反倒是一边打得火热,而另一边则安静得很。好近,离轿门好近了,只差三步……两步……一步……

    “喂!”赫天香小心地拉开软轿的轿帘,“你不要怕,我来救你……”才想开口安抚轿内之人的恐慌,却发现情况压根不是她所想象的。一身蓝色锦衣,轿内的少年正垂首看着书卷,似乎对外面的打斗声充耳不闻。没搞错吧!赫天香眨眨眼,而后使劲地揉揉眼,再次向着轿内望去……没看错,她真的没看错!“你……”嘴唇微抬,她讷讷地只说了一个字。

    “你是谁?”轻抬下颌,少年问道。那是一张略微带着一丝稚气的清秀脸庞,黑发星眸,光洁饱满的额头,细致黑密的双眉颇像月牙弯弯,弧线优美的双唇,则在贵气中显示出一种难以琢磨的飘忽。好秀丽的人儿!赫天香在心中情不自禁地赞叹道。自小到大,她看惯了男子,而她的那两个哥哥,七个堂兄弟,更是少见的美男子。本以为二堂弟的秀美已经是男子中罕见了,没想到眼前的少年却更胜几分。二堂弟秀中带着几分朴华之气,看上去平易近人;而他却带着几分孤傲,让人不敢轻易把视线停留在他的身上。

    “我是……来救你的人!”咽了咽口水,赫天香暂时从眼前的“美色”中回过神来。

    “救?”少年薄薄的双唇抿成了一个弧度,眼眸中却带着几分嘲弄与不屑,“你打算怎么救我?”

    这还用说,当然是——“逃!”说着,她直觉伸手,拉住了少年那葱白如玉的右手,想把少年拉出软轿。电光火石,少年浑身一震,似没想到对方会握住他的手。黑眸微微眯起,他的身子没有动,只是一个劲儿地盯着双手的交握处,

    “你碰了我的手。”不是问话,只是简单地陈述。

    “是啊,我是碰了你的手。”赫天香点点头,随即又道,“当然了,虽然说男女授受不亲,但是危机时刻,也顾不了那么多了。”她以为少年在意这事,便赶紧解释着。拜托!她这个还未出嫁的黄花闺女都没在意,他在意什么啊!长长的睫毛轻轻抖动着,少年垂下眼眸,似在思考着什么。

    “喂,你好歹也动一下啊!”等得不耐烦了,赫天香忍不住地催促道。虽说这个少年是她未来的金主,但是若被那帮黑衣人发现这边的动静,只怕不光他的小命难保,连她都会一命呜呼,死在这个不知名的山头上。

    “名字?”好半晌,少年终于开口道。

    “赫天香啦!”现在她只求他能够挪动尊臀,移步出软轿。“国色天香吗?”他打量着她道。

    唉,几乎每个听到她名字的人,都会如此说,“名字很多时候不是与事实相符的,给我取名字的人显然料想不到我没能成为一代美姬。”她耸耸肩不甚在意道。

    “你不在意?我还以为女子都是在意容貌的呢!”少年有些诧异地挑挑眉。

    “以为?!小鬼,不要说得你很懂女人似的!”少年稚气的容貌,直接让她把他打入小鬼一列。

    如此的称谓,少年不怒反笑,“你知道吗?你刚才的话若是让别人听见了,死一千次都不够。”

    “是吗?”她翻翻白眼,有种想要以头撞墙的冲动。

    为什么别人英雄救美那么容易,而她却偏偏要在这种危险的地方,和他里八嗦上一大堆的废话呢!“你到底走不走啊!”她横眉竖目,只差没有眼光狠狠地射穿他。

    少年抬起黑亮莹澈眸子,定定地盯着赫天香,玫瑰色的唇瓣缓缓地逸出一个字:“好。”

    我要英雄救美,因为有人告诉我好人会有好报。可是事实真的如此吗?我怀疑,而且是严重怀疑!两道身影,从软轿旁边移开。噼里啪啦!兵器相撞的声音响得更加彻底。不少黑衣人已经倒在地上,而五个侍卫中则有两人受了些微的轻伤。“快把这些人解决了,不然让主子等得不耐烦了,我们谁都担待不了!”其中一个侍卫朗声道,手下的动作越发快、狠、准。

    “是!”其余四个侍卫回道。黑衣人倒下的速度越加频繁,转眼间,已只剩下二十来个人了。才把手中的剑从黑衣人的身体中拔出,李思的目光却瞥见自己的主子和一个陌生的女子正向着草丛堆中走去。这个女子……是何时靠近软轿的?他竟然会没有发觉!才想到此,李思不觉一身冷汗。有人在他毫无察觉的时候靠近了软轿,这亦代表着他保护得不利。若是依照主子平时的心性,只怕他免不了要被重重责罚一番,更甚至……黑衣人们显然也注意到了这一边的情况,其中有人大喊道:“那人逃了,兄弟们不要放过啊,若是能逮住此人,上头必然会有天大的嘉赏!”

    “李思,主子他……”其余四个侍卫,在看了一眼草丛的方向后,齐齐把目光集中在了李思的身上。

    “全力保护主子离开!”李思沉声道,率先一个腾空翻身,拦住了黑衣人的去路。既然主子肯和这名女子走,必然是有其道理,而他们能做的,只是保护主子,用尽生命保护主子而已!

    赫天香几乎不敢向身后望去,就怕望见的是一片鲜血淋漓。平时听父叔兄弟言论江湖中的事情,她从来不曾觉得有什么不妥。毕竟在江湖中,为了争名夺利,恩怨情仇,杀人是常有的事。可是真的看到了一条条的人命死在她的面前,则又是另外的一回事了。之前,还曾呼吸着,还曾开口说话,还曾活蹦乱跳的人,转眼间就变得冰冰冷冷地躺在地上,淌着鲜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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