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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努努书坊->《省委书记和他的秘书们》->正文
第八章 秘书变首长

    最近,张敬怀一直在考虑卜奎的工作问题。卜奎和他当秘书,已经十多年了,从德的方面说,在文化大革命这场浩劫中,正是因为卜奎给他当秘书,才受了许多苦。经过这场考验,卜奎的人品,是没有什么可说的;从才的方面来说,也应该把他放在更重要的岗位上,对于我们党的事业,他会做更大的贡献。况且,按正常情况,一般给张敬怀这样的领导人当三五年,顶多五六年秘书,早就提拔了。

    哪有当十多年秘书,还“窝”在领导自己身边的呀。他不能太自私,应该放他到大海中去畅游;应该让他在更大的舞台上,演一出惊心动魄的活剧。

    可是,目前卜奎已经不单单是他的秘书,而是他工作上的助手和参谋,是他的头脑、思想的一部分。他是时刻离不开的。从感情上说,他把卜奎当成自己的儿子,甚至是他身体的一部分。让他离开自己实在难以割舍。

    可是,我是不是太自私了?我应该给我们的国家,推荐一个好干部。

    这天,张敬怀下决心和卜奎谈谈。因为卜奎和青莲之间,根本没有夫妻感情,卜奎已经长期住在张敬怀家里,并且在一起吃饭。闵青莲则住在她娘家。两人虽然在省委后院有两间房子,卜奎除了回去取点日用东西,平常是不回家的。

    “卜秘书,你来一下。”张敬怀向西厢房喊。

    “来了。”不到一分钟,卜奎就站在张敬怀的面前。

    卜奎和张敬怀虽然是上下级,但从来不拘礼节。在张敬怀站着和他说话时,交办的任务都比较简单,卜奎也不坐下,三言五语,张敬怀交待完毕,卜奎就去办了。如果要说的话长一些,张敬怀总是坐着,卜奎不用请,也会主动落坐,听从张敬怀细细交待任务。

    可是卜奎站在那里,张敬怀半天迟迟不言语。

    卜奎问:“什么事情?”

    张敬怀迟疑着:“其实也没有什么事……你回去,回去,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吧。”

    卜奎好一阵生疑,张书记有什么话不好出口呢?

    卜奎刚要转身,张敬怀又叫住了他,迟疑了半天,说:“卜奎同志!”

    这称呼也让卜奎吃了一惊。在同志和朋友的关系中,越是亲近的人,称呼越随便。过去的习惯是这样:如果张敬怀没有什么事,想和卜奎下盘棋、练练书法什么的,就叫卜奎为“小卜!”,如果张敬怀有什么并非他的本职工作,是个人求秘书办点私事,就称他为“卜奎”。如果是张敬怀布置工作任务,就喊他“卜秘书”。如今称他为“卜奎同志”,这是很不平常的。

    “你坐下。”张敬怀不紧不慢地指着沙发。

    卜奎落座,并不再问。

    “我早就想和你谈一谈……”张敬怀又停下来。

    卜奎仍然听着。

    “可是,我实在是下不了这个决心……”

    卜奎不语。

    “你在我身边工作,或者说是在一起工作,前后算来,有十多年了吧?”

    卜奎忙纠正张书记:“不是一起工作,是我在张书记领导下,为张书记服务,完成我秘书本职的任务。”

    “你这话……自然也对。”张敬怀又停下。“可是我常常觉得,我们是一起工作。在工作中,你已经不仅是我脑子的一部分,甚至也是我身体的一部分。我……”张敬怀开始动情了“我怎么也没法……从我身上把你割下来。”

    “我也觉得离不开张书记。”卜奎说。

    “可是……”张敬怀深情地说:“我把你留在身边太久了,早应该把你放出去,按你的人品,能力,应该担任更重要的任务。”

    “我觉得,给张书记当秘书,已经够重要的了。”卜奎真诚地说。

    “我耽误了你的前途……”

    “我在张书记身边,也学习了很多东西,张书记的思想,知识,人格,可能会影响我的一生。”

    张敬怀说:“有很多时候,特别是文化大革命期间,你为我受了那么多苦,我感到对你不起。”

    卜奎纠正张书记:“不能那么说,”略作停顿“在这场灾难中,凡是中国人,都在劫难逃。即使当时我不给你当秘书,我也很可能是一个小当权派,也免不了受到冲击的。”

    “但是,在那种情况下,并不是每个人都经得起考验的。何况当时是’以革命的名义‘进行的。好多人都疯了,有的父子、兄弟都互相揭发。”

    “其实,就我而言,能做什么了不起的大事?仅仅是实事求是,没有胡说八道罢了。”

    “在当时的环境下,最不容易的就是实事求是。”张敬怀叹了口气“不谈这个了。我想把你放出去,到下面,在工作实践中,接受锻炼,增加才干。但是,不知道你想做些什么,做那类工作?你可以提个要求,经过省委讨论,然后任命。”

    卜奎想了想:“我给张书记当秘书,并没有觉得有什么’屈才‘的。只是,我也想,到基层锻炼锻炼,对自己也可能有益处……”

    张敬怀说:“你还是讲讲,你想干什么性质的工作,甚至于想到哪个地方或地区。你讲了,以便组织上结合需要,做适当安排。”

    卜奎又沉默良久,说:“我们这些人,这么多年,形成了一种习惯,个人的工作,怎么安排,干什么事情,到什么地方,都由组织和领导决定。”

    “你没有一点自己的选择?”

