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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最后的党项人

    一夜无话,当唐风醒过来时,窗外已是一片银白世界,唐风吃惊地推开房门,看见韩江和马卡罗夫正站在木屋的大平台上欣赏雪景。

    韩江回头看看唐风:“怎么样?休息好了?”

    唐风怔怔地点点头,算是回答了韩江,依旧一副惊愕的表情,“真是太美了!这……”唐风半张着嘴,吃惊地注视着眼前银装素裹的一切,白色的海子,银白色的山峦,远处的大雪山,更加庄严肃穆……

    “想不到后半夜下了一场大雪,这大概是今年这里的第一场雪。”韩江望着远处的雪山像是在喃喃自语。

    “是啊!真是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雪。”马卡罗夫道。

    “你们看——”唐风突然指着远处大雪山惊叫道,韩江和马卡罗夫顺着唐风手指的方向望去,“你们看,看到了吗?”

    “看到什么?”韩江不解地问。

    “雪山,大雪山的峰顶,雪山的峰顶终于露出来了。”唐风兴奋地惊叫道。

    韩江和马卡罗夫几乎同时也看到了,原本一直云雾缭绕,不显真容的雪山峰顶,终于显露出了它的真容。

    “太壮观了,这座雪山叫什么名字?”韩江也禁不住赞叹。

    “她叫阿尼玛卿!”众人身后忽然传来黑云柔和的声音,大家回头看去,只见黑云款款而来,唐风更加惊诧:“你说这座雪山叫什么名字?”

    “阿尼玛卿!”黑云又重复了一遍。

    “阿尼玛卿?你是说阿尼玛卿!这里竟能看见阿尼玛卿雪山?太不可思议了!”唐风马上想到了远在青海境内的阿尼玛卿雪山。

    黑云见到唐风惊愕的样子,“咯,咯”笑道:“你虽然能在这儿看见阿尼玛卿雪山,但其实雪山离这儿很远很远。”黑云停了一下,又自言自语地说道:“这是一座神山,每当有人看见这座雪山,就会被她的圣洁、美丽所征服,据老人们说,能窥见阿尼玛卿雪山全貌的人,将会一生幸福,好运会常伴他左右,于是,虔诚的人们总是久久伫立,等待云雾散去,希望得见阿尼玛卿的真容,然而,虔诚的人们总是一次次失望,因为阿尼玛卿,她像一位坏脾气的少女,生气时,喜欢将自己隐藏在云雾中……”

    “这么说我们很幸运喽!”唐风打断了黑云的话。

    “是的,你们是很幸运,才到这里就看到了阿尼玛卿的真容。”黑云点点头说道。

    “幸运?呵呵,从我卷进这个事以后,‘幸运’这个词就离我而去了,遭遇这场大雪,我看只会让我们更加倒霉。”一直沉默不语的马卡罗夫忽然开口。

    “你是说大雪封山,我们更不容易出去了?”唐风疑惑地看看马卡罗夫。

    马卡罗夫沉重地点了点头,唐风和韩江的心里也是一沉。

    三人回到木屋中,路过那间佛堂门口时,唐风发现,佛堂的大门仍然紧闭着,大喇嘛呢?他还在里面吗?唐风满腹狐疑地吃完了黑云为他们准备的早饭,然后,便来到了梁媛的房间,昨天大喇嘛给梁媛的药果然管用,梁媛的烧已经退去,只是她仍然昏迷不醒。

    唐风呆在梁媛的屋中,等待着梁媛苏醒,可是他没等来梁媛的苏醒,却等来了大喇嘛的召唤。唐风惴惴不安地跟着黑云,又走进了那间神秘的佛堂,佛龛前,大喇嘛依旧在盘腿打坐,一副闭目养神的样子,另一边,韩江和马卡罗夫早已等候多时了。

    待唐风坐定,大喇嘛忽地睁开双眼,双目如炬,威严地扫视了一遍佛堂中的人,然后又垂下眼帘,转动那串人骨念珠,念了一段经文,佛堂内,唐风、韩江和马卡罗夫疑惑地互相看看,不知接下来大喇嘛要做什么?

    一段经文念毕,大喇嘛终于开口问道:“诸位,能对我说说昨夜的事吗?”

