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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读古长书

    古长书是人,不是书,但我们可以把他当书来读。

    ——作者自说自话

    古长书决定勾引县委副书记贺建军的老婆。古长书在做出这个重大决定的半小时之前,贺建军狠狠地批评了古长书一顿。原因是古长书动用了希望工程款,来改善自己的办公条件,添置了一台电脑和一套红木办公桌及沙发。布置得比县委书记的办公室都漂亮了。县里穷得工资都发不起,干部们的工资已经拖了两个月了,财政局长对干部们说:“你们再催我就该上吊了。穷县穷财政,我比你们谁都急。”在这种情况下,古长书却有钱装饰自己的办公室,他哪来的钱?但团县委就是有钱,他们管理着一大笔希望工程款。那些钱本来是属于上不起学的孩子们的,下面那些穷学校要三番五次打报告才能把钱要走。如今管钱的都是上帝,时间长了难免起点歪心。古长书是团县委书记兼希望工程办公室主任,有权动用这些钱。之后,一些风言风语就传到了主管教育的常务副书记贺建军耳朵里。贺建军一听就火了,希望工程款属于救命钱,他早就在大会上讲过,谁动用了这笔钱就是触地雷,绝不是闹着玩的。什么钱都可以花,这个钱不能花。他找到古长书了解了情况,古长书承认自己用了两万块钱。贺建军恶狠狠地说:“你知道两万块钱的作用吗?它可能断送几个孩子甚至十几个孩子一辈子的前途,也可能使辍学的孩子们前途无量。你是怎么用的,怎么把钱还回来,无论你采取什么办法都行,总之是一分钱都不能乱动。”

    古长书仿佛这才如梦初醒。应当说,希望工程款的重要性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只是这些钱都是他搞来的,已经发挥了巨大的作用。他想用一点没啥关系,头脑一热,就用了。凡是挪用公款的人都像他这样,脑热的时候就是糊涂的时候。可希望工程款不同于别的钱,那是要善款善用的。贺建军一动怒,就把这些钱提到了一个非常原则的高度,古长书就紧张了。古长书用十分诚恳的态度表示,哪怕就是变卖家产,也要把钱如数归还。贺建军虽然没让他写检查,但古长书主动表示这事要向县委作检查,并愿意接受组织任何形式的处理。古长书知道常务副书记的厉害,手头管着组织人事,管着宣教文卫,也就是说,他的一句话就可以改变古长书的命运。古长书认错时的样子,恨不得给贺建军叩头叫爷才好。这使贺建军觉得古长书还是个诚实的人。一个人不怕犯错误,就怕不改正错误。古长书犯了,也知道改了,就是党内的好同志。所以贺建军在离开团县委时脸色好了许多。他用脸色表达了作为一个领导者的基本态度。这是严厉之后的宽容。

    可古长书受不了。他受不了的是贺建军那种凶神恶煞般的眼神,好像要吃他肉一样。如果是别的领导倒也罢了,古长书能够接受,贺建军就不行。他跟贺建军的关系有点特殊。贺建军的老婆赵琴是古长书的同学,从初中到高中都是同学,而且两人关系一直比较好,是有同窗之情的。赵琴跟古长书的老婆都在县一中教书,关系也不错。贺建军和古长书都随老婆住,两家都住在县一中集资修建的教职员工住宅区里。一百三十平方米的房子,贺建军住三楼,古长书住六楼。赵琴没事的时候,就常到古长书家走动,跟古长书的老婆聊天。两家关系向来不错。问题在于贺建军就没把古长书当做赵琴的同学看,一点面子都没给,像训斥普通下属一样把他训斥了一顿,这让古长书的自尊心大受损害。古长书是个把面子视为生命的人,你可以在心里无限恨他,但不能把话讲出来。讲出来就等于刀子掏心,他的情绪就要反弹,就要想方设法把面子捞回来。他从来不会白白地输给人家。

    更让古长书受不了的,是贺建军没有看他这几年的工作成绩。他当团委书记三年来,成绩是有目共睹的。修建了三座希望小学,弄回了一笔笔希望工程捐款,把全县小学生入学率提高了五个百分点,每年都会开展一些有影响的团组织活动。有几个濒临瘫痪的团支部重新恢复生机,过上了正常的组织生活。那些希望小学的修建和希望工程捐款,虽说不要古长书自己出一分钱,可那都是古长书一级一级跑来的。跑钱是贫困地区干部的一项基本功,大家都穷,自家又没有印钞厂,就只有伸手向上级要钱。他们成了组织任命的公家乞丐。要钱也有技巧,有人能要来,有人就要不来。不管你用什么办法,能把钱要来就算本事。古长书就有这个本事,他每回跑一趟都会有所斩获。要到钱了他不会装进自家腰包,而是跟教育局协商,看用在什么地方最合适。希望工程款放在哪个学校,救助了哪些辍学的学生,他都有一本账。哪些通过救助的学生取得了好成绩,在什么地方获了奖,比赛得了个第一、第二,等等,他也有一本账。他还经常关心他们,看望他们,鼓励他们好好学习,天天向上。所以,古长书在向上级汇报成绩时总是如数家珍。他还会讲一些辍学学生的凄惨故事,把人家感动得热泪盈眶,以唤起上级的同情心。团省委书记和省教育厅副厅长来县里检查希望工程工作时,就当着县委领导的面夸奖过古长书,说他是个能干事的人,人精明,工作思路清晰,脑子灵活,能把工作搞得有声有色。——现在,他只不过是挪用了两万元钱。当初他也想过,这事县委知道了也不要紧,顶多是说两句算了。再说还有贺建军在那里支撑着。他一直认为他们关系不薄,这点面子还是会给的。而事实并非他想象的那样简单,问题偏偏就出在贺建军那里,古长书自然心里有火。古人都说不以一瞽掩大德,你贺建军就不能看到我成绩的一面吗?

    他古长书想报复贺建军,没别的办法。不能骂,不能打,也不能采取其他强硬的措施。总之不能造成任何风吹草动。他必须在不动声色之中给贺建军造成暗伤。要达到这一目的,只能在贺建军老婆赵琴身上寻找突破口。赵琴是他同学,也经常到他家串门,跟他老婆左小莉聊天。赵琴比古长书小一岁,在中学时,古长书就喜欢过赵琴。赵琴大学毕业分配到中学教书,不久就嫁给了贺建军。那时贺建军还是最年轻的中学副校长。举行婚礼的时候,古长书很失望地对赵琴说:“看来我是没希望了。”这是句半开玩笑的话。赵琴说:“谁叫你不早点追我?等着下辈子吧!”古长书说:“既然你不能嫁给我,那就用你的眼光给我找一个,你看上谁就是谁。”于是,赵琴就给他介绍了一个刚刚分配入校的数学老师左小莉。那时在团委工作的古长书一眼就看上了。左小莉扎一个小辫子,比高中学生大不了多少,成天一副朝气蓬勃的模样,突然进入恋爱过程,连亲嘴都不会。古长书不管那么多,凡是认准了的事他一定要办成。不出一个月,他就来了个一锤定音,把一些可能办的事情办了,左小莉就成了他现在的老婆。之后,贺建军就一路升迁,从中学副校长到校长,再到教育局长,再到副县长。现在才三十九岁,就成常务副书记了。古长书也从团委的一般班干部成了团委书记。两家人一直和睦共处,致使有人认为古长书从团委副书记提拔为正书记是贺建军的功劳,但古长书并不那么认为。他既不花钱买官,他不请客送礼,这个团委书记就该他当,是他凭本事干出来的。在一些花钱买官的领导们面前,唯有这一点是古长书值得自豪的。

    要在贺建军老婆赵琴身上寻找突破口,并非难事。古长书跟她是同学,平时玩笑开惯了,什么话都说。只是贺建军当常务副书记之后,古长书管了一下自己的嘴巴,不再当着第三者的面胡说了。他把赵琴当做领导的夫人看待,但私下两人在一起时,古长书还是爱开玩笑。清早古长书上班时,要路过赵琴家门口,有时正好遇到赵琴出来,看到她那副睡眼惺忪的样子,古长书就说:“没休息好呀。昨晚做爱了?”赵琴就伸手打他,说他管得宽。古长书闪身便跑了。

    古长书长得比较帅气,一米八的个子,英俊潇洒,五官清晰,身材修长,走路和说话都有男人气度,是那种讨女人喜欢的男人,从中学到大学都有女孩子喜欢他。在大学时,就先后与两个女孩在外面同居过。古长书才三十四岁,正是男人风华正茂的年月。赵琴三十三岁,儿子都八岁了。这个年龄的女人早把身子交给了儿子和丈夫,他们早已把她的身子里面掏空了,外面的躯壳却徐徐膨胀起来,小肚子上有了点赘肉,脸上也有了些许皱纹。不过赵琴皮肤本来就白净,保养也不错,还是很青春的,一看就知道是那种生活优越的没有多少忧虑的女人,还有大量青春水分保留在体内。所以,古长书要把赵琴搞到手,不是困难。唯一的难点就是,赵琴是县委副书记的老婆,这在她心理上是有障碍的,害怕给自家的男人脸上抹黑。但古长书不会考虑这些,迎难而上始终是他的个人品格。