    “我喜欢搞工业。无论大厂、小厂,干什么都行。”卜奎说。

    “那好吧。”

    张敬怀想了想又说:“不过,你得稍微等一段时间,我让组织部给我找一个新秘书。你当然知道,我对给我当秘书的条件,要求比较高。你也留意一下,有合适的人选,给我推荐一个。等新秘书来了,你才能走呀。”

    “我明白。不用着急的。”卜奎说。

    过了几天,张敬怀又找卜奎谈话,说:“你的工作问题,省委已经讨论过了,决定让你到林阳市钢铁公司当个副总经理,现在征求你的意见。你看怎么样?那里距离省会,只有两个小时的汽车。你可以常来看我。我很清楚,你家庭生活不和睦。换个地方,眼不见心不烦也好。”

    张书记为他想得周到,卜奎十分感动,又想了一阵,说:“先不着忙的。等张书记有了新秘书,我再走。如果一时找不到合适的人选。我还可以干下去。”

    张敬怀说:“组织部对你的任命,很快就要下达。我这里正在物色新秘书。

    在这期间,你可以先到’林钢‘报个到。不是正式上班,是去看看,了解些情况,等我的新秘书定下来,你再去上任。”

    “可以的。”

    原来,省委办公厅的单主任已经被任命为省委秘书长。张敬怀物色新秘书的事,由他和组织部门共同负责。这天,张敬怀把单秘书长找到办公室,谈他物色新秘书的事。

    张敬怀说:“我对秘书的条件要求比较高,在诸多条件中,最重要的有三条,第一,人品要好,而人品好的主要标准:是要能够实事求是。具有了实事求是精神,才能给我们反映真实情况,包括我们不乐意听到的情况;离开实事求是原则,我们无法了解真实情况,那就会出现错误的决策,什么事情也办不成、办不好。

    第二,考核一个干部,不要只看档案和鉴定。鉴定上写那些”工作一贯积极“呀,”能够完成任务“呀,”善于团结同志“呀等等,都是空话,根本看不出一个人的品行和素质。档案上写的话,说了一大堆,远远不如一件小事能够说明问题。所以,你们向我推荐秘书,要多多注意细节,注意有形像性,能够表现一个人的本质的小例子。第三,文笔要好,这一点特别重要。因为常常为我们起草文件、讲话稿,这就不用细说了。我们管干部的人,不是常常说’人才‘吗?什么是’人才‘?第一,所谓人才,首先要是个’人‘,即具有良好品质的人;第二是才,就是要要有’才能‘。是’人‘没有’才‘的,不能办事,人再好,有何用?而有’才‘,不是’人‘的,也不能用。如果只有’才‘,没有好的’人‘的品格,好事也给你办坏!所以你们选干部,要既是’人‘,又要有才!”。

    单秘书长说:“是!”说着告退出来。

    任命卜奎为林阳钢铁公司副总经理兼党委副书记的省委文件,很快就下达了。

    林阳市是一个近百万人口的大中型城市,人们之所以称它为“钢城”,就因为它有个“林阳钢铁公司”,简称“林钢”。林钢是号称三十万职工的大型企业。对于卜奎来说,这是一个大海,任他畅游;又是一座高山,任他攀登。这项任命,对于卜奎是他生命的转折点。

    卜奎接受了张敬怀的建议,他先到林钢,看看门儿,认认人儿,初步了解点情况,为正式上班做点准备。

    在去林钢报到的头一天晚上,卜奎想回家拿点东西。闵青莲一直住在她娘家,他呢?一是不愿意回家,二是为工作方便,常常住张敬怀家里。省委后院那两间房子平常没有人住。

    这天,他走进这座筒子楼,来到自己的门前,用钥匙轻轻打开房门。室内冷清清的,外间屋摆了一个旧沙发,好像向他扑过来一阵凉气。他正要坐下来,忽然听见里间屋有男女轻微的调笑之声。他略微一怔,就想到这声音意味着内室发生什么事情了。他立即抑制住激动,很快镇定下来。在一分钟之内,他的脑子像一台计算机那样,迅速运转起来。这时,他有三种选择:一是,拿起厨房的什么利器,冲进内室,来一场血光刀影。这是他不能、不想、也是他的思想性格办不到的事情。二是进门“捉双”,那也太尴尬,无论对自己的面子和闵青莲以后的为人,都不可取。于是他做了第三种选择:他有意咳嗽了一声:

    然后便在沙发上躺下来,而且用随身带着的提包盖在脑门上。

    室内听见外间屋咳嗽,立即发生了“窸窸窣窣”的穿衣和轻微的脚步声。很快地,从内室溜出来一个男人的身影。卜奎假装什么也没有看见。青莲穿着还没有经过整理的内衣,迟慢地走在沙发上坐在他身旁。卜奎马上站起来,坐在另一张椅子上,捂着头,半天不说话。

    “你回来啦。”青莲淡淡地问了一句。

    卜奎又是半天没有说话。

    “你回家,也不打个电话……”

    卜奎抬起头,随身携带的提包掉在地上,他没有去拾,说:“咱们离婚吧。”

    “离婚?”