    “什么?”“昨夜的事?”唐风、韩江和马卡罗夫心中都是一惊,昨夜的事?大喇嘛指的是昨夜三人在悬崖边争夺玉插屏的事吗?可……可他一直呆在这密闭的佛堂内,怎么会知道悬崖边的事?

    唐风定了定神,试探地问道:“昨夜的事?昨夜发生了什么事?我一直睡得很好啊。”

    “年轻人,难道还要我提醒你吗?你要知道,在这里,你们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我的眼睛,昨夜,悬崖边……”

    “是!我承认,昨夜我们在悬崖边发生了一点小小的误会,不过,现在我们都已经解决了。”唐风见大喇嘛已经知道昨夜之事,没等大喇嘛说完,便抢先说道。

    “你们三个不是一路的。”大喇嘛的话语掷地有声。

    “不错,我们本来并不是一路的,不过现在我们都被人追杀,所以……”

    “更准确地说,你们是为了同一个目的才走到了一起。”这回轮到大喇嘛打断唐风的话了。

    三人心里又是一惊,唐风心想:看来大喇嘛已经洞悉了一切,再隐瞒下去已无必要,反倒令大喇嘛心里起疑,对已不利,想到这,他看看韩江,韩江冲他微微点了点头,于是,唐风对大喇嘛说道:“不错,我们是为了同一个目的,为了一件西夏王朝的珍宝而来!”

    当大喇嘛听到“西夏”两个字时,他的眉头微微动了一下,这是一个细微的举动,但却被唐风看在眼里,此刻,他几乎可以断定,大喇嘛一定知道些什么?而大喇嘛所知道的,一定是他们感兴趣的。

    唐风接着说道:“那件珍宝是一件来自一千年前西夏王朝的珍宝——嵌珠宝缠莲纹玉插屏……”

    唐风说到这,大喇嘛再次睁开了如炬的双眼,直射唐风的眸子,吓得唐风把后面的话又咽了回去。

    “西夏玉插屏?这样说来,你们被人追杀,也就毫不奇怪了。如果我没说错的话,你们的包里就有一块玉插屏吧!”大喇嘛依旧死死盯着唐风。

    唐风不由自主地点点头,说:“是的,我们手里有一块。”

    “你们还想得到其它几块?”大喇嘛一语中的,惊得三人无话可说。

    大喇嘛又接着说道:“让我来说说吧,你们手上的这块玉插屏是科兹洛夫在黑水古城挖到的那块,在四块玉插屏中,只有这块最有可能被你们得到。”

    “您是怎么知道的?”唐风惊问。

    “因为只有这块玉插屏曾经在世上出现过。”

    “这么说来,其它三块玉插屏从没有离开它们原来存放的地方?”唐风好奇地问。

    “不!据我所知,还有一块也已经离开了它原来存放的地方。”

    “哦!是哪一块?”韩江追问道。

    “具体是哪一块,我并不知道。”大喇嘛说到这,顿了一下,环视屋内众人,才压低声音又说道:“你们听说过黑喇嘛吗?”

    “黑喇嘛?什么黑喇嘛?你们喇嘛还有白喇嘛、黑喇嘛之分?”韩江摇摇头迷惑地看着大喇嘛。

    “您是说上世纪二、三十年代,曾经威震西北大漠的那个土匪头子——黑喇嘛吗?”学识渊博的唐风忽然想起他曾经读到过斯坦因,斯文·赫定等人的西部探险传记里都曾提到过这个黑喇嘛。

    “不错,我说的就是这个黑喇嘛,据说,上世纪二、三十年代,继俄国人科兹洛夫在黑水古城发现一块玉插屏后,又有人发现了另一块玉插屏,那块玉插屏是在哪儿被发现的?怎么被发现的?具体情形,现在已不可考,但是有传言说,后来这块玉插屏落到了黑喇嘛手里。”

    “落到了黑喇嘛手里?以黑喇嘛当时的实力,完全有这种可能,不过,我记得黑喇嘛因为一直与外蒙当局对抗,后来被外蒙政府和苏联派出的特工人员打死了,如果黑喇嘛手中有一块玉插屏,那黑喇嘛死后,他手中的这块玉插屏又去了哪里呢?”

