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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警官老尹口述:第一次与死刑犯的较量

    1984年的8月20号,夏夜,心情不好的我和铁搭档王德明溜达在北京站的街面上。那时下发的通缉令一般是书面的,急的都是电话专线口传。

    我们一边走还一边念叨:今天电传的有两个,一个是天津的老头杀人,一个是内蒙一监的两个死刑犯越狱……

    那个年代北京还没有很多的旅馆,想住店还得经站前的旅店介绍处介绍,人们要用盖着公章的介绍信排队登记。即使那样大多数人还是住不上旅馆。半夜的车站街面上睡满了人,有些地方甚至上趟厕所回来就连睡的地方都没了。

    心情不好的原因是我俩刚捅了个大娄子,与其说是我俩捅的倒不如说是我把人家老王给忽悠了。

    半个月前的一天,我单独值夜班,后半夜联防送来个女孩子,是江苏大丰县的,叫小谨,19岁,说是想不开了要自杀。咱问了问看这女孩挺懂事,想不开是因亲生父母离异,被继父强xx。跑到北京想转转就不活了。那时按常规就是填表收容了事。咱想收容所的女号都是呆傻精神病关一起。单纯的女孩懵懵懂懂给搁进去还不毁了?恻隐之心动了,安慰一番,拿点钱和粮票让个下班的老联防员给送到东四一家熟悉的旅馆先住下,想第二天给买张火车票让她自己回家。到第二天上午给旅馆打电话,说那女孩一早自己走了,一直没回来。心想万一人家想不开死了真是自己的罪过。那两天睡不着,陷入深深的自责当中……

    第三天的夜里又该我值班,我想,这女孩子该到哪儿去了呢?突然想给收容所打个电话问问。结果真在呢。原来是第二天老联防员去晚了点儿,她以为我们人不来了呢。自己溜达到药房买了几十片安眠药吃了,倒在东四北大街上,被东四派出所送医院洗胃后弄到收容所了。咱自责啊,要是工作做细点不就没这事啦!咱正想着呢,老王的事儿来啦。

    老王是我的大组长,还是支部委员,生就的老实忠厚一根筋。我俩上完班不是敲三家就是喝啤酒,绝对的哥们。

    话说老王媳妇在当时的3501厂上班,他家在朝阳门南小街,厂子在朝外关东店。那天老王媳妇上班骑车到朝外神路街,赶上下坡把个卖冰棍老太太的腿撞骨折了。带人家上医院看完病,人家还有个条件非让答应不行:说儿女都上班,家里没人。你们两口子一定要留下一个陪护。这可把老王两口子为难坏了。那年头没有“三·八”服务公司啊,上哪儿找保姆去?俩人双职工,孩子小。回来就给我们念叨。咱憋着坏。来由不说,光说有个女孩不错,挺懂事的。你等我和司机去给接来。

    司机是小白子,平时就是好哥们。我让他把车开到德外功德林收容所,告诉他跟着别言语。到里边找值班的说:有个江苏大丰县的小谨,女孩19岁,家长来接她,在我们那儿等着呢,领导让我们来领人。互相都熟悉,人家连想都没想就把人给我们带出来。咱跟她把帮忙看老太太的事一说,女孩子满口答应。

    送过去把老太太看护得那叫个好,每次我们去老太太家都是满口地夸啊。

    我还想着以后就帮这女孩子在北京找活干保姆算了。

    一个星期过去了。这天上午,副所长、指导员突然把我俩找去分开单独谈话。咱一看麻烦来了,一准是这事陷了……

    领导找我们要人,咱还想扛呢。老王说:你小子把我害了。让小白子接人去吧……屋里副所长还盯着教育我呢,屋外吵吵嚷嚷地把人带回来了。心想这一回来不又得送收容所啊。没别的辙。到宿舍翻出本《法律法规》来,在里面找到“婚姻法”。咱向领导正式提出,结婚还不行么?!这副所长咧半天嘴没想出词儿来,最后吼了一句:你知道她的经历吗?!我说:基本知道吧。他抬高嗓门:她被她继父强xx过(大概是这样女人不能要)!我依然梗梗脖子:强xx和结婚有关系吗?!这边正玩命争执呢,窗户外边响起哭喊声。我们都出去了……

