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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警察把段力维带到公安局一个小房间,“咔嚓”把他铐到暖气管道上了。

    “先委屈你一下。我们该吃饭了,回来再跟你说事情。”警察说。

    “我犯什么罪了,你们给我上铐子?你们懂不懂得尊重人权?”段力维高声叫嚷。

    “喊什么喊?平白无故我们会找你吗?别看你在市一中是个主任,到这儿就是犯罪嫌疑人。你要弄清楚身份,最好老实点儿。把手机交出来!”警察一点儿不客气。

    “手机?凭什么要交?”

    “防止你串供。在哪个衣兜?我替你掏。”

    手机也被没收了,段力维很丧气,口气立即变软:“你们要吃饭,我肚子也饿了。让我去吃点东西,然后再来,不行吗?”

    “不行。到这地方,你以为想咋就能咋的?先饿着吧。要不要我们给你带盒方便面?钱要自己出。”

    “爱带不带,大不了饿死。”段力维心里很委屈,顶撞了警察一句。

    “你别嘴硬。”

    “你们走了,我要上厕所怎么办?”

    “先忍着点儿。我们在外面吃个快餐就回来了。”

    警察一走,段力维立即感觉到了戴手铐的不舒服。暖气管不高不低,被铐在上面他站不直,蹲下来手又要举在上面,很别扭,动得厉害一点儿手铐还有自动收紧的功能,卡到了手腕的肉里,很疼。忽然,一种强烈的恐惧感袭上心头:难道我段力维真犯罪了?真的要坐牢?

    段力维不寒而栗,马上有想尿尿的感觉。

    回想起来,发生在几个月前的事情历历在目,甚至每一个细节都记得清清楚楚。

    高考报名前的一个星期六,龙川市龙川区招生办主任禹志荣打电话约他,说一块过个周末,喝点酒,放松放松。段力维是市一中具体办理招生事宜的部门负责人,每年因为高考,都要和市、区招办打交道,总的来看学校有求于招生办的事情比较多,所以每年段力维都要张罗,由一中领导出面招待市、区两级招办的领导和工作人员,区招办禹主任找他喝酒是破天荒的。

    “有什么事吗?你直接吩咐得啦。从业务上讲,你领导我,你是上级,我巴结都来不及呢。喝酒吃饭免了吧。”段力维知道酒没有白喝的,喝了会有麻烦,赶紧推辞。

    “市一中的领导就是牛!我知道你们是县级单位,段主任怎么说也是正科级,我们区教育局是科级,区招办充其量是副科,段主任不给面子,是不是觉得我不够级别,没有资格请你吃饭喝酒啊?”禹志荣口气马上不对了,连讽刺带挖苦。

    “嗨,哥们儿,你把话说哪儿去了?好像我故意摆臭架子?我哪儿敢呀禹大主任!什么级别不级别,你要成心卡住市一中脖子,我的小命儿就没了。得得得,啥话都不说了,几点,什么地方?”段力维只好缴械投降。

    “这还差不多。”

    段力维去了。其实,那次餐饮娱乐他和禹主任都被人请,买单的是一个西装革履三十来岁的男人,禹志荣称之为“柴老板”。禹主任私下告诉段力维,这是一个神通广大、到了高考季节就活跃、经常在省城和各地州市之间来回蹿跳的人。柴老板带来两个陪酒的人好生了得,将酒量不差的段力维灌得几乎要“现场直播”。那天禹志荣特别放得开,对做东的人所有安排来者不拒,段力维只好舍命陪君子,结果饭也吃了,酒也喝了,歌也唱了,澡也洗了,妞也泡了……

    越是被招待得好,段力维心里越不踏实。他反反复复问禹主任:“究竟什么事儿?”“我能不能给人帮上忙?”“柴老板凭什么请客?”“你们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啊?”禹志荣一开始故作深沉,后来被他问烦了,说:“我发现段主任像个娘儿们!能有多大的事?我能让你违法乱纪?我能把兄弟日弄到泥坑里去?何况事情还是一位领导牵的线。今天你只管吃好喝好玩好,其他事情过后再说。”

