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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守危城军民同仇敌忾 掷孤注贼匪丧心病狂

    周连生报告:“沈鸿英经过两天猛攻,未能拿下城池,且伤亡惨重,恼羞成怒,今日特地和贼众喝血酒,发誓一旦攻下,血洗七天七夜,无论男女老幼俱杀,寸草不留。”易豪倒抽一口凉气,道:“沈鸿英果然心如蛇蝎!”

    1926年10月22日半夜,突然千百个火把齐举,映红了天际,城墙下枪声、呐喊声一阵高过一阵——

    “拿下武冈城!”

    “血洗七天七夜!”

    回头说张湘砥兵分三路,出击张云卿、朱云汉、张顺彩,重点清剿张云卿。据情报得知张云卿盘踞石背老家,本以为手到擒来,谁想他利用簸箕躲过一劫。

    张湘砥此次倾巢出洞,三个匪首均漏网脱逃。恼怒之下,发誓要让张云卿等匪徒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部队仍兵分三路分别追剿张、朱、张。朱云汉、张顺彩两股一直被追至雪峰腹地,惟有张云卿一股如泥牛入海杳无音讯。

    张湘砥为了彻底剿灭张云卿,任命易豪为补充营营长,并增派一个机枪连。

    易豪是张云卿的老对手,彼此十分了解,他想,既然到处找不到张云卿,他一定躲在家乡。易豪派周连生乔装成货郎,潜入石背张家打探。石背张家后村。有一座远近闻名的马鞍山,山上有观音庙,每逢初一、十五,都有善男信女上山烧香拜神。

    一日,周连生偶尔听到下山的香客在议论,说观音庵的和尚换了人,只有方丈还是原来的悟了和尚。

    言者无心,听者有意,周连生化装成香客,初一上山。除了张云卿,其余人等他一个不认识,但他很有心机,想到如果是乔装的和尚,念经一定不熟,于是留心,果然不少人在胡念一气。

    烧完三炷香,周连生又装成内急入到殿后,见那里有一排住房,均门窗紧锁,十分可疑。回到城里向易豪报告,但又不敢肯定。易豪想了想,说:“现在很快就要过年了,如果张云卿在山上,少不得要购买年货。当然,和尚也买年货的,但都是素食。如果他们从城里买回猪肉、牛肉、鱼什么的,就可以肯定张云卿在马鞍山上。”

    周连生按吩咐又潜到马鞍山下,果见在“小年”(农历十二月二十四)那天,从山上下来几个和尚,都挑着空箩。他一路尾随至城里,这些人在半途换了衣装,头上裹了盘头,扮成山民,自然到了城中就大买、特买肉类。周连生向易豪报告。易豪再与张湘砥商量,决定在大年三十夜全面包围马鞍山,以“地毯式”剿灭张云卿。

    大年三十夜,张湘砥全团抵达石背张家。借着四乡鸣放鞭炮、花炮,派机枪连悄悄把马鞍山周围各关卡封锁了,再乘着夜色从东西两边爬上马鞍山。

    观音庵在北麓山顶,张湘砥下令以强大火力攻击,谁想张云卿已人去庵空。恰在这时,易豪发现有一股人向东麓逃窜,即调头追过去。到了悬崖边,那些人竟一个个不见了。

    易豪留意,发现下面是一个黑幽幽鬼森森的悬崖。众人大惑不解。其时,已是午夜,四乡百姓不再鸣放鞭炮,到处静悄悄。忽见崖下的人都还活着,众人省悟过来,知道下面没有危险,一些大胆的士兵喜出望外,为立头功,纷纷跳下……跳下后无声无息。易豪感到蹊跷,正纳闷间,崖下有人大叫不要跳,下边的树枝已经搬走。易豪方知上当。

    当夜,张湘砥率部退至山外,官兵冒着寒冷,枕戈待旦,却不见张云卿的任何音讯。他又找来在各路口警戒的机枪手,他们也说从昨晚至今日不见有人经过。

    一连守了三日,都无动静,正准备撤离,忽有和尚从山上下来,请求救助。易豪听出了声音,问道:“那天晚上是你在悬崖下提醒我们?”

    “正是贫僧。”

    “敢问法号?”

    “贫僧便是悟了。”

    “悟了大师为何今日才出来?”

    “惭愧惭愧。”悟了说,“当时张云卿追杀甚急,贫僧趁黑躲入石洞,一直不敢出来。今日肚饥难耐,又忖张云卿早该离开,出来想化点斋饭充饥,不想遇上大军。”

    易豪问道:“悟了法师久居此地,想必一定熟知地形。此地,除了东西南北四条路可走,还有哪里可以逃出?”

    悟了摇头道:“没有了。”

    “那么,这山中可有大洞?”

    悟了点头:“前些年我的弟子们说过,这山脚下有一岩洞,深不可测,四通八达。”

    易豪谢过悟了,将情况向张湘砥报告,并献计:“张团长,悟了法师说,张云卿一伙有三四十余人,粮食不足。他如今躲在洞里,我们何不封锁各处路口,把他们困死在洞里?”

    张湘砥认为此计可行,又令易豪部在马鞍山执行此计。

    易豪留下,做好了长住的准备,在山脚下扎了营,立了寨,四处路口筑了工事,架好机枪,专等张云卿出来。

    时间一天一天过去,一转眼就是三个多月。在这三个月内,时局已经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最令张云卿始料不及的是,原赵恒惕打算出兵征讨张湘砥,不料尚未出兵,因赵恒惕拘捕刘少奇与夫人何葆珍,1926年春节过后,中共湖南区委代表夏曦去衡阳与唐生智联合倒赵。

    3月9日,夏曦联络长沙各民众团体召开三万市民大会,通过省党部提出之“对付此后湘局主张二十四条”,主要有:打倒赵恒惕,取消省议会,反对联省自治,请国民党政府北伐,督促省军讨伐吴佩孚。并成立湖南人民临时委员会,动员全省人民起来驱赵。赵恒惕难以抵挡,于3月12日发表去职通电,委任唐生智代理省长职务。

    张云卿原以为即使被发现在洞中,一旦赵恒惕讨军一到,就可很快解围。谁想到赵恒惕下野,张湘砥通电拥唐,湘军十七团团长照当,照旧在武冈境内剿匪。

    张云卿在洞内一困就是三个多月,眼见末路穷途,只有死路一条。但世事瞬息万变,好就是坏,坏就是好,好坏随时可以变换。张云卿在外的张钻子,得知赵恒惕失势,共产党抬头,便从这方面钻营。

    前文说过,武冈共产党首领欧阳东、邓中宇与夏曦是相交莫逆的同学加同志,夏曦驱赵成功,武冈县的赵融、刘异也跟着滚蛋,由欧阳东代理县长一职。张钻子利用共产党都是一些青年学生,不知内情,鼓动如簧之舌,为自己开脱,并假意投诚,骗取了农会主席刘卓的同情,以共产党的名义与张湘砥洽谈,要求解除对张云卿的围困。

    张湘砥提及张云卿罪大恶极,是溪血案的罪魁祸首。年轻的刘卓说:“这事他们主动向我解释了,说纯属子虚乌有,是易豪为了报仇,有意造谣,如果有其事,《大公报》会有披露。《大公报》本人每天都看,确实不曾看到。另外,我有位姑父在溪,那一年,我恰好去了溪,也没听说。”

    张湘砥有点不信,问道:“你在那里呆了几天?”