    “对,离婚!好合好散。什么也别说,嚷嚷出去,大家都不好看。”

    “我得想一想。”青莲说。

    “你想想吧。我得先到林钢去。从林钢回来,就一起去办手续。”说着,进内室拿了几件东西,随后出门走了。

    五十年代兴起的交谊舞风,五八年大跃进,停止了一段,六二年“解放”了几年,“文化大革命”开始,当做“资产阶级生活方式”不废自除了。也许是八零年,八一年,或者是八二年,各个单位又兴起了交谊舞之风。这交谊舞的兴衰,是和国家的政治生活紧密相连的。闵青莲喜欢跳舞。

    有一天,在一个晚会上,一个二十来岁的青年,邀请她跳舞。两人跳了几场,真是“配合默契”,痛快,出汗。中间休息时,两人坐在一旁说悄悄话。先是互相问了姓名,工作单位,家庭住址。青莲主动告诉对方,她爸爸是警备区政委,妈妈又是什么处级干部等等。对方也说他是什么高干的儿子。

    “你一定有一个幸福的家庭。”那青年说,又问:“你爱人呢?怎么不一起来跳舞?”

    “给张书记当秘书。”

    “那才好哩,提拔得快。你的家庭真是幸福加幸福,令人羡慕!”

    “你别说了,我们那一位呀……任嘛儿不是,’蜡做的苹果──中看不中吃‘的玩意儿。”说完自己格格笑起来。

    舞会结束,他们走出舞厅。青年说:“我能有幸送送你吗?”

    心有灵犀一点通,青莲把青年领到自己家里。

    是这个青年,当晚使她品尝到了做“真正女人”的滋味。以后两人就常常来往了。

    从被卜奎“捉双”之后,闵青莲一直闷闷不乐,称病不上班。痛爱女儿的妈妈,摸摸女儿的脑袋,不发烧,问她什么地方不舒服,她也不说;让她去医院,她又不去。

    千问万问,女儿不说话,妈妈只好把丈夫找来,女儿怕爸爸。

    “我看你什么病也没有──到底出了什么事?你说!”

    女儿哼吃了半天,说:“他,他……要跟我离婚。”

    关于离婚问题,老夫妇私下商量过,青莲父母有不同意见。老岳母从道德角度考虑,认为都三十来岁了,离婚名誉不好,人家一听说离过婚的人,谁还要呀!

    老岳丈不以为然:“当初我就不同意这门婚事。这是历史性的错误。”

    老岳母说:“当初不是看着他是张敬怀的秘书吗?人家给省委书记当秘书,用不了三四年就提拔了。可是他当了这么多年秘书,还是伺侯人的小秘书一个。”

    青莲呢?她本来也想过离婚,但离婚的理由却不能向父母说出口。

    爸爸惊一听“离婚”二字“啊?”叫了一声。因为卜奎被任命为林钢为副总经理兼党委副书记的省委文件,他也看到了,随后说:“这个小崽子,升官了,要当陈世美呀!我打断他的腿!”一只不锈钢手杖把地板敲得通通响。

    青莲不得不说出部分真实:“那也用不着,他不是一个男人,他无能……”

    老爹一听,明白了,这才冷静下来。

    可是怎么离法呢?老爹在考虑:离婚当然得去法院。什么理由呀!总得有个原因吧!最为现成的理由是“感情不合”,但,要离,必须是女儿首先提出,由女儿当原告。不然,他一个警备区政委的女儿叫人给“甩”了,岂不有失体面。

    “这小子在哪里?”

    “他到林钢去了。”

    老爹沉默一刻,说:“等他回来再说!。”

    卜奎回到张书记家里,并没有把他在家中“捉双”的“惊遇”,告诉张敬怀。

    他感到,自己面临的责任这么重大,工作担子又这么沉重,如果干不好,别说对不起组织,对不起张书记,连自己都对不起。还没有上任,就先提出离婚,时机是很不适当的。卜奎是那种善于控制自己感情的人,临行前他想,自己一下担任这么重要的职务,怕干不好,让张敬怀给他指指路。

    “让我到林钢工作,任务太大、太重了。怎么把工作干好,我想听听张书记的意见。”

    张敬怀想了想,说:“要把工作干好,当然不是一两句话能够说清楚的事。

    现在林钢在任的陈书记兼总经理,在建设钢铁公司这个大型企业中,是立了功劳的。但是年纪大了,总要退下来的。你现在是他的副手,如果你工作做得好,将来你要准备担任更重的担子。”

    张敬怀在这里停顿了一下,推心置腹地说:“我只说这么几点:

    “第一,你现在不是秘书了。你要独当一面,你也是’首长‘了,也要有私人秘书,也要有很多人围着你,为你服务。最重要的是要把’一班人‘团结好。

    且不可整人。我是挨过整的。你也算挨过整了。无论谁发生了问题,得宽容处且宽容。

    “第二,你现在手中有权了。权力这个东西,有两面性。一方面你想干事业,没有权力不行;另一方面,你掌握着权力,如果没有监督,也很容易犯错误。我们常常说,作为一个革命者,有’三关‘:第一是’掉头关‘,即在战场上,在敌人的监狱中,不怕牺牲;第二是’埋头关‘,即埋头工作,创造业绩;第三是’出头关‘,即出头了,升了官,有了名。现在你面临的是’出头关‘。很多人过不去这一关。犯这样那样的错误,大多在’出头关‘阶段;