    吃了这顿饭,段力维并没有感到轻松愉悦,反而有了心病,有了负担。后来高考报名开始,一面之缘的柴老板又请他去喝茶,这次段力维不但没拒绝,而且很踊跃,他心想不管什么事,闷锅盖尽早揭开好,不然老让人提心吊胆。喝茶期间,柴老板要叫小姐,段力维力阻不让,说:“先把事情说了吧。你们到底要干什么,让我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心里才踏实。”柴老板笑了:“我没想到,段主任竟然这么小心谨慎。禹主任就比你胆大,办事也痛快,何况背后还有领导撑腰呢,你怕啥?其实呢,并不是难办的事,有几个学生参加高考,想在龙川市一中报名。对你段主任来说,完全是业务范围内的事。这些孩子户口、身份证都有,合理合法报名,你给帮个小忙就是。来来来,喝茶,这壶龙井真地道,想不到在这儿还能喝上新鲜的茶。”

    “柴老板,事情不像你说得这么简单吧?”段力维呷一口茶,品了品,觉得茶的确很地道,龙井特有的清香和那种不显山露水的醇厚都在其中,不过,他的心被搅乱了,紧张思索着将不得不面对的麻烦。俗话说,吃了人的嘴软,拿了人的手短,毕竟上次接受了柴老板吃喝玩乐一条龙招待,今天又泡茶馆,尽管没有“拿”什么,但完全不给人办事说不过去,何况中间还夹着区招办禹主任,不给面子根本不行。事情绝对不像柴老板说的那么轻描淡写,如果是手续齐全、合理合法的高考报名,在哪个学校不能报?假如考生功课好,能考高分,为了荣誉学校还不争着要?再说,按规定社会考生可直接在招生办报名,禹志荣亲手办了岂不省事?可见其中必有猫腻!有户口、身份证,又能说明什么问题呢?假户口、假身份证满天飞,公安户籍部门办事没有严肃性,同一个人根据不同需要可以有若干个出生年月,甚至户口身份证有好几套,这种事段力维见得多了。这时候找上门要在市一中报名,学生连面都没见,八成是“高考移民”——从中东部高考分数高的省份把学生弄来,空挂户口,在这儿考试、录取,占西北偏远省份分数线相对低的便宜。这种事前些年一直有,这两年政府和主管部门针对性的限制措施越来越严格,办“高考移民”难度越来越大,但是谁敢说能完全杜绝?这种事风险太大,还是不要沾手好。

    “柴老板,你是不是要给‘高考移民’报名?要是被查出来,麻烦就大了。我不想为给别人帮忙丢掉自己饭碗子,更不想为这种破事蹲监狱。你开玩笑呢,还说合理合法,合理合法在哪儿不能办?你找别人去吧,我这人胆儿小。”段力维估摸出是怎么回事儿,竭力推却。

    “段主任,你怕啥?到时候去你那儿报名的学生保证手续合法。不是有规定吗,要求考生户籍在本省必须三年以上,我保证,在你那儿报名的学生本地户籍绝对超过三年。户口真的假的,是公安局派出所的事情,你管那么多干什么?即使弄虚作假也与你无干。我就不信,因为假户口能找你的麻烦?你又不是办户口的。再说啦,户口本——也许是户籍证明——上面公安局的印章绝对是真的,不存在假户口、假身份证的问题,你想得太多了。”柴老板解释说。

    “我才不信这一套。除了户口、身份证,高考报名还要学生高中阶段完整的学籍档案,你弄来的学生有吗?我们年年做高考报名工作,真的假的,能瞒哄得了?柴老板,我不是二傻子,你当哄小孩呢?哼哼!”

    “啧啧啧,段主任说哪里话!我怎么敢哄骗你?禹主任早说了,段主任绝顶聪明。你要是不聪明,我敢找你办这种事儿吗?话说到这儿了,我明人不做暗事,咱打开天窗说亮话。我向你保证,学生户籍都没问题,可高中阶段的学籍资料肯定不是本地的,而且不一定完整,这一块需要段主任帮忙,这正是我找你的目的。禹主任早已给我指点迷津,这种事到段主任手里小菜一碟。中学生的学籍档案,谁还把它当回事儿呀,随便弄一个不就得啦?再说,能在你们那儿报名考试,都有九成以上把握能考好,要不然费这劲?考上了,给市一中增光添彩,上线率、录取率就提高了嘛。这种两全其美、相得益彰的好事到哪儿找去?再说,段主任肯帮忙,家长也不能忘了你的恩情吧?你不要着急拒绝,再好好考虑考虑。”柴老板说。

    柴老板一席话让段力维瞠目结舌。看来此人对高考报名的道道十分清楚,弄虚作假肯定能搞得滴水不漏!也难怪,招生办主任心甘情愿帮他,还有什么道道摸不清楚?