    “后来,那块玉插屏去了哪里?没有人知道,有人说被黑喇嘛的部下带走了,也有人说被苏联特工得到了,还有人说,那块玉插屏被黑喇嘛藏在了一个不为人所知的地方,只有他一个人知道藏宝之地,他暴死之后,也就不会再有人知道那块玉插屏的下落了。”

    “可有人认为黑喇嘛并没有死,被外蒙政府打死的那个人,并不是真正的黑喇嘛,而是一个替身。”唐风继续问道。

    “是的,那次外蒙当局对黑喇嘛的突袭行动,虽然很成功,但很多人仍然相信黑喇嘛并没有死,死的那人,只是一个替身,如果是那样,那么,黑喇嘛很有可能带着那块玉插屏远走高飞,永远消失了,总之,从那以后,关于那块玉插屏的一切消息和传说,都戛然而止了。”

    “想不到竟然如此复杂。不过,我更感兴趣的是,您,一个出家之人,怎么了解这么多?”韩江话锋一转突然问道。

    大喇嘛被韩江这突如其来的一问,先是一怔,继而大笑道:“好吧,既然已经说到了这里,我们今天不妨就把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说说清楚。”

    大喇嘛放下手中的人骨念珠,叹了口气,转而问众人:“在我把整个事件的来龙去脉说出来前,我先要问问你们,你们知道我们这些人是什么人吗?”

    “什么人?”唐风吃惊地看着大喇嘛,不明白大喇嘛什么意思。

    “你们是藏族人?”韩江猜测道。

    大喇嘛摇摇头。

    “羌族人?”马卡罗夫也猜道。

    大喇嘛还是摇摇头。

    “蒙古族……”韩江越发没有自信。

    大喇嘛笑了起来,笑罢,大喇嘛缓缓说道:“其实,你们那位小兄弟已经猜得八九不离十了。”说着,大喇嘛轻轻一指唐风。

    唐风惊得半张着嘴巴,含煳地说道:“你们是党项人?”

    “对!最后的党项人!”大喇嘛一脸严肃地答道。

    “不!这太离奇了,党项民族早就消失了,我虽然看出了你们的习俗,但无论如何还是不敢相信,你们竟然……竟然是党项人?”唐风不敢相信这个事实。

    “我们就是八百年前,西夏亡国后迁徙到这里的党项人,最后的党项人。作为党项人的后裔,我想我有权利请你们把那块玉插屏请出来,容我一睹真容。”大喇嘛的话语,不容置疑。

    唐风的双手像是不再属于自己,不由自主地从包中取出了那块玉插屏,毕恭毕敬地放在大喇嘛面前的条案上。韩江看出,大喇嘛捧起玉插屏的双手微微有些颤抖,他仔细端详了很长时间,又小心翼翼地将玉插屏放在条案上,通过大喇嘛这一系列的动作,韩江很快判断出大喇嘛应该也没见过玉插屏,至少没有见过这块玉插屏。

    大喇嘛放下玉插屏,长吁一口气,继续说道:“我早就料到,命中注定,会有这么一天,下面我就来说说这玉插屏的历史,这一切都要从我们党项民族的历史说起,我们党项人正如你们已经知道的,起源于黄河首曲,白河之滨的草原、森林中,后来,党项人不堪吐蕃人的进攻,选择了艰难的迁徙之路,我们的祖先翻越了圣洁的阿尼玛卿雪山,一路向北,一直迁徙到了宁夏平原,方才停下迁徙的脚步,逐步定居下来,后来,在我们民族伟大的首领昊王率领下,也就是你们所熟知的元昊,经过几代人的流血和牺牲,终于建立起了威震朔漠的白高大夏国,也就是你们所说的西夏。”

    “这些都是我们已经知道的历史,您就直接说这块玉插屏吧。”韩江有点心急。

    大喇嘛并不理会韩江,还是慢条斯理地说道:“我们的先祖生活在众多部落、民族间,草原、大漠上的民族信奉的是狼的法则,弱肉强食,你不强大,就会被别人吞噬,于是,在与其他部落和民族的争斗中,党项人养成了勇武好斗的习性,党项人如与人结仇,必要杀仇人而还,否则,便无脸活于世间,但也正因为党项人勇武好斗,致使党项人一直处于四分五裂的状态,被人利用,自相残杀,是昊王!是昊王率领党项勇士东征西讨,所向披靡,用鲜血将勇武好斗的党项人凝聚到了一起,使党项人成为一个民族,一个强有力的拳头。

