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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珠江恩仇

    黄绍荣草草收拾现场,从死尸的衣兜里搜出银票从容离开马佛家。

    夜幕已经降临,莫启青、黄绍荣回到昌岗路堂口,不到一个小时,黄绍光也回来了。

    莫启青从黄绍光离开开始,就一直惦念着那边的情况。

    黄绍光向他汇报,这次办事基本顺利,天黑后便将货交给了彭昆,和曾英勇的接触比原来估计的顺利。

    黄绍光道:“我和曾英勇在一个很偏静的小店里喝茶,我把银票交给他也给了我一张纸条。”

    黄绍光,把纸条呈给莫启青。

    纸条上内容——莫堂主,因彭昆生性多疑,不便面谈,如近期能赴香港,请去筲箕湾晒鱼场与我碰头,我因不便出门,定于每日正午十二时,其余时间恕不能迓。

    莫启青看完把纸条在灯上点燃对黄绍光说:“曾英勇比你们两个都老成,这件事他处理得相当高明。”

    黄绍光垂下头:“他胆子太小,明知道彭昆不在,都不与我多说话。”

    “这正是他聪明的地方,彭昆十分狡诈,他也许是故意离开,暗中调遣手下注意你。”

    黄绍光望着莫启青:“当时就我们俩,没人注意。”

    莫启青问道,“曾英勇提过马佛吗?”

    “没有,他把纸条塞给我,就急着走了。”

    莫启青点头:“好吧,今晚大家好好睡一觉,明天用一天时间做准备,装500支驳壳枪、250支勃宁朗、250支汉阳造上船。”

    黄绍荣:“子弹呢?”

    “废话,装枪哪有不带子弹的?欠彭昆的也顺路捎去,把帐结了。明天傍晚启航。”莫启青呵欠连连,准备就寝。次日十分闷热,莫启青一早推开窗户看看天色,估计近期有大雨来临,如果珠江一旦涨水,顺流而下速度将比平时快得多,这确实是个难得的机会。

    莫启青亲自督阵打理船只。一千条枪及十几箱四种型号的子弹分三条船装载,三山会多年来都做这种生意,每条船只都经过特殊的改装,有多个舱口,有水下层,不是很了解内情的人很难查出来。

    下午时分,二十多名“三山会”成员装扮成工人,船里装满了供生火用的劈柴。

    共有三条船。前面黄绍光开道,后面莫启青压阵。每条船都有二三名船工。

    上午下了一阵雨,水流比平常明显湍急。顺流而下,船像箭一般很快进入番禺区域。

    船过虎门,又下起了大雨,天空乌蒙蒙,不时一声炸雷。闪电下,宽阔的江面上颠波着一艘艘客货船,一刹那又复归原来,只见挂在船头的一盏盏风灯在黑暗中如鬼火闪烁。谁也不敢快速航行,船工把好舵,随波而下,四周除了黑暗还有雨滴声,远处重吨位的大船不停地鸣叫,仿佛在告诉别人:我来了,快让道!

    “三山会”的三艘船都挂了风雨灯,外围的玻璃罩上淋满了水珠,这样更削弱了透明的效果,也就是说,除了不远处可以看见这里有船,再远一点就非常模糊了……黄绍光不时向后面报告平安,莫启青和手下躲在逢内,除了听到雨滴击打着篷顶雨布的声音,就是不时由船头传来的各种暗语。

    下雨反倒更好,省去了很多麻烦,在虎门,省城设了一个水路稽查处,有十几条人枪,专门检查鸦片、枪支等走私物品。原以为路过此处最起码要接受正常的查询,现在看来这种担心显得多余了,雨这么大,谁都不愿出来,在床上搂着女人多舒服!

    莫启青正这么想着,前面传来黄绍光的暗语,说遇着了水上稽查队。

    莫启青和黄绍荣随披上雨衣,钻出船篷,果见前面一艘稽查船挡住去路,船头汽灯光令人目眩,只见一个穿着稽查服的稽查员站在灯下手拿扩音筒喊话:“前面的船只停下来接受检查!”

    黄绍荣道:“卖柴禾的,没什么好查!”