    “段主任,来来来,喝茶喝茶。我不要你马上表态,再仔细想想吧。办这件事不光依仗你,除了区招办禹主任,咱上面还有人呢。你放心,事情办成了,只有你的好,绝对不会有一丝一毫的问题或麻烦。你要相信我这个人,一回生二回熟,我怎么会做对不起朋友的事情呢?”

    “事情的确有难度。我好端端一个学校管理人员,大小还负点儿责,凭什么要干违法乱纪的事?万一出了事,吃不了兜着走,我何苦?”段力维仍然表示拒绝,只不过口气软了些。

    “段主任,我怎么能不理解你的难处?话说回来,当今社会弄虚作假的多了,并不是很容易就能败露,大多数还不是安然无恙?要不怎么说饿死胆儿小的撑死胆儿大的?其实,给朋友办事担点风险怕啥,有付出才有回报,想在社会上混得好,都靠关系,谁没有个三朋四友?段主任,一看你就是聪明人,也是讲义气够朋友的人。你放心吧,我保证万无一失,即使将来有点儿小麻烦,上面会有人兜着,绝不会让你吃亏。你难道还信不过,非要我给你发毒誓?”

    “好啦好啦好啦。柴老板,不是这么回事儿。”

    “行行行,咱不说了。一点儿小事,大不了段主任怕担风险,我再找别人办。友情为重友情为重,喝茶喝茶。”

    从茶馆出来的时候,柴老板硬塞给段力维一张卡:“一点小意思,密码是6个9。事情办完了,还有重谢。”段力维要推辞,柴老板硬把他塞到出租车里,关上车门,然后跳上另外一辆出租车跑了。段力维看了看连同银行卡一同塞到手里的名片,上面没有头衔,只有联系手段。柴老板叫“柴大福”,这名字恶俗。

    后面的事情鬼使神差,段力维身不由己。

    警察吃完饭回来,铐在暖气管上的段力维已不堪忍受。膀胱胀得几乎尿裤子,他后悔下午干嘛要喝那么多茶?平常上班一杯香茗是享受,隔几十分钟去一趟十数米远的洗手间是一种放松,谁能想到失去自由仅仅一小时,尿就要把活人憋死了!手腕也被铐子勒出深深的印痕,很疼很疼。

    铐子打开,警察押着段力维上了趟厕所,然后泡方便面给他吃。

    “怎么样,戴手铐的味道不好受吧?”一个头目模样的警察调侃道。

    “还行吧。”段力维就像被人欺负了,心里别扭,回答警察的话颇有机锋。

    “哦,看来感觉不错。你以后有的是机会。”警察脸上挂着冷笑。

    教务教研室主任被警察带走,阮克刚满腹狐疑。这小子干什么违法乱纪的事了?会不会和学校工作有关?市一中多事之秋,段力维再别给学校捅娄子!

    快下班了,阮克刚头昏脑涨准备回家,教育局办公室主任打来电话:“阮校长,程局安排的饭你别忘了。”阮克刚才想起程元复上午说过吃饭的事情,他真忘了。

    “程局长,吃饭免了吧。学校的事情很麻烦,我心里乱糟糟。刚才段力维被警察带走,也不知道犯了什么事。”阮克刚赶忙给程元复打电话,想把饭局推掉。

    “段力维被警察带走了?有这样的事儿?”程元复同样吃惊。

    “这还有假?我们正开会商量奥赛班的事,警察从学校会议室直接带走的,说有案子牵涉到他。”

    “警察没说什么案子?”

    “没说。我看今天不吃饭了吧。”

    “咋能不吃呢,人家都准备好了。你赶紧带人来,别让他们下班走了,你再一个一个找。”

    “你的意思这顿饭非吃不可?”