    党项人作战,常常是全民皆兵,正是这样的一支军队,使昊王在好水川、三川口大败宋军,又在地斤泽击退契丹,威名大振,使宋、辽不敢小觑西夏,但同时,因为连年征战西夏国力消费过大,这使昊王在晚年改变了国策,停止战争,休养生息,崇尚佛教,另一方面,昊王利用掌握丝绸之路的便利,对来往商旅,苛以重税,这一系列措施,使西夏在昊王晚年,出现了一派富足景象,各地珍宝奇货汇聚而来,富足后的党项人,特别是那些在战争中立下大功的功臣勋贵,逐渐开始贪图享乐,原有的勇武好斗,被骄奢淫逸取代。”

    “是啊!所有那些从草原大漠崛起的强悍民族,在南下中原,打下江山后,都丧失了他们身上勇武好斗的狼性,这也是为什么那些曾经辉煌帝国来去匆匆的原因。”唐风不禁唏嘘道。

    大喇嘛颔首微笑,用欣赏的眼光打量着唐风,“不错,就连一身戎马的昊王,在晚年也开始骄奢起来,他的骄奢也为他晚年爆发的那场夺去他性命的宫廷政变,埋下了祸根,但是,昊王毕竟是昊王,据我们祖先世代相传的那个传说,昊王在他生命的最后几年,似有不祥的预感,他已无力彻底改变那些骄奢的党项贵族,为了王朝的长治久安,他暗使亲近大臣默藏额庞报告说,西北边界有战事,于是,昊王便派了一员大将,领着精心挑选的数万雄兵向西北开拔,但令人奇怪的是,这支人马除了骁勇善战的武士,还有大批从四方征集来的工匠,以及许多将士的家眷。”

    “西北边界有战事?据我所知,昊王在位时,西夏的西北方向是比较稳定的,没听说有什么战事啊,当时,西夏的主要敌人是东北方向的契丹,东南方向的宋朝,西南方向的吐蕃和西面的回鹘,可谓四战之地,但偏偏西北方向是没有什么敌人的。”唐风疑惑道。

    “年轻人,不要忘了西夏是怎么亡国的?”大喇嘛反问唐风。

    唐风闻听,略一思索,竟惊得目瞪口呆:“您是说……您是说蒙古人,西夏最后是被由西北隔壁而来的蒙古人打败的!可……可这怎么可能,昊王那时,蒙古草原上还是四分五裂,根本没有力量进攻西夏,昊王怎么会预知一百多年后的事……难道昊王可以未卜先知!”

    大喇嘛摇摇头:“具体情形,我也不十分清楚,总之,我们的祖先世代流传的那个传说就是这么说的,当时很多人都感到奇怪,于是,便有了各式各样的传说,据说,那支人马走时,秘密带走了许多大箱子,很多人认为那些大箱子里装得都是昊王的财宝,这支人马也不是去作战的,而是替昊王在沙漠深处的绿洲,秘密营建一座新的城市,这座城市里贮藏着昊王的珍宝,那支人马后来再也没有回来,他们去了哪里?没有人知道,但是,这个传说却留了下来。”

    “那玉插屏呢?”韩江急不可耐地问。

    “玉插屏据说有四块,当年,当昊王萌生那个奇怪念头时,正巧西域向他进贡了一大块上等的和田美玉原石,于是昊王下令,请天下最好的玉匠制作四块玉插屏,在玉插屏的反面,刻上了一副通往沙漠绿洲,瀚海宓城的地图,只有当四块玉插屏合在一起时,才能窥见地图全貌,而在每一块玉插屏正面,昊王都命人刻上了四十四个字,也就是你们手中这块玉插屏前面那部分的文字,这四十四个字,透露出了一个重要的信息,就是昊王为防子孙有难,预先在沙漠中的宓城准备下了一笔惊人的财富,另外,还有一支骁勇善战的军队,驻守在那里。”