    眼下正是暑假的时候,学校的家属区很空。赵琴把儿子送到市里的艺术班画画去了,由奶奶负责他的日常生活,赵琴守在家里侍候丈夫。古长书的妻子左小莉带着三岁孩子回娘家了,她娘家也在市里。古长书一人在县上,自己也不愿意做饭,东家吃一顿,西家蹭一顿。这天下午,挨了贺建军的批评,回家的路上窝了一肚子火。路过三楼的时候,赵琴家的门开着,正好古长书从此路过,赵琴的眼睛往外一看,说:“下班了!”古长书停下了,说:“饭做好了吧!”赵琴说:“你干脆就在我家吃饭吧。反正你一个人,做饭也麻烦。”古长书说:“贺书记还没回来?”赵琴说:“他不回来了,刚刚打电话,说要到市委开会。我做了好多饭,夏天又不好放的。”古长书心头一喜,不客气地说:“那好,我先回家洗个澡再下来。”说毕就跑上楼了。他觉得机会来了,而且是个很好的机会。古长书是个从不愿意放弃机会的人,他回家先洗了个澡,收拾干净了,然后再下去。两家人长期这样随和,他去吃饭也显得很自然。赵琴摆了一桌子菜,很丰盛的。古长书心想,书记的日子是比咱们好,菜都一个比一个精。

    吃饭的时候两人对坐着,赵琴也不给他夹菜,古长书就像在自家一样。只管自己吃。赵琴说,“左小莉什么时候回来?”古长书说,“开学前回来吧。待在娘家多好呀!”赵琴说:“不想她?”古长书说:“老夫老妻,不想了。”赵琴说:“像你这个花花肠子,几十天没老婆,保不住要去找小姐。”古长书说:“我怎么成了花花肠子?当年我那么想你,我都没说出口。”赵琴说:“去去去,你会喜欢我吗?即使喜欢,我也只是其中一个,你心里装的人多着呢。”古长书说:“真的,至今我都贼心不死。”赵琴见他一本正经的样子,便不开玩笑了,给他夹一块菜递过去,说:“快把臭嘴堵住,别胡说了。”古长书又说:“我说的是真话。”赵琴瞪了他一眼,从那个眼神中,古长书想起了中学时代的赵琴。那时她是班上最疯的女孩,经常和男孩在一起追打嬉戏。现在中学教书,也属于那种有点风骚的女人。只是因为丈夫是领导,像一堵无形的墙竖在那里,她便稍微内敛了一些。但跟学校那些男教师一起开玩笑时,满嘴照样不荤不素,从床上说到床下。赵琴说:“结婚时间长了,你们男人是不是都会起外心了?”古长书说:“是。长期守着一个老婆,哪像新婚之初那样老实?结婚两年之后,就没什么性生活了,成了朋友。”赵琴就不说话了,沉默了,她似乎也有同感,嘴里的饭也不咀嚼。古长书也不再说了,把碗放下了。赵琴说:“你怎么不吃了?”古长书说:“饱了。我平时吃饭就这样。”赵琴说:“贺建军饭量就比你好。”古长书说:“他是书记,肚子大。”赵琴笑笑,说:“他真的肚子大了,尤其是这两年。”赵琴比划道:“小腹上全是肉。”古长书点支烟,站起来,在屋子里踱步一圈,突然意识到空调开着,便到阳台上抽烟去了。赵琴说,“你还是进来抽烟吧,阳台上太热。”古长书说:“气味不好闻。”赵琴说:“没关系的,他也经常在屋子里抽烟。”古长书抽了几口,就把半支烟掐灭了,进去了。赵琴把碗筷放进厨房里,不打算马上洗,用香皂净了手,然后就到客厅里陪古长书。古长书跷着二郎腿,笑眯眯地看着赵琴。他的目光里含着几分挑衅,也含着几分抒情的意味。赵琴瞅到了那种目光,起身给他泡杯茶递上来。古长书把杯子移开,对赵琴说:“坐过来。”

    赵琴看了看古长书的那张脸,不懂他的意思,或者是装做不懂。她注视着他。

    古长书又拍拍沙发,说:“坐过来。”

    赵琴说:“坐过来干什么?”

    古长书说:“我给你说句话。”

    赵琴说:“你就这样说不好吗?”

    古长书说:“太远了不好说,你坐近点。”

    赵琴脸红了,笑笑,坐到古长书身边去了。古长书很温柔地把嘴对着她的耳朵,轻轻地说:“我想你。”赵琴用手推开他,说:“胡说。”但她并没有把他推开,只是做了个推的样子,她的手反而被古长书抓紧了,古长书就搂住她的脖子亲起来。赵琴迅速起身想走,又被古长书拽住了,身子被拖到沙发上。赵琴没能稳住,倒下了。古长书继续从嘴上进攻,手就在从赵琴衣服开口处伸到了胸部。两个硕大的Rx房像面团一样在古长书的手下不断地变换着形状。赵琴企图将他的手取出来,但她已经软了,力不从心。古长书很顽强地占领着她的大好河山。之后,古长书就把她抱到了卧室,往床上一放,就扯裙子。赵琴急了,挣扎着说:“你小子疯了,敢动书记的老婆!”

    邪气攻心的古长书并没有因为“书记的老婆”而松手,他要搞的就是书记的老婆。他红着脸,喘着气,继续着他想做的事。手已经执著地把赵琴的裙子往下拉开,并扯了下来。当他看到赵琴的下身都湿了的时候,心里一下子放心多了,不再紧张了。他明白她内心早就主动了,只是行动上处于被动而已。这是装出来的。古长书平时没这么好的表现,今天表现异常地好,弄得赵琴一声接一声地大叫。这使古长书非常惊讶,也使他非常快活。中途,他对贺建军报复的快感腾空而起。他在心里说,贺建军,你小子不认人,也别怪我不认人了。你用的女人,我也能用!他就从容地用着,赵琴高xdx潮迭起,直到最后昏死过去。古长书看着她一动不动的样子,真正感觉到自己成了一个胜利者,并用胜利者的姿态看着这位昔日的老同学。赵琴醒来后的第一句话出其不意:“你想搞死我呀!”古长书说:“都怪我下手迟了,否则你就是我的老婆。”

    也许女人都喜欢听这种带着爱情色彩的话语。尽管这个时代的爱情话语如同广告,带着许多虚假的成分,但女人们还是喜欢听。哪怕全是假的,也可以从心理上获得安慰。赵琴含娇带羞地笑了笑,伸手把古长书搂住了。她还在夸他身体好,贺建军就没有这种能耐。她说她已经有五年时间没有过性高xdx潮了。古长书觉得自己来得正是时候,在她极度饥渴的时候出现,就等于雪中送炭,助人为乐。他可以使她活得更像女人,难怪赵琴一副要死要活的模样。赵琴问他:“假如我今天叫起来,说你强xx我怎么办?”古长书说:“你会叫吗?不会的。你想想,县委副书记的老婆让他的下属强xx了,那该是多大的新闻!再说,我们是老同学呢。”古长书还说,想她想了几年了,就是不敢。今天纯粹属于心血来潮。本想犯一次作风错误,却成了一件为他人服务的好事。赵琴打他一下,娇嗔地说,有这样为他人服务的吗?那你自己呢?古长书说,他感觉也好,简直好极了。他说他没想到老同学在床上也不错,不愧是书记的老婆。两人躺在床上说了些情话,就起来了。古长书毕竟觉得是在别人家里,不安全。不过,他也想过,县委副书记家里也有好处,一般人是不会找上门来的。找领导的人,都会提前打个招呼。贺建军不在,他们也不会来。这就应了一句战争俗语:越是危险的地方越是安全。

    赵琴起来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给贺建军打电话。问他什么时候回来,让他抽空去看看孩子。贺建军说后天回来,马上要开会了,不多讲了。赵琴就放心多了。先前的一些紧张情绪顿时没了。从县里到市里要开四个小时的车,又是山路,贺建军不是说回来就能回来的。以前的县长就因为山路太差出了车祸,摔死了。这之后,凡是领导的车,晚上司机是不大敢开的。赵琴放下电话说:“他后天才回来。你可以多坐一会儿。”古长书说:“我得上去。你如果没事的话,就到我家里去玩吧!”古长书照了一下镜子,看看脸上是否有异样,然后就开门出去了,一身轻松地往楼上跑。

    古长书回到家里,有种说不出的轻松,就像刚从桑拿房出来一样。身上积累的多余的精力释放出去了,像去掉了一个大包袱。如果说,他当初的愿望是要对贺建军报复的话,当报复行动成功之后,达到的目标就偏离了原先的设计。报复的感觉完全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性爱的快乐,这是赵琴用身体赋予他的。赵琴的身体太性感了,该大的地方大,该小的地方小。丰满而不臃肿,成熟而不苍老。她在床上的动作也精彩,配合得很默契,好像上帝安排他们天生是一对最适合于做爱的人,这真让他刻骨铭心。男人是一种善于比较的动物,他的妻子左小莉就逊色多了。左小莉不叫,不呻吟,也不颠簸。你做你的,她睡她的,有时她还喜欢侧着身子拿本书看。好像各干各的事,互不相干。赵琴给了他启发,原来风骚的女人是这样的,这才叫疯狂,疯狂得痛快入骨。他突然有些羡慕贺建军了,年纪轻轻当上了副书记,还有这么一个好用的老婆。