    三艘船迅速靠拢,莫启青跳到了第一艘船上。

    “谁是老板?”稽查员喊道。

    莫启青跨前一步道:“在下便是。”

    这时,从船舱里走出一位三十多岁、身材较瘦的汉子,他身后的部下给他披了一件雨衣。

    莫启青认出瘦高个正是广东省水上稽查科的科长陈文龙——陈炯明的远房侄子。按时下中国的风气,一人得道,鸡犬升天,陈炯明亦不例外,担任广东省都督之后,凡族中的七大姑、八大姨稍沾亲带故的都被安排在身边担任一官半职。

    水上稽查科管辖的范围是整个广东省的水上航道,主要是珠江水域,陈文龙平时住在省城,虎门检查站只是他属下上百个站中最普通的一个,他怎么今天偏出现在这里?而且还是一个大雨天?

    莫启青也算是老江湖了,很快明白了一切,莫启青双手一抱拳:“是文龙兄,啊,大雨天怎么到虎门来了?”

    陈文龙嘿嘿一笑:“果然是你,我已恭候多时了。老实说,船上载的是什么?”

    莫启青镇定地说:“没什么,最近手头吃紧,去香港贩卖几担柴禾。”

    “我知道,你的柴禾很值钱的,得罪啦,我要例行公事。”

    “没问题,小弟还有些私家话可否赏脸去舱里叙叙?”

    陈文龙冷笑道:“多谢了,先把三艘船靠岸,你想说什么有个叫彭昆的人都已告诉我了。”

    莫启青眉头一皱:“毫无通融余地了么?”

    “大概是这样。”陈文龙说道。

    旁边的黄绍荣悄悄打开了驳壳枪的保险……细微的响声却被莫启青听得真切,他用眼色命令黄绍荣休要鲁莽。

    黄绍荣定睛一看,果见对面的大船上有十几个黑洞洞的枪口……黄绍荣倒抽一口凉气,静候莫启青的命令。

    突然,陈文龙放声狂笑,说道:“莫启青呀莫启青,江湖上都说你如何了得,今天却落在我的手里,原来也不过如此。”

    莫启青道:“自古道邪不压正,你有陈都督的上方宝剑,我莫某人今天又能怎样。请便——”说着举起了双手,做一个受擒的动作。

    船上二十多名手下看见这个暗号悄然各就各位,子弹上膛——原来这个举手的动作就是准备战斗。

    陈文龙手一挥:“上!”话声甫落,黄绍荣挥手一枪,不偏不倚,打在陈文龙额上,于此同时,后面的枪声齐作,向船头射击——莫启青、黄绍荣则乘机潜入水中。

    两位从船头潜至船尾,浮出水面,双方正打得难分难解,枪声把雨声彻底地压了下去,仿佛江面上不曾下雨,只有血与火的激战。

    陈文龙死了,他的尸体被手下拖入船舱,“三山会”有了还击的机会。

    双方交战十来分钟,稽查船借着高大的优势,全部人员钻入舱内开枪,很快将三山会压了下去。

    一支机枪在船上吐着火舌,雨点般的子弹打得莫启青抬不起头来。

    稽查船得意了,开足马力,向三艘船撞来……莫启青命令道:“谁敢拿下那挺机枪!”

    黄绍荣二话没说,把雨衣、内衣全部脱下,赤着膊胳扎入水中……对方看得十分真切,在汽灯的照耀下几十支枪一齐向黄绍荣射击……黄绍光哭喊道:“阿荣——”

    大马力稽查船向木船撞来。

    回头说彭昆离开广州前夕住在天字码头附近的如意楼客房。

    彭昆住如意楼是为了寻找一个人,这人便是马佛。

    马佛漂浮不定,没有固定的住所,唯一可以找到他的线索便是每当他骗到银子必去如意楼快活。

    彭昆在二楼租了两个套间,一间住了池一流父子及心腹手下,一间由他独自享受。他想向马佛的相好“咪咪”小姐打听。偏巧咪咪不在,鸨母说这几天咪咪被一个叫马佛的人包了。彭昆喜出望外,在老鸨的指点下很快找到了马佛。

    马佛用手梳着头发,肉肉的脸上堆满了笑:“你太小气了,一共才给手下五十大洋,给我诈了四十块,玩到今天没了——”

    彭昆示意马佛坐下:“早知道如此我只给曾英勇十块大洋,省得这些天等你盼你。”

    两人坐定,马佛跷起二郎腿:“这么急找我干吗?”