    原来是马上要把小谨往收容所送,车等着,她正在地上打滚哭:求求你们!求求你们!这边副所长喊:把她架上去!俺这边可听不得“求求你”这几个字!一瞬间不是愤怒,是悲伤,极度的悲伤。感觉全身血液忽地都到心脏里——没了。带队送人的是老杨,平时我俩关系不错,他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也没看俺脸色。还提溜根电警棍跟俺开玩笑:要不你去送吧。我顺手接过警棍回头抡圆了照副所长脑袋上去了……

    这一棍子没打上!敢情,这一棍子大家希望打上去,事实就是没打上。

    不是不想打,也不是力道不够。原因是身后的老杨太近了,棍子又长,抡起来动作大让他反应过来了。

    要是真打上了,咱的警察生涯当年说什么也就结束了。

    这里一些细节要解释起来比较长:当时俺怨恨的原因,包括为什么那么快就要把人送回去,连商量的余地都不给。后来才知道是收容所为其它事找所长,无意中问到这事,所长才发现俺大夜里把个姑娘带走了,怀疑俺行为不轨。多年以后,俺与那女孩再次见面时她才告诉俺,她被送回去又被审查了半个来月。确实搞清了俺清白,才把她送回江苏老家的……那些自是后话。

    当时,身后的老杨吓一跳,一胡噜把我的右胳膊带警棍都搂怀里了。嘴里一叠声地说:这怎话儿说的呢?老杨叫杨令法,是练炮锤的。咱右手是出不来了,剩左手捞着副所长的领口就往怀里带,他一挣巴领子都撕开了。这时指导员过来想喝住我,当时我昏了头,一把也把他领章给撕了。一折腾,大家都过来了。几个哥们挡在前面,和我一拨儿复员回来的兰子搂着我:大家都理解你,你现在千万别冲动啊!咱一看他们几个挡在前面的“铜墙铁壁”是冲不过去了。想求大家让开条路,两腿一弯就往地下跪,头一低,眼泪像自来水管子裂了似地喷了出来。嘴里叨咕着:都XX是人啊,都XX是人啊……

    折腾半天,那边人也送走了。这边指导员说:你别上班了,到后院反省去!

    反省?!老子不干了!把领章一撕,帽子扔房上去了。话说那帽子也不争气,从房上骨碌骨碌又掉下来砸我脚边了……咳……到后院宿舍我换上便服夹上小包出门了,干什么呢?上访去!

    走在长安街上,就想上哪儿去告呢?一抹头奔灯市口的全国妇联了。进门说上访,人家问你哪儿的啊?派出所的。人家都觉得奇怪啊,围过来三四个中青年妇女。我把过程一说,提问三条:一,这样情况该不该收容(当时收容条件是无钱无粮,乞讨要饭)?二,这孩子被继父强xx是不是你们妇联该管的?三,公民是不是受婚姻法保护?我提出结婚怎么还要强制收容?人家几位看着我乐,咱觉得有点像看怪物。人家说话挺客气:“您说得有道理,但这事您还是要找自己单位解决……”

    咱明白这都是大抹子抹稀泥。得!回去吧,灰头土脸回到单位宿舍一拉门,靠!这才发现我爹妈在我床上坐着呢!咱打小爱淘气,没少让爹妈操心,14岁时就被爹妈送去当兵了。谁成想这23岁了还让人请家长啊。爹妈一来俺是顿时没脾气了。给咱定的问题是“未经领导批示私自接收容人员出来,辱骂殴打领导”。

    接受大家帮助教育,查思想找根源,一个是组织纪律观念淡薄,一贯自由散漫。还有就是看上人家女的了。俺一闷头:全接受,承认!嘴上做检查可心里还惦记那女孩子怎么样了呢。多年以后那女孩又找回来是后话。

    那些日子我和老王是处于半停职状态,白天写检查,夜间负责巡逻。

    扯一大圈儿才说到我们巡逻上了。咱有个毛病——什么时候都不想闲着。

    巡逻还老想捞点“鱼”回来,开始几天的巡逻也捞了几个蟊贼。这不,念叨念叨就碰上两条“鲨鱼”级别的!