    “昊王在宓城埋下宝藏,这个好理解,可是在那驻守一支军队,这句我们怎么也无法理解?”唐风问道。

    “这只有长生天知道了。”大喇嘛无奈地叹道,随即又对唐风说:“不过,有一点我可以肯定,你们这块玉插屏正面所刻的党项文字,并不是昊王当初刻上的。”

    “什么?您的意思……这块玉插屏是块赝品?”唐风惊得目瞪口呆。

    大喇嘛摇摇头,缓缓道来:“我不是这个意思,这块玉插屏是真是假,我也无法判定,因为我从未见过真正的玉插屏,我之所以说这块玉插屏上的党项文字并非昊王当初所刻,是因为昊王下令刻这四块玉插屏时,并没有将这四块玉插屏送到不同的地方贮藏,而是一直将四块玉插屏珍藏宫中,所以他当然也就不可能在玉插屏上刻出每一块玉插屏所藏的地方,还有一点,昊王最初刻的也不是党项文字,而是汉字。”

    “汉字?那依您看,玉插屏上的这部分字体较大的党项文字究竟说得是什么?是像我们判断那样,表明第二块玉插屏所藏的位置?”韩江一旁插话道。

    大喇嘛端起玉插屏,端详良久,颔首道:“我的看法和你们是一样的,如果我判断不错,每一块玉插屏上面依次刻着下一块玉插屏所藏的位置,你们手上的这块玉插屏就应该是四块玉插屏当中的第一块,它上面的文字透露出了第二块玉插屏所藏的位置,以此类推,第二块玉插屏肯定刻着第三块玉插屏所藏的位置,应该就是这样。”

    “那按照您的说法,现在玉插屏上的文字又是何时,何人所刻呢?”唐风继续问道。

    “要弄清这个问题,那就得接着我前面所说的西夏历史讲起了。昊王在他生命的最后一年,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他强娶了自己的儿媳,也就是西夏王朝的太子妃,本来,这对于党项人来说,并不算什么,党项人生性豪放,崇尚自由,男欢女爱,对于党项人来说,完全是自由的,没有任何伦理道德的束缚,昊王血管里流得是党项人的血液,他爱上了那个姑娘,他不认为有什么可以阻止他的感情,但是,太子宁令哥却是从小在儒学熏陶下成长起来的,他不能接受这个残酷的现实,宁令哥认为这是对自己的奇耻大辱,也是对整个王朝的奇耻大辱,仇恨已经冲昏了他的大脑。

    而在这时,一个一直隐藏在幕后,等待机会的人物出现了,这个人就是当时的国相没藏讹庞,他也是昊王晚年最信任的大臣,他一直在等待一个时机,一个可以让没藏家显贵的时机。现在,他认为最好的时机到了,于是,没藏讹庞极力煽动太子宁令哥,已经被仇恨冲昏头脑的宁令哥,再也无所顾忌,一天晚上,他潜入宫中,刺杀了昊王,而他自己,却在事后被没藏讹庞以弑君的罪名处死。”大喇嘛一口气说完了这段刀光剑影的历史。

    唐风唏嘘道:“昊王真是搬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他本人并不信奉儒教,但是却仰慕中原文明,极力在国内推崇儒学,结果,完全在儒学熏陶下长大的儿子,最后杀了他,看来所有从草原大漠上崛起的民族,都逃不了这一劫,他们仰慕中原文明,学习中原文明,但是中原文明却和他们固有的生存方式难免发生冲突,一旦他们有意识或是无意识地被汉化了,身上原有的那种狼性也就丧失得差不多了。”

    “行了!行了!你的那些长篇大论留以后再讲吧,现在我关心的是玉插屏的历史。”韩江打断了唐风的话,转而盯着大喇嘛问:“元昊死了,太子也死了,后来谁继承了皇位?”