    “一天。没借到钱,只好匆匆赶回。”

    “你和姑父或表兄弟交谈过?”

    刘卓点点头:“谈过,一谈起我姑父就切齿痛恨,他家也被抢了。”

    张湘砥摇头叹道:“如果你再多住几天,或许就能知道得更多。”

    刘卓说:“如果张云卿真是十恶不赦,还来得及调查,一旦查实,正好利用这次机会,将他扣下,交给全县人民公审,如此,岂不比大动干戈好得多?”

    张湘砥赞道:“这是个好办法!”

    刘卓道:“所以,解围是最好的,一旦他狗急跳墙,冲出来,我方也难免有伤亡。另外此事只能我俩知道,更不能让易豪知道,张云卿生性多疑,一旦易豪突然退兵,他必有防备,不肯入圈。”

    商量妥当,张湘砥便以“顾全两党”团结为由,下令易豪解围。易豪果然难以接受,撤退前利用心理战术想制造张云卿部下内讧,但没有成功。

    张云卿解围后,仍据石背张家。此时,系农历三月中旬,阳历五月初,刘卓准备起程去溪调查陈家寨惨案,临走前,接到省农会的急电,招他去长沙筹备省农协代表大会。他只好将此事交给共产党员邓成云。

    邓成云乔装潜往溪,查实了张云卿令人发指的暴行。为稳住张云卿,回来后他代表刘卓邀请张部入城接受培训。但张云卿狡诈异常,不肯就范。

    邓成云回到县城,已是7月,农民协会正风起云涌,但也受到土豪劣绅的阻挠、特别是北乡豪劣夏雨民仗着家中财势,纠集一伙同党公开和农协对抗,破坏革命。邓成云与张湘砥商量说:“张云卿以易顺满遭你暗算为借口,不肯进城。依我看,正好利用这次机会,要他去北乡弹压夏雨民,张团长事前在那里布下天罗地网,待他进入伏击圈,打他个措手不及!”

    张湘砥认为此计甚妙。也是张云卿命不该绝,邓成云从溪回来的第二天,县党部接到省委急电,称北伐军大部队将抵达湖南,要求各县派两名代表去长沙召开欢迎大会。

    那晚上欧阳东拿着急电来到邓成云房里说,北伐欢迎会是一件大事,两位代表不能少,刘卓仍在长沙,但还需派一位,县党部决定让邓成云去。

    邓成云二话没说,再与张湘砥商量,干脆等他从长沙回来再收拾张云卿,那时,夏雨民会越来越嚣张,派张云卿弹压名正言顺,使其不疑有他。

    是年整个局势自从赵恒惕下野,湖南就成了南北战争的争夺焦点。一方面,吴佩孚无时无刻不在支持赵恒惕,希望赵能够尽快复职;另一方面,国民革命军不断从广东派来大军,支持唐生智早日执政,欲以长沙作为北伐的后方基地。

    5月中旬,原赵恒惕部一、二师组合成“护湘军”,推赵恒惕为总司令,实由副总司令叶开鑫率领,讨伐唐生智,兵分三路,夹攻唐生智的大本营衡阳。

    北伐战争的湖南争夺战正式打响。

    5月20日,蒋介石令国民革命军第四军叶挺独立团从广东肇庆出发,经广州向湖南挺进,驰援唐生智。

    次日,国民政府电任衡阳的唐生智为国民革命军第八军军长、北伐军前敌总指挥。

    5月22日,唐生智北上进攻湘潭的叶开鑫,吴佩孚派出“护湘军”加入作战,唐生智失败,叶开鑫转为反攻。

    5月24日,蒋介石派陈铭枢师、张发奎师及叶挺独立团兼程前进,入湘援唐。

    6月2日,唐生智在衡阳正式宣布就任国民革命军第八军军长、北伐军前敌总指挥。4日,唐生智在湖南设立临时省政府,就任省长职。同日,武冈县党部正式成立,当选临、执委十五人,其中共产党员占九人。欧阳东正式就任县长,张湘砥为十七团团长兼义勇总队队长。

    6月初到6月中旬,国民革命军陆续抵湘,叶开鑫的“护湘军”败北。

    6月下旬,孙传芳受赵恒惕委托,致电蒋介石,建议由赵恒惕回湘调解,湘事由湘人自了,南北两军俱应退回原处。

    5日,唐生智与陈铭枢、张发奎、叶挺兵分三路攻取长沙。7月1日,吴佩孚增派援湘第四路军入湘。

    7日,唐生智临时省政府令旧农会一律取消,重组新农会。得令后,在长沙开完会的刘卓等各县农协领导又留了下来。

    11日,各路北伐军进入长沙城。

    12日,长沙各团体代表开会,成立湖南人民欢迎国民革命军北伐大会筹备处,要求各县至少派两名代表参加。

    次日,武冈县县长增派邓成云赴省城参加北伐大会。

    1926年7月16日,省会各界及各县代表欢迎北伐大会胜利召开,到会五万余众。

    散会后,刘卓、邓成云又参加了一系列重大活动,聆听了夏曦对当前各项工作的指示。

    8月12日,蒋介石偕苏联顾问加仑将军及白崇禧、邓演达抵达长沙,随后召开军事会议,决定迅速进攻湖北。

    8月14日,蒋介石在长沙举行阅兵式。16日,又公开发表了“讨吴宣言”。刘卓、邓成云参加了此次大会。会上,蒋介石操着带有浓重奉化口音的官腔声嘶力竭地叫道:“现在,国民革命军将与北洋正统决战于江汉……国民与军阀之争,革命与反革命之争,三民主义与帝国主义之争,已至决战最后之时期!”

    欢送了北伐军,刘卓、邓成云带着夏曦对各地农会的工作指示,于8月下旬回到武冈。

    回家的路上,刘卓、邓成云一直在商谈诱杀张云卿之事,两人一致认同利用夏雨民闹事诱他离开老巢最为妥当,只是离乡日久,不知家中情况是否变化。

    回到县城,先向欧阳东、张湘砥汇报此次赴省的情况,然后,刘卓向欧阳东转达夏曦对各项工作的指示;邓成云与张湘砥商议诱杀张云卿事宜。两人来到义勇总队会客厅,邓成云率先打破沉默:“这段时间,张云卿那里有何动静?”

    张湘砥道:“这段时间易豪对他盯得很严,大的动静没有,但他与朱云汉、张顺彩已经接头,打得火热。”

    邓成云皱眉头:“如此说来他归附我们莫非有假?”

    张湘砥叹了口气,望着邓成云不语。

    “张团长,你叹气干什么?”

    “我在叹又失去一次捕杀张云卿的机会。”

    “你认为,他已经怀疑我们了?”

    张湘砥避开邓成云的目光:“不是已经,他从一开始就怀疑。”

    “他有如此精明么?”

    “常怀杀人之心的人也时时刻刻提防别人杀他。这与他精明无关。”

    “我们的事你对易豪说了?”

    张湘砥点点头:“我们瞒不了他。你去长沙那天,他知道你刚从溪回来,就猜出你一定会用诱杀之计。并对我说,诱杀张云卿是任何人都办不到的事。他还带来一个更不利的消息。”

    “什么消息?”