    古长书不能入睡,把空调开足,躺在床上,一边看电视,一边回味。他始终处在兴奋状态。于是就给赵琴打个电话下去,让她上来。赵琴是在浴室里接的电话,没有拒绝。二十分钟后,赵琴就上来了。古长书把两道门关死,就不由分说地把赵琴抱到了床上。赵琴说:“你小子胆子太大了。告诉你,我们可以做性伙伴,但不能做情人。你不能爱,一爱就会出事的。”古长书说:“怎么都行。我们俩的事绝不能让第三者知道,这个利害关系我是清楚的。”两人就放心大胆地去了衣服,放心大胆地纵情欢娱。这种偷情的机会并不是经常有的,两人恨不得把一辈子的激情吃光用尽。

    搞了人家的老婆,古长书看到贺建军的第一眼非常难受。他忽然有点不好意思,也觉得有点对不起他,甚至觉得自己做得有点过分,有点毒辣。就那么两句批评,硬是把人家老婆哄上床了。古长书很感慨,如今当官的真是很难当。要是自己以后当了县委领导,再遇到像他这样的下属,保不住自家的老婆也要让人家报复去。但古长书并不后悔,毕竟歪打正着找了一个可意的情人,或者说是性伙伴。这个性伙伴是不需要花钱的,给她钱她也不敢要,弄不好还得倒贴钱,这就更难得了。天下最廉价的情人。他甚至不担心与赵琴相好会出现什么后院起火的事。赵琴的老公是县委副书记——这个身份太重要了,太尊贵了。如果赵琴跟丈夫还有感情的话,他们之间的情人关系就会巩固下去。因为这个情人关系的本身就是一颗炸弹,而引爆装置完全在古长书手上控制着。那是一触即发的,他可以马上让它爆炸,也可以让它永远不爆炸。简直不敢设想,假如爆炸了,县委副书记的老婆偷人——对全县该有多大的震动,所以不能让它爆炸。古长书还可以利用这层关系一步一步往上走。古长书在享受婚外恋的同时,无意中提高了婚外恋的附加值和含金量,那就实现了情欲与政治的挂钩,情欲就政治化了。

    古长书也不是那种勾引良家妇女的老手,他怕贺建军回来后从赵琴身上发现什么,比如是否有被人动过的痕迹。感谢上帝在造人的时候早就考虑到这个问题,上帝为了维护偷情者的利益把人体制造得天衣无缝,再怎么动过别人都是发现不了的。尽管古长书见到贺建军时很难受,但他还是主动跟他搞好关系。他先从家里拿了两万块钱补进了希望工程款里,把账目填平。然后又把这事向贺建军汇报了,他汇报的态度非常诚恳,完全一副重新做人的样子。贺建军说:“你做得很好。不该动的钱坚决不能动,这是原则。对你如此,对其他人都是如此。”之后,古长书又把自己专心写下的检讨书送给了贺建军。他是毕恭毕敬地用双手递过去的。在县委机关或在中学家属区天天都要见面的人,现在双手呈上检讨书,贺建军也不能不感动。贺建军说:“你既然知错改错,这事就到我这里为止了。我不会向县委汇报。你好好工作,不要有啥心理负担。”古长书要的就是这个结果。如果贺建军向县委书记和县长通报了,那就是另一种情形了。重者官职不保,轻者是降级处理或给行政记过处分。古长书企图从贺建军的脸上发现什么变化。贺建军还是以前那个样子。唯一发现的一点是,他觉得贺建军还真是个好人,是个大度的领导,宽容他了。挪用希望工程款的事就算摆平了。

    山区的夏天是事故的多发季节,防汛始终是这里夏季工作的重头戏。县委召开了紧急会议,布置了今年的防汛工作。县委要求都要把干部赶下去,深入防汛第一线。历来,防汛的事情都是人命关天的大事,古长书是知道的。古长书还知道了,上次贺建军到市委开会,开的组织人事工作会议,各县市委都要召开党代会,县委到换届的时候了,这次要选举新的县委书记。新的县委班子确定之前,要把县级各部门的人事安排进行一些调整。古长书觉得这又是一次大好时机,防汛是立功的时机,调整是选择一个好部门的时机。两个时机凑到一起,对于某些人来说就是机遇了。古长书非常清楚,他已经是三十四岁的人了,干部年轻化,团委的干部更要年轻,三十五岁以前必须是要退下来的。他得另寻出路。

    所以,防汛动员大会一开完,县委其他部门还在研究怎么办的时候,他就率领团委的全体干部下乡了。团委只留了副书记顾晓你值班。顾晓你是个女孩,中文系毕业,是县政协顾主席的千金。干不了什么体力活,每回下乡,就只留她在家看门。见大家都走了,团委就剩下一座孤庙了,顾晓你也要求下乡,不愿守庙。古长书说:“那你就当一回尼姑吧。这尼姑庵里要是能来一个和尚,也能聊聊天。”顾晓你说:“不行,要下去都下去。留在家里别人还以为我在玩呢!”古长书说:“怎么能都下去?单位必须有人处理日常事务。只有你最合适。你就别添乱了吧!”顾晓你打了古长书一下,无奈地坐下了。古长书开玩笑说:“你要想我了就给我打个电话。”顾晓你说:“鬼才想你呢!”

    这次下乡,古长书到了一个最边远的地区——横坡镇。那里有汉江从此流过,每年夏天都是险情不断,是一个多灾区。他对团委的干部说:“你们要给我好好检查,不许出丝毫漏洞。计划六天时间,直到我认可合格了,你们才能离开。如果不合格,整个汛期你们就待在这里。到时候洪水来了要死人,你们就上去当人墙给我堵洪水。要死,也要你们先死,绝不能死老百姓!”

    古长书是个说得出来、做得出来的人,团委的干部都怕他的爆脾气,于是带着工具下去了。这个边远小镇正在修筑防洪大堤,农民动了,街道居民动了,机关干部也动了。没说的,团委的干部也得动起来,跟着大家一起劳动,同甘共苦。团委都是年轻人,古长书让他们承担了最繁重的劳动,往大堤上搬运石头。手套一戴,胶鞋一穿,就义无反顾地下去了。一个个糊得像泥猴儿似的。团委干部的表现大家都看在眼里,每天他们收工最晚,每天他们干活最多,每天他们吃苦最大。县上的人这样干,下面乡镇的就不能偷懒了,只能起早贪黑地跟着干。无形之中展开了一场声势浩大的防汛劳动竞赛。第三天,团委的干部全都累趴下了,动不得了,收工时腰都直不起来了。古长书说:“我就是要你们见识一下什么是劳动,为什么说劳动光荣?我们用血汗浇铸防洪大堤,来保卫几千户人民群众的生命财产,难道说不光荣吗?就是累死,你们也要给我坚持到底!”好好睡一觉,第二天又冲上去。在第五天下午的时候,整个大堤的修建就圆满结束了。横坡镇镇政府要好好款待他们,准备了一桌好菜,但古长书坚决不吃,他说:“我们下来就是服务的,就是帮忙的。如果要吃好的,县城多的是,没必要跑下来吃。”话毕,就率领全体干部走了。这让镇政府的干部们感慨万分,他们觉得真正遇到了党的好儿女。古长书他们走的时候,照样扛着他们来时带上的工具,每人身上都被泥土糊着。

    按照常理,回到县城了,古长书就应当让下属各自回家去,但古长书没有。他把他们拉到了县委大院,说要搞总结。适逢县委召开常委会,正是散会时候。常委会议室设在顶楼,下面是团县委办公室。古长书他们拾级而上时,遇到刚散会的常委们下楼,县委书记、县长、组织部长等县级班子的重量级人物,一个个正挺着大肚子往下走。一般说来,挺着大肚子的人就怕上楼下楼,上去时是拖着肚子走的,下去时肚子要抖动,都会造成不舒服,所以走得慢。就在两支队伍狭路相逢时,古长书他们的样子硬是将常委们关注的目光一网打尽了。看到团委的干部泥猴儿似的,又扛着工具,县委书记皱皱眉头,然后笑了,问:“怎么都搞成这个样子了?刚下乡回来?”古长书说是。另一个干部向县委书记诉苦,他向书记伸出了一双黑手,那双手上全是血泡破裂之后染黑的,整个手掌没有一点好肉。他要给县委书记看看他们的劳动,其他领导也都看见了。古长书说:“大家都跟他一样。”古长书的确没说假话,都像他那样,每个人手掌都是血泡。书记说:“你们这次负责重灾区的防汛工作,同志们吃了苦,回去好好休息一下。”书记又回头对其他常委们说:“你们看到了吧,防汛工作就要这样干。扎扎实实地干,一点马虎都能不行。”这个广告做得太大了,古长书静在脸上,乐在心头。古长书清楚当官者的心理,县委一把手的嘴是很严的,对某个干部有好感一般不会表现出来。表现出来了,说出口了,那就说明很有好感,这是花钱都买不到的。现在这些当官的,不管是贪官污吏,还是一身正气的清官,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都希望把事关重大的工作干好,尤其是关系到国计民生的大事。工作搞好了,对上级有个好交代,给百姓也留个好口碑。