    大喇嘛继续讲道:“谅祚!嵬名谅祚!西夏王朝的第二代皇帝,昊王殡天时,他还只是个襁褓中的孩子,他之所以能当上皇帝,全是因为一个女人,他的母亲没藏氏,说起这个没藏氏,她是个不简单的女人,她是没藏讹庞的妹妹,本是昊王手下大将野利遇乞之妻,野利遇乞骁勇善战,在和宋朝的战争中,屡建奇功,再加上野利家族当时势力强大,久而久之,野利遇乞功高震主,遭到了昊王的猜忌,而宋朝欲除此人久已,宋朝副帅范仲淹于是设下反间计,派人盗走野利遇乞的宝刀,宣称野利遇乞准备投降宋朝,以此刀为证,消息传到西夏,本来就对野利家不满的昊王大怒,正借此事杀了野利遇乞,也就是在这时,昊王发现了野利遇乞年轻美貌的妻子——没藏氏;为了掩人耳目,昊王先将没藏氏送入戒坛寺削发为尼,然而,昊王却时常来戒坛寺与没藏氏私会,正是在戒坛寺,没藏氏生下了谅祚。就在谅祚出生没多久,便发生了没藏讹庞教唆太子宁令哥刺杀昊王的事,于是,没藏讹庞立不满周岁的谅祚为帝,他的妹妹没藏氏也就成了皇太后。”

    “原来是这么回事,怪不得没藏讹庞要鼓动太子杀死昊王!都是可怕的权利!”马卡罗夫也听出了些端倪。

    “是的,都是为了权利,之后,没藏家族便独掌朝纲十余年,西夏政令皆出没藏家,但随着谅祚的长大,他对本属于自己的权利旁落没藏家族越来越不满,于是,他联合了其他一些大臣,除掉了没藏讹庞,谅祚本想有一番大作为,怎奈谅祚短命,二十岁就死了,于是继承皇位的又是一个孩子——嵬名秉常,秉常的母亲梁太后家族掌握了朝政,从昊王死后,西夏似乎跌进了外戚干政的怪圈,从没藏氏到梁氏,再到后来的任氏,全是如此。”

    “后来怎么样了呢?”马卡罗夫似乎对西夏的历史越来越感兴趣。

    “就这样,一直到了西夏末年,北方草原上的蒙古人崛起,屡屡进犯西夏,从第一次进犯到最后西夏亡国,前后六次,持续了二十余年。其中,蒙古铁骑第一次进犯西夏是为了追击败军之将桑昆进入了西夏境内,这次蒙古对西夏的侵扰并不严重,但却对西夏的统治者敲响了警钟,当时在位的西夏皇帝是桓宗嵬名纯佑,纯佑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于是下令重修被蒙古铁骑破坏的城堡,大赦全国,并把都城兴庆府改名为中兴府,从这些举动可以看出,纯佑本想重振朝纲,成为一代中兴之君,怎奈那时的党项人,已不再是当年跟随昊王开疆拓土的党项人,纯佑事与愿违,就在第二年,纯佑的堂弟嵬名安全和罗太后合谋,废了纯佑,自立为帝,正是这次宫廷政变,彻底改变了西夏的历史,从此,西夏一蹶不振,在和蒙古人的战争中,屡战屡败,最终亡国。”

    “可是,你讲的这些西夏历史和玉插屏有什么关系?”韩江急于想知道究竟是什么人在玉插屏上刻上了现在所看到的文字。

    大喇嘛微微笑道:“不要急,我这就要讲到了,就在嵬名安全废了纯佑,自立为帝后不久,北方草原狼烟再起,蒙古铁骑卷土重来,成吉思汗再次征讨西夏,嵬名安全联金抗蒙,侥幸度过这一劫。但是来年,成吉思汗大军又至,这次就没那么幸运了,党项人虽拼死抵抗,也不敌蒙古大军的铁骑,蒙古铁骑直抵都城兴庆府城下,所幸昊王当年所筑兴庆府固若金汤,成吉思汗久攻不克,恼羞成怒,竟引黄河水灌兴庆府,长生天庇佑,黄河之水非但没能淹没兴庆府,反倒险些淹了蒙古人,成吉思汗无奈,只得下令退军,退军途中,成吉思汗命俘获的西夏太傅讹答回去招降嵬名安全,讹答回去后,早已被蒙古大军吓破胆的嵬名安全,立即同意将自己的女儿献给成吉思汗,还定期向蒙古称臣纳贡,并断绝同金的联盟,转而替蒙古攻打金国。