    彭昆道:“其实我一来就想找你,就是不知你的住处,事情都办妥了,等着就要启程回香港。”

    “你没事还找我干吗?”

    彭昆道:“表面上是没事,可我总感到有点蹊跷,你先告诉我,这些年莫启青在广州的情况。?”

    马佛听出话中大有文章:“问这个干吗?”

    “不干啥,问问而已。”

    马佛双手一摊:“还跟以前一样,没啥特别。”

    彭昆又问:“他先前的那批武器一直没有销出去?”

    “是呀,没有销出去。”

    “这么多年他的那批货藏在何处?”

    马佛摇摇头:“不知道。”

    “你猜呢?”

    “我猜不是埋在白云山,就藏在某一个山洞里。”

    听到此处,马佛明白莫启青和彭昆之间的交易存在不少问题,他想着往更深一层了解。

    沉默片刻,马佛见对方不再开口,起身道:“如果没事,我就不打搅了。”

    彭昆慌了:“老马不要走,我还有话问你。”

    马佛其实是欲擒故纵,促使对方尽快吐出真言。

    彭昆果然上当,攀着马佛的肩往床上按:“老马,我怀疑莫启青在耍我。”

    马佛道:“一个给钱,一个发货,只要价格合理,就不存在谁耍谁。”彭昆说:“这你就不懂了。”

    马佛:“难道你还有别的用意不成?”

    彭昆点头:“这事你一定要替我保秘。”

    马佛伸出舌头添着厚嘴唇,点头。

    “不瞒你说,我急着来大陆购置军火是有原因的,这次香港出现十几个堂口,我想趁他们的翅膀未硬用武力铲除他们。”

    马佛吸了一口凉气:“看不出老彭还有这么毒!”

    彭昆点头:“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

    马佛忙插嘴:“不对,是‘无毒不丈夫’,但是这又跟老莫有什么关系呢?”

    “关系大着呢。如果老莫是惯做军火生意的,一旦他得知香港需要武器,瞒着我又卖给其他堂口,我的事业岂不要泡汤?”

    马佛恍然大悟,发现一宗可大捞一笔的生意,伸出一只手来:“如何谢我?”

    彭昆打开客房中的保险柜,取出几封大洋塞进马佛怀里:“这是五百大洋,待我的计划成功一定重谢。”

    马佛喜得满脸的肥肉挤成一堆,用衣襟蔸着银子。

    马佛装好钱,说道:“莫启青是‘三山会’的堂主。”

    彭昆惊恐万状。

    “你猜的没错,他这些年一直在贩卖军火!”

    就这两句话,足够彭昆发一阵子呆……当他清醒过来的时候,马佛已悄然离去了。

    问题已经十分明白,莫启青有意不给子弹,其目的就是为了阻止他称霸香港的计划,利于他推销军火……彭昆马上和省水路稽查科挂上钩,阻止莫启青在近日偷运军火去香港。

    彭昆一共带来五千大洋现金,开销了一部分,刚才送给马佛五百,还剩三千多正好派上用场。

    船工的儿子池小容从门口经过,彭昆灵机一动,招他进来,给了一块大洋:“帮我去买六个沙田柚,剩下的钱给你。”

    池小容不知有诈蹦跳着下楼去了,彭昆整整衣冠,提着皮箱走出门,招呼船工:“池老大,走吧。”

    池一流愣道:“不结帐?”

    彭昆道:“来不及了,他们都在船上等你开船呢。”

    池一流因彭昆催得急,匆匆离开客房,随着来到码头,上了船,果见船舱里坐了一堆人。

    船顺流而下,十几分钟后在二沙岛对面的下渡村靠岸,早有两艘乌篷船靠过来,黄绍荣指挥几个人七手八脚抬了三只木箱上来。彭昆认真检查一遍,黄绍荣向他要了收条。

    彭昆下令开船,船家池一流问道:“不运桐油了?”

    彭昆道:“不运了,货太贵,运费不会少你的。”又向舱内“弟兄们检查一遍,看看还有谁没上船。”

    这时池一流叫了几声儿子,不见,急了:“彭老板,不得了,我儿子没上来!”