    “易豪说,最近他探得张云卿的手下钟雪华从广西回来了。”

    邓成云不解:“他的手下从广西回来就不利于我们么?”

    “张云卿并不是单纯从广西回来一位骨干。你一直在外求学,对张云卿内部情况不了解。”张湘砥耐心地说,“张云卿的班底,原是从广西旧桂系拖出来的。”

    “他会去广西搬救兵?”

    张湘砥点头:“可以说是这样,但更复杂。张云卿手下的尹东波、谢老狗、钟雪华等十几位骨干,原都是沈鸿英的手下——沈鸿英你知道么?”

    邓成云点头:“我读书时,几乎每天都能从报纸上看到他的报道。他好像被白崇禧追着屁股没处藏身了。”

    张湘砥点头:“知道得不多。沈鸿英从去年开始,就被白崇禧追杀,为了活命,只好又求助于吴佩孚,在江西和湖南边界处东躲西藏。现在已经穷途末路,无钱无粮,没有栖身之所。这次张云卿派人去联络,正中他的下怀,要不了多久,定会过来。”

    邓成云听后吃了一惊:“这如何是好!我们才一团零一营的兵力,怎敌得过数万之众!”

    “数万之众是沈鸿英对外吹嘘的,只有一万人。但都是能征惯战的精兵良将。据易豪说,沈鸿英已派手下与张云卿接触,最早10月中旬、最迟11月初,沈鸿英就会开到武冈来。”

    邓成云站起身:“此事关系重大,走,跟欧阳东县长商量对策去!”

    张湘砥与邓成云一起到县长办公室向欧阳东述说,恰好刘卓也在场。邓成云先简述事由,再让张湘砥说明详情。欧阳东、刘卓闻讯大惊,认为这是当前工作中压倒一切的头等大事。

    欧阳东、张湘砥、刘卓一起分析敌情:沈鸿英部目前有一万精兵,都系久经沙场能征善战的老兵,武器装备也先进优良,如今又有张云卿、朱云汉、张顺彩三股土匪里应外合,势力之大是不言而喻的。在武冈方面,只有一个团和一个营的兵力,武器装备陈旧,敌我力量十分悬殊,优点是,城墙高大坚固,城里有五万市民,这是一股不可忽略的力量。

    欧阳东说:“我们现在除了走群众路线外,别无办法——武冈驻军本身力量不足,眼下革命军正在鄂省激战,一旦战斗打响,远水救不了近火。如果走群众路线,五万市民就是五万个战士,再加上固若金汤的城墙,城门一关,任凭沈鸿英千军万马,也休想攻破这道铁壁铜墙。我是共产党员,共产党组织是相信群众、依靠群众的。这方面的工作由我来做。张团长是职业军人,军事上的事就由张团长全权负责。张团长,你有何高见?”

    张湘砥说:“如果欧阳县长能做通群众工作,就等于帮了我一半的忙。我团加上义勇总队五百人,总共才两千人,要对付沈鸿英一万穷凶极恶的贼军,确实不是一件易事。武冈城北高南低,北面是全城的心脏,但那里最为险要,只要守兵和各炮位的炮手日夜守护,可安然无恙。估计沈鸿英也不会从城北进攻;南面虽有内外三道城墙,但地势低洼,守兵不足,尤其是炮楼布置太少,历代攻城贼军都是从南门着手。自崇祯七年以后,大的战事有七十余起,虽然武冈城没有一次失手,但那是大刀、长矛的时代,如今沈鸿英部用的是冲锋枪、卡宾枪、机枪一类的武器,所以,这一场硬战将是十分惨烈的。我建议,从即日起,全城实行戒严,各城门增加岗哨,进城者一律搜身,尤其对外乡人,更要严格监视。城内大小各家饭馆、客栈的老板要召集起来开一个会,吩咐他们必须时刻高度警惕。”

    欧阳东、刘卓、邓成云齐赞张湘砥的方案周密。当晚,即令义勇总队值勤人员逐一通知各客栈、饭店老板召开紧急会议。

    次日,张湘砥召集全城二百余家客栈、饭店的老板在县党部礼堂开会,各营营长及易豪、周连生也到会场。

    老板们不知发生何事,从上午至下午才陆续赶到。临场,张湘砥决定由欧阳东发言讲话,因他是外乡人,让欧阳东出面似乎更妥当。

    人员到齐,两人交头接耳一阵,欧阳东便向台下拱拱手,示意大家安静。

    欧阳东以纯正的本地话说道:“父老乡亲们,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北伐军自8月中旬从长沙出发向湖北进攻,一路所向无敌,先后收复了汩罗、平江、岳阳、通城,汀泗桥之役,打得北洋军阀落花流水。9月16日,北伐军第八军占领了武胜关,吴佩孚已退到河南信阳,我们的北伐终于成功了!”说到这里,率先拍起了巴掌。

    张湘砥、刘卓、邓成云、易豪等人在主席台上猛拍。台下先是没有太大反映,见上面拍,跟着也拍。

    “我们的北伐是成功了。”欧阳东又扫视一眼台下,“不过,敌人却不会甘心他们的失败,仍然在作最后的挣扎。在宣布好消息的同时,今日,我要告诉父老乡亲们一个不幸的消息——”

    全场嘈杂之声戛然而止。

    “吴佩孚从今年5月份开始,就不断电令广西旧桂系残余沈鸿英、韩彩凤部从后方扰乱北伐军。4月16日,韩彩凤侵占通道、城步,窥视武冈,因见武冈城墙高大坚固,不敢贸然下手。至今年8月份,我县土匪张云卿、朱云汉、张顺彩出于一种仇视革命、仇视人民的报复心理,与旧桂系老牌军阀沈鸿英内外勾结,出动一万贼军就要来攻城了!”

    全场哗然。

    “静一静,静一静!”欧阳东双手做向下压势,“我们据城守兵不足两千人,武器装备也落后于人,特别是沈鸿英这次攻城的目的并非仅仅‘扰乱北伐后方’。他是个野心勃勃而又手段残忍的流氓军阀。当年旧桂系据广东,正是沈鸿英纵容部下抢掠强xx,才引起粤人对桂军的无比痛恨。特别是现在,他是遭白崇禧追击才逃窜到湖南境内的,无饷无粮,就剩一群穷凶极恶的匪徒,一旦攻入武冈,父老乡亲们就会遭殃!”

    全场气氛紧张异常。

    “武冈人民是一个不畏强暴的群体,自崇祯七年以来,觊觎我们这块风水宝地的强盗不少,因为有人民的齐心协力,我们从没遭受过血流成河的灭顶之灾。正因为如此,这座古城才这般富裕,富裕得令历代强盗垂涎!在湘西各地流传着一种说法,说武冈城里的银子齐腰深。这个传说并不是没道理,因为数百年来,这里从来没有直接受到战争的洗劫,它沉淀了我们祖先世世代代聚集、创造的财富!如果一旦让沈鸿英、张云卿的阴谋得逞,我们对不起的不仅仅只是自己——还有列祖列宗!

    “因此,我们一定要不惜一切代价,奋力保护自己的城市!今天到场的父老都是各家客栈、饭店的老板,分布在全城每一个地方。今天请你们来,就是提醒你们,从即日起,密切关注每一个住宿、用餐的陌生人——尤其是外乡人,一旦有可疑之人,应立即向张团长报告!”