    就是这样一个无能的昏君,在民族危难之际,忽然想起了昊王留下的那四块玉插屏,于是,他将整个民族的希望都寄托在了这几块玉插屏上,嵬名安全精心准备了一支数百人的队伍,准备去寻找瀚海中的宓城,这是一次悲壮的出征,被选出的都是最优秀的党项勇士,嵬名安全一直在为由谁领导这支队伍犯愁,一般人他不放心,这四块玉插屏甚至比玉玺还让他牵肠挂肚,而他所信任的宗室贵族,旧臣勋贵,个个贪生怕死,不肯前去,正在此时,宗室贵族中有一人挺身而出,自愿率领这支队伍前往,此人系宗室齐忠武王之后嵬名遵顼,遵顼早年曾考中状元,在宗室中,算是有才能之人,很有人望,嵬名安全本身皇位来路不正,自然对遵顼这样宗室中有才能的人,心存芥蒂,但此时实在无人可派,也只得命遵顼率领这支队伍前往。”

    “后来他们找到瀚海宓城了吗?”唐风插话道。

    大喇嘛摇头说:“没人知道他们有没有找到瀚海宓城,这支队伍先来到了北方重镇黑水城,从昊王时代起,这里就是黑水镇燕军司所在地,是王朝在西北方唯一的军事重镇,遵顼他们来到时,黑水城刚刚遭受蒙古铁骑的洗劫,已经破败不堪,他们在此稍作休息,便离开黑水城,继续向瀚海深处进发,也就是从这之后,再没有人知道这支队伍的下落……”

    “不对啊!我记得这个嵬名遵顼后来取代嵬名安全,做了西夏的皇帝啊!”唐风反问大喇嘛。

    “不错,这支队伍有一位幸存者,就是嵬名遵顼,但他有没有真的找到瀚海宓城,谁也无法肯定,当他回到兴庆府时,身中数箭,身后正被一队蒙古骑兵追杀,奔进城来,遵顼已经奄奄一息,待他苏醒,对兴庆府的官民百姓宣称他发现了瀚海宓城,那里有昊王留下的无数奇珍异宝,足可解决西夏面临的财政危机,那里还有一个勇武善战的党项部落,足可抵御蒙古铁骑的来犯,只是路途遥远艰险,途中,又屡遭蒙古人的追杀,所以,他没能带回那些奇珍异宝,本来有当地部落的一名武士和他一同回来,但在回来途中,又遭蒙古铁骑追杀,那名武士和其他人都已战死,只有他一人逃了回来。”

    “他的这些话,就让党项人相信了?也许是他胡编的!”韩江质疑道。

    “嵬名遵顼拿出了一串人骨念珠,他说这是那名武士临死时交给他的,以此为证,兴庆府的官民百姓确信当时西夏没有这种人骨念珠,于是对他的叙述深信不疑。”

    “人骨念珠,就是您手上这串吗?”唐风忽然问道。

    大喇嘛闻听唐风这一问,双手合十,看着手掌中的那串人骨念珠,道:“不错,当年嵬名遵顼带回来的人骨念珠就是我手中这串。他不但带回了这串人骨念珠,还背回了那四块玉插屏,再加上他九死一生的经历,和带回来振奋人心的消息,嵬名遵顼在国人心目中的地位急剧上升,嵬名遵顼乘机向国人许诺,如果大家支持他当西夏的皇帝,他就会带领国人取回瀚海宓城的宝藏,击败蒙古人的入侵,本来,党项人已对无能的嵬名安全不满,面对遵顼的美好许诺,党项人没有理由不选择他,于是,遵顼很轻松地废掉了嵬名安全,自己当上了西夏的皇帝。”

