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玩具店里的战斗

    约定的会晤是在“高雅艺术”俱乐部的酒吧里进行,在新泽西州的肯姆基市。这里比较墨守传统,巴克斯特也很少来,酒吧的环境幽雅,灯柱用深色桃木制造,打磨得异常光洁,配以华贵的灯罩,映射出若隐若现的灯光。巴克斯特的当事人柯南比先生正在包间等候。这位先生看上去比较瘦弱,而容忠厚。巴克斯特注意不让自己的握手过分用劲,并努力使他肥胖的身躯挤进这个小间。他只点了加水的马提尼酒,因为他想这类酒水和此处的环境比较适合,但柯南比先生已抢在他前头点了纯粹的白兰地。

    这是巴克斯特这个月以来的第一笔生意,所以无论如何他不能错过这良机。他事先在身上喷洒香水,连下巴颏都扑上些滑石粉。现在身穿一套夹花混纺斜纹衣服,刚刚熨过。正好遮住他的大肚子。脚上那双黑色警靴擦得雪亮,很有派头,只是他忘记把指甲也搞干净,所以现在竟能看见指甲下的黑色污垢。巴克斯特想把手一直藏在桌下,但又影响了他抽烟。幸好柯南比对指甲丝毫不感兴趣,因为他心事重重,正是为这原因他才提出和这个私家侦探会晤——巴克斯特在一本咨询手册上把自己吹嘘成“阿克梅侦探事务所”的代表。

    “有人偷我东西。”柯南比说.“但苦于不知道是什么人干的。”

    “请您把详细情况给我讲讲,好吗?”巴克斯特说话时努力使嗓音达到悦耳动听的程度,既缓慢又低沉,这是私家侦探应有的腔调。

    “我的商店设在肯姆基市南部的商业区。”柯南比说,“店名是‘柯南比儿童玩具店’,我们甚至在国际上都拥有良好的声誉。”

    “那是当然,”巴克斯特奉承说,其实迄今为止他对柯南比的这家店一无所知。

    “所有的麻烦都是从两周前开始的。”柯南比接着说,“当时我们完成了新型玩具娃娃的试验样品——这是世界上最优秀的玩具娃娃。在它身上装配了光纤电路和新的合成蛋白记忆系统,比过去同类型的储存容量要大上好几千倍。结果把它展览在橱窗中的第一夜,玩具娃娃就被偷了,同时失窃的还有一些工具和贵重金属,从那时开始几乎天天夜里都有窃案发生。”

    “有没有什么橇窃的迹象?”

    “门锁完好无损,小偷似乎对东西放在哪里一清二楚,特别是对那些有价值的材料。”

    巴克斯特轻轻哼了一声,柯南比又说:“这很像自己人干的,对吗?但是我无法同意这种观点。我一共有四名员工,其中只有一人在我这里工作过六年,其他三人干的时间更为长久,我始终都毫无保留地信任他们。”

    “这么说来,就像是您自个儿偷的啪!”巴克斯特脱口说,“因为总该有人窃走东西的,不是吗?”

    柯南比似乎认为自己受了委屈,他挺直腰杆,惊讶地望着巴克斯特,接着又笑了一笑。

    “简直就像是这么回事。”他说,“不过我还是认为员工们都是我的朋友。”

    “见鬼啦。”巴克斯特咕噜说,“实际上人人都想从主子那里捞到好处,特别是知道不会受到惩罚的时候。”

    柯南比再次向他投去惊讶的眼神,使巴克斯特意识自己讲了不该说的话.或者说这可能使那750元的报酬泡了汤。他强迫自已冷静,用权威的口吻说:“我今天就可以去您的店里守候,柯南比先生。您会一劳永逸摆脱麻烦的。”

    “好的,”柯南比答道,“这的确是个麻烦。而且事情还不仅仅是损失几个饯,而是……”他的话说到一半停了一下,“今天我们还从德国收到一批金丝饰品。价格昂贵,但是保险箱的钥匙由我自已随身带着。”