    散会后,欧阳东等共产党人留在县党部办公,张湘砥则偕易豪回义勇总队办公室商量事情。张湘砥问易豪对沈鸿英的进攻有何不同意见。易豪说:“张团长的部署总体上是无隙可击的,问题是每一个环节必须都不能出问题。尤其是四道城门的卫士。真真实实,如果硬攻,我们有城墙作为屏障不足惧,怕的是沈鸿英派人潜入城里。”

    张湘砥点头道:“你这个意见很重要,若让强盗潜入城里,来一个内外夹攻,后果不堪设想。你认为怎样才能防止强盗潜入?”

    “当然是各守门卫士尽职尽责。我觉得张团长提出的‘逐个搜身’之办法不够理想。一般强盗入城,武器是藏在箩筐或者柴担里。因此,搜查物件比搜身更为重要。即使他们能潜进城来,没有武器对我们并不构成严重威胁。”

    “很好!”张湘砥道,“我们马上这么办。还有情报工作也很重要,这一环节你要高度负责。你是当地人,对各处地形熟。”

    “我负责的环节保证不会出问题。”易豪说:“我已经增派了许多探子,除了密切关注张云卿、朱云汉之外,另外还派了人潜往南乡——那里是广西来武冈城的必经之地。”

    话说武冈城内严阵以待,做好充分准备迎战沈鸿英,短时间内安然无恙,并未发生异常情况。

    1926年10月上旬,在南乡负责侦探的周连生向易豪报告,说有一支一万人左右的大军抵达南乡,暂据在龙溪。两天后,负责监视张云卿的探子报告说张云卿已乔装离开石背张家,去向不明。

    易豪把情况及时反馈给张湘砥,两人一致认为那支军队正是沈鸿英部,张云卿离开石背张家,乃是与沈鸿英接头。于是两人马上向欧阳东报告。

    当夜,欧阳东紧急召集各街道的负责人,告诉他们,如今大军压境,各位父老乡亲必须高度振作,随时准备与强盗血战。

    消息传开,整个武冈城被一派紧张、恐惧的气氛笼罩。

    数日后的一个中午,张湘砥与易豪刚刚用过餐,一少妇急急跑来,提出非与张团长见面不可。守门卫兵把少妇领进来,她急急地报告道:“张团长,我家店里来了十几个外乡人,行迹十分可疑,说的也是外乡话,更奇怪的是,他们都挑了满担货物,既不像是买来的,也不急着去卖。我丈夫估计他们绝不是明路人,一边装做没事一样稳住他们,一边悄悄派我进城向张团长报告。”

    “别急,慢点说。”张湘砥让少妇坐下,“你是哪家店里的,丈夫叫什么?”

    少妇坐下,用手绢拭去额上的汗星:“我丈夫叫蒋太兵,他的父母原在东门外开了一家迎春亭客栈,后不幸被张云卿所杀,这家客栈就由我和丈夫打理。”

    张湘砥点头:“如此说来,你家与张云卿有不共戴天之仇,心里很痛恨土匪。”

    “不光我家,全武冈的百姓都痛恨土匪。”蒋太太说。

    “很好。只是你已出来这么久,他们会不会已经离开了?”

    蒋太太道:“这个我们早有提防。出门前,我丈夫就叮嘱先告诉族里人,若强盗真要离开客栈,族人们就会动手。”

    易豪起身,对张湘砥说:“我跟这位老板娘先去看看,有情况我会及时报告。”

    张湘砥点头:“小心行事,如果对方不急于走,千万不要轻举妄动,多观察一段时间,希望得到更多的情报。”

    易豪答应着,出到外面,点起二十余名行动迅速、枪法好的士兵开往东门。

    到了城门口,易豪要蒋太太出城看看,一会蒋太太回来说:“他们还没有走。我的族人们都拿着扦棒守在各家,随时可以去打贼人!”

    易豪点头:“你先回客栈,当什么事情也没发生。”转对手下,“你们暂且去城墙上的炮楼里躲一躲,没有我的命令不许随便走动,我去去就回来。”

    蒋太太回去一阵,易豪脱下军装,头戴博士帽,戴一副金丝眼镜,一身纺绸长衫,足蹬三接头黑色皮鞋,扮做一位游手好闲的阔少,一步三摇地出城向迎春亭客栈走去。

    来到客栈,易豪拣了张不起眼的桌子坐下,要了一碟花生米、一碟猪耳朵、一碟武冈卤牛肉,一壶米酒。服侍他的是蒋太太,二人装做不认识,就像寻常客来饮酒一般。

    易豪一边饮酒,一边悄悄注意东厢那十几个客人。果见他们的面孔十分陌生,有好几个都是高高的额头、尖尖的下巴、黑黑的面孔,很显然,这不是湖南人的特征。

    饮了数杯酒,总算听到他们在低声对话——恰恰又是听不大懂的客家话。易豪听张湘砥说过,沈鸿英原籍广东连山,后落籍广西,说的是客家话,随他当兵的大多数也是客家语系。在旧桂系,是以语言分亲疏的,以说广西土话的地位最高。陆荣廷是广西人,说的是广西土话,沈鸿英不受重视这也是主要原因。

    易豪已有九分把握肯定这伙人是沈鸿英派来刺探情报的。那么,他们不进城去侦探军事设施而跑到这客栈来干什么呢?

    他们身边的担子引起了易豪的注意。

    这是一担木炭,砌得很高,为了防止箩沿的炭断后掉地上,又在周围拦了一圈稻草、稻草几乎把所有的木炭包得严严实实。

    易豪估计了一下高度,很快明白木炭中间夹装了冲锋枪一类的武器,因为四门查得太严,才绕道来到这客栈里躲避搜查。那么,既然他们已躲过搜查,为什么不立即离开?

    过了一段时间,易豪发现,那帮人不时向窗外张望。他立即明白他们在等什么人,最可能的是等进城侦察军事设施的同党。他匆匆地喝完壶里的酒,起身结账,然后径直走向东门。

    守城门的卫兵都认识他,但为了不露出破绽,易豪举起手主动接受搜查。进了门,向左一拐,沿石阶蹬上城墙,炮楼里早迎出周连生。

    “连生,你来干啥?”易豪问道。

    两人走进炮楼坐下,周连生说:“我刚从北乡回来,发现张顺彩、朱云汉匪部都从双壁岩出来了,估计是去石背张家与张云卿匪部会合,因此,特回来报告。”

    易豪:“看来,这一次要动真格了。你很辛苦,不在家休息,来这里干啥?”

    “不辛苦。”周连生说,“我回来刚向张团长汇了报,就碰上一位名叫乔立成的瘦男人赶来报告。说今日有一位外乡人喝了他的茶,还有意把茶泼向地上,另外还有一个本地人陪着那外乡人,样子十分可疑。”

    “一个外乡人,一个本地人?”易豪自语道,“莫非是一个本地土匪陪着沈鸿英在城内察看军事设施?”