    “第三点,工作中要敢于创造,要敢为天下先。经过文化大革命,形成了这么一种风气:没有’红头文件‘,报纸上没有说的话,上级领导没有讲过的意见,自己不敢说,不敢讲。一切都’惟上,惟文‘,一个国家也好,一个政党也好,大家都是互相重复,怎么发展?当然创造、改革、创新,可能犯错误。我们要形成一种风气,不创造,不创新,就是错误。有的人一辈子什么错误也不犯,可是什么事情也没干,到死了,犯个最大的错误──白活了。这一点我希望你记住并且付诸实践……就说这几点吧。你不是还要回来吗?你在林钢初步了解点情况,咱们还有机会再说话的。”

    “林钢”在林阳市的产值,占该市的百分之八十。林钢号称有三十万职工,从采矿、选矿、烧结、炼铁、炼钢、轧钢。而轧钢就分大型铁轨、无缝钢管、薄板等等,加上后勤服务,教育科研,直属单位数十个。如果一下问林钢某个职工:“你们林钢总公司下面有多少分公司和分厂?”恐怕大多数人回答不出来。

    省委办公厅打电话告诉林阳钢铁公司,说是新任命的副总经理卜奎要先去林钢看一看,由张书记的专车送他。可是林钢一位副总经理说,还是由他们派车接好。次日,林钢来接新副总经理的车,预定是八点钟到首长住宅门口等着,可是车子七点半就在门口等着了。

    汽车是一辆斩新型的“丰田”。来接的是一位姓鲁的副总经理。还有一个不到三十岁的女同志。

    鲁副经理向卜奎介绍:说是她姓于,叫于丽,是公司办公室的秘书科科长。

    于丽爽快地笑着,说:“卜总经理,你就叫我小于好了。”

    卜奎年龄比她大几岁。原来人们习惯叫卜奎为“小卜”。现在他刚一当了公司的副总经理,就长了一辈。卜奎想。

    林阳市距离省会海天市,只有一百多公里。丰田开了不到两个小时就到了。

    他首先去拜望了公司的党委书记兼总经理陈东升。人们都亲切地称他为“老书记”。

    张敬怀讲得不错,陈书记果然因年纪大了,谈话就有点精力不支。他说:“卜奎同志,我老了。人总要退出历史舞台的。你长期担任张书记的秘书,见多识广,有才有德。很快我要交班的。”说着,就闭眼睛,流着口水睡着了。只朦胧了几秒钟,马上又醒来,说:“对不起!”----

    卜奎告别了老书记,鲁副总经理把卜奎领到公司招待所,让他先住下。同时把办公室胡主任召来。胡主任说:“卜总经理(他没有加”副“字)。您先在招待所住几天。你的房子,我们准备了三个地方,你看着挑,认为哪个地方方便,就住哪里。”

    “随便,随便。不要过多麻烦,不要过多麻烦。”

    胡主任说:“什么麻烦,为领导服务,这是我们的责任。”

    鲁副总经理也说:“卜总经理有什么事要办的,给胡主任打个招呼就行。”又转对胡主任说:“卜总经理有什么吩咐,你就办,办得要漂亮。”

    胡主任连连称“是!”

    大家都知道卜奎这位副总经理,是张敬怀的秘书。这个背景说明:或早或晚,他要接老陈书记的班。未来是卜奎的天下。有了这个估计,为他服务的积极分子就很多了。

    这天下午,所有公司领导班子的成员,都来拜望他了。所有对他的称呼,都省去“副”字。“卜总经理”叫得十分甜。这使卜奎感到很不好意思。

    晚上,由老书记代表公司领导班子,在公司招待所,吃了顿“便饭”,大家轮流向卜奎敬酒。卜奎推委不得。席间去接卜奎的那位自称“小于”的秘书科长也参加了。

    老书记说:“我们这个小于,在公司办公室,是个人尖子,活跃分子,办事滴水不漏。先给你服务一段,如果你觉得可以,就配给你当秘书好了。”

    因为按林钢公司领导一级的待遇,卜奎也应该有一个秘书。于丽笑着,忙说:“我先见习一段吧。如果不称职,卜总经理就把我辞掉。”

    卜奎没有表示同意,也不便表示不同意。他想:过去给张敬怀当秘书,现在也熬到有一个秘书为自己服务了。想来有点不适应。

    了解了几天情况之后,于丽和鲁副总经理,常常问他:“卜总经理有什么事让我们办的?你初来乍到,想必有许多事要办。无论公事私事,你不要不好意思,你说了我们就办。”

    卜奎在林钢住了半个月,这位鲁副总经理、办公室胡主任,秘书科那位女科长于丽,陪同着他,鞍前马后的介绍情况,为他服务,请他指示。到每个下属单位,总有该单位领导带着一帮子人在门口迎候。鲁副总经理向大家介绍卜奎时,总是省掉“副”字,说是“卜总经理”。卜奎感到,在林钢这个单位,他好像土皇帝一般。但,几天来,他只是听,只是看,只是想,什么也不说。

    原来卜奎计划回省城之后,要办三件事,一是把离婚手续办了,二是,帮助张敬怀物色一个新秘书。三是,要把冯怡调到林钢。因为冯怡的在机械厂的直接领导,水平很低,脾气很爆,办法很粗,就冯怡的性格,水平,很难适应。上下级常常闹矛盾,领导给她’小鞋‘穿,几次提出要下放她到车间当工人。张敬怀的意见是,把她调到林钢,离海天市远些,免得常来家里看他,让老太太生疑。

