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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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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昨夜一场大风,刮得乌烟瘴气,窑洞窗户哐当哐当响得要掉下来似的,搞得肖明川睡着了被吵醒,吵醒了再努力去睡,这一夜净在睡和醒之间折腾了,早晨起来后,眼里都扯出了明显的血丝。八点半钟时,刘海涛把沙漠王上一层厚厚的尘土清扫掉,然后把沙漠王倒出院子,站在院门口的肖明川,刚把手搭到车门把手上,就给詹弥喊住了手。

    詹弥气喘吁吁奔过来,不等肖明川问她话,她就急不可耐地问,你们这是要去县城吧肖协调?肖明川意识到她要搭车回县城,而且看她这副样子是要去办什么急事,舌根就一软说,去县城,你也去吗詹院长?詹弥身子一松说,太好了,我搭你们车回去,家里有点急事。詹弥原本不想麻烦肖明川,打算坐公共汽车回去,可是出了卫生院一眼就看见沙漠王,猜想肖明川有可能去县城,于是就赶过来了。而肖明川是要去多半坡乡的。今天光阳市市长等地方领导下来慰问一线石油工人,韩学仁昨天晚上就赶到了洪上县。多半坡乡在郭梓沁的协调区域内,昨天接到通知后,肖明川心里不痛快,觉得郭梓沁这是又一次被有关领导关照了,但又说不出什么来,只能是生闷气了。

    上车的时候,刘海涛热情地问詹弥,詹院长,你也去……

    詹院长也去县城。肖明川打断刘海涛的话,同时给了他一个微妙的眼神,意思是让他别再多嘴了。

    詹院长,你看看我们领导,去县城这么几个字,从我嘴里出来就不行,非得亲自从他嘴里往外进,唉!刘海涛嘴上找热闹,但目光却在问肖明川,这么干行吗?要赶的场面可不是个小场面啊!

    关了车门,肖明川把对讲机关了,然后把手机铃声调成了振动,并看了刘海涛一眼,刘海涛就也把手机调到了振动状态。

    多半坡乡离洪上县城只有十几公里的路程,论长道短的话,肖明川他们也跑不了多少人情路,加点紧,到时也许耽误不了多少时间。肖明川这是掐点儿出来的,詹弥要是早点给他打个电话什么的,他就不掐这个点了,赶点早什么都有了。上了路,詹弥沉默不语,肖明川心里就不停地晃悠,但又不好问她家里到底出了什么事。直到车子进了县城,肖明川的心还在揪着。刘海涛按着詹弥的指点,把车子开到了城西一个家属院里。三个人都下了车,肖明川小心地问了一句,还有什么事吗詹院长?詹弥想了想说,你们要是不忙着办事的话,我想请你们陪我上去看看。刘海涛一听这话,知道自己的嘴派不上用场了,就把脸侧到了一边去,目光甩到远处找景看。肖明川这时就有种感觉,那就是她家里一定是出了什么让她不好处理的麻烦事,要不然她是不会让自己和刘海涛陪她上去的。肖明川说,海涛,走,咱们陪詹院长上去看看,也算是认认门。

    这是一幢四层高的楼房,詹弥的家在三层。詹弥打开房门,肖明川还不等迈进去,就闻到了一股并不陌生的干黄土气味,等进了屋门,看过几个房间,肖明川有些吃惊,哪哪都是黄土和碎玻璃,显然是昨晚刮风时,她家的窗户都没有关上。怎么会没关上呢?难道说那时她家里没有人?詹弥不住地拍打脑门,看得出来,现在她心里肯定是乱糟糟的。肖明川说,我们帮你收拾一下詹院长。一见肖明川给了明确态度,刘海涛就有话了,詹院长,不就是几块玻璃的事嘛,好收拾,我去找个木工来,用不了多少时间就能解决问题。詹弥说,那多不好意思。刘海涛一本正经地说,詹院长,关键时刻,你都能嘴对嘴抢救我们肖处,难道面对这点小事,我刘海涛还不能为詹院长跑跑腿?詹弥脸上一热,下意识瞟了肖明川一眼,肖明川嘴唇一紧,忙说,那好海涛,你这就去找个木工来,我先在这帮詹院长把屋子收拾一下。刘海涛刚迈步,詹弥就把他叫住了,从钱包里拿出几张百元的大票子要刘海涛带上,刘海涛说,这还用詹院长亲自出手?回头让我们肖处处理吧,我去了。