    “对,很有可能是这样!”周连生立即附和道。

    “若如此,他们一定要从这里出去,连生,你认识很多张云卿手下,注意一下,看看是谁陪伴沈鸿英。”

    此时已近黄昏,要回家的人都匆匆走出城门。俩人站在东门城墙上的炮楼里向下望去,可以看清楚刚刚走出城门的路人。

    突然,一个熟悉的身影同时映入易豪、周连生的眼里——张云卿正陪着一位身材肥胖的外乡人向迎春亭方向走。

    易豪对周连生说:“快,你马上下楼通知城外的老百姓,告诉他们,面前两位胖子是土匪,要他们扮做樵夫跟在后面,我随后就到。”

    周连生下了炮楼,易豪令同来的二十余名快枪手和炮楼上的二十余名守城军做好战斗准备。他自己则站在炮楼临东的窗口,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张云卿与沈鸿英的背影。

    在他的视野里,一群拿着扦棒的农民陆续从屋里出来,尾随在张、沈后面……张、沈进了客栈不久,又在一位老板模样的年轻人带领下上了楼。易豪一阵窃喜,他知道张云卿、沈鸿英一定是开了房间在客栈过夜。如果是这样,等他们睡觉后行动,那是再好不过了。

    然而窃喜没多久,张云卿、沈鸿英又下了楼。与此同时,扮做樵夫的农民已经沉不住气,操着扦棒摆开了架式。

    “弟兄们快!”易豪一声令下,四十余名士兵纷纷从炮楼下来,打开城门,向迎春亭客栈冲去。

    枪声响了——那是贼兵向手持扦棒的百姓开枪……扦棒再利,怎能抵挡得住枪弹,枪声一阵阵从那边传来,当易豪最后一个赶到,已有十几位百姓倒在血泊里……

    易豪率部成半圆形包围了迎春亭客栈,并很快接上了火。这时,客栈里突然一片混乱,住客们要从后门逃走,结果遭到贼兵的枪击,留在客栈的住客吓得哭叫起来。

    太阳西沉,连枫木岭上那一抹红霞也消失了,双方激战中,易豪几次想冲过前面的开阔地切断贼军的退路都没能成功。随后张湘砥听到枪声派来大队援兵,贼军已向迎春亭客栈后面、凌云塔方向逃走了。

    打扫战场,贼军没有留下一具尸体,但十几位当地百姓和七八名客栈住客已惨死贼军枪下。客栈年轻的老板娘也死了。枪声停了很久,老板蒋太兵才从床底下爬出来,扑在妻子尸体上痛哭不已。

    这一次又让张云卿逃走了,易豪十分懊丧。如果早知是张云卿进了城,只要在客栈后方布置一个排的兵力,量他插翅也难飞走。

    易豪回到城里,向张湘砥汇报详情,当他知道张云卿、沈鸿英竟敢亲自进城侦察,倍感惊讶,叹道:“张云卿、沈鸿英不愧为一代枭雄,竟有如此胆略!”

    易豪道:“这就是张云卿的性格,越是让人感到不可思议的事情,他偏偏去干,竟然还次次成功。”

    欧阳东、刘卓、邓成云闻讯赶来,询问详情。大家唏嘘不已,都切切实实地感觉到,一场血战已无法避免。

    当晚,张湘砥为提防沈鸿英攻城,将驻扎在水西门外的官兵全部迁入城内,又以驻军团长和义勇总队长的身份发布命令,全城实行戒严,所有寄住在内城各旅店、客栈的外乡人除了严格盘查之外,一律关进大牢,确认身份之后,于次日天亮后逐出县城,数日之内不准进城。

    紧接着,欧阳东、张湘砥连夜拟写文告,动员所有政府人员誊写,于次日天亮贴往四门,派义勇兵分别到各乡集镇张贴。

    文告称:旧桂系巨匪沈鸿英联合本埠土匪张云卿、朱云汉、张顺彩,为破坏北伐后方,觊觎武冈城,将于近日入城烧杀抢掠。故此,本城从即日起实行全面封闭,任何人不得进城,特此告示。

    文告贴出,全城一片风声鹤唳,紧张异常。城墙上增加岗哨,日夜看守,两千官兵和衣而卧,枪不离身,一声令下,数分钟内即可投入战斗。全城市民,则通宵不眠,夜不闭户,提防潜入城中之贼军放火。

    一时间,武冈城就像定时炸弹临炸前的沉默,在平静的外表下酝酿着一场惊天动地的爆炸……

    一天、两天、三天……直至第十天仍然平安无事。有些人开始失去警惕性了。

    第十天傍晚,易豪发现各处守兵有所松懈,即爬上城墙从南至西至北,大声疾呼:“弟兄们呀,这是贼军的麻痹战术,千万不要上当!越是到了这种时候,越是到了最后关头!越要振作起来,今晚贼军就要攻城啦!”

    这是1926年10月20日,深夜,在朦胧的月光下,一大群黑影如蚁似蜂般从南乡穿过赧水河对岸的半边街向这边涌来。

    站在城南炮楼上的守城兵最先发现了敌情,根据事前约好的暗号,朝天向城内连放三枪。

    枪声打破了旷日持久的宁静,三声枪响过后,小王城那边传来“嘀嘀哒,嘀嘀哒”如鬼叫一般的军号声。

    随即,两千余名荷枪实弹的官兵跑步来到城南城墙上。

    此时,沈鸿英正好率贼军兵临城下。

    一万贼军黑压压一片,像一股潮水,借着风势就在瞬间涌到城墙这边来。

    他们用机枪掩护抬着云梯的敢死队呐喊着向墙脚逼近。守军借着坚固厚实的炮楼,把枪从炮眼里捅出去,对着城墙外打枪。

    枪林弹雨中,尖厉清脆的枪声和沙哑雄浑的呐喊声交织在一起,响彻云霄,把全城已经麻木的市民们惊醒了。

    各家各户,留下老和幼,青壮年男人挑着早已备好的石块主动爬到城墙上,与守军一道,向墙外一块接一块地扔石头。

    沈鸿英第一次攻城坚持了二十余分钟,因损失惨重,鸣号收兵,在城墙下留下一大堆尸体。张湘砥部也伤亡十数人。

    贼军虽然暂退,但城墙上的军民仍不敢怠慢,提起精神,准备迎接贼军的第二次进攻。

    半个小时后,如蚁的贼军又向城墙脚下涌来,这一次改变了方向,向正南一转,后面的机枪掩护,前面的敢死队抬起一根数百斤的大楠木撞击南城门……

    “嗵——”“嗵——”

    沉闷的撞击声仿佛不是撞在厚实的城门上,而是撞在每一位军民的心里。

    张湘砥身先士卒,手持双枪,冲上正南门城楼,一边左右开弓,一边大声鼓动:“弟兄们,父老乡亲们,生死决战的关头到了,打呀,杀呀,狠狠地杀!”