    卜奎从林钢回来,向张敬怀做了简要汇报。然后就急于去办离婚手续。办好此事,他就可以“轻装上阵”全心投入工作了。

    原来他以为离婚很简单,拿着单位介绍信,双方一起到法院填张表,签个字就得,他没有想到,还没出家门,一头就碰到墙壁上。

    那天他和青莲约定的“谈判”地点,是在他们自己家里。两人都按时到达。

    闵青莲坐在沙发上,卜奎坐在靠办公桌的一张硬板椅子上。双方都半天没有说话。

    甚至彼此也没有向对面看一眼。

    沉默了一刻,还是卜奎说:“你已经同意离婚,咱们一起到法院,办个手续,机关的介绍信我我都开好了。”

    青莲说:“要离婚得有条件!”

    “什么条件我都答应,你说吧。”

    “离婚,我得当原告。”

    “你当原告也可以,就说是’感情不合‘,双方同意离婚就是了。”

    “感情不合这一条不行。对感情不合,法院是要进行要调解的。我们十多年的夫妻,又经过文化大革命,怎么那时不离?现在反而’感情不和‘了?”

    “那么,由你当原告,怎么提条件呢?”

    “条件嘛……对外界,要造成的印像,不是你甩了我,是我甩了你!”这是她爸爸定下的“谈判”原则,必须坚持。

    “行行行。你当原告,你是’千金‘,皇帝的女儿不愁嫁。是你甩了我行不行?”

    “我为什么甩你?也得有个理由呀。”

    “什么理由?”

    青莲想了想:“你官当大了,喜新厌旧,有外遇,第三者插足,才和我提出离婚。”

    卜奎听了这话,气得几乎昏厥过去。他无论如何也不能控制自己,大声喊着:“嗯?是你有外遇,还是我有外遇?你给我说说清楚!”

    “你有外遇!”青莲毫不犹豫地说。

    “你有外遇,反而说我有外遇!这是什么逻辑?前些日子,你和那个人,被我堵在屋里,你怎样这么健忘呀!”

    “你血口喷人!你拿出证据来!根本没有这事!”

    这时候卜奎才体验到:什么叫不讲理!他想了想:“你为什么这么做?你总得有个目的吧。只要你达到了目的,别的条件我都答应,这一条不行!”

    “我的目的就是说,你升官了,要当陈世美!我要把你搞臭!”

    原来卜奎只知道这个女人自私、狭隘,虚荣心强,只是不可爱,引不起他的热情而已,没有想到她这么狠!

    看来一时半刻和这个执拗的女人是谈不清楚的,转身推门要出去。闵青莲命令似地又叫住他:“你回来!”

    卜奎转身站定。

    青莲冷冷地说:“我告诉你吧:我已经有了身孕,三个月了。对怀孕妇女,丈夫是不能和她离婚的。”

    卜奎站在那里,摇晃着身子,但理智很快战胜了感情。他目前面临着这么重大的任务,千万不能让儿女情肠把自己压倒呀!转身走出门去。

    卜奎回到张敬怀的家里,张敬怀一见便问:“谈得怎么样?”

    卜奎说:“没有什么,暂时不办了。”

    他不能把这事告诉张敬怀,张敬怀夫妻关系不好,他听了会难过的。

    卜奎离婚的事,就这么拖下来了。

    卜奎得抓紧办给张敬怀办物色新秘书的事。此事不能太缓,他得尽早到林钢上班呢。

    有人说:给领导选秘书,像考状元。

    张敬怀从部队转到地方工作,选卜奎当秘书时,人们不那么积极。现在有小道消息,说是杨同理书记要调走了,很显然张敬怀要接他的班,当省委的一把手。

    他换秘书的消息,不胫而走。因为直接负责此事的是单秘书长,为向他推荐秘书的人,说客盈门,络绎不绝。

    从组织上说,秘书是为张敬怀服务的。但是,要找张敬怀解决什么问题,即使要求见张敬怀一面,或者转递一封信件,也得通过秘书这一关。秘书常常是领导的半个脑袋。如果把自己的人推荐给张书记当了秘书,无疑是为自己开了一个方便的大门。

    再者,如果按一般是晋升程序,从一个普通干部,熬到一个处级或者厅、局级干部,从科员副科长科长副处长处长到厅、局一级,得十年、二十年的时间,越往上,竞争的人越多,机会就越少。如果没有机遇,也许终生都是个小干事。

    而一旦给张书记当了秘书,只要为领导服务得好,不出三五年,坐着火箭就上来了。看到这个晋升的捷径,就有不少人到办公室,到家里,挖门子,开窗户地去找单秘书长,或者推荐自己的子女,或者是至爱亲朋。在这一段时间,个个都把自己介绍给首长当秘书的对像,说得天花乱坠。他们都是伯乐,他们介绍的人选都是千里马。

    那些不“沾边”不“贴线”的人,暂且不必说,而上了单秘书长名单的就有某副省长的外甥,宣传部长的侄几,组织部长的弟弟,已经退下来的省长的侄女……他们推荐的人选都附有简历,特长,德才等等条件,从附上的材料看,一个比一个强,弄得单秘书长眼花缭乱。

    那天,单秘书长刚刚下班,一进门,宣传部长就打来电话问,他推荐自己的侄几给张敬怀当秘书的事办得怎样了?单秘书长知道,部长推荐他这个侄几名叫谢晓理。单秘书长接触过这个年轻人。他记得,那天办公厅全体工作人员去万山旅游,一个据说是部长外甥的青年也借机参加了。他给人的印像是:一个油头粉面的奶油小生式的青年,刚一接触就使人感到:他有一种高干子弟的优越感,高傲、轻浮,处处要别人侍候。给张敬怀当秘书,要有一半当勤务员的作风,这样的人,自己就需要一个“秘书”照顾,怎么可能派给张书记当秘书呢?但是,部长给自己出了个难题,我该怎么答复部长呢?