    好戏接踵而至。县防汛办检查各乡镇防汛工作落实情况,县级各单位包乡的任务并未完全落实,有的单位至今没有行动。作为全县防汛指挥部总指挥的县长,就大为光火了。一进七月就到汛期了,现在已经是八月上旬,会也开过,有的单位迟迟不动,说今年没有大洪水。而团县委已经把自己负责的横坡镇搞好了。在通报会上,县长在狠狠批评个别单位的同时,重点表扬了团县委和横坡镇。表扬团县委就是表扬古长书。古长书在无意之中成了防汛明星。通报会之后,县级各大班子组织起来,分头下去检查,要求各重点地段必须严防死守,以确保全县各地安全度汛。

    古长书又巧妙地打了一个时间差。大家都下去的时候,他也用不着下去了,他已出色地完成了自己的工作。贺建军一走,又把老婆腾出来了。虽说只有三五天时间,但足可利用。当他确认贺建军下乡后,他就先给妻子左小莉打个电话,问了问孩子和岳父岳母的情况。他还说这段时间防汛,特别忙,很少在家里待。左小莉知道政府机关的一些情况,历年汛期都是大忙季节,让他注意安全,可以当英雄,但不能丧命。挂了给老婆的电话,古长书又给赵琴打电话,跟她聊天。赵琴也是个耐不住寂寞的女人。她在电话中提示古长书,说她例假刚走。古长书说:“那你晚上到我家里来吧。暑假一过,他们都回来了,我们就没机会在一起了。”古长书言辞恳切,不由得她不动心。之后,有朋友打电话来约他晚上打麻将,古长书断然拒绝了。他煞有介事地说他要到另一个朋友家去,给朋友的父亲祝寿。推掉了。然后就在家里心如潮涌地等待赵琴的到来。

    晚上八点,赵琴准时来到六楼敲门。听见敲门声,古长书的血液就奔腾起来。赵琴一进门,就把她抱死了。赵琴说:“他下午才走,说是要三天才回来。今晚敢不敢住在这里?”古长书说:“住在这里不好,为了稳妥起见,你睡一觉走吧。还是回家安全些。”两人就在门口亲了一阵,赵琴有些站不住了,说要到里面去。古长书就把她抱到自己的卧室去了,然后出去把客厅的电灯关掉。卧室里的灯开得很亮,装修时设置的所有的灯泡全亮起来。赵琴说:“怎么开这么亮?像大白天。”古长书说:“我就是要在明亮的环境下跟你做爱。明亮了看得清楚些,太昏暗了不舒服,好像不明不白的。”床铺的对面是一台电脑,旁边还放着一台数码摄像机,是团县委专门用来拍摄希望工程资料的。古长书今天专门把它带回家,是为了拍摄他跟赵琴在一起的镜头。就在赵琴敲门时,古长书已经按下了机关,摄像机自动进入工作状态。赵琴躺在床上,看着摄像机问那是什么,古长书说是数码摄像机,单位的。赵琴没有再问。如果再问,他会说他正在录像。

    古长书留恋赵琴的身体,在赵琴身上,他感觉到了一个男人的威风。嬉戏到半夜,终于静下来了。古长书说:“我想给你送一点什么东西,可是送什么呢?”赵琴说:“你真想死呀?给我送什么?什么都别送。”古长书说:“为什么?”赵琴说:“你也不想想,我能要你的礼物吗?连谎都没法撒。我们就这样不是很好吗?干吗非要送礼物呢?那叫找事。”古长书试探说:“你就说是别人托你办事送的吧。”赵琴似乎听出他是想从她嘴里掏话,说:“我们从不接受别人送礼的,我也从不给别人帮忙。”古长书就不再说了。其实他早就想到这一点,只是说说而已,并非真心想送。连接两人的,只是两个肉体,被情欲的锁锁住了,只有他们自己才能打开。朝思暮想的恋情,肝肠寸断的牵挂,对他们来说都很遥远。此外,他们不存在任何肉体之外的东西。

    在贺建军下乡的日子里,古长书和赵琴每天晚上都要疯狂地相聚几个小时。两人都在生命的旺季,精力充沛,都能使对方获得极乐。第三个晚上的时候,古长书不想纯粹做爱了,他想慢慢往政治方面转移。他问赵琴:“贺书记对我印象怎么样?”赵琴说:“他这个人,在家里从来不谈工作,很少说到过你。”古长书说:“一次都没听他说过?”赵琴说:“他也说过,说你比较诚实守信,为人也不错,工作也很扎实卖力。”古长书说:“就这些?”赵琴说:“就这些。总之他对你印象很好。”古长书相信她说的是真话。古长书说:“对贺书记,我是很感激他的。他不仅支持我个人的工作,也很支持团委的工作。即使我犯了错误,也能够宽容我。遇到这样好的领导,不容易。”赵琴睁大眼睛,说:“你犯错误了?”古长书就把上次挪用公款的事说了,赵琴说:“你小子真是胆大包天,敢用这种钱。要是我,早把你免职了。”古长书就笑,赵琴说:“你不是说很感激贺建军吗?为啥还要搞他老婆?”古长书说:“我搞的是你,不是他。你如果不是贺建军的老婆,是张建军、李建军的老婆,我早就搞了。你太迷人了,男人在美色面前是不由自主的。”赵琴说:“像你这种人,说不准有多少女人要吃亏呢。”古长书说:“这样讲也不对。我毕竟是团委书记,大小是个领导,是领导就很讲究的。遇到你,纯粹是瞎猫碰个死老鼠。”古长书绝不在赵琴面前说贺建军的坏话,这是一条原则。他口口声声说贺建军是个好领导,一口一个贺书记,从不直呼其名。这使赵琴觉得,古长书真是很尊重贺建军的,是一个很忠诚的下属。

    古长书也说不清是何原因,他自此之后真的对贺建军很尊重了。在任何场合,提到贺建军,他都是满口赞美之词。凡是贺建军交代的任务,他都是立马就办。除了他内心有些自责之外,他是想通过这种形式,对他给予补偿。当然,还有一个重要原因,贺建军是常务副书记,是除县委书记之外顶天立地的人物。更何况,贺建军为人正直,两袖清风,在县里威望也很高,大家都对他很尊重也很佩服。就连公安局长、法院院长这些难搞的人物,在贺建军面前都是服服帖帖的。这也许是古人所说的“廉生威”的缘故,贺建军是个硬汉子,敢说敢做,旗下的干部就不得不服。在调整领导班子的第一步时,他硬是把组织部长搞下马了。原因是他有卖官之嫌,先后任用了多名不称职的乡镇领导。虽说在常委会上贺建军只有一票,可他是管组织人事工作的,他的意见是主导意见。如果他不同意,组织部长就稳如泰山。按照往常的经验,组织部长的调整不是往上提拔,就是到人大、政协当个副职。可这次没有,而是把他放到总工会当主席去了。组织部长一离开,骂他的干部就一个接一个,其中有几个居然是送了钱还没来得及提拔的。部长这一走,钱就白送了。对于从来不给领导送礼的古长书来讲,他也很希望这位部长早点下台。

    历来干部调整都是从上往下调整的。县级班子先动一动,然后就是一般部门了。古长书的眼睛紧紧地盯着,他着重考虑的是自己的去向,但目前尚不明朗。他知道这时候是不能太急的。他在观察动静的同时,要努力搞好自己的本职工作。那些日子天气酷热难当,离开学还有一段时间,他忽然想到一件事情:进行一项希望工程救助儿童的暑期生活调查,着重了解他们在暑假期间的生活和学习情况,做到心中有底。文件是以希望工程办公室和团县委两家名义下发的,他把十多名干部全赶了下去,由各乡镇抽调人员配合进行。此举一出来,就受到社会的广泛好评,贺建军副书记也给予了肯定。但古长书本人并没下乡,他坐镇指挥全局。调查工作刚刚进行到第六天,天气预报说,近日全县有大雨,防汛工作进入紧急阶段。古长书一听到广播,第二天就火速深入防洪第一线了。因为无人可带,这次他是一个人去的,还是到上次去的那个横坡镇,那是团委包下的,他不能让那里出事。暴风骤雨是无情的,它不仅会冲房冲人冲土地,弄得不好还会冲垮领导干部的政治道路。他明白,当人民群众生命财产受到威胁的时候,就要看干部的表现了。

    古长书聪明就聪明在该清醒的时候清醒,现在就是他清醒的时刻。他刚刚到横坡镇才几个小时,倾盆大雨就从天而降。他是有备而来的,雨衣雨鞋都带上了,思想也带上了。他迅速与镇政府的干部一道,兵分几路进行检查防汛情况,尤其是检查防洪大堤的薄弱环节。防洪大堤是新建的,很牢固,不会出事,镇里居民的生命财产安全是有保障的,这下他就放心了。古长书知道,大堤只是防汛工作的一个方面,它的主要功能是河道防洪。一个边远小镇,除堤坝之外还有许多事情要做。他对镇长说:“现在的工作重点不是沿河两岸的问题,而防止山体滑坡和泥石流。它是洪水造成的,却比洪水更可怕。”