    “当然。段力维嘛,我估计是个人的事,那小子脑瓜子活,谁知道他干什么了?咱先不管他,吃了这顿饭再说。我估计没啥大事。”

    “但愿吧。”

    饭局是建筑商刘庚旺安排的。

    锦绣楼是龙川市最高档的、集餐饮娱乐洗浴住宿为一体的综合性大酒店,刚开张没几天。酒店大堂的广阔、内部装修的豪华、服务小姐的养眼和训练有素,都给人耳目一新的感觉。刘庚旺在大堂等候,亲自将客人一一带到预订的包厢。

    程元复孤身一人,单位的车子送到酒店门口,他打发司机走了。阮克刚带着副校长沈德良、校办室主任水立鸿和学生处主任匡小峰。方知行对此类餐饮活动不感兴趣,一般不参与,段力维突然被警察拘提,自然来不了。人不是很多,包厢却很大。带转盘的餐台能容纳16人就餐,靠窗摆着豪华的沙发、茶几,餐台不远处还设有全自动麻将桌,电视、卡拉OK等一应俱全。

    “庚旺,你请了多少人啊,搞这么大包厢?”程元复在主宾位落座后问。

    “呵呵,就这些。谁让局长大人不多带随员呢?带几个美女也行。阮校长也是,您手下年轻漂亮的女教师多得是,怎么只带水主任一个女的,也不怕我们视觉疲劳?啊呸,说错话了,我可不敢说水主任不漂亮啊!”刘庚旺开玩笑,他和市一中领导吃饭不是头一次。

    “我本来不漂亮嘛。我知道男人都喜欢漂亮女人,尤其喜欢年轻的……”水立鸿接过刘庚旺的话头说。她经常陪领导参加餐饮活动,态度随和,开得起玩笑,荤的素的都能对付,很容易成为男人的开心果。水立鸿长相其实不差,皮肤白晳细腻,丰乳肥臀,还有扭动灵活的水蛇腰。

    “关键要有韵致,要有女人味儿。”程元复也不回避谈论女人。

    “局长高见,局长高见。”学生处主任匡小峰趁机恭维教育局长。

    刘庚旺说:“程局长,阮校长,未经领导同意,我自作主张把菜点了。咱弄得档次高点儿,要不然我问程局点啥菜,他老说‘酸辣土豆丝’,纯粹让我没面子。这会儿请示一下两位领导,喝什么酒?茅台,五粮液,还是洋酒?”

    “不要那么奢侈。刘庚旺你尽管是老板,也不应该在我们穷公务员、穷教书的面前故意显摆吧?喝点儿本地的酒,最好喝红酒,不上白酒。”程元复抢先表态。

    “那不行。局长您问问在场唯一的女士,看水主任喝不喝葡萄酒?她肯定嫌葡萄酒没劲。”

    “我不嫌,喝饮料才好呢。”水立鸿“嗤嗤嗤”笑。

    “啊呀,水主任和我不默契。”刘庚旺朝水立鸿做个鬼脸,“尊敬的各位领导,锦绣楼新开张,咱第一次消费不上档次,下次再来服务员不给笑脸了。小姐,你说是不是?”刘庚旺故意逗服务小姐。

    “哪能呢?我们一定微笑服务,保您满意。”小姐面带微笑说。

    “看看,这姑娘笑得有多假,太职业了,不是发自内心。局长,校长,酒我做主了,上52°五粮液。”

    “这个刘庚旺!我知道征求意见是走过场,最终还得听你的嘛。”程元复自嘲地笑了。

    “我喝红酒。刘老板怜香惜玉行不行?”水立鸿说。

    “你休想!水主任的酒量我清楚。沈校长要申请别的品种可以考虑,毕竟年龄大,其他人统统五粮液,没有例外。”