    刚刚放下这个电话,铃声又响了。这是已经离休了的老书记的电话。老书记直呼单秘书长为“小单子”说:“你是小单子吗?”

    单秘书长忙说:“是!吴书记吧。”

    “亏得你还没有忘记我!”

    “哪能呢?我一听声音就知道是老书记。”

    “那就好。”老书记说,“我听说张书记要换秘书了?”

    “是。”

    “我这个人,在位的时候,从来没有向组织提过什么要求。我现在给你讲一件事,也不是为自己。你知道,在文化大革命期间,仇政委让四人帮给迫害死了。

    政委夫人现在卧病在床,他惟一的一个侄儿下乡插队,因为表现好,给县委留下了。大返城的时候,因为表现特好,县里将来要培养接班人,也没有让他回来,现在已经是县委的秘书了。把他调回来给张敬怀当秘书,不是正好吗?”

    老书记一下讲了这么多,不是商量,而是命令。

    “我给张书记反映一下您的意见,老书记。”

    “你给他讲,我推荐这个对像,从德才方面的条件说,是绝对没有问题的。

    就凭我的面子,张敬怀也不能不给。人家都说,人走茶凉,我还没走,茶能凉吗?”卡喳把电话撂了。

    也就在这天晚上,他的一个亲戚也来了,要推荐自己的儿子给张敬怀当秘书。

    单秘书长十分明白,不管什么人,说得怎么好,最后还得张敬怀同意才能算数。他的答复一律是:你的意见我一定反映给张书记。

    在没有找到新秘书之前,卜奎作为张敬怀的秘书,又正常上班了。

    过几天,就是“五四”青年节,报纸上发表不少纪念文章。内容大多是结合文革经验,提倡民主和科学精神的。一般是泛泛议论的多。其间有一篇文章引起了张敬怀的注意:

    这篇文章,共分几大部分。第一部分首先叙述了“五四运动”在开展民主和科学以及反对封建主义运动中的伟大意义,对推动中国革命的重要作用。

    第二部分说明了“五四运动”的局限性:“五四运动”虽然提出了反对封建主义的任务,但很不彻底。一个可以看得见的成果,是推广了白话文。因为只过了两年,在一九二一年,中国共产党成立了。我们党忙于以武装斗争的形式夺取政权,没有机会在各个方面特别是在上层建筑领域,全面地、系统地反对和清理过封建主义。土地革命,算是一次大规模地反对封建主义运动,但只是解决了土地所有制问题,却没有触及到上层建筑领域的封建主义。新中国建立之后,从“三反五反”就开始反对资产阶级了(只是以“糖衣炮弹”为对像)。接着就一个运动接一个运动的反对资产阶级了。其实,中国是从半封建、半殖民地社会,是一下“跳”到社会主义社会的,中国还没有到达资本主义阶段……

    第三部分,叙述了我们当前在上层建筑领域的任务。如果我们以“文化大革命”这样的运动和规模,反一反封建主义,那么今天我国的情况就会不同一些。

    所以,今天我们纪念“五四”青年节,除了完成社会主义经济建设任务,还要提倡“德先生”和“赛先生”,从上层建筑各个领域反一反封建主义,这样才能更快地推进社会主义的不断发展……

    ……

    使张敬怀特别感兴趣的是,这篇文章没有讲那些人所共知的大道理,也没有那些套话空话,也没有像一般人那样,一篇文章要引证很多领袖语录的“党八股”式的议论,而是以自己的见解和自己的语言,叙述自己的新鲜观点。文章署名是“吉海岩”张敬怀从此注意“吉海岩”这个名字了。

    因为在“检验真理标准”的轰轰烈烈讨论之后,大家的思想比较活跃。许多过去不敢讲的话,现在敢讲了。特别是省委的《内参简报》,办得很是生动鲜活,常常刊登些“越格”之文。因为是内部党刊,并没有领导干涉。不久,在《内参简报》上又有一篇文章,标题是《谈谈大型国有企业的困境》。文章中除了谈大型国有企业设备落后,产品质量低,人浮于事等等外,还谈了体制的改造问题,署名也是“吉海岩”。

    过了几天,还是这个“吉海岩”的文章《再谈大型国有企业的改造》,竟然把大型国营企业比作“恐龙”,说是身重、头小、脖子长。其中还说:我们是“按搞行政的办法办商业,按搞商业的办法搞行政”,特别是要取消企业党委,改为“政办室”,这种观点是张敬怀所不能容忍的。他问卜奎:“这个吉海岩是什么人?在哪里工作?”