    古长书一不小心就成了预言家。大雨一丝不苟地下了一天一夜,山洪暴发,大水不断地往地下渗透,一些岩石松软的地方经不起浸泡,就开始往下移动。离镇政府不远处,两户农家的房屋随着山体的下滑,整体向下移动了十多米。两家人实际上是一家人,两个老人和三个儿子,大儿子分家出去了,但都从一个大门进出,里面总共住了十二口。房子移动后,拉开了几条缝隙,门全部变形,屋子里的人关在里面不能出来。第二天早晨,消息传到横坡镇政府时,古长书还没起床。他一听说这事,就迅速跳下床去,脸也顾不得洗了,便与镇上的干部们一道,进入了抢险现场。

    这是一个恐怖的场面。面对几间变形的房子,只差垮下来了,谁进去都有可能永远不会出来,而进去又有十二分的困难。里面大人孩子哭叫的声音撕肝裂胆,充满绝望。他们看不见外面是否有人,哭泣声和救命的叫喊声混成一团。镇政府的一些干部远远地看着,不知道怎么办。

    古长书上了火,不声不响地踏着泥泞冲上去了。他向里面叫喊道:“你们别急,镇政府来救你们来了!”他还嘱咐他们,不要叫喊,叫喊声音太大,会造成震荡,房子就容易垮下来。里面就不叫喊了。古长书用身子使劲把门往里面撞击。他每撞击一下,房顶都要掉一些瓦片和泥土。他每撞击一下,生命的危险就要增加一分。终于,门被他撞破了,裂开了一条缝隙。古长书钻进去了,见里面的人全躲藏在桌子和床铺底下,就一个一个地把他们拉出来。进行到这个地步,其他干部才赶快上前接应,陆续把被围困的人员拉到安全的地方。当古长书救出最后一个人时,危险就发生了。这是个老人,他已吓得昏死过去,脸上发白,全身直抖。古长书只好把他抱着往外走。刚刚走到门前,还没脱离危险地带时,房子轰然倒塌下来。一股浓黑的尘土从四周腾飞起来。在那一瞬间,大家都吓得闭上了眼睛。

    当大家睁开眼睛时,眼前变成了一片废墟。尘土散去之后,露出了老人和古长书。老人摔出去几尺远,塌下来的房子压住了古长书的半截身子。镇里的干部急了,一齐上去把古长书往出拖拉。古长书痛得直叫喊。镇长说:“你们他妈的怎么这么野蛮,先取掉他腿上的砖瓦,减轻压力,然后才能把腿取出来。你们看过清理出土文物吗?就那样子!”于是干部们就开始搬动砖瓦,像掏文物一样把他的腿掏出来。当他的腿掏出来后,已经分不清泥巴和肌肉了。

    古长书光荣负伤了,腿砸断了,紧急送到镇卫生院抢救。被他抢救出来的12个村民一齐上了卫生院,在病房里围着他。他们异口同声地说他是共产党的好干部,是救命恩人。医生说:“为了你们的救命恩人早日康复,你们先出去吧,我们得给他治疗。”村民们纷纷退到门外关切地等待。那是一张张脱险之后感恩戴德的面孔。

    就在卫生院对古长书实施抢救时,镇政府机关也躁动了,大家都在赞美这个白面书生式的团委书记。他的英雄壮举是有目共睹的,在最有生命危险的那一刻他冲上去了,那是真正的奋不顾身,出生入死。因为他没想到自己的安危,也没想到捞什么政治资本,只想把里面的人救出来。如果是死了也就死了。古长书受伤的消息与灾情一道,迅速传到了县委、县政府。镇长亲自在电话中进行了完整的口述,绘声绘色地讲了他救出12个农民的经过,丝毫没有夸大的成分。半小时后,县长打电话来了,询问古长书的伤势;再过半小时,县委书记打电话来了,全面了解了相关情况;再过几分钟,贺建军打电话来了,发出了非常具体的指示:“鉴于乡镇医疗条件不好,你们马上把古长书送到县医院接受治疗。绝不能让他致残!一定要保住他的腿!”镇长说:“山体滑坡早把公路堵塞了,车出不去,进不来。怎么办?”贺建军说:“我马上派救护车来到滑坡附近,你们找村民把古长书抬过滑坡,然后上车。马上去办,不得迟疑!”

    镇长迅速跑到卫生院,对院长传达了贺建军的指示,马上转移古长书。被古长书救出来的村民负责抬担架。面对救命恩人,他们积极踊跃。古长书救了他们的命,他们要救古长书的一条腿。当古长书得知贺建军指示的原话时,躺在担架上的古长书感动了,觉得贺建军真是爱护干部的好领导。此时,赵琴像神仙姐姐一样飘荡在他的脑海中,向他微笑,向他撒欢。古长书又愧疚起来。他对镇长说:“你马上给我打个电话给贺书记,让他别操心,我问题不大,还要替我谢谢他的关心和爱护。”镇长走了,古长书眼睛有些潮湿。

    古长书被送到了县医院治疗。伤势并不很重,只是砖瓦压坏了一块骨头。可这不是一般的骨头,是用十二条生命换来的。如果没有他这块骨头,那十二条生命也许就只剩下五条,或者十条,而绝不是十二条。因为如果再拖一秒钟,房子整个儿就土崩瓦解了,肯定是要塌死人的。所以,他的那块骨头就变得神圣起来,他的事迹也随着他的住院而传播开去,在县委、县政府和社会上广为流传。

    县委书记去看他了,县长去看望他了,他所领导的团委的全体工作人员都去看望他了。他躺在病床上,接受着人们的关心爱护和崇敬的问候。他变得尊贵而典雅,半躺着,保持着受伤者适度的微笑回应来客。他的病房当然也是最高档的,单独床位,有空调和电视机。县委书记和常务副书记贺建军,还带着一些鲜花,古长书激动死了。古长书一只手拉着县委书记,一只手拉着贺建军副书记,关心起了其他地方的防汛情况。人都躺床上了,还考虑着防汛抗灾工作,这就更让领导同志感动了。贺建军说:“你安心养病,其他的不要想。你用生命救出了那么多人,大家都知道了,都记得。你的事迹,我们要在全县通报表彰,要号召各级干部都要像你一样,做防汛救灾的楷模。”

    这句话从常务副书记口中说出来,古长书有些信不过,他把目光投向书记。书记说:“是的。昨晚我们开会定了,马上发文件。我们现在的干部,缺少的是什么?就是你这种为人民服务的精神!你用你的行动诠释了什么是我党的好干部。”

    古长书说:“不能这样。我做的算不了什么。遇到那种情况,谁都会去救人的。”

    书记说:“我平常最反对说假话空话的人。什么是加强与人民群众的血肉联系?你就是。在人民群众最需要你的时候,你出现了,说明你心里有老百姓。”

    古长书不再说话了,他拉着的两只手一直没有松开,眼里不由自主地闪出了许多泪花。他为自己的行为而感动了。他用十二分的真诚对两位书记说:“说实话,我现在想来是非常后怕的。只要我稍稍迟钝一步,就埋藏在里面了,就永远见不着你们了,我命大呀!当房屋倒塌下来时,我就想我完了,死定了。谁知压下来后,还留了半截身子在外面。压在我腿上的也不全是砖瓦,贴肉的地方是一块油布,比较松软。如果全是砖瓦,下半身就要砸得粉碎。”说着说着古长书就哭了,后面的内容就哭泣着叙述了,他说就怪那个老头子,他吓呆了,像个傻瓜,又笨又重,我抱不动他。谁知刚抱出门口,房子就塌了。当时,我就顺水推舟地往外边一扑,所以把他推出去了,没伤着。

    书记用简短的话表达了他的感受,连连说:“你是好样的,好样的!”

    有两位书记这样的话,就足够了,胜过所有的褒奖。他们离开病房之后,古长书还在回味那些话的意思。

    古长书的妻子左小莉是第五天才赶回来的。她回家看了一下就直奔医院,下楼时看见赵琴,赵琴看她焦急的样子,说:“你别着急,前天贺建军还去看了,没有大问题。”左小莉说:“只要不残废就好,伤着一点没什么。多亏领导关心,听说是贺书记亲自安排让他转院治疗的。”赵琴一笑,说:“我跟你一道去吧!我也去看看他。”左小莉说:“你忙就算了吧!”赵琴说:“我没什么事,也该去看看他。大家都在说他的英雄事迹呢!”