    “我也随大家,喝白酒吧。”沈德良表态说。

    服务小姐很利索地把每个人面前的酒杯斟满,众人开吃。

    菜很好。空运来的活海鲜价格不菲,其他菜肴一律色香味俱全。大酒店大厨师,水平一流。酒当然也好,纯正的五粮液,一开瓶酒香四溢,馋酒的人立即口生津液,兴奋异常。

    “刘庚旺,还是当老板好啊,想吃啥菜点啥菜,想喝啥酒开啥酒。哪儿像我们,为公家的事非要请客,却处处受限制,菜肴有规定的费用标准,白酒只能喝本地产的,香烟必须是‘陇州’牌,档次根本上不去。要是来个尊贵的客人,很丢面子的哟。”程元复感慨地说。

    “哪里哪里,我哪儿敢跟领导比?”刘庚旺说。

    吃了一阵儿,客人的肚子有了铺垫,刘庚旺开始敬酒。他向服务小姐要来一个盘子,里面放置六个白瓷小酒盅,一一斟满酒,先端到程元复面前:“局长,我先敬一圈吧。酒盅很小,每人六杯吧,六六大顺。您说呢?”

    “每人六杯?你倒是不客气。你先把这一盘子干掉,然后怎么敬随你。怎么样?”程元复觉得六杯酒偏多,先将对方一军。他知道刘庚旺最近肠胃不适,喝六个酒估计够呛,这样他就能取得酒桌上的主动权。

    “好。领导在上我在下,您说几下就几下。”刘庚旺说罢将六杯酒倒进一只玻璃高脚杯,仰起头一饮而尽,并且将杯子翻转过来给大家演示,表示他喝得慷慨。然后又让服务小姐将所有小酒盅斟满,双手捧到程元复面前:“领导,请!”

    “刘庚旺,你狗东西,前两天在一起还说不能喝酒,胃溃疡还是胃出血呢,今天突然又行了?好好好,既然我说过怎么敬酒随你,我干了。”程元复一口气将六个白瓷酒盅喝干,故意做出痛苦的表情,“不成了,喝酒真是一种负担。”

    刘庚旺依次给阮克刚、沈德良、水立鸿和匡小峰敬酒。轮到水立鸿,她不愿用小酒盅喝,让刘庚旺用高脚杯斟相同量的五粮液。刘庚旺正要满足她的要求,程元复出面制止:“不行,这样不利于掌握统一标准。水立鸿你怕什么?我们几个人没有传染病,你为啥不愿用我们喝过的酒盅?干嘛那么另类?你用小酒盅喝过,后面匡小峰喝起来更香嘛。”水立鸿朝局长蹙了蹙鼻子,只好拿小酒盅饮过。

    刘庚旺敬过一圈之后,水立鸿说“前面有车后面有辙”,也每人敬了一盘,沈德良和匡小峰亦照此办理。阮克刚站起来和大家共同碰了一杯,说他近日疲劳,不胜酒力。最后轮到程元复,他说:“我就不敬酒了,跟大家划拳喝。”他的拳技高超,需要表演一番,结果酒大都给别人喝了,自己喝得很少,而且显得很绅士。

    很快都有了醉意。男人们喝到半醉更具进攻性,现场唯一的女性很容易成为他们出击的目标,好几个男人都表示要和水立鸿“爱酒”,争抢着邀约她碰杯,好在水立鸿酒量不差,还能招架得住。

    程元复说:“水立鸿,我和你划‘十三太保’如何?”

    “阮校长,沈校长,你们管不管我的死活?程局要我的命呢!”水立鸿朝她的直接上司求救。

    “这样吧,我给你通融一下,立鸿和程局长来‘软十三’,两个人加起来喝十三杯酒。拳上你要努力,甭照顾局长面子,这样你喝不了多少酒。”阮克刚圆场说。

    “不行不行,来‘硬’的,我还没疲软呢。”程元复坚持“硬十三”,意味着输拳的人必须喝掉13杯酒。他的话里“软”呀“硬”呀的,似乎另有含义。

    “硬十三”,“硬十三”。别的人都起哄。男人愿意欣赏女人划拳,美女划拳别有风味。想方设法让女人喝得出状况何尝不是男人的一种乐趣?