    彭昆提着皮箱钻出船来,发现黄绍光神色紧张地向船舱里张望,心下生疑……彭昆回头安慰池一流,许诺一定找到池小容,然后匆匆离开,一路又回头望了几眼,发现曾英勇第一个跳上岸……彭昆离开下渡村并没有急着去天字码头找池小容,而是去了附近的省水路稽查科。

    彭昆了解到,稽查科科长陈文龙,陈炯明的远房族侄,三十来岁,身材高瘦,长一双漂亮的眼睛,鹰钩鼻……彭昆走进办公室,一眼看见一位高瘦的男子坐在办公桌前,估计此人就是陈文龙,然后一屁股坐下。

    陈文龙本欲发作,见对方衣着鲜光,似有来头,按下火道:“什么事?”彭昆道:“我要举报一桩贩运军火的特大案件。”

    陈文龙盯着对方:“谁贩运军火?”

    彭昆道:“莫启青。”

    陈文龙屏退左右,说:“我知道莫启青一贯干这勾当,只是抓不到把柄。如果情报可靠,我一定赏你!”

    彭昆“啪”地打开皮箱,把三千元大洋码在陈文龙身边,然后拿下箱子,使两人之间不再有阻隔。

    陈文龙不解:“这是何意?”

    彭昆道:“不瞒你说,我是从香港过来买军火的,这次给莫启青耍了,如果你能替我出口气,另有重赏。”说着,把梁再堂的名片递上。

    陈文龙端详名片:“梁再堂我听说过,香港的大富豪,他是你什么人?”彭昆自豪地说:“他是我老大,我是他老二。”

    陈文龙立即客气起来,把彭昆请进内室,并亲自沏茶。

    彭昆看出陈文龙可以利用,心里更踏实了。

    陈文龙单刀直入:“不瞒你说,这姓莫的就是傲慢,我的手下曾查到几桩军火案与他有关,带话给他,他娘的连一个崩也不孝敬老子。对了,他如何耍你了?”

    彭昆原原本本向陈文龙讲述一遍,陈文龙喜道:“你要枪枝?”“是呀,很需要。”

    陈文龙在彭昆肩上猛拍一下:“他妈的你小子怎不找我?!”

    彭昆摇着头:“真是可惜,早知道陈科长有,我也不会上莫启青的当了。”

    陈文龙点头,脑海里思考如何从这头“肥羊”身上多诈钱财。

    彭昆道:“不过还不算晚,我需要一大批,陈科长若有兴趣,我们不妨做成这笔交易。”

    陈文龙:“看你开口闭口‘陈科长’这多见外,若看得起陈某人就称兄弟好了。”

    彭昆双手一抱拳:“龙哥在上,受小弟一拜。”

    陈文龙自小生在乡下、长在乡下,不曾见过世面,农民习气依然很重,来到广州,无非仗着陈炯明的势力靠别人捧他,哪里是彭昆的对手?几句话下来,就把彭昆当成朋友,掏心掏肺。

    彭昆:“龙哥,有一笔生意愿不愿做?”

    “请讲。”

    彭昆道:“这几天莫启青将贩运大批军火去香港,估计有一千枝枪、十万余发子弹,龙哥如果能在某一航道设卡截获,我照价全收,绝不短你半分。”陈文龙两眼发亮,同时伸出大拇指:“老弟,还是你行!”

    彭昆连连摆手:“不是我行,是龙哥的福星降临了。”

    陈文龙被彭昆一捧,脸色红润,哈哈大笑。

    彭昆于是更进一步替陈文龙设计方案,分析莫启青鉴于害怕事态突变,不会拖得太晚,最好就在明天设防,考虑到在广州市内辑私物品不充公会引起麻烦,彭昆提议地点定远一些,最好是番禺、虎门等地。

    陈文龙点头说:“虎门稽查站最集中,我马上把大部队调集到那里去。”

    彭昆道:“不必,人太多不好,精干点的、办事可靠的二三十个足够如果有机枪更好!”