    听到沙漠王工作的声音,僵着的肖明川才开口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詹弥拢了一下头发,一脸泄气的表情说,我拿他是真没办法了。詹弥把实情讲了出来。今天凌晨三点的样子,她丈夫张士寒打来电话,说是这会儿正在拱二市出差,前天他出来时,家里的窗户都没关,现在起大风了,他说他的那些钮扣会有危险,要她这就回去看看他的钮扣。迷迷登登的詹弥,一下子就给他气精神了,问道,张士寒,你知道现在几点钟吗?张士寒说,我知道天还黑着呢,那你等天亮了去吧。说罢竟呜呜地哭了,正在气头上的詹弥,也就没法再跟他生气了,说明天一早上班后交待一下就回去。

    唉,这就是我们的真实日子。她苦笑了一下,过来靠着肖明川的肩头,接着说,我这里有一个只为钮扣活着的男人,你那边有一个只为事业付出的女人,家给予我们的,都是我们不愿意要的,但不要又不行,真是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呀。肖明川的脸色虽说还没有缓过来,但他心里不那么紧张了,他摸着她的头,想说的话突然不在嘴边上了,心里便有点痛。他把她搂到怀里,他读懂了她的肢体语言,他为她在这一刻无声地需要自己的呵护而感动,同时也体会到了一种无奈的悲凉。他明白,自己很想给她足够多的呵护和关爱,但这足够多的呵护和关爱是需要时间来保证的,自己能有多少时间来完成心愿?

    知道我现在有多伤心吗?她问道。他没有回答,他觉得这个问题过于沉重了。她又问,知道我为什么伤心吗?他再怎么着,我不过也就是生一场气的事,只是我一想到我们,我就忍不住要伤心。肖明川心里顿时打翻了五味瓶。她的伤心点,又怎么能不是他的难受之源呢?昨晚他几次被大风吵醒,就几次想到了她,还有他们不可预知的未来。沉默了一阵子,詹弥从他怀里脱出来,摇了摇头说,胡言乱语有什么用?收拾吧。她找来扫帚、拖布和簸箕,两个人就分头去干活了。他刚扫了几下地,手机就振动了,一看来电号码是韩学仁的手机号,心里不由得一阵反感,任由手机嗡嗡地振动,他就是不接听。其实他心里有数,明白自己不接机,等下他们就会联络刘海涛,而刘海涛一抖机灵,就能给他们一个没脾气的说法。扫到了陈设钮扣的房间,肖明川有些震撼,他没想到一个人玩钮扣,居然能玩到这个份上。除了窗户,这间多少神秘的屋子,墙面都给老黄色的陈设架贴住了,架子有一人多高,式样有点像书架,只是比书架的隔断多,大面上的做工看着不怎么显眼,其实精湛的工夫,都花在了边边角角的细节上。一扇门上的玻璃破碎了,露出来的钮扣,把肖明川的眼光拽了进去。肖明川正看着的这枚钮扣,坐在一个小巧的木托上,待他再往近前送一送目光,才敢认定这枚钮扣是木制的,形状不圆,也不方正,与橄榄有几分相似,肖明川长这么大,还是头次见到这样怪里怪气的木钮扣,于是就忍不住伸手拿起木托。

    你是什么人?

    肖明川吓了一跳,猛地回过头,手里的木托差点没掉到地上。直视着肖明川的这个男人,个子不高,也不胖,一头长发乱蓬蓬的,眼睛有点往里窝,目光生冷,给人一种莫名其妙的感觉。你想偷我钮扣?言者不等话音落地,照着肖明川的门脸就打来一拳,肖明川一点防备也没有,结结实实收下了这一拳。

    张士寒——詹弥冲过来,一把将他搡开。

    张士寒站定后问,他是谁?他要干什么?

    詹弥一看肖明川流鼻血了,脸上腾一下就狠了起来,指着张士寒说,他是来帮你收拾家的,你这个疯子!肖明川掏出面巾纸,擦了擦鼻血,镇静下来,笑着冲张士寒说,我是石油上的,我叫肖明川,今天来县城办事,顺便把詹院长捎上了,我的司机已经出去找木工了,我看家里没什么损失,就是玻璃碎了一些,等会儿换上就好了。詹弥气咻咻地说,你竟然随便打人,你越来越有教养了张士寒!