    卜奎答复说是:“我们办公厅刚调来的一个大学生,是学经济的。”

    张敬怀说:“你把他找来,我得和他谈谈。”

    吉海岩来到张敬怀办公室。他一看,竟是一个乳毛未干的小青年。只从面容判断,不过二十岁。

    “请坐吧。”张敬怀说。

    吉海岩不卑亢地落座,等待领导问话。

    张敬怀说:“最近我看了你写的几篇文章,满有新意的。”

    “这只是我的一些想法,没有认真推敲过。”吉海岩说,很真诚,不像是过谦之词。

    张敬怀说:“不过,有些观点我也有不同意见。”

    “哦?那很正常。现在强调解放思想,我写文章时,并没有想到是不是领导有什么意见。如果写文章之前先考虑领导是不是有什么意见,就放不开思想了。”

    “嗯,嗯。有意思,有意思。”张敬怀说。

    吉海岩不语,等着领导进一步说什么。

    张敬怀说:“我想和你讨论一下。在一篇文章中,你把我们的国有企业比作恐龙,请你详细说说你的观点。”

    “这只是一个形像的比喻”吉海岩说“恐龙的头小,脖长,身体大。我们国有企业的决策层,距离身体太远,隔着一条很长脖子。比如,基本建设投资,设备改造,从立项到批准、建设,也不知道要闯多少关,盖多少个章子。即使任命一个处长,也要向省里,部里打报告。其实,省里,部里对该企业有多少了解?现在,讲’时间就是金钱,效率就是生命‘,这种体制不改,哪里会有生命?”

    “哦,哦。”张敬怀的口头气没有肯定,也不是否定,等他说下去。

    吉海岩继续侃侃而谈:“某市有一个例子:大家都觉得该市应该建设一个大型超市。只立项,等待各级审批,弄了一年多,还没有破土动工。一个外商,租了一座空楼,稍加改建,不到三个月就开业了。我指的就是这种现像。”

    张敬怀没有反驳他,继续问:“你还有一篇文章,说要大大缩减企业党委编制,取消组织部,宣传部,只要一个党委办公室就行了。人,财,物,企业党委都没有权力了。这是不是取消起码是削弱党的领导吧?”

    吉海岩说:“恐怕不能这么说。”

    自从张敬怀上任,还很少有人这么和他说话。但是,他不计较,说:“你讲下去,讲下去。”

    “关于企业党的领导问题,我研究过一些历史情况:在五十年代,我们推行过’一长制‘,强调厂长的作用,还引用了列宁的话作根据。后来一反右派,强调党的领导,又讲’一元化‘。六二年搞’八字方针‘时,又强调厂长的责任制的作用。到了文化大革命,不是厂长的一长制,完全成了党委书记的一长制了。现在的企业中的厂长和书记,哪一个不是共产党员?为什么把他放在书记的岗位上,他就代表党?把他放在厂长的岗位上,他就不能代表党?这从逻辑上就讲不通。”

    “按你的说法,把企业党委改成办公室,七八个人,怎么加强党的领导,怎么加强政治思想工作?”张敬怀问。这是直接批评了。

    吉海岩说:“要加强必须改善,不改善无以加强。”他是在反驳张敬怀书记,仍然不卑不亢。

    张敬怀有些不高兴了,说:“要讲加强党的领导,你还是嫩一些。”

    “嫩不嫩,我不知道。’明前‘的龙井茶,都是嫩叶子。”又是在反驳书记。

    张敬怀觉得自尊心受到了伤害:“你这个同志,我是和你讨论问题,你怎么这么和我说话呀?”声音提得很高。

    吉海岩仍然没有表示谦虚态度:“因为是你要和我讨论问题,我才这么说。

    讨论问题,是用不着高音的。”

    张敬怀有些光火:“好了,好了。就说到这里。你走吧!”

    吉海岩站起来,说:“这是领导找我讨论问题。我必须声明的是:我是一个共产党员。如果是领导命令,组织决议,我是会无条件地服从的。”转身又补充一句“谢谢领导的接见!”----

    吉海岩走后,张敬怀好一阵烦恼:在文革中不必说了,那是在特殊历史条件下产生的。他在领导岗位上时,还没有见过这么一个下级以这种口头气和他说话的。

    转而又一想:现在不是强调解放思想吗?强调不要惟上惟文吗?怎么这个青年和我说了这么几句,我就不能容忍了呢?现在真正敢于和领导有不同意见的,是太少太少了。我们常常提倡敢于向领导提出不同意见,敢于“犯颜直谏”,怎么自己也犯了这种毛病:一听到点不同意见,就想拍桌子呢?心胸怎么这样狭窄呢?常此以往,自己是难于听到不同意见了。那是很危险的!想到这里,他仿佛觉得晃然开朗许多。我得和吉海岩再谈一谈。这个青年的思路新,敢于坚持自己的意见,肯定在工作中会实事求是,能够反映真实情况。目前这是难能可贵的品质。

    吉海岩回到办公厅,也在想:张敬怀是省委书记,在他接触过的领导中,能够这么坦诚和一个青年下级讨论问题,是太少有了。先不说别的,只从地位、年龄上说,张书记是领导,是长者。尊敬领导,尊重长者,是我们的传统美德,这一点,自己就做得不够。我得找个适当机会向张书记做点检讨。

    又过了几天,吉海岩第二次奉命来见张书记。

    张敬怀请吉海岩坐下,以非常诚恳的态度说:“上次我们的谈话,我觉得很有意思。只是后来,我有些不冷静。这是要请你原谅的。”