    两个女人结伴而行进了医院。当古长书看到她们时,才真正感觉到那种贴心贴肉的温暖。左小莉是他老婆,是他所爱的。尽管平淡,但那是婚姻。平时感觉不出来,当你在病房里的时候,亲情的东西就出来了。她必然是最关心你的人之一。赵琴是他的性伙伴或情人,曾经给他了无数新奇的快活,联结他们关系的,或多或少有些爱的成分在里面。她也会成为最关心你的人之一。两个女人的同时出现,使他感到了做一个男人的种种好处。尤其是像他这种男人:有点本事,有点相貌,有点职位,有点英雄气质,还有一副健壮的身体。在充分满足自己的欲望时,也能满足女人的欲望,这就是女人所喜欢的男人。

    左小莉说:“我嘱咐过你要小心,还是出事了,幸好没有大伤。”

    古长书说:“没关系,一点小伤,算不了什么,只要你不守寡就行。”

    左小莉说:“守寡不要紧,就害怕守活寡。”

    赵琴就笑起来,说:“平时住在一幢楼里,这么长时间,没想到楼上住着一位英雄。这是我们所有同学的荣耀啊!”

    古长书说:“你是骂我吧?我们班里的同学,有大款,有博士,有记者,有作家,可只有你一个嫁给了县委书记。其他女同学命运都不好,你的命最好。”

    赵琴说:“书记有什么?如今县级领导太多了,何况他还是副职。”

    古长书说:“副职也有转正的时候呀!”

    两个女人坐在床边看着古长书,两人的眼神各不相同。赵琴给他投过去一双媚眼,还给他挤了挤,那是在逗他玩,也有点调情的意思。左小莉不同,她显得很淡漠,不冷不热,把关爱都放在心里。但无论怎样,古长书都从她们身上获得了不同的感受,不同的面孔,同样的可人。

    左小莉和赵琴一走,省地县三级电视台的记者和省市报的记者们就结伴而来了,长枪短炮地架起来。医生出面阻止,他们说一会儿就好。医生想不是什么大病,采访一下也不会影响病人康复。于是就开始采访。省电视台的记者最牛,他们拿着话筒提问,要让他谈谈舍己救人的感受。古长书就一五一十地说。因为他已经反复讲过他救人的经过,早就熟练了,精彩的地方都能背诵下来,所以,尽管他面对话筒有点怯场,但还是比较顺利地讲了。他像一个小说家,没有放弃对精彩细节的重点描述,对房屋倒塌前的那一瞬间的恐怖情形进行了充分的渲染,使记者们亲临其境一样。不同的是,这次的讲述,比他向领导们汇报时的讲述还要仔细,第一个人怎样救出来的,第二个人怎样救出来的,第三个人怎样救出来的,一一道来,逻辑清楚,层次分明,直到讲到最后一个人为止。

    有记者问:“你为什么先救小孩,然后救中青年人,最后才救老人?”

    古长书说:“因为小孩是希望,也是他们的命根子。先救孩子,大人比较放心。中青年人是骨干,他们未来的日子还长。老人放在最后——万一来不及救的话,如果要死,我也就陪同他们死了。我只有一个最简单的想法,死老人比死年轻人好。当然我不希望看到这种情况,我说的是万一。”

    记者又问:“你既然把门打开了一条缝,那么他们为什么自己不往外钻?他们完全可以自己施救的。”

    古长书说:“他们都吓得神志不正常了,抱在一起不分开,要死也要死在一起。却又哭又闹,乱成一片。人在临死的时候,脑子是糊涂的,非常恐惧,又非常顽固。有个老太太,我在救她时,她不出来,她说那是她的家,她死也要死在那里。是我强行地把她抱了出来。”

    这回记者理解了,他们不再有质疑,他们看到了一个朴实无华的英雄形象,没有经过任何粉饰和包装加工,原汁原味,这就更加难能可贵了。大雨制造了这种灾害性事件,古长书成了灾害性事件的抗争者和受益者,记者又将其变成新闻,成为事件的传播者。第二天,省市电视台、省市报纸都同时发表了这一新闻。当古长书看到自己在电视上的形象时,他觉得应当“谢天谢地”。是天降了雨,是雨造成了山体滑坡,是滑坡移动了房子。天地联合起来,留了个英雄的位子虚席以待,让他给坐上了。如果没有天没有地,也就没有他的今天的光荣与梦想。

    古长书从此声名远扬了。救人的时候,他确实没有想过出名的问题。受伤之后,他想到了,因为他知道自己行为的全部意义:从美学上讲,这是一种超越生命价值的崇高;从人性上讲,这是一种视他人生命为自己生命的伟大;从政治上讲,这是代表了最广大人民群众的根本利益。在一个人的生命中,生理生命是第一位的,其次才是政治生命、艺术生命等等,生理生命是其他一切生命形式的载体,没有了生理生命,其他的生命形式也就无法依附了。古长书能把生理生命置之度外,自然唱响了一曲生命的颂歌,可歌可泣。这时他便估计这件事情要闹大了,还有可能把他闹红。但他没想到这样轰动,超过了他的预期目标。

    在病房静养的那些日子里,古长书反复思考过他与赵琴的关系。只是觉得对不起贺建军,贺建军对他太关照了。可他很快从另一个角度为自己开脱了。还是回到了救人的事情上,他毕竟在最危险的时候救出了十二条生命。即使一个十恶不赦的罪犯,在生死关头,救出一个人也要马上减刑的,何况他救了十二个人呢?难道补偿不了他夺人之妻的过错吗?再说,这夺人之妻的事算不算过错也很难说,如今遍地是情,遍地是爱,都是爱着别人家里的人,他只是其中一员。作为对英雄的奖赏,赏他一个女人也是应该的。赵琴不是谁的私有财产,你能拥有,他也能拥有。这么一想,也就从心底里平衡了,见到贺书记也不再觉得难为情。

    如果说古长书受伤是因祸得福的话,实际上一进入汛期,古长书就好事成串了。喜事像商量好了似的,排队向他迎面走来。汛期安全度过之后,学校也开学了。开学前夕,妻子左小莉突然办理了调动手续,调到市里一所重点中学去了。是她父母给她联系的单位。左小莉是独生子女,父母年纪大了,身边需要有人照顾。再说,下面的人往上调是一股风,大家都在跟风。县里往市里调,市里往省上调,都想调到大地方去。左小莉调动的事,也跑了几年了,一直阴差阳错没有办成。在最觉得没有希望的时候,却出其不意地办成了,古长书也很高兴。只是他没想到调得这么快,说走就走了。

    左小莉的突然调动给赵琴带来了震惊。早不走迟不走,为啥偏偏在这时走?是不是有什么难以启齿的内在原因?她给古长书打电话,说:“左小莉调动的事,会不会与我有什么关系?”躺在病房里的古长书说:“你别多疑了,她调动的事联系了几年了,今年才办成。”赵琴说:“我们每天都在一起,她怎么就没讲过?”古长书说:“没办成,不好张扬。”赵琴心里打了个问号,只觉得左小莉是个城府很深的人,心里装得住事。学校老师们闹调动大家都是对好朋友讲的,左小莉却能守口如瓶。

    年轻人的骨头长得快,住院一个月后,古长书就可以走路了。医生让他最好使用拐杖,不要让受伤的腿受力太重。于是他就用拐杖度过了一段时间。到了九月中旬,全省组织抗洪救灾英模演讲团,到重点高校和企事业单位巡回演讲,古长书名列其中。演讲稿是他自己写的,讲述了他在整个抗洪救灾过程中的所作所为,重点还是在舍己救人方面。因为这方面的事迹最感人,情感含量丰富,有话可说。他觉得上级的安排很好,既能出名,也能锻炼口才。最后几次他干脆不用讲稿了,口若悬河,一泻千里。讲到精彩处,台下几百双眼睛同时为他落泪。古长书计算过,如果每人掉一克眼泪,一天下来,眼泪也要拿一斤装的酒瓶来装,那全是他感动下来的。在外省市,每天白天,他都会用手机给赵琴打一次电话,说说外面的情况。因为白天赵琴都在上课或备课,比较安全。

    从住进医院到巡回演讲的日子,古长书是过得舒坦的。他唯一操心的是,他用数码摄像机录下的他与赵琴在床上的内容让他隐隐不安。摄像机是团委新买的,他拿回家用过一次后,连同原包装一直放在家里。他就害怕左小莉发现。左小莉看见摄像机不要紧,就怕她打开放录像,那就出事了。所以,古长书一回家,首先就是检查摄像机及其相关内容。还好,原封不动放在原处,里面的内容也没丢失。现在左小莉调动了,屋子空了许多,安全系数却增加了。但那录像是看不得的,一看就心急火燎,英雄便从天上回到人间了。人间烟火熏烤得他情欲横飞。

    古长书十分希望能跟赵琴相处几个小时,哪怕几十分钟也好,但没有机会。贺建军一直在县上,偶尔到市里开会或者下乡,都是说走就走,说回就回。当古长书或赵琴得知消息时,已经来不及了。一入秋,县委就筹备党代会,一个重要新闻传开:县委书记调到市委当副书记了,同时调走的还有一个副县长。有政治敏感的干部们都非常清楚:贺建军要接任县委书记的重担,原县委书记调走就是给贺建军腾位子的。