    我以为他要偷我钮扣,张士寒眼神灰暗,讷讷地说,我没想跟他打架,对不起。詹弥喘着粗气。肖明川说,詹院长,是场误会,你不要生气。詹弥问,你怎么又回来了?依旧不给张士寒好脸色。张士寒目光躲躲闪闪地说,回来看看。詹弥的肩头往下一落说,那好吧,你自己收拾吧,我回去了。张士寒望着肖明川,咬了咬嘴唇问,你喜欢钮扣吗?喜欢我送你一枚。詹弥多少有些吃惊地瞪着张士寒,似乎是对张士寒要送肖明川一枚钮扣的举动感到了困惑。

    哦,送你一枚清光绪年间的贝壳扣吧,张士寒眼里闪着亮光说,别看钮扣小,再小的钮扣,也都含有历史信息,确切说,就是哪一个时期的钮扣,必定包含哪一个时期的政治、经济、文化、军事、民俗和异域交往等社会信息,若是谈一点钮扣的区别,据我多年研究考证的结果证明,同一时期钮扣之间的区别,在于钮扣分主流钮扣和非主流钮扣,非主流钮扣,展开了说,就是那些富有创意和想象的个性钮扣,多半出自民间艺人之手,再就是带有鲜明地方特色的钮扣、以及观赏钮扣和实用钮扣。另外我还发现,初唐时期的钮扣……喏,卖弄卖弄,不好意思。瞥一眼詹弥,收住了话。肖明川趁机倒了一口长气,溜了詹弥一眼,詹弥此时的神情一言难尽。

    24

    初秋时节,这一天上午十点多钟,水庙输油管道工程项目经理部唐总经理、韩学仁副总经理,以及一些带长的人,陪着集团公司领导下管线视察工作兼慰问一线施工人员,肖明川被紧急召到洪上县县委招待所汇报工作。在这几个集团公司领导中,带队的人是年底就将退位的副总经理卢德森,局一级领导里有国内工程局局长、物资装备局局长、市场开发部部长、规划司司长、审计局副局长、办公厅副厅长、信息中心副主任等。

    肖明川是从老古河穿越施工现场赶回来的,脚底下还沾着老古河畔的黄泥。毫无准备的肖明川,见了韩学仁就问要他汇报什么?韩学仁心里挺为难,但脸上却是不露破绽,说这次汇报,主要是以施工单位为主,咱们项目部看情况,可讲可不讲。按说肖明川一开始并没有被列入召见名单,后来入了召见名单,这都与郭梓沁和韩学仁有关。那会儿郭梓沁正好在车西,碰上了集团公司领导。郭梓沁与物资装备局局长关系不错,当物资装备局局长把他引见给卢德森加深印象时,在一旁的韩学仁插了一句话,说水庙线上有两名集团公司派下来锻炼的后备局级干部,卢德森就问另一个是谁,今天来了吗?韩学仁就说另一个叫肖明川,今天去施工现场了没来,于是卢德森也不知怎么的就来兴趣,问韩学仁,肖明川是不是就是那个懂乒乓球裁判的肖明川?韩学仁连连点头,说正是正是,他有国家颁发的裁判资格证书,卢德森就让韩学仁把肖明川叫来见见。韩学仁有些为难了,他原以为卢德森拿肖明川磨磨牙就过去了,没想到卢德森真要见肖明川,便责怪自己这张嘴多事。没办法,韩学仁只得硬着头皮跟肖明川联系。当然了,韩学仁不能跟肖明川说卢副总经理要召见你,那样说不合适,副部级与正处级之间,隔着好几个锅台呢,于是他给肖明川到场的名分是工作汇报人。

    虽说卢德森是国企领导,但副部级身份摆在那儿呢,县委书记任国田自然不敢怠慢,动用了警力在县委招待所四周警戒,他本人还以水庙输油管道工程协作伙伴的身份参加了汇报会。准备向集团公司领导汇报的人,正像韩学仁那会儿跟肖明川说的那样,大多来自各乙方施工单位,有六七家吧。汇报会开始后,主持汇报会的唐总经理,再三提醒下面将要汇报的乙方单位,发言一定要精练,节约时间,少说假话大话空话。然而乙方的几个汇报人,抡开后嘴巴接嘴巴,一路张下去,差一家还没登台亮相,规定的汇报时间就用光了,搞得准备压轴的韩学仁压了个无声轴。不过韩学仁对这个结局还是挺满意,省事了,但脸上还是流露出几许让人观赏的一次性失望。散会后,老周和小孟张罗各位领导和同志们到外面的花坛前照合影,老周使的是数码相机,小孟手里掂着一台尼康机子,两人都忙出了一头热汗。