    陈文龙连说好办。

    一切说妥,彭昆起身告辞:“我出来的时间长了恐引起别人怀疑,小弟该走了,也不必龙哥相送。另外我空有一百枝驳壳,没有一发子弹,万一与莫启青接火,就要白白挨打。”

    陈文龙爽快答应下来,令心腹从弹药库取出两万发子弹用专车送至天字码头。

    彭昆返回时在如意楼寻到哭泣多时的池小容,上了船直奔下渡村。

    船上,曾英勇及心腹正在等候,船老大池一流见儿子回来了也放下心来。

    夜幕降下,彭昆踌躇满志。虽几经波折,却出乎意外地满载而归,一路上,彭昆做着霸主梦。

    船顺流而下,经过一夜航行,于次日上午到达香港。因白天人多眼杂,彭昆先派心腹回去报讯,留下曾英勇和他一起在船上守候。

    从一开始船老大池一流见这伙人神秘兮兮,不像正当生意人,心中早有怀疑,想着分两次搬上来的8箱东西肯定是烟土之类。

    也是命中注定,池一流是鸦片鬼,烟瘾特大。

    这一路上虽不缺烟,但想着那东西很贵,如果能弄一点也不枉费此行,更巧的是,他发现有一口箱子拆了封。

    船靠了岸,池小容蹦跳着回家与妈妈相见,池一流却留在船上。

    彭昆见他为人老实,一路上很少说话,也不介意。

    池一流为了有个合理的借口,冲彭昆笑笑:“老板,我去查查缆绳。”

    彭昆轻描淡写说了一句“去吧”,转而又觉得这老东西神色有点不对,于是向曾英勇递了眼色。

    曾英勇会意,一面假装与彭昆聊天,一边用眼睛的余光注意池一流。

    池一流装模作样检查船沿边的缆绳,见无人注意便钻进了舱内……舱内靠船头那一边被彭昆罩了油布,八只木箱分两层码在内舱,上面盖了几块木板,人可以在上行走。

    池一流先是心惊肉跳,镇定后,猫下去,借着船尾射来的光线轻轻移开了一块木板,露出最上层的木箱。这木箱正是从珠江水底起上来被彭昆查看过的那一只,重新封钉时没钉牢,露出了半寸油纸,正是这半寸油纸,一直诱惑着池一流。

    池一流是老船工,手像铸凿一样粗糙,他用尽全力把箱盖揭开,飞快地打开油布。当他看清箱子里不是烟土而是一排排乌黑贼亮的驳壳枪时,惊得张大了嘴巴。急急地又要盖上,正在此时,后面有人说道:“老他,不必盖了。”

    池一流回头,见是曾英勇,吓得连连磕头:“先生饶命,先生饶命,我,我不会去外面乱说。”

    这时彭昆也过来了:“你很精明从一开始就注意了吧?”

    池一流又向彭昆叩头:“没,没有。”

    “那你揭盖干吗?”

    “小人不知,小人以为是烟土,想弄点回去。”

    彭昆干咳一声。

    曾英勇会意,乘池一流磕头那一瞬,双手从后掐住了他的脖子……曾英勇不愧是武功高深之人,很快池一流喉咙里“咕咕”几声,舌头吐出,双眼圆睁,瞳孔慢慢扩大,口里流出血来……曾英勇把尸体放下,问道:“军师,如何处置?”

    彭昆道:“去岸上找一大石头,用鱼网拴在一起天黑后扔水里喂鱼。”

    曾英勇上岸去了,彭昆从开着盖的箱里拿出那把被莫启青擦过的驳壳,爱不释手的把玩。

    曾英勇从岸上搬来石头,指着旁边一只木箱问道:“军师,这里是一箱驳壳子弹,要不要试试?”

    彭昆来了,令曾英勇取出10发子弹,装在枪膛内。

    恰在此时,船头有人喊叫。

    两人紧张片刻,听出是池一流的儿子池小容在喊父亲,放下心来。

    曾英勇走出去,说:“喂,小容,你来干啥?”

    池小容:“我来寻爸爸,妈要他快点回去吃饭。”

    曾英勇说:“你爸爸走了,你在路上没遇见他吗?”