    水立鸿喝得难以招架。女人舌头发硬,思维还算清晰:“我算服了、服了你们男人啦!以程元复局长为首的一帮男人,不懂、不懂得怜香惜玉,明枪暗箭都来对付我一个小女子。你们,不够意思……本来嘛,领导都、都在,我是办公室主任,不应、不应该临阵脱逃。可是,但是,可但是,你们一群男人对付我一个女、女人,我抗议,我不干啦!我、我提一个合理化建议,刘、刘老板你要善于领会领导的意图。领导们喝点儿酒最、最需要什么?我一个良家妇女怎么能满足他们的需要?告诉你,我要提前退席,给、给领导创造条件。我先走一步,刘庚旺,刘老板,你把领导安排好,必须给他们找几个陪酒的来。明、明白不?性别,女,括号,年轻,漂亮。你要识时务,要想领导之所想,急领导之所急……你懂不懂呀刘庚旺?”

    水立鸿疯疯傻傻说了一席话,穿好衣服要走。

    “立鸿,你再坚持一会儿,等局长喝得尽兴,大家一起走。我也招架不住了。”阮克刚挽留水立鸿。

    “校长,您是不明白还是故意装、装糊涂?仅仅喝酒,局长能尽兴吗?你们这些男人能、能尽兴吗?我不是不坚守岗位,而是,而是给领导同志创造条件……”

    “水立鸿喝醉了,胡说八道。”阮克刚自我解嘲说。

    刘庚旺送水立鸿到楼下,拦一辆出租先付了车钱,对司机说:“美女交给你了,必须给安全送到家。我记住你的车号了。”水立鸿说:“我又没醉。”

    回到楼上,刘庚旺把匡小峰叫到包厢外面,给他塞了一沓子百元大钞,说:“咱俩陪局长、校长打会儿牌,你放心输给他们,不够输我再给。”进了包厢,刘庚旺提出建议:“酒喝好了,玩一会儿牌吧。打麻将多出一个人来,‘诈金花’怎么样?”

    程元复说:“在座的没有外人,刘庚旺,先说说你的事情吧。”

    刘庚旺很不好意思,吞吞吐吐说:“其实也没啥大事,我儿子编到奥赛班了,害怕再给弄出来,想请各位领导关照关照。阮校长,这事就拜托您了。”

    “这事不好办。程局长和我当着家长的面公开表态要重新选拔,除非你儿子考试成绩好。”阮克刚冷着脸说。

    “我说句话吧。克刚,刘庚旺儿子肯定参加选拔考试,只是你们关照着点儿,让孩子考个好分数,大家就不用作难了。”程元复说。

    “老程,你的话我听不明白。”

    “你们几个先回避,我单独和阮校长说。”程元复朝其他人挥挥手,他们就都“上厕所”了。

    程元复说:“克刚,要是段力维在,这事情交给他就行,你我不用费神。刘庚旺的意思是让他儿子和别的好学生挨着坐,考试抄几个选择题、填空题答案,分数不就上来了嘛。他还特意说让他儿子和叫杨帆的女孩坐邻桌。这点事儿你们办起来该没有难度吧?”

    阮克刚脸色依旧不好:“老程,你堂堂大局长,就这么听刘庚旺的?学校怎么能给考试作弊提供方便?这样做市一中还能有良好的考风学风?”

    “这不给朋友帮忙嘛。你别小看刘庚旺,这小子马力大着呢。你看他戴眼镜文质彬彬的样子,做事情很够朋友。他给学校干工程不是一天两天,和大家都熟,包括义仁副市长也很买他的账。这点小事不给办说不过去,他想这种办法,是给我们减小难度嘛。你说呢?”

    “我还说啥呢?你局长大人说话了。这种事段力维会操作,可惜他被公安局弄走了,谁知道这小子会出多大的事儿。”提起段力维阮克刚又皱了眉。

    “克刚你别说,我也担心这小子呢。是个聪明人,特别能领会领导意图,本来想好好培养,将来重用他呢。刘庚旺儿子的事你甭跟方知行说,他死脑筋不开窍,你给安排考试的工作人员交代一下就行。我先替刘庚旺谢谢你。”

    后来“诈金花”,几个领导手气不错,尤其程元复局长。玩了两、三个小时,阮克刚说:“累了,不玩了吧?”程元复表示赞同。刘庚旺提出再安排别的活动,阮克刚说:“程局长你们要去就去,我这两天没心情。”程元复说:“算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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