    巴克斯特驾驶汽车从市中心到广场,现在离去柯南比店埋伏还有三个小时,他一直在考虑是否先向对方索取一些预付款,但再三斟酌后,决定还是别提出来。他知道贪婪永远是不合时宜的,这次的任务也许是他事业中一个新阶段的转折点呢。

    他在街上看到瘦子约翰斯靠在喷泉对面的路灯柱上。这是一个高而瘦削的黑人,白色亚麻布西装紧紧裹在他的身上,再配上白色软鞋,头上戴一项棕红色的便帽。

    “你好,伙计。”黑人招呼说。

    “你也好。”巴克斯特酸溜潲地回答。

    “什么时候把钱还给我的头儿?”

    “我已经对金尼说过了,这得在下个星期一。”

    “但是他吩咐我提醒你——如果你这次再忘记的话,他将非常生气。”

    “我讲过在星期一还钱!”巴克斯特怒吼一声就自顾自走了。

    其实刚才所说的仅仅是可怜巴巴的一百元,是他向金尼借的,此人就是瘦子的主子。巴克斯特讨厌这种近乎恐吓的讨债,特别还让身穿奶油冰淇淋色服装的无赖来执行这件事,但他眼下无力扭转这种境况。

    他去了凯林顿酒店,这里的价格比较便宜。巴克斯特要了一瓶烈酒,以此庆祝获得新的工作,但掌柜泰里却无情地声称:“嘿嘿,我怕不能再赊账给你了。”

    “你啰嗦个什么?”巴克斯特成胁性地问。

    “事情不能怪我。”泰里说,“你知道我可是在这里干活,店里的一切部属于契德尼克夫人,是她不再允许你欠账。”

    “好吧,我今天就先用这个买酒吧。”巴克斯特递过最后一张20元的钞票,泰里打出取货单,懒洋洋地说:“但你过去的账……”

    “这由我和契德尼克夫人当面解决,你只别忘记把这句话转告地就行了。”

    “好吧。”泰里把找头递给他,“不然你会有更多麻烦的。”

    他俩面对面眼对眼地瞪税视。巴克斯特知道泰里其实是这家店的合伙人,是他和契德尼克夫人一道决定拒绝给他赊账的,而泰里心里也明白巴克斯特知道此事,这个混账家伙!

    下一次停车就是他称为是“家”的地方了。巴克斯特沿楼梯走上去,来到那间阴暗的客厅,一台黑自小电视在屋角微微亮着:老婆贝茜正在卧室拾掇箱子,她的眼睛由于哭泣而肿得厉害。

    “我想知道,您这是要上哪里去?”巴克斯特没好气地问。

    “去和我兄弟一起住。”

    “别把吵架一事放在心里吧。”巴克斯特劝说,“我和你不过就是拌了几句嘴而已嘛。”

    她低着头不吭声,继续往箱子里装东西。

    “你给我住手!”巴克斯特命令道。他一把推开贝茜,仔细查看箱子里的东西,他发现里面有自己那个镶玛瑙的金领扣,是用来别领带的饰品,还有一些E类股票。如果她还没有拿走那把点38口径的史密特手枪的话,那真是见鬼了。

    “现在你将得到应有的报应!”他恶狠狠地对贝茜说。

    “我警告你,你敢动我一根手指头,你就会吃不了兜着走!”

    巴免斯特朝前逼上一步,他能感到胸中怒火高涨,但是他突然想起,她哥哥艾莫斯在区检察官办公室里工作。如果贝茜向哥哥告上一状呢?这很冒险,到那时巴克斯特的确无法面对发生的一切。

    恰好这时门铃响了三下,巴克斯特以为是朋友马克来访,马克总是这样按铃的,巴克斯特去开了门,但外面站的并非马克,而是一个矮个女人,她来向各家分发教会宣传小册子。这女人絮絮叨叨地说个不停。甚至当巴克斯特客气地请她离开时也不肯走,硬是缠住不敢。这时一股强烈的冲动涌上巴克斯特的心头,他真想把她和那一大包印刷品统统推下楼去。