    古长书喜忧参半。喜的是他跟贺建军关系不错,贺建军赏识他的才干,这对自己的将来是有利的。忧的是贺建军当了县委书记,他跟赵琴的来往就更加艰难了,心理负担更重了,这简直是件大伤脑筋的事情。更重要的是,他还必须为贺建军的名誉问题考虑,绝对不能让跟赵琴的事败露,在任何情况下,都只能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两人共同坚守一个秘密。不能让他社会上的人知道县委书记戴绿帽子。否则的话,不再是隐私的问题,而是对不起贺建军对他的关怀和信任,他古长书就要招来全世界的痛骂,骂他不是东西。还有最后一条出路,就是跟赵琴彻底断绝往来,可那是不可能的。赵琴喜欢上他了,他也迷恋赵琴的身体。既然没有上策,那就只能退而求其次了。

    古长书成了县上的红人,各种会议他都要参加,党代会的筹备工作他也参加了。白天繁忙,晚上无事,就想赵琴。想急了,就把录像放出来看看,聊以自慰。有时他会对着正在播放的录像大叫一声脏话。之后便进入了痛苦的漩涡中。他觉得一个男人的欲望不能得到正确的释放,是件受罪的事。他又不能像别的干部那样到街头去找小姐,尽管同样是偷偷摸摸,他也没有这份胆量。只能硬撑着,一天一天地过。

    就在党代会召开前夕,贺建军找他谈话了,让他做好思想准备,可能要提拔他当副县长。这对他来说是太突然了。他原想,这一届团委书记干满,换个好部门就不错了,比如到财政局、房产局当个局长什么的。在他的想象中,提拔干部大半是送礼送出来的,他没有给谁送过礼,提拔起来就只能靠实干了。这也足见贺建军的清正廉洁,唯才是举。就在谈话的第二天,市委组织部来人考察了。他不担心考察能否过关。因为他在县委大院里,没有什么劣迹表现出来,只有动人的事迹传播着,表现出来的这一面全是光彩夺目的。这就叫大隐隐于市了。

    党代会如期举行,贺建军当选为县委书记,古长书成了县委委员。不久,县人大通过了对古长书的任命——副县长。一般说来,副县长的任命要通过人民代表大会选举产生,只有在非常情况下才采取上级任命的办法。古长书走了一条捷径,轻轻松松上路了。一切都归功于他的舍己救人。奉献了一条腿,当个副县长也是应该的。他从不怀疑自己的能力,提拔他当副省长他都觉得合适。兴奋之余,他给妻子左小莉打了电话,告诉了这一情况。左小莉说:“祝贺你。大小也是个县团级了,你得好好干,不能让贺书记失望,也不能让群众失望。”左小莉说毕,就把电话挂了。古长书拿着电话愣了半天,觉得那不是妻子说的话,像一个严厉而语重心长的长辈。

    古长书对他的办公室充满留恋。装修得太好了,这里成就了他的事业,实现了他的梦想,他有点依依不舍。可人大的任命一下来,他就得做好到任的准备了。他开始收拾办公室。他家里还放着团委的两样东西,一台数码摄像机,一台理光照相机。这两样东西他都很喜欢玩,也是他亲自买的。他没拿到单位移交,其他人也不好意思说,当副书记的顾晓你也不好说。再说,每调动一个领导都要带走一些东西,已成惯例了,积重难返。那天下午,顾晓你来到古长书办公室,从身上掏出两万块钱来,往桌子上一放,说:“给你的。”

    古长书说:“这是干什么?”

    顾晓你说:“就是你装修办公室的那两万块钱。退还给你吧。不能让你个人吃亏。”

    古长书说:“这怎么行?我是给贺书记表态过的。”

    顾晓你说:“现在是我临时负责,我来处理这事,你就听我的。”

    古长书收下一万块,把另外一万块扔给顾晓你,说:“咱们平分吧,各拿一半。”

    顾晓你推辞说:“不行,这是你的钱。”

    “拿着就拿着,别客气。”古长书硬把那一万块钱塞进了她的衣服里。他想过,万一有什么事,大家也好分担一点责任。多拉一个人进去,负担会轻一点。

    顾晓你终于把钱收下了。她笑笑,说:“我看你就别动你的办公室了吧,以后当了大官,成了大人物,办公室就作为你的陈列室。”

    古长书说:“你是咒我呢,还是骂我呢?我看就要赶快找个男人管管。”

    顾晓你说:“找个男人又能管我什么?”

    古长书点支烟,把向外的窗户打开半边,说:“管你身子,管你嘴。”

    顾晓你一笑,坐下来,说:“这是管不住的。许多男人都想管住女人,结果都变成了梦想。”

    古长书说:“照你这么说,这几年,我当你的领导,也许我从来就没管住你。”顾晓你说:“冤枉啊!我什么时候对你不是俯首帖耳呀!”

    这时早已到了下班时间,其他人都走了,就只剩下他们两人。顾晓你到他办公室来坐坐,把那钱退还给他,那是有目的的。眼下正是新老交替的时候,古长书已经任命为副县长了,团县委的书记人选还没最后确定下来。顾晓你只是确定为临时负责人,能否当上团委书记,关键就在这段时间了。顾晓你知道,定夺此事主要在县委,但古长书也起着不可忽视的作用。他可以举荐,也好在县委领导们面前旁敲侧击打边鼓。所以,搞好跟古长书的关系至关重要。尽管他们两人以前的关系也不错,工作上也能很好的配合。可那是正常时期,现在是非常时期,非常时期得非常处理。古长书看出了她的心思,但他不说。还是顾晓你开口了。顾晓你吞吞吐吐地说:“我想问你一件事。”

    古长书说:“你说吧,这么严肃干什么?”

    顾晓你说:“团委书记的人选确定下来了吗?你知不知道一些内幕?”

    古长书说:“据我所知目前还没定下来。你多年轻呀,二十多岁的人,有的是机会。”

    顾晓你说:“你跟贺书记关系不错,跟他老婆又是同学,你给咱美言几句嘛。好歹这些年咱们在一起合作得还算愉快,这点情分总还有吧?”

    古长书颇感为难地说:“贺建军现在是书记了,我反而不像以前那样好说话了,不方便呀!”

    顾晓你竖起了柳叶眉,一脸娇嗔的样子。她向古长书走近了一步,说:“哎,你可以直接向他推荐啊,这有什么不方便的?再说,你现在身份也不一样了,是副县长,说话就更有分量了。”

    “那可不一定。不过,”古长书看了看她的眼睛,她眸子里闪动着一种狡黠与清洌,也有一些期待和向往。古长书说:“那好吧,我瞅机会试试,不能保证起作用。再说了,这人事的问题不是他一人说了算,是集体决定。”

    顾晓你见他松口了,高兴得跳起来,一把抓紧他的手,说:“真是谢谢你!成不成我都感谢你。”

    “还没办呢,谢什么?”古长书说。古长书说话的时候,觉得顾晓你的手感特别舒服。虽炎热天气,她的手却是凉津津的,像一件刚刚出土的玉器。古长书的脑子里迅速浮现出赵琴的影子,两个形象重叠了。顾晓你比赵琴年轻得多,又是未婚,谈过一串男朋友,谈一个住一段,好像体验似的,又全都没成。这种女孩就更有感染力了。两人作为正副职,以前经常在一起谈论工作,都没往邪路上想,连手都没碰过,顶多只是开开玩笑。现在,古长书心里一热,既然你能抓我的手,我就能抓你的手。他就把顾晓你的手抓住了。顾晓你没有退缩的意思,双目发红地看着古长书,眼眶里全是盈盈秋水。

    许久,顾晓你还是把手抽回来了,说:“老婆不在,想入非非了?”

    “怎么敢想入非非呢?”古长书站起来,走出了办公椅,坐到对面的沙发上去。开玩笑说:“现在不是有人搞性贿赂嘛。你要提拔,就跟领导睡一觉呀!”

    “你污辱我!”顾晓你生气了,伸手就去打他。古长书身子一闪,没打着。顾晓你就站在他前面生气,阴着脸,低着头,一动不动。她还是姑娘,她觉得这个玩笑开得太过分了,过分得让她无法接受。

    古长书歉意地一笑,走过去看她的脸,好像挤了一点眼泪。古长书说:“真生气了呀。”说着,就从桌上揪下一把卫生纸给她擦眼泪。擦着擦着,顾晓你就扑哧笑了,说:“你才跟领导睡觉呢。”说罢,她又打了他一下,古长书又把她手抓住了。这下抓得很紧,抽不回去了。她挣扎,还是抽不回去。两人就在屋子中央折腾,近距离地对视着,呈胶着状态。忽然,顾晓你把头倒在古长书怀里,古长书就趁势搂住了。他是个不大喜欢亲嘴的人,抱一抱,就直截了当地把手伸进裙子。顾晓你气如牛喘,走过去把灯关了,两人就倒在沙发上。古长书说:“马上就要离开团委了,这也算是给我饯行吧?”顾晓你一脸娇羞,说:“明天给你开欢送会。你是副县长了,吃饭你会觉得没意思,所以就把我送给你。你能为灾民献身,我也能为你献身。”古长书夸奖道:“你真是个懂事的人啊!”顾晓你用讥讽的口气说:“你真让我懂事了许多。你们这些臭男人,身份不同,无耻得都一样。”