    随后,易豪率数十名枪手跑过来,向南门外开枪……贼军敢死队员中弹纷纷倒毙,撞门声由强变弱,终于没有了声音……贼军收兵号吹响了。

    是夜无话。

    次日天亮后,张湘砥、易豪登上城楼,发现贼军早已撤走,在河对岸离城三里路远的黄家坊扎寨安营,一派不拿下武冈城绝不收兵的架式。

    易豪粗略点了一下,在正南门有五十多具尸体,靠西的城墙下,有三十多具尸体。他派了补充营的官兵从城门出去,对尸体逐一搜查,除了一些烟卷、香袋、女人相片之外,几乎没有一样值钱的东西。其中有一样稍值钱的是一块旧怀表,那是从一位中校连长身上搜来的。

    由此可知,沈鸿英及他的手下目前是何等的贫困、潦倒。这也难怪,广西被新桂系占领,几乎没有了他的安身之所,加之被白崇禧穷追猛打,无喘息之机会,当然会很穷。

    同时,武冈军民也料想到,日暮途穷的沈鸿英如今已是孤注一掷,若攻下武冈城,不仅能解决吃喝、用度和军饷问题,还能以这座固若金汤的城市作为他的发展基地。如今陆荣廷早去苏州当寓公了,旧桂系里就沈鸿英势力最强,他无时无刻不在想着东山再起,恢复他那失去的天堂。

    易豪把对尸体检查的结果向张湘砥作了汇报,又令手下把尸体从赧水桥上扔下去,任滚滚波涛将其吞没,卷走到遥远的洞庭湖。

    赧水是资江河的上游,赧水的源头在雪峰山腹地,经过九曲回肠的流淌和百川的汇集,来到武冈城已初具规模。每当夕阳西下,悬挂于西北面枫木岭之巅,满目夕照,红霞百朵,这时,如果站在南门口古老的石桥上极目远处风光,最引人注目的就是夕阳、红霞倒映在水里的美景。赧,《辞海》解释为“因羞惭而脸红”,这大概便是赧水河的来历。赧水河上面的桥名“赧水桥”,最早建筑于宋代,那时不过是木桥而已。现在留下的桥,复建于崇祯七年,朱王为便于修筑城墙,先建了这座赧水桥。赧水桥自古至今,有一远近闻名的小吃——米粉。此种米粉柔韧爽滑,色泽晶莹,配上佐料,是各阶层人员竞相享用的食物。其实,若追溯起来,武冈米粉的发源地在云南,云南“过桥米线”与之同出一辙。洪武年间,朱元璋之第十八子朱楩封藩云南,其兄登基后,怕他造反,连哄带骗,让其迁至武冈,以便看管。云南“过桥米线”的工艺流程,也就在那个时候带入武冈。

    却说1926年10月20日半夜,沈鸿英连续两次攻城败退后,是夜无事。

    但守城军民不敢怠慢,彻夜固守,次日一早,发现沈鸿英军据南门外三里处黄家坊,知其贼心不死,在清除城墙下、南门口的敌尸后,仍旧紧闭城门,动员全城市民投入战备。青壮年搬运石块垒上城墙,老翁、妇女则在城墙下打灶架锅煮稀饭。忙碌一整日,至21日半夜,贼军又来攻城。

    此次贼军攻城有所不同。前面敢死队掮着三根数百斤重的楠木柱梁,径冲南门口。临近时,喊杀震天,枪弹呼啸,连成一片。贼军以梯队形攻城,后面由机枪向城楼和两翼开枪,子弹密集,守城军民被压在炮楼或掩体里,抬头不得。

    很显然,沈鸿英此次攻城比昨日更为凶猛,而且做了周密的部署。

    “嗵——”那是楠木柱梁撞击城门之声。一次撞击,城门摇摇欲裂,沉闷的撞门过后,又是一阵震天动地的呐喊声,随即是更为凶猛的撞门声再加上密集的枪声,仿佛地在动,山在摇。

    很快,易豪看出了问题,对张湘砥说:“团长,贼军以阶梯式撞城门,又有机枪掩护,要不了多久,城门就会被撞开,那时候,我们就只有死路一条!”

    “怎么办?”张湘砥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这时,刘卓从墙下爬上来,对张湘砥说:“张团长,城门快要给撞开了,怎么办?”

    张湘砥对易豪说:“易营长,你负责在城墙上指挥狠打,我下去看看。”

    张湘砥随刘卓走下城墙,来到城门内,只见一群士兵用木棍在拼命顶,但外面楠木撞击力之巨大几乎无法抗拒,两边衔接在铁槽里的门枢已经裂开了裂缝。

    如今,这道门已成了全城近六万军民的生死之门,能顶住,大家有活路,顶不住被撞开,死路一条。

    正在万分焦虑中,欧阳东领着一帮市民扛着锄头、挑着筐涌到了门口。张湘砥一拍大腿,叫道:“好办法!欧阳县长,真有你的!”

    “所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欧阳东说,“如今我把这成语改了一下,叫‘兵来土掩’。”

    张湘砥大笑,和欧阳东一起加入了搬石运土的行列。

    外面的贼军冒着枪林弹雨疯狂地撞着城门;城内,欧阳东率市民们拚命搬运土石,在城门内垒起了一道厚厚实实的土石内墙。

    用木和铁皮交叉做成的厚实城门终于撞破了——不得而知,贼军兴奋之后旋即就是大失所望。沈鸿英恼羞成怒,率部向西移动,转攻旱西门。

    城墙上的守兵齐声呐喊:“贼军去旱西门啦,打呀,杀呀!”

    城内欧阳东闻声,迅率挖土方的市民向西飞奔。来到旱西门,正好贼军在外面呐喊着撞城门。子弹在头顶上呼啸,守城官兵在奋力还击。

    旱西门内的土方较多,搬运起来十分方便,这一次贼军坚持不到半小时,又向水西门移动。

    水西门是穿城河引资水进城的入口,入口之上有一座石拱桥名牛市桥,俗名“牛屎桥”,那里有一个湘西闻名的耕牛交易市场,云集了来自各地的耕牛或菜牛和牛贩。

    欧阳东是土生土长的武冈城人,自小他常和伙伴们光着屁股在这河里摸鱼捉虾拾贝。对水西门再熟也没有了。他心里十分火急,知道这里是全城最薄弱之处,一旦沈军在土匪的带领下来到这里,从“牛屎桥”下钻过来,那么全城就危险了。因此,早在贼军攻旱西门时,他就防到了这一步,组织上千名市民,把大量的土石倒在牛屎桥下,当贼军真的赶到时,已经无懈可击了。

    凌晨3时,沈鸿英鸣号收兵,是夜再无战事。为掌握贼军情报,沈鸿英收兵后,易豪用软梯放周连生从南门东侧出去,涉过赧水河,潜往黄家坊。

    1926年10月22日,秋高气爽,艳阳悬天,与城南遥遥相望的云山正是景色绝佳、香火旺盛的时节。

    云山,乃佛教第七十二福地,与南岳衡山齐名,山上寺庙、塔林林立,有僧民近千人,远近善男信女求神拜佛者络绎不绝,但如今武冈城被重兵围困,人民水深火热,云山的菩萨呀,如果你们真的有灵,难道就眼睁睁地目睹这一场人间惨剧发生在眼皮底下吗?

    第三天夜里,贼军又在南门、旱西门、水西门丢下近百具尸体。易豪还要把尸体扔入赧水河,欧阳东得知后,立即予以制止,以免污染下游水质。最后,分别在三道门外各挖一个大坑,就地掩埋,只剩下一部分人头,分别悬于东西南北四道门外。

    已经进行了两夜激战,贼军还是不会死心。眼下秋高气爽,风高物燥,最怕的是贼军火攻。当日,欧阳东、张湘砥、易豪召集各街道的头领,动员各家各户备足水,以防贼军放火,同时又动员老人、妇女,在城墙下继续烧稀饭,青壮男人仍每天向城墙上搬运石块。

    已经两天两夜没合眼的军民,经过十数个钟头的紧张准备,又迎来了守城的第三个夜晚。

    晚饭过后,周连生抄原路回到城墙下,易豪下令守军放下软梯。

    周连生爬上城楼,易豪关心地问道:“吃过饭了么?”