    在这一刻,贝茜悄悄掠过他的身边。在这么一点时间里,她居然束得及重新整理好箱子。她跑得如此之快,连巴克斯特还不明白是这么回事时就不见了。在好不容易摆脱那个散发册子的妇女后,巴克斯特给自己倒上一杯威上总,然后又想起股票的事情。

    他四处寻找。但贝茜早把财物扫荡一空,包括那个别领带的金质别针在内。不过史密特手枪还在床上,它被叠好的被褥盖住了,巴克斯特把枪塞进袋中,又给自己斟了威士忌酒。

    后来巴克斯特在“白玫瑰”店要了灌肠和一杯加威士忌的啤酒,然后才朝肯姆基市南部的商业区出发。到达那里时商店几乎要打烊了。

    他先坐进一家小吃店,要了杯咖啡,静静注视着。等7点30分柯南比先生和他的职员都离开商店后,他又候了半个小时,这才悄没声息地打开店门走进去。

    里面很暗,巴克斯特不得不停留片刻来习惯这个环境。他听见周围有不少钟表机械走动的“嘀嗒”声,过一会又响起类似蟋蟀的“唧唧”声,然后又是一些连巴克斯特也闹不清楚的杂音。他久久聆听,最后掏出电筒开始检查。电光照出一幅令人惊讶的景像:一架翼展有10英尺长的“斯巴特”双翼飞机模型悬挂在天花板上,摆出了俯冲状态;一头巨大的塑料甲虫在他的脚边;在5英尺外还有一台玩具坦克,巴克斯特站在黑暗中,在这些不能动弹的玩具中间.它们后面还有不少玩偶的模糊黑影,加上玩具熊和玩具狗。在房间的另一侧是沉默的热带丛林,那是用发亮的金属细丝制作的。

    这地方真奇怪,但巴克斯特并不害怕。他麻利地着手准备夜间的守候:找来一堆靠枕和垫背,把它们铺在地上,又寻来烟灰缸搁好,他脱去外农躺下,后来又坐起来,从袋中墩出一团玻璃纸包着的夹心面包,从另一个口袋里掏出一罐啤酒,在各种轻微杂音的伴奏下,他仰面躺着、嚼着、喝着、吸着。不知是哪台钟打响了12点.接着其它的钟也随之响起,延续了一段时间……

    ……不知怎么的,巴克斯特又骤然坐起。他知道自己刚才打了一会儿瞌睡,但似乎什么也没变,并没有人开过门,也没有什么人从他身边走过,只是室内光线驻然是变亮了。

    不知从什么地方淡淡地射来灯光,另外还从极其遥远的地方传来很轻很轻梦幻般的风琴乐音。巴克斯特擦了一下鼻子就起身站起。他的左后方似乎有些动静,于是就把电筒照过去。那里有个和人一般太的玩偶,巴克斯特不禁“啊”了一声。

    似乎又有新的灯在亮起,照亮了三个很大的玩偶。他们坐在房间角落的小桌旁。玩具爸爸抽着烟斗,吐出一团团真实的烟雾;玩具妈妈在编织披肩;而玩具孩子在地下爬动,嘴里发出“咕咕”的叫声。

    巴克斯特面前又出现一群跳舞的玩偶。参加跳舞的有老鞋匠、有娇柔的芭蕾辨演员和微型小狮子。狮子在吼叫,抖动它的鬃毛。金属的丛林也活跃起来,巨大的兰花在开放,花瓣逐渐舒展。那里还有眨巴着金黄小眼睛的松鼠在啃咬银色的胡挑,居然还能吞咽下去。风琴的音乐越来越响,越来越动听。雪白羽毛的鸽子歇在巴克斯特的肩上,而长着明亮眼睛的小鹿也在舔他的手。在周围玩具都在跳舞时,巴克斯特瞬间感到自己有一种感觉,那是在儿童时期就早已消失的。他还听见了姑娘的笑声。

    “是谁在那里?”他叫道。在灯光簇拥中,她向前走来,简直就是童话中的人物:她像来自“奥芝国”的唐络丝,义像是森林中的白雪公主,也像美丽的叶莲娜。她身段苗条淑稚,有五英尺高,秀丽的脸蛋配上金丝飘拂般的柔发,腰际的白色控制器完全不影响她那轻盈的体态。

    “你就是那个丢失的玩具娃娃吧!”巴克斯特嚷道.