    两人缠绵到半夜,然后一前一后地出去了。此时晴空朗朗,月色撩人。他们去一家小店吃了消夜,各自回家了。古长书回味了一路,觉得好笑,又是无心插柳。顾晓你就是他根本没有想过的。这使他再次看到了权力与身份的作用。它像一棵树,关键时候能为他人遮风挡雨。你不招摇,自然会有人跑到树下寻求荫庇。不过他并不想急于向贺建军举荐顾晓你,不能让贺建军怀疑他们之间关系暧昧。这事太认真了就会弄巧成拙。但如果贺建军找他主动谈到团委书记人选时,他会不失时机地把顾晓你抬出来的。

    古长书到县政府上任了,分管工业口,包括乡镇企业、电力等,这对他是个薄弱环节。他不懂工业,可县长在分工时让他管工业,他也不能反对。这是个农业县,也是个穷县,工业基础是最薄弱的,以前曾经兴起过大办企业的狂潮,结果办起来的都陆续垮了。现在尚存的几个企业都朝不保夕,县上最大的企业缫丝厂垮掉后,女工们都做按摩小姐去了。有点相貌和水平的女孩,把傍大款当做专门课题来研究,并付诸实践。所以,历来管工业的副县长的日子都不好过,要钱没钱,要权没权,每天都在跑贷款,跑项目。古长书给自己确定了一个原则,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只要平稳过渡就行。两年过后,他就可以设法往市委或市政府调了。以前,个别县级领导什么成绩都没有,不是照样提拔重用了吗?这条路别人能走,他也能走。

    古长书不是没志气的人,并不想在副县长的岗位上白混饭吃,他想干一点看得见摸得着的事。他在大学学的是师大政治教育系,简称“政教”,是分数不高的学生才报的专业。他不懂工业,得学。县长说了,没人从一开始就懂,谁都是学出来的。做领导什么都得学,光想管人不行。你也得学,从外行变成内行。古长书就从书店买了许多工业管理方面的书籍回来,只要一闲下来,便断断续续地充电。上任后的第一件事,除了看书学习,便是到各企业去走走,了解情况,摸清家底。还得与那些厂长经理们交朋友,否则他们不理你这个新手。他们喜欢表面上点头哈腰,背后说你是个混蛋。古长书严格地管着自己的嘴,不乱讲话,不乱表态,谨小慎微。他要把底子摸清了,把企业存在问题的症结找到了,然后才有发言权。他像个老中医,先是慢慢地望闻问切,最后一步才是开处方。

    毕竟当了几年的团委书记,古长书的工作思路是正确的,甚至有些老练。他工作起来也有个好处,一投入就是不要命。他连续在各企业泡了两个月,这期间只是节日回到市里看看左小莉和孩子。左小莉还是以前那个样子,没有那种“远而亲”的感觉,也不为丈夫当了副县长而自豪,她心静如水。古长书就不一样,大谈他的工作,他的打算。回到县里后又一头扎下去。当初他是跟厂长经理们交朋友,慢慢他就变了,开始跟普通工人交朋友。他发现,跟那些企业领导交朋友,根本了解不到真实情况,水分太多,虚假的东西太多。从工人口中了解的情况就不一样。比如那些亏损企业,产品都不错,市场销路也好,为什么老是亏损?吃亏了的,送亏了的。一个县办油脂厂,年产值两千万,生产的食用油打到了省外,可每年要亏损一百多万。后来导致生产越多,亏损越多。而县级部门的相关人员一到厂里,厂里都要请他们大吃大喝,走时每人还要送一桶油,附近的餐馆全靠这个厂养活的,每年这方面的开支高达几十万。古长书想过,眼下整顿企业不能贪多,贪多嚼不烂。能够把油脂厂等十来个县办企业搞好,他就没有白当这个副县长。经过反复研究论证,古长书就决定从油脂厂开刀,然后全面铺开。他将想法向县委、县政府做了汇报。贺建军全力支持他的方案,给他打气说:“你大胆地干,出了问题我县委给你顶着。有人骂你告你,我也给你顶着。”

    接下来,古长书就开始了步步为营,稳扎稳打。

    第一步,让审计局抽调全部人员,对全县重点企业的财务状况进行全面审计。这得与主管财政的常务副县长张一光协商,因为张一光管着审计部门,他不点头支持,审计局就不动。审计局人员不够用,张一光又说服财政局长,从财政局抽调了几十名干部下去协助。这一审计问题就出来了,每个企业都查出了大笔非生产性支出。县上下去的人包小姐的费用都报销了。厂长经理们大都盖着小洋房,富得流油,而厂里却严重亏损。一些厂子全是亲戚朋友把着重要部门,拼命做假账,虚报亏损。有的企业招聘会计师,第一个条件就是要“会做账”,其实就是会做假账。

    第二步,对有严重问题的财务人员一律清除。县办重点企业的主管会计师全部由县财政局统一管理调配使用,并由财政局统一发放工资。这一招很绝,因为财务人员不由所在企业发工资了,减少了直接的利益关系,就可以大胆地工作,就可以顶住厂长经理们乱用钱的压力。

    第三步,更换厂长经理。审计出来的问题资金总量达四百多万元,回收的部分一律上缴国库。对严重贪污挪用公款且经营不善的厂长经理全部更换,交纪委或反贪局处理。一时没有合适的厂长人选,由县工业局、乡镇企业局等相关部门的领导下去兼职。以前企业负责人有了问题,大都是平级调动。这次不再延续惯例了,凡是更换下来的厂长一律不得平级调动,免了就是老百姓了。但古长书也不搞“一刀切”,坚持有一种人是不能免职的,他们有问题,贪污受贿,喜欢搞女人,同时他们又确实有能力把企业搞好。这种人继续任用。他公开包容企业领导的这些毛病,既要让他们改掉毛病,又要鼓励他们继续发挥作用。

    第四步,在县级机关单位发布安民告示,凡是以后到企业去办事的,一律不许在企业带走任何产品,一律不许拉非广告形式的赞助,更不能搞“拿、卡、要”。银行、税务、工商、财政、公安、宣传等部门,是问题的重点。审计中发现,宣传部和文化局的几个自称为作家的人,写一些报告文学,要出书,全都是找这些企业赞助的。出书后又返销给企业。企业怕他们找岔子,怕他们不给办事。企业也是勉为其难,有苦难诉。所以,县政府要求这些权力部门要自觉,手脚干净一点。把自己该收的税费要坚决收回来,不该拿的东西就不要拿。这个告示受到企业的普遍欢迎,因为这是为企业说话。

    古长书在企业整治上绝招迭出,招招出新,再次成了县上的风云人物。省市各级传媒又云集起来,采访他整顿企业的种种方略。在这期间,古长书不想赵琴,不想顾晓你,也不想老婆左小莉,全心全意地扑在工作上。仅仅三个多月,到年底,他所抓的十个县办重点企业中,有五个实现扭亏为盈,三个实现收支持平,一个继续亏损。全县工业总产值比上一年提高了两个百分点,县办企业第一次实现盈利一千八万元,缴税七百万元。共实现利税二千五百万元。这在历史上是从未有过的。

    这个数字,在别的地方,听起来小得可笑、小得可怜,但在这个贫困县来讲却是一个奇迹、一个神话。神话是古长书创造的,他不懂企业,硬是把神话创造出来了。市政府把他的做法当做经验在全市推广。在总结经验时,古长书在会上说:“其实我毫无绝招。企业存在的这些问题,历届分管企业的领导都一清二楚,社会上的人也一清二楚,甚至比我了解得还清楚,但为什么连年亏损?原因很简单,领导们顾虑太多,怕得罪人,怕骑虎难下,怕不好收场,所以下不了手。这一次,县委书记贺建军同志多次给我撑腰打气,没有县委、县政府的支持,仅靠我一个人的能力是无法完成这项艰巨任务的。我只是充当了一个割去毒瘤的刽子手而已。有人说我下了毒手,我承认我下了毒手。下毒手的时候我就把乌纱帽放在一边了,等着给我摘掉。”

    古长书的话赢得了市委、市政府领导的一片掌声。他讲得很朴实,把个人成绩说得恰到好处,没有夸大,把贺建军书记的支持也充分表现出来了。更重要的是,他突出了他工作上的个人风格:大刀阔斧,奋勇直前,敢想敢干。这种品格是任何上级领导都很赏识的。

    古长书又掀起了第二轮名誉冲击波。几乎就在这同时,市团委给他发了一张《全省十大杰出青年评选申报表》,他当之无愧地进入了预选名单。不用操心最终的选定结果,团省委对他的情况了如指掌。古长书的声誉越来越大了,影响力越来越强了,威信也越来越高了。搞企业的人都很佩服他的手段,他的高明与果决让人刮目相看。一个重要的连锁反应是,以前银行不敢向这些企业贷款,怕出现坏账。每回搞点周转资金,企业都得向银行喊爹叫娘地说尽好话。现在情况变了,银行敢放款了。他们把宝押在古长书身上,觉得古长书是个干大事的人,有能力把企业搞好。有了流动资金,企业的日子从此也就好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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