    吉海岩说:“我也觉得自己态度不好。我这个人毛病很多,最主要的是缺乏谦虚谨慎的作风,在很多时候自高自大。像对您,您是领导,是上级,您的水平、人格,是大家公认的。即使作为尊老敬贤,我的态度也不对。我向张书记表示道歉。”

    张敬怀说:“用不着的,用不着的。你讲的这些,可能是你的缺点,从某个角度说,这比那些随波逐流,看风驶舵的人要高尚得多。”

    “不过,我仍然觉得这是自己的缺点。”吉海岩诚恳地说。

    张敬怀说:“如果你自己认为是缺点,这种缺点,改起来,比起那些虚伪的人容易得多。人的思想观点,容易改,最难改的是人品,所谓本性难移。”

    “我这些缺点,要改也不容易。”吉海岩说。

    张敬怀的话头突然一转:“你给我当秘书怎么样?”

    这句问话,几乎吓了吉海岩一跳,略作思索后,说:“不行,不行!我怎么能称职当您的秘书呀?就我的性格、气质就不行。”

    张敬怀紧追不舍:“你可以先试一试吗?帮我工作一段。无论我或者你,觉得不合适时,你随时可以不干,我决不会强留你。如果我觉得你不合适,也可以另分配你的工作。”

    这样,吉海岩做了张敬怀的秘书,是在试用。

    因为吉海岩没有家,像卜奎一样,在省委机关张敬怀办公室隔壁,用了卜奎那个小办公室;在张敬怀家里,原来卜奎住的西下屋,也归了吉海岩,算是办公室兼宿舍。

    这天是星期日,省委没有会议。张敬怀在家里批阅文件。弄了两个多小时,觉得头晕眼花的。走到院子里打了一阵太极拳,然后闲步走到吉海岩的屋子里。

    嗬!满屋满地堆得都是书。那张桌子上,铺着一块毛布,还放有文房四宝。读书和书法,也是张敬怀的癖好,他更有几分喜欢这个小青年了。吉海岩正埋头写字,见张敬怀进来,忙放下笔,恭敬地说:“啊,张书记。”

    张敬怀走近,见吉海岩正写一首七律,还有两句没有写完,说:“你写,你写。”

    “我写得不好,只是有兴趣,即兴玩玩。”

    “你写,接着写。”张敬怀又说。

    吉海岩低头写,张敬怀一转身,见旁边的小茶桌上,摆了一盘像棋的残局。

    张敬怀也喜欢下棋,他是以研究战略战术的态度喜欢像棋的。他看了一会盘残局,吉海岩的诗也写好了。张敬怀走近看,作为书法,有些幼嫩,但很有功底,结构、气势不凡。

    张敬怀细看那首七律,题目是《观棋有感》

    楚河汉界两壁城,江山何日有太平?

    车马直踏兵卒血,炮火横轰将帅营。

    鼙鼓惊风刀冷冷,战旗吹雨血腥腥。

    虽无人头随子落,人有杀法征战心。

    “不错,不错!’对仗‘比较成功,你很有些文学功底呢。”张敬怀称赞着。

    “水平不行,我只是喜欢。”

    “我也有这方面的爱好。”张敬怀说。回头又研究那残局。

    这个残局的红方只剩下一个单士和单像,一个兵攻到了士角,一个马尚在河边。黑方也只剩下一个卒,双士,单沉底炮。张敬怀研究了半天,觉得应该在第十步黑方胜。

    张敬怀说:“咱们就一个残局下一盘如何?”

    吉海岩说:“可以,请您任选一方。”

    张敬怀选了黑方,红先。走了几步,张敬怀把红方的单士吃了,卒攻到了中心。只要再走两步,马卧槽,红方必败。走到第八步时,吉海岩把自己的沉底炮拨边,显然是要利用老将不能“对脸”这一规则,将对方将死。张敬怀觉得还需要两步。他没有想到,这是吉海岩虚晃一招,走了一步帅四平五。张敬怀跳了一步马,这时吉海岩才把沉底炮走在自己的老帅下面照“将”。张敬怀只得认输。

    这时张敬怀才知道,吉海岩那虚晃一招是明修栈道,暗渡陈仓。称赞地说:“你的棋艺不错,不错!”

    过去张敬怀和许多人对弈,级别相等的,都是互有输赢,而下级和他下棋,总是他赢。他知道是下级不敢赢他这个上级。这种故意让棋,实在没有意思。而这个吉海岩敢于赢他,使他感到高兴这又是吉海岩真实、值得信任的一面。张敬怀兴之所至,说:“我也写一首诗赠你吧。”

    “那就谢谢张书记了。”

    随即铺好一张宣纸,调好墨汁。张敬怀略作思索,也写了一首七律。题目是:

    《残局》

    兵临城下卒过濠,孤士独居相单挑。

    残军犹作困兽斗,剩勇偷磨穿心刀。

    栈道明修炮隆隆,陈仓暗渡马啸啸。

    杀机隐隐蛇吐信,成王败寇棋一招。

    张敬怀写毕将笔一掷,说:“作为我俩第一次对弈的纪念吧。”

    吉海岩细看这幅字,笔力遒劲,结构在松散中现出严谨,随意中又有总体构思。说:“看书记这幅字,在您面前,我就不敢动笔了!”

    张敬怀说:“这棋艺和书法是不能和级别成正比的。”说着大笑,感到很痛快。这算是对吉海岩另一番考核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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