    那时的通缉、通报伴随着不断地撤消工作,新的旧的一大堆。俺喜欢没事翻腾着看。那张通缉大致内容如下:

    于学厚,男,31岁,身高1.65米。体格较壮。因抢劫、盗窃判无期。

    王显明,男,19岁,身高1.72米,体态稍胖,因杀死自己的亲生父亲被判死缓。

    二犯于1984年8月1日在内蒙包头,内蒙劳改局第一监狱挖洞逃跑……

    这里先简单侃侃我们夜间是怎么抓人的吧:那时,车站广场到天热时一般睡个一、两万人也算正常。警察分两部分。一部分便衣抓现行,贼把偷睡着的旅客叫“抠死倒”,“抠”出钱、手表等贵重物品,或整包顺走。我们是制服巡逻,官称巡逻盘查,我们俗称“干拍”。到夜里我们制服“干拍”,我们老所长称为:打骡子马惊。满广场都是睡下的,突然站起来不是上厕所就是有事。我们这些制服一过来眼角都寻摸四周,要是远处突然站起来的必是重点。接下来,就看睡着的里面有没有上相的了。

    话说这二位就是典型的“上相”……

    那晚上我们像往常一样的走啊走啊。犄角旮旯都转个遍。这有个规律,一般“唰”(外逃或刚作完案的)着的都往旮旯躲,您看哪个不服不份儿的一准没事。有事儿的都像——耗子。

    转到快半夜一点了,我俩商量,再转一圈就找地方眯会儿。说着就到了站东路北的20路汽车总站。密密麻麻满地睡的人啊,在东北角上的两个目标我俩连商量都没商量就上去了。为什么呢?因为满广场睡觉的人都是铺着纸壳或报纸,唯独那两位铺的新床单。等蹲下细看那二位还睡得死死的,拿手电一照,嚯!里外三新。尤其是新潮的米黄色夹克衫一水没洗。我俩心里先有个七成把握……

    这与犯罪心理有关——不义之财得来快,去得也快。那年代把新床单铺地下,一般老百姓是挥霍不起的。再者,您谁来首都不是拿出压箱子底的得意衣服来呀。一水没洗就套上本身就不舒服,用咱老百姓的话讲——那还没穿出来呢不是?

    把那矮个岁数大的先叫醒。问:你哪儿的?答:沈阳。问:多大?答:31。

    这位边答话边用明显的蹬踹动作把年轻的蹬醒。问年轻的:多大?答:19。问:哪的?答:内蒙。

    我俩心中大惊!说曹操曹操就到跟前了!

    他俩躺的位置北和东都是墙。我和老王形成夹角把他们堵住。话说那年轻的一醒,激灵一下往起站。俺喊别动!还没喊完岁数大的一哈腰,一头冲俺就撞过来。那年月俺1.82米,体重114市斤,估计人家以为打枣杆子不禁撞。

    俺是心一横一把锁住了他脖子,双手合力较劲地勒。眼角余光看见那年轻的抡起一拳击在老王的太阳穴上,老王大叫:你丫敢打我?!俩人影一闪,奔路南的黑胡同消失了。

    俺腋下夹住的这位,一股男用香水味直钻俺鼻子。俺还喊:别动!您让人家不动就不动啊?咱算知道为生命挣扎的人是什么声音了——底下这位发出的是“嗷”、“嗷”的长啸,活脱脱的狼嚎音。只三两下,俺手里就剩半拉屁股了。再扑,再挣脱。俺感到气喘不上四肢无力……

    黑暗的夜空中开始响起俺凄厉的声音:来帮帮忙!!!他是死刑犯!!!俺与他滚在一起,感觉四周“唿”地起来一片黑森森的树林——那是睡觉的人们被喊醒站起来。可很久没有援手伸出。

    后来俺回忆这段就感慨——别以为人民警察都像电影里那样高大不可战胜,您是人。对方不想招惹您的时候听话,想反抗的时候您得上去跟人家拿实力较量。咱实力不济就得呼救不是?再者喊“死刑犯”谁轻易敢上啊?喊小偷不就结了?咱还是紧张吓糊涂了。

    我俩滚过来滚过去渐渐有人开始伸手了。一个,两个……最后大概有六七双男人的大手拽住他的胳膊、衣角……忽然一个人一哆嗦撒手,“呼啦”一下犯人又挣脱,再摁!众人压萝总算压住了。一堆人下拽出他一只白森森的手臂,“喀嚓”,在这瞬间五六副手铐上去。黄澄澄、金灿灿一大片!