    彭昆喊道:“没有,你爸在这里!”曾英勇惊讶地望着他。

    池小容眨巴着双眼,认定彭昆不会骗他,才蹦跳着从船头沿甲板来到船尾,当他看到躺在血泊中的父亲和提着枪的彭昆,吓得说不出话来……彭昆狞笑着把才十四岁的池小容拖进舱内,按倒在船板上。

    池小容要叫喊,彭昆抓起身傍的鱼网塞进他的嘴里。

    这时曾英勇走过来,央求道:“军师,放了他吧,人家才十几岁,连女人的滋味都没尝……”

    彭昆并不理会,将池小容制伏,把枪口顶入他的肉里,“砰”地扣动了板机……枪声顶着肉体,响声不是很大,此时海风正起,一个巨大的波浪跃出水面五、六尺高然后向堤岸砸去,发出一声巨响,把枪声掩藏了,仿佛这里根本不曾发生什么。

    刚把两具尸体扔下海底,池一流的老婆领着女儿就过来了。彭昆要一起干掉,曾英勇苦苦哀求,好容易才劝通彭昆。曾英勇上岸告诉母女俩,说池一流父子被朋友请去吃饭,暂时不能回家。

    如果说一开始曾英勇背叛彭昆还有顾忌,自经历了这一幕,他感到选择莫启青是非常正确的,跟这种残忍、没有人性的人在一起,终有一天也将葬送在他的手里。

    彭昆收起枪,拍打着手上的油污:“阿勇,你太心软了,人在江湖,心不狠、手不毒是成不了大器的。”

    曾英勇脑海里全是池小容稚气的脸及那母女俩在海风中衣服抖动的情景……天一擦黑,梁再堂派来货车把八口木箱运回水坑口梁府。

    梁府灯火通明,梁再堂亲自迎出厅堂,向彭昆问候。

    彭昆自然以功臣自居,十分得意,让大家出来看武器。

    八只木箱摆在天井中,启封后彭昆要手下抬进室内全部擦试干净。

    彭昆频频与向他问候的手下说话:“好好干,从明天起开始用真家伙了!”洪义堂沉浸在兴奋之中,连小气的梁再堂都设晚宴款待全堂人员以示祝贺。

    开宴前,彭昆唾沫飞溅讲述此行的经历,梁再堂听得一惊一乍,感叹江湖险恶。

    彭昆趁势道:“江湖历来都是这样,你不杀人人就杀你,毫无客气可讲!所以,为了我们能长期立足香港,我有要事与堂主商量——”

    说到此处,彭昆示意左右退下。

    书房里只剩下两人,彭昆这才与梁再堂耳语:“我今晚准备采取行动,消灭所有的对手!”

    梁再堂一惊:“这、这太急了吧。”

    “不急,虽然陈文龙有百分之百的把握消灭莫启青,但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莫启青侥幸逃脱,他在明天白天就能抵达香港,一日之内其他堂口也能拥有武器,那时候再消灭他们就困难了。”

    梁再堂摸着下巴:“你说的有道理,只是弟兄们一辈子还没摸过枪,恐怕不会打。”

    彭昆从腰上拨出驳壳,退出子弹,把弄几下:“很简单,几句话就学会,打更容易,三点一线,一扣板机就成了,比舞刀弄棍好学。”

    梁再堂跟着学了一回,果然容易,但仍有顾虑:“一下子消灭十几个堂口,这不太现实。”

    彭昆想了想,点头道:“选择主要目标,我们离陈余祥的‘洪胜堂’最近,所有堂口中又数他最有实力,先铲除了‘洪胜堂’,我们等于少了一个最大的对手,其余堂口就会俯首称巨。”

    彭昆说服了梁再堂,冲外头大叫道:“来人啦——”

    一位卫士跑步进来,问道:“梁堂主、彭军师,有什么吩咐?”

    彭昆道:“传向教练进来。”

    一会向科武进来,彭昆问道:“枪都擦拭完了?”

    “差不多了。”

    彭昆也不让他坐:“吩咐弟兄们擦干净些,你和阿英辛苦一下,争取半个小时内教会弟兄们装子弹、打枪,今晚攻打‘洪胜堂’。”

    “是。”向科武转身离开。

    “慢。”彭昆道:“千万不要走漏风声,去厨房说说,要他们把饭菜办丰盛些。”

    向科武刚退下,彭昆问道:“请问堂主还有什么吩咐?”梁再堂道:“我有个问题不明白。你跟广州水路稽查科的陈文龙说好了,如劫得莫启青的武器就全部买下,我们要得了这许多吗?”