    “您也知道我的事情?”她说,“我本来希望再能多点时间,就能把其它的玩具统统启动了,不过这也许不那么重要。”

    巴克斯特无法回答——他就这样张大嘴巴楞在那里。而她又继续说:“在柯南比把我装配好的那天夜里,我发现自己已经被赋予了生命,我比那些简单的自动机械要先进得多。我能生活,能思考,能恋爱,但是我还不算非常完善,于是我躲进通风管道,开始偷拿一些材料,是它们把我做成您现在见到的这样。我还建立了这个神奇的国家——都是为了我的创造者而建立的,您想他会为我而骄傲吗?”

    “你多么美丽啊。”巴克斯特最后只是这么说。

    “您认为,柯南比先生会喜欢我吗?”她又问。

    “把什么柯南比忘掉吧!”巴克斯特大声嚷道。

    “为什么要这么说?”

    “这真荒唐。”巴克斯特喃喃地说,“但是没有你,我感到自己不能再活下去了!让我们从这里私奔吧,我们会有办法的。我能使你幸福,姑娘,我发誓一定做到!”

    “那绝对不行!”她答道,“是柯南比创造了我,而我也仅仅属于他。”

    “你得跟我走!”巴克斯特坚持说。他一把握住她的手,但玩具娃娃犟着抽回去,巴克斯特再次抓住,而手臂却突然断裂脱落,他目瞪口呆地望着被扯断的那条肢体,然后厌恶地扔得远远。

    “你这个坏东西!”他吼道,“到我这里来!”

    但是玩具娃娃躲得更远,巴克斯特拔出史密特手枪朝她扑去。风琴的乐音发疯般地呼啸哀号,灯光全都摇曳闪晃。他发现玩具娃娃躲在字母木块堆成的墙后,在他冲过去时,玩具们从四而八方一拥而上朝他发起攻击。

    坦克隆隆驶来,重浊而缓慢。巴克斯特射出两发子弹.把坦克扔起甩向墙壁。接着他看见飞机从上方俯冲下来.就也给它来了个扣射,使飞机四分五裂。这时又有一排机械士兵向巴克斯特发出齐射,但它们的子弹是软木制的。于是巴克斯特横扫一脚,把它们全部踹倒。那个高高的海盗玩偶把剑刺向巴克斯特的胸膛,而剑却是橡皮的。巴克斯特把海盗推开,把玩具娃娃逼到了角落里。她还想抵抗,却情不自禁地低声说:“别……别把我弄疼了……”

    “跟我走!”巴克斯特咆哮说。

    她断然地摇头否定,并再次企图溜走。他一把直接揪住她的金发,迫使玩具娃娃跌在地上。他听见“喀嚓”一声,她的头部不可思议地画出一道弧圈,那双蔚蓝的眼睛还在盯着他,

    “我永远不……”她断断续续地呻吟说。

    在暴怒和愤恨中,巴克斯特把她的头扭转过来,这时颈部断裂,破碎处露出了灰色的材料,夹杂着一些亮晶晶的碎片。

    那些玩偶——爸爸、妈妈和孩子全都在刹那间停下,海盗轰然瘫倒,在眼睛眨动三下后就死了。

    玩具全部沉寂,风琴的音乐也暗哑了。灯光熄灭,丛林中的花朵纷纷枯萎凋落。在黑暗中,这个残忍的汉子跪在玩具娃娃身旁——他在苦苦思索今天该如何向柯南比先生交代这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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