    开午宴的时候,肖明川和郭梓沁都没能坐到卢德森那张主宾桌上。酒席中途,肖明川瞅准一个时机,抢在郭梓沁前面凑过去给集团公司各位领导敬酒,正忙着跟别人说话的卢德森,好像都没正眼看他一下,全然没有了那会儿叫他来见见面的兴趣。当然了,肖明川并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来的,所以他对卢副总经理并没有什么不好的看法,人家是副部级领导,能跟自己举一下杯子,就算是放下架子了,够意思了。后来郭梓沁过去给卢副总经理敬酒时,肖明川留意了一下,卢副总经理也只是举了一下酒杯,倒是那几个局长副局长什么的,喝郭梓沁的敬酒时,比刚才喝自己的敬酒热闹几分。就这,肖明川也不怨什么,自己跟那几个局长副局长虽说都不面生,但交情有限。

    下午,集团公司领导们要去施工现场慰问,韩学仁就在肖明川管辖的地段内选了石崖畔村,在郭梓沁负责的区域里挑选了岔弯村,这两个村子相邻。洪上县境内,地貌多变,到了石崖畔村和岔弯村这一带,黄土塬的特征淡化了,高高耸起的不再是梁和峁,而是绿色稀薄的石灰山,因而这一带穷得出名。出发了,浩浩荡荡的车队,像一条正在舞动的铁龙,扭着来到了岔弯村。这里的施工队,正在赶工程进度。前几天拉来的管子,防腐质量有问题,被场站监理挡了回去,所以误了工期。场面够热闹,领导们听了施工单位负责人介绍了一下工程进度等情况后,就分头找一线职工握手慰问,卢德森大声吆喝人,把带来的慰问品分发到工人手上。老周和小孟,在人堆里挤来挤去,脸上汗水涔涔。有人把卢德森引到了管沟旁接见焊工。卢德森蹲下来,刚要往管沟里伸手,就笑了,因为管沟很深,他就是借一条胳膊来,也握不到沟底女焊工的手,于是慰问就省去了握手这个环节。女焊工一身工作服,头戴护罩,手持焊枪,沟壁的阴暗罩在她脸上,而她的脸又在往上仰,这样一来,她的五官看上去拥挤得不行。卢德森抓了一把黄土,捏着,开始问女焊工姓名、岁数和婚姻情况,接着又问想不想家?身体吃得消吃不消?收入都跟哪些数字挂钩?女焊工一一回答,笑容始终挂在挤得变形的五官上。卢德森把攥出来的黄土球放到地上,拍拍手,站起来说,辛苦你们了,水庙管线能不能如期完工,就全看你们的了,我代表集团公司领导,再次感激你们,大家辛苦了!卢德森周围的人,喊了口号似的啪啪鼓掌,而管沟里的女焊工,像是给掌声吓着了,不住地缩脖子。卢德森挥手说,再见了,小佟,是叫小佟吧?谢谢首长,我是小佟!沟里的女焊工挥着焊枪说,那我就干活了首长,少焊一道口,少挣不少钱呢。有人笑出了声,像是局长堆里的哪一个。慰问过半时,一个意外的场面出现了,从村子里呼呼啦啦滚来一片黑压压的脑袋,人数能有上百号,来慰问的领导都愣住了。肖明川闻着尘土味,琢磨着这伙村民该不是来阻挡施工的吧?真要是那样的话,就该着擦边球命苦了,这是什么时候啊,一旦给老乡们点上这样一滴眼药水,他擦边球就是再有本事……歪打正着!肖明川想,自己这是在意外中,看到了一场意外的笑话。转眼间,上百号村民就涌进了工地,乱哄哄像是来看大戏,肖明川的眼睛都不够用了。等场面再一乱乎,工地上又有了农贸市场的气氛,肖明川看见一群壮汉捧着西瓜甜瓜,东一头西一头,吆喝领导们来吃;那边十几个村妇,笑吟吟在管沟旁,码开一溜大瓷碗,随后就有人从暖壶里倒出绿豆汤,场面不亚于乡亲们当年慰问咱八路军。肖明川看傻眼了!任国田和郭梓沁,这时倒是镇静自若,与村干部们照了面,说了几句,就中间人似的,领着几个村干部来见集团公司领导。肖明川看见卢德森和气地跟村干部一一握手,嘴也不停闲,老周和小孟左右忙乎,算是抢到了鱼水镜头。一个清瘦的村姑,把一碗绿豆汤端到肖明川面前,咧嘴一笑道,这位领导,辛苦哩,喝碗绿豆汤,解解渴哩。肖明川下意识往后退了小半步,像是忘记了身上还有手,呆呆地看着眼前的大瓷碗。村姑看肖明川怪异,本能地收了一下双肩,结果绿豆汤就从大瓷碗里晃了出来。肖明川眼神一颤,这才把碗接过来。在肖明川左侧,两个施工队的青工,啃着甜瓜对话,嘿,今天的太阳,也没从西边出来呀?猪啊你?也不看看,今天是谁到工地来了?吃,难得领导成群结队们来一次,不多吃点,对不住领导的辛苦。整个工地上,一派工农一家的亲和景象。此时的肖明川,早就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哪还有心思喝端在手里的绿豆汤,就把大瓷碗放到了地上。他越想越不对头,眼前这个融洽而热闹的场面,不大像是村民们自发形成的,显然是一场经过周密策划的反向慰问。想到这里,肖明川的两眼就去寻找郭梓沁,恰巧郭梓沁这时也在往他这边看。郭梓沁捧着一大块西瓜走过来,掰下一角递给肖明川。