    周连生道:“吃过了,当地老百姓知道我是城里出来的探子,都很热情,他们备受贼军骚扰,恨不得贼军早日离开。”

    “有重大发现么?”

    周连生点头:“沈鸿英经过两夜猛攻未能拿下,恼羞成怒,大骂武冈刁民比军队更为可恶。今日早晨,他派张云卿、朱云汉到附近几个村庄大肆抢劫粮食、猪、牛、羊、鸡、狗。下午举行誓师大会,喝血酒,沈鸿英在会上痛哭流涕,说他南征北战,从未有过这样的经历。区区一座小城,守军不过两千人,他以一万雄兵连攻两夜,死去弟兄二百人,居然还拿不下来,如此奇耻大辱,实难咽下这口气。今日特地和贼众喝血酒誓师,定要攻破县城。一旦拿下,血洗七日七夜,武冈城中,无论男女老幼,一个不留!”

    易豪倒抽一口凉气,喃喃道:“沈鸿英果然心如蛇蝎!”

    “可不是。”周连生道,“当时我正躲在黄家坊附近的村子里,只听到惊天动地的喊叫声,什么‘攻下武冈城,血洗七天七夜’,听起来真是令人不寒而栗。”

    易豪道:“这事一定要尽快告诉张团长、欧阳东县长。连生,走。”

    周连生随易豪来到南门炮楼,向正在这里观察敌情的欧阳东、张湘砥报告贼军的情况。欧、张听后大惊。欧阳东说:“此事一定要转告全城军民,让他们知道一旦城市失守,立刻就会血流成河,尸堆如山。”转对邓成云,“你马上组织宣传队,敲着锣鼓沿街宣传,告诉市民们沈鸿英的狼子野心!”

    邓成云下去后,周连生接着汇报:“还有,他们连攻两日,知道硬取困难,誓师大会后,张云卿等土匪还领着大队广西佬在云山脚各村大抢特抢,见值钱的就要,见女人就强xx,见青壮年男人就杀,仿佛是拿不下城市,要在无辜百姓身上宣泄似的。特别有一点最值得注意,土匪每抢一处,总是把各家各户的煤油、桐油搜集起来。”

    张湘砥叹道:“他们果然采取火攻!”

    易豪提醒道:“张团长、欧阳县长,关于火攻一项,张云卿是很有经验的,他曾经成功地火烧过溪陈家寨——那年也是现在这样的季节和天气。我们不能不防。”

    城楼上正说着话,突然一大群贼兵向城墙涌来,刹那间千百个火把齐燃,映红了半个天际,呐喊声一阵高过一阵,一遍又一遍地重复一个内容:

    “拿下武冈城!”

    “血洗七天七夜!”

    “拿下武冈城!”

    “血洗七天七夜!”

    然而,奇怪的是贼兵除了呐喊,并不攻城,只向东西两个方向转移。

    一会,东门、迎春门、北门、北门闸、旱西门、水西门各门守军纷纷来正南门炮楼报告敌情:贼军已包围全城,尚未发起攻击。

    张湘砥、欧阳东令全城军民除各户留守一名防火人员之外,全部登上城墙,严阵以待,随时准备血战。

    已经是秋末初冬之际,深夜寒风刺骨,霜雾很重,全城约四万多军民在城墙上站成一道人墙,在寒冷中,不一会儿,每个人都能从头顶上扫下大片露水。

    各家各户,都把家中的煤油倒入捅空的竹子里,一端塞上棉花,做成久燃不灭的火把,插在城墙。上万个火把把古老的城市围成圈,在黑暗的夜空下闪烁,这是一道怎样蔚为壮观的风景啊!

    贼军一直在声嘶力竭地呐喊,却并不发起攻击,直至天亮。

    天亮后,城墙上的军民发现各处道路口已被全部封锁……

    看着这阵势,易豪很快明白对方的真实意图,对张湘砥、欧阳东说:“不好了,贼军封锁我们,是为了切断我们与外界的联络,他们所以暂不攻城,是因为还没有抢够足以烧毁这座城市的煤油。”

    张湘砥一听急了:“我们该怎么办?”

    欧阳东道:“现在已经晚了,其实我们早就该派人去邵阳搬救兵。靠自己的力量是不足以守城的。”

    张湘砥捶着胸道:“是呀,我们怎么就忽略了这一环节!”

    众人嘘唏,这时易豪干咳一声说:“早在迎春客栈与张云卿接火的当天晚上,我就预料到会有今天,已经连派二位弟兄去邵阳报信了。”

    众人松了口气。张湘砥正要称赞几句,易豪叹了口气说:“不过,这是没有用的,我是张云卿的老对手,太了解他了。他也会在事前派人在通往邵阳的关卡上拦截。当时我就有这种预料,到目前为止,快半个月了,邵阳方面仍无回信。由此可知,我派去的人已在半路遭了暗算。”

    众人的情绪再一次陷入低谷。

    沉默良久,仍是易豪打破局面,抬起头望着张湘砥、欧阳东说:“如今由我们派人去邵阳搬救兵可能来不及了,武冈到邵阳有三百多里,步行来回起码也得几天几夜。不如这样,选一位机灵大胆的兄弟连夜赶往黄桥铺,要张光文派快马去邵阳。”

    张、欧阳都认为此计是惟一可行的办法。

    1926年10月23日深夜,易豪把一位体轻腿健的心腹用绳索捆绑起来,趁着贼军防备不严,从东门城墙上吊下去,但没有多久,黑暗中便传来枪声和人中弹后的惨叫声。

    易豪连吊三人下去,都遭到同样的结果。眼见无计可施,最后迎春客栈老板蒋太兵自告奋勇道:“易营长,让我下去吧!”

    易豪望着他:“你家四口已有三人死在张云卿手里,你这一去……”

    蒋太兵咬牙切齿道:“正因为我家亲人全部惨死于张云卿之手,我更应该为他们报仇!”

    易豪点点头,为了慎重,这一次,他用了一条十几丈长的绳子吊着蒋太兵从城北大炮台地段下去。

    城北是全城最为险峻的地方,除了本身有三丈高的城墙,下面还有七八丈高的一道悬崖。

    蒋太兵被吊下去后,大家的心就悬了起来。直至过了很久很久,没有听到枪声,众人才松了口气。

    从这一刻开始,全城六万军民的安危就系在蒋太兵身上了,一旦他落入贼军手中,搬不来救兵,待张云卿抢来足够的煤油,这座有近两千年历史的文化古城连同六万生灵,就要化为灰烬,成为溪陈家寨惨案的延续。张云卿也将会因这两次“壮举”,而载入史册。

    1926年10月24日,武冈城已被围困了整整五天。是日上午,突然有一支人马来到正南门步枪射程之外的地方停住,排列成队,大声呐喊:

    “攻下武冈城!”

    “血洗七天七夜!”

    “攻下武冈城!”

    “血洗七天七夜!”