    彭昆点头:“要得了。乱世之中武器就是权力和财富,可以大赚一笔。况且我们正需要扩充自己。”

    “只是一下子拿出一笔这么大的现金……”

    彭昆滴溜着阴险的小眼睛,小声说:“堂主放心,不用花多少钱。”

    梁再堂皱眉道:“陈文龙是陈炯明的侄儿,你敢短他的?”

    彭昆:“陈文龙这小子是个地道的‘二百五’,没什么本事,给他一、两万大洋就已经够对得起他了。陈炯明又怎样,这里是香港,英国人的地盘,他管不了,只要货一到手还不是凭我们宰。”

    梁再堂喝了口茶,对彭昆说的事不再有顾虑,未了又问:“你们说好怎么联络?”

    彭昆说:“我留了这里的地址。陈文龙也说过派他的心腹、虎门稽查站的站长黄金文持他的字条来这里找我。”

    梁再堂说道:“还有一事,我早就该跟你说了……”

    彭昆:“堂主请讲。”

    梁再堂转身向内室:“还不出来向彭军师请罪。”

    彭昆回过神来,面前已齐“唰唰”跪了两个人,竟是苏小枫、苏小飞兄弟。

    彭昆怒火顿起,从腰上拨出手枪:“这把枪已经开了杀戒,看来又该它送两个笨猪归西!”

    梁再堂夺下彭昆的手枪:“军师息怒,你去大陆的当天他俩就回来了,虽未办成事,难得他们还能回来,堂口刚刚成立,正是用人之际。”

    彭昆收了枪:“看在堂主份上,饶你两条狗命,说,这么长时间去了哪里!”

    苏小枫看看弟弟,弟弟看看苏小枫。最后还是苏小飞先开口:“报告军师,我们按你的吩咐去如意楼找马佛,人是找到了,可马佛一听说我们要买军火,就笑掉了大牙,说什么也不肯引荐,还说什么我俩个尖嘴猴腮,比瘪三还瘪三,还敢吹牛皮做军火生意……”

    彭昆质问:“何不早点回来?!”

    苏小飞道:“我见任务完不成,就对哥说,算了,我们明天回去,哥说不行的,军师会骂我们没用,不如去寻找莫启青,绕过马佛那一道。可是广州那么大。哪里找得到?后来我们在西关发现了好多刚从乡下进城的‘鸡婆’,一个大洋可以搞几次,这一玩就把时间给忘了。”

    彭昆一脚踢开苏小飞,问苏小枫:“你说,是不是这样?”

    苏小枫道:“差不多是这样。我们俩去谈生意,别人真是不相信,更何况是违法的军火生意。当时我就想着回来,可弟弟不肯,说他打死了东莞老太婆,陈余祥不会放过他,不如趁这机会留在广州,还说西关的女人象小菜一样便宜,所以——”

    彭昆喝道:“够了,给我扒下你弟弟的裤子,往死里打!”

    外面的士卫马上寻来梁府的“家法”递给苏小枫。苏小枫真个就打了起来。所谓的“家法”其实就是一块楠竹片,中间开了缝,打一下,把屁股肉夹一点点,十分的痛。

    不说彭昆如何惩罚苏小飞,“洪义堂”上下吃过晚宴已是深夜11点,百十号人排成整齐的队伍站在天井里听彭昆训话,每个人腰上别一支驳壳枪,填满十发子弹。

    彭昆的训话无非要消灭劲敌洪胜会,称霸香港,接着要向科武布置作战部署,就在这时,彭昆发现曾英勇不在,问向科武,向科武也说十分钟以前还见过他,以为是军师派他办事去了。

    彭昆很纳闷,高声喊叫:“曾英勇,曾英勇去了哪里?!”

    很久,厕所里才有人应道:“在这里!”

    曾英勇提着裤头出来钻进队列里,天井里发出一阵哄笑声。

    彭昆用厉害的小眼睛盯着他:“你去了哪里?大家都在等你!”

    曾英勇道:“这两天跟军师去广州吃了不干净的饭菜,拉肚子。”

    彭昆不再多说,命令道:“马上出发!”