    你这一亩三分地上,可是够热闹啊郭处。肖明川干笑道。郭梓沁啃口西瓜,带着感情说,老区人民嘛,就是实在。肖明川依然在干笑。这时唐总经理在那边招呼郭梓沁,郭梓沁应声而去。两个嬉耍的男娃,拿肖明川当障碍物,一个藏,一个捉,有几次都把肖明川碰踉跄了。

    肖处——传来刘海涛急慌慌的喊声。肖明川顺声望去,就见刘海涛右手捂在右耳朵上,左手平端在下巴前。这个形体语言,刘海涛经常跟肖明川做,意思是让他过去接听对讲机。肖明川心里突地一紧,小跑着就过去了。在沙漠王左右,站着项目经理部的几个人,他们都用异样的目光打量着肖明川。刘海涛灰头土脸,回避着肖明川的目光。肖明川的心悬空了,一把抓起对讲机说,我是07,请讲话。对方说,我是石崖畔林队长,刚才村子里来了十几个残疾人,高低不让我们施工,你赶快过来看看吧,肖协调。肖明川的脸色刷一下就白了,心说这不是往火坑里推我嘛,怎么偏偏在这个时候出岔子?他扶住车门问,为什么事?林队长说,那些人说,现在管线经过的地点,是村上的石灰石矿区,他们要追加赔偿。肖明川说,好吧,我现在岔弯村,我这就过去。早在复勘管线那会儿,肖明川就知道那个石灰石矿区已经废弃多年了,他曾听韩学仁说过,当初征地时,村子里在这个废弃的石灰石矿区上,并没什么拐来绕去的说法,就按一般荒地的价征了下来。如今一群残疾人调过头来拿这个废弃矿说事,看来这里边的问题复杂,可能不仅仅是钱的事。肖明川稳住魂,走过去把韩学仁叫到一边,将石崖畔村发生的事情悄悄汇报了。韩学仁的脸色当下就绷紧了,想了许久才说,你先在这儿等等我,肖处长。肖明川说,嗯。韩学仁紧走几步,到了那边跟唐总经理耳语。

    唐总经理沉着脸说,怎么搞的,那还能让卢部长过去吗?韩学仁说,那就别去转了,取消石崖畔村的慰问,叫小肖他先去处理一下。唐总经理烦躁地一挥手,望着天空说,下来叫他详细汇报。韩学仁点着头说,好好。然后转身往肖明川这边走。刚才唐总经理与韩学仁的对话,肖明川虽说没听见动静,但他通过唐总经理的一个甩手姿势,猜到了这时的唐总经理怨气一定不小,心里就禁不住一通乱跳。赶集似的老乡们,这时还在自己的角色里尽情表演。韩学仁把肖明川拉到一边,小声说起来。韩学仁倒是没有给肖明川施加太大的压力,着重嘱咐他到了那儿要冷静,把局面控制住,施工队与老乡之间,千万不能发生冲突。肖明川频频点头,同时本能地意识到,站在不远处的郭梓沁,正注视自己的一举一动,就在心里狠狠骂了一句——狗日的擦边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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