    呐喊声停止,只见张云卿拿着一个铁皮做成的扩音筒来到,队列前,高声地喊道:“欧阳东、张湘砥听清楚了,现在谁也救不了你们啦,乖乖地出来受降吧,可以免你一死!”

    易豪对张湘砥说:“张云卿又要玩花样了。”

    张湘砥对下面的阵势并不在意,他牵挂的是救兵什么时候到,问道:“如果蒋太兵顺利地通过封锁,这时候应该到了吧?”

    易豪抬头看天,见日悬中天,说道:“如果他跑得快,天黑前可以赶到。”

    张湘砥掐着手指算道:“就算今晚赶到,张光文派快马又要明天晚上才能到邵阳,今天是24日,起码要到28日,救兵才能赶到。谢天谢地,这几天希望张云卿不要收集到太多的煤油!”

    下面的张云卿又在喊叫:“欧阳东、张湘砥你们别做梦了,救兵是不会来的!早在半个月前,老子已在各关卡布置了便衣岗哨,凡可疑者、深夜过关者,格杀勿论!昨晚你们用绳索吊下来的报信人,都被我们打死了,还有一位也在半路抓到,怕你们不信,特意带来了,你们睁开眼睛认一认吧!”

    城墙上的军民望见几个贼兵架着一位年轻人,把他推到队列前,众人认出,竟然就是蒋太兵。

    连这最后一线希望都破灭了,城墙上军民的心一下子坠入冰窟……

    下面,张云卿和贼军在得意地狂笑,笑完后,张云卿接着叫嚷:“欧阳东、张湘砥还有易豪,我可以告诉你们,你们逃不出去了!老子现在不动手,是因为还没有弄到足够的煤油,最迟三天,最快两天,就可以把武冈城变成一片火海!哈哈哈哈,我们就要成功啦!”

    天,不知什么时候开始阴沉下来,死亡的愁云笼罩在每一个人的心里……从没有经历过大事的妇女开始抱着儿子痛哭。她们哭道:“儿呀,你好苦命,才一点点大,就逢上了这样大的灾难……儿呀,娘死不足惜,只可惜了你还这么小。苍天啊,你要张张眼睛呀!呜……”

    张湘砥、欧阳东、易豪及全体军民正在焦急之际,只见一个负责防守旱西门的小头目慌慌张张跑来报告:“欧阳县长……张、张团长,大……大事不好,贼军打……打地洞进城啦!”

    欧阳东、张湘砥、易豪大惊失色,匆匆赶至旱西门炮楼。凭栏向下望,城墙脚下是一丘约十余丈宽的水田,水田过去是一排参差不齐的民房。粗看之下,除了没有贼军,也不见任何动静。

    不等张湘砥、欧阳东动问,小头目报告道:“前天晚上,贼军从四个方向围城,除了喊叫,一直不曾发起攻击。当时,我们感到奇怪,到了下半夜,发现那排民房后面有动静,好像有人忙碌的样子,但不知道他们在忙些什么。原以为到天亮后就能看个明白,谁想昨天从早晨到下午,都没有任何动静。一到深夜,又开始忙碌了。我预感到贼军又有什么阴谋,今天一早,果然发现了问题。”他指着两栋民房之间的空隙说:“你们看,那堆土昨天是没有的,今早天一亮就堆在那里!”

    欧阳、张、易望去,果见一堆新土,在霜雾里正冒着热气呢。

    每个人的心头,又增添了一道危险的阴影,张湘砥征询地望着欧阳东:“他们已经挖了两夜,不知道挖到哪里了。”

    欧阳东道:“是啊,真没想到他们会用这一招,而且选择了易于挖掘的旱西门。两个晚上的时间,最起码应该是过了城墙了。”

    “我们该怎么办?”张湘砥显然有点惊慌了。

    欧阳东转问易豪:“易先生,你认为该怎么对付?”

    易豪想了想,说道:“贼军既然采用坑道战,我们也只能用坑道对付,别无良策。”

    欧阳东点头道:“和我想到一块去了。这事刻不容缓,走,组织人马去!”

    欧阳、张、易三人尚未下楼,一大群拿着锄头、竹筐的市民沿着护城河已经向这边走来——他们听到贼军想打洞进城的消息后,都自发地带挖掘工具过来。

    欧阳东异常兴奋,当即在距城墙约五丈远处划下一条长线,让市民们垂直地挖一条堑坑下去,越深越好……

    如今已经到了生与死的紧要关头,市民们挖得十分卖力,至深夜,已挖好一道长二十余丈,深三丈的大堑坑。

    子夜时分,在中段作业的市民,已能听到对面的锄头声,于是立即向欧阳东、张湘砥报告。

    欧阳、张二人到实地考察,估计贼军距堑坑已不到一丈远,即下令停止挖掘,作业人员立即离坑,将护城河中的水引入,向堑坑内灌水……

    旱西门外的地势本身比城墙内低了数尺,若对方不及时发现,所有坑道作业人员都有被淹死的危险。

    堑坑内灌满水之后,军民们便爬上旱西门城楼,一边注意民房后面的动静,一边观察堑坑内的水势变化。

    凌晨3点左右,堑坑内的水突然消失,同时,护城河水势骤急,倾泻注入堑坑内……很快,城墙外的民房那边也有了反应,呼救声、绝望声及杂乱的扔锄摔筐声连成一片……

    约一袋烟功夫,大水便从民房那边溢出,灌满了城墙下的水田……

    天亮了,城外十分沉静,很显然,这是贼军在经历了一连串的失败之后,又在酝酿一场更大的阴谋。

    这是公元1926年10月25日,武冈城被围困的第六天。早晨依然霜雾很重,到上午9时,才渐渐被太阳蒸散。

    天高云淡,偶尔有雁群经过,这些飞禽们仿佛也预感到这座古城将有一场惨烈的战争发生,连歇脚的念头都没有,一路振翅远去了,给人留下一串不明寓意的鸣叫。

    中午时分,日行中天,这是秋末之日最热的时刻。军民们吃过午饭仍上城坚守,突然发现贼军除留下小部分在原地不动外,其余贼众正向正南门移动。

    与以往不同的是,当他们在正南门外的南正街集结时,不一会功夫每个人手中不是抱了干柴,就是提了一只煤油桶。稍做调整,前面两个机枪连在一片打杀声中冲上来从两翼封锁城楼上的守军。随后,大部队在机枪的掩护下如潮水般冲过来,接近城楼时,有的架云梯,有的打枪,更多的贼兵则是向城墙上扔淋了煤油的干柴、火把……

    密集的子弹在城楼上肆意呼啸,压得守城官兵每放一枪都要冒极大的危险。

    干柴和火把交替着飞过城墙,落到城内的护城河里及岸边,煤油不怕水,浮在水面也一样燃烧。扔过来的火把越来越多,竟在狭窄的护城河上架设起一座火桥!

    此时,太阳已经把古城烤得像一堆点火就着的干柴,越过护城河的大火呼啸着,腾起丈余高的火浪,势不可挡地与近处的民房接吻。

    军民们已经感觉到了危险,纷纷奔赴过来救火。然而贼军正是趁着这个机会,一部分敢死队员攀着云梯,登上了城楼——好比大堤终于缺口,万顷波涛就要排山倒海般涌过来了……

    登上城楼的贼军狞笑着向守城官兵扫射,掩护后面的同党登城。一场前所未有的浩劫已降临于古城上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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