    百十人枪在向科武、曾英勇的带领下有纪律地走出大门。从水坑口至筲箕湾有四十多分钟的路程,正好在子夜把“洪胜堂”包围了。

    彭昆令所有洪义堂人员趴在墙头,等他一声命令就可以冲进去。

    彭昆见周围无异常情况于是下令。

    一时间枪声大作,对方豪无抵抗,众人越过墙头,冲进室内对着床铺猛打。“洪义堂”成员大都是第一次用枪,感到很过瘾,一下子就把枪膛内的子弹打光了。

    黑灯瞎火,香港一些偏远的地方还没有电灯,打到最后,彭昆感到有点不对劲,因为对方一直没有反抗。

    情况很快查明了:“洪胜堂”早有防备,已提前全部转移。

    彭昆懵了,脑海立即闪出:内部出了奸细!

    内奸是谁呢?

    回到堂口,这个问题在彭昆脑海久久萦绕,苦苦折磨着他。凌晨三点多钟才在床上迷糊过去,直至有人来床前叫他。

    睁开眼睛,窗外阳光灿烂,叫他起床的是苏小枫。

    彭昆极不耐烦:“吵醒我干什么?!”

    苏小枫躬身道:“报告军师,是梁堂主差我来叫你的,说是外面有位叫黄金文的先生求见。”

    彭昆从床上弹起,一边穿衣,一边骂道:“混帐,怎不早点告诉我?”

    彭昆急匆匆洗了脸,抹了一层雪花膏,把头发梳理好,这是他的习惯,再忙也不会忘的必备功课。

    彭昆的住房在梁府后栋,他来到正门厅堂,果见一位穿长衫、手拿纸扇的胖男人起身向他施礼:“你就是彭先生?”

    彭昆道:“正是在下。先生贵姓大名?”

    胖男人道:“免贵姓黄,名金文。”

    彭昆抱拳:“久仰久仰,听龙哥说黄先生很能干,今天得见,果然仪表非凡。”

    黄金文道:“彭先生过奖,黄某人受陈科长派遣,来送一信。”

    彭昆接过纸条展开——彭老弟大鉴:兹派手下虎门水上稽查站站长黄金文押送军火一批,驳壳枪千枝,汉阳造250支,勃宁郎250支,子弹若干箱,望查收。款项可令黄金文带回,因公务缠身,不宜前来,望海函,他日一定拜访叙旧。

    恭祝大安

    愚兄陈文龙民国×年×月×日

    彭昆看毕把纸递给梁再堂,皱着眉,问道:“金文兄,龙哥为何不宜来此?”

    黄金文道:“陈科长本是想过来看你们的,经过商议认为不妥。”

    彭昆:“有何不妥之处?”

    黄金文道:“科长本人不知,是弟兄们提醒他,说这批军火数目巨大,一路上难保没有个三差两错,若中途给其他人劫去,一经传出,说陈都督的侄儿走私军火,这还了得?”

    彭昆连连称是,又问道:“这批货是何时截获的?”

    黄金文抱拳道:“彭先生果然是孔明再世,陈科长佩服不已。他按你的计划从昨下午开始就在虎门水域拦截,果如你所料,莫启青昨晚就运了三船军火过来。”

    彭昆来了兴趣:“后来交上火了?”

    “那是一定的,不过他们再猛也顶不过我们的大船大枪,犹其遵照你的安排我们在艇上架了一挺机枪,打得三山会抬不起头来,再用船一撞,他妈的,他们全都喂鱼。”

    彭昆脸上露出兴奋之色:“这下子你们立功了。”

    黄金文道:“还不是多亏了你。”彭昆连道:“莫启青他们怎么了?”

    黄金文道:“全死了,尸体一具具扔进江里喂鱼。”

    彭昆着:“货在哪里?”

    “在渡轮码头,有二十多名弟兄看守。”

    彭昆起身:“你先走一步,我马上就来。”

    黄金文离去,彭昆令向科武点起二十多名手下,带上手枪,分乘两部货车去渡轮码头提货。

    这两天珠江三角洲和香港地区下了几场大雨,维多利亚水面失去了往常的宁静,风挟着一个又一个的巨浪把海上航行的船只掀得一起一落。

    由于风大,泊岸的船只比往常少了很多,码头搬运工也少了一半。彭昆还在车上的时候,远远就见站着的黄金文。

    黄金文领着彭昆把车开到码头的最西边,然后跳下来:“不好意思,为避警察耳目,船只能停在这么偏僻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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