    “又是一场政变!”马卡罗夫叹道。

    “那嵬名遵顼当上皇帝后,兑现了他当初的许诺吗?”韩江问。

    “遵顼当上皇帝后,彻底改变了嵬名安全联金攻蒙的方针,主动修好蒙古,倒也过了几年安稳日子。但他知道这种和平只是短暂的,所以他一刻没有停止寻找瀚海宓城的行动,可他派出了几路人马不是无功而返,就是了无音讯,消失地无影无踪。没过多久,蒙古人也知道了瀚海宓城的秘密,几次派使者来兴庆府,一方面要求西夏出兵攻打金国,一方面索要玉插屏,搞得西夏朝廷上下人心惶惶,遵顼几次拖延搪塞了过去,但是,蒙古和西夏的矛盾最终还是爆发了。成吉思汗西征前,派使者来到西夏,索要玉插屏,并要求西夏派兵助战,西夏已经不堪蒙古强加的重负,还没等遵顼回答蒙古使者,他手下大臣阿沙敢不就直接拒绝了蒙古人的要求;使者回去复命后,成吉思汗果然大怒,率大军前来,遵顼无力抵抗,只得乞和,成吉思汗当时正忙于西征,便同意了西夏的乞和,领兵退去。

    蒙古人的这次征讨,严重打击了遵顼,无奈之下,他只得让位于次子嵬名德旺,德旺年轻气盛,再次联合金国,企图对抗蒙古,这又引来了蒙古第五次征伐西夏,当时,成吉思汗还在西征途中,所以这次蒙古人的征伐只不过是教训一下西夏,真正的惩罚还在后面,西夏因此又得以残喘度日,这时,整个帝国上下弥漫着末世的氛围,谁也不敢再对那个茫茫大漠中的宓城抱希望,就在这样的末世氛围中,党项人等来了最后的末日。”

    “那就是公元1227成吉思汗最后一次征伐西夏喽?”唐风言道。

    “嗯,那是党项民族历史上最黑暗的一章,当蒙古使者来到兴庆府宣布最后通牒时,阿沙敢不再次说出了大话,成吉思汗被完全激怒了,他抱病亲征西夏,并发誓道:‘以死之,以灭之,以绝之!自唐兀惕百姓之父母直至其子孙之子孙,尽殄无遗矣!’,白色帝国的最后一年初春,成吉思汗大军包围了兴庆府,这时,年轻气盛的德旺已经暴卒,他的侄子嵬名睍被国人拥立为西夏最后一任皇帝。此次都城被围,不同以往,这次蒙古人已经攻下了除兴庆府外,所有的西夏城镇,帝国的力量已经损失殆尽,除非有神兵天降,否则,西夏亡国无疑,全城上下,妇孺老幼,他们知道不会再有救兵来救他们了,除非是昊王当年埋伏下的那支人马……可是他们望眼欲穿,也没能等来一兵一卒,嵬名睍拿出了那四块玉插屏,他决计哪怕城破,也不让这四块玉插屏落入蒙古人手中,于是,嵬名睍命人寻遍全城,才找到城里仅剩的一位玉器工匠,他让工匠抹去玉插屏正面原先刻下的汉字,重新用党项文字,而且是用较少使用的党项隶书刻上昊王原先那段话,再在每块玉插屏上刻上另一块玉插屏所藏的位置,秘密派了四批人,带着四块玉插屏冲出兴庆府,去向那四个秘密存放玉插屏的地方。”

    “用党项文字,是为了不让其他人辨认出玉插屏上的内容?”唐风问。

    “是的,嵬名睍正是此意!”

    “那后来这四批人是否都按预定地点到达了呢?”韩江问道。

    “这就没人知道了,因为从这之后,四块玉插屏,便天各一方,再没聚齐过,也再没人知道四块玉插屏都存放在何处?……就这样,兴庆府一直被围到了盛夏。也是这年盛夏,在六盘山养病的成吉思汗身体每况愈下,最终死在六盘山,有传言说,成吉思汗是被一个穿白衣的党项少年刺死于大帐之中。”

    “什么?穿白衣的党项少年?”唐风忽然想起了在飞机上的那个奇怪的噩梦。

    “不论怎样,成吉思汗,这位世界征服者,最终死在了西夏的土地上,这便是党项人的噩运,成吉思汗死后,蒙古人遵照成吉思汗的遗命,秘不发丧,只等西夏君臣前来投降,再杀尽城内所有党项人,那是兴庆府历史上最血腥的一夜,一个大屠城之夜!兴庆府内,无论男女老幼,悉数被杀,侥幸活下来的党项人寥寥无几……”说到此处,大喇嘛停止了叙述,口中念起了一段晦涩难懂的经文。

    佛堂内忽然变得鸦雀无声,众人皆默默无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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