    俺30年给人带手铐唯那次最为壮观!

    事后才知道,当时有一组公交分局的便衣打扒正在边上,帮了俺大忙。

    俺想谢谢人家,结果连姓名都不知道。

    俺这时赶紧抬头找老王,见马路对面的胡同口,从围观的人群中间闪出老王揪住带好铐子的逃犯正往外走。咱心里明白——赢了!要是跑了一个,当晚全市一准儿动员起来大清查。咱们两个拿下那是完胜!

    边上有个综合治理办公室,把人带进去。公交分局的便衣们问清情况,悻悻地摘下手铐撤了(那时我们都有不成文的规矩,一般抓人谁把手铐先铐上人归谁。当然一般都是现行。这是我们先发现,再争功自然没道理)。

    老王连紧张带生气(俺看主要是紧张),一个手电筒砸在那年轻的脑门上。一个月牙形的口子隆起,血涌出来……那小子动都没动,面无表情地说:

    咱都快死的人了,您别这样。

    案子大,俺连笔录都不用做。局长传令直接送预审科。可俺的毛病喜欢刨根问底,抓紧时间问问他们到底是怎么跑出来的?出来后都做了些什么……

    先侃段小插曲,帮忙的人都走了,有位50来岁的老爷们苦个脸不走:我帮您忙,把手表弄丢了!俺依稀记得他是伸了把手。觉得每个帮我的人都类似于救命。那边把俩小子刚搜查完,两块崭新的黄盘手表撂在桌上,俺顺手抓一块给老头:这块比您那块不次吧?老头高高兴兴走了(心里想案子大,上面一般不会追究。后来内蒙检查院为这事还特地来外调一次是后话)。

    过了两天,一个在首钢上班的哥们问俺是不是抓俩死刑犯?俺还纳闷他怎么知道。他说那老头是他们同事,平常不怎么正经上班,经常端个大茶缸子溜达。那晚上回去说帮警察抓杀人犯了,当时的领导周XX特别重视见义勇为,给了他一个二等功,工资晋一级浮动一级。俺一笑,觉得他比俺合适多了。

    可过了俩月,北京治保报上登了他的事迹,对过程大概是这样描述的:

    那晚他见两个警察径直走到两个睡觉的人边上,突然两人起来反抗。其中一个瘦弱的警察眼看要支持不住了,他猛扑了上去,制伏了死刑犯。俺有点无奈,其实起主要作用的该是那几个便衣啊……

    咱先说那年轻的王显明,刚19岁,是个少数民族(咱不好给人家民族晾出来)。两年前因为搞对象他爹不同意,情急之下拿改锥照他爹心脏部位来了几下,冷眼见他爹躺地下一命呜呼。定了故意杀人,因年龄不够18岁,判了死缓二年。

    俺问他:干吗偏杀你爹?答:感情太好,昏了头了(也太昏点了吧)。

    再问:忍两年判个有期将来不是还可以出来?答:忍两年也得死监狱里,那条件太差,就那窝头(说到这使劲地撇着嘴)。

    再说那于学厚,31岁,辽宁沈阳人。因为抢劫、盗窃判无期。咱觉得抢劫没什么技术含量(电影里葛优说的),再看这盗窃,可是专偷保险柜!不是一般的技术含量吧?

    咱还专门问他:我拿钥匙开个保险柜都费劲,你是怎么开的(他们这回跑出来,又开了一个)?他对俺还怨气没消,不想正经回答问题:我随便一弄就开。

    这二位在内蒙包头一监一块儿服刑成了哥们,预谋逃跑。准备的家伙什儿挺特别——用大号铅丝挝了个大“锚钩”。1982年8月1日半夜,先从里面监号厕所掏洞出来,到外墙用长绳把“锚钩”钩墙头上。上去剪开电网,再搭着棉袄。两人互相拽着翻到外面。再游过800米宽的水面(俺一直不明白,包头哪来那么丰富的水资源),在庄稼地走一星期(所有道路都被全面封锁),吃生老玉米,喝河水。

    到包头市郊区找到个供销社(相当于今天的超市吧)。还是用那大“锚钩”搭墙上翻进去。撬开保险柜。得了3700元人民币(那年头三千远比现在的三万都不止)。

    哥俩变有钱人后没往内地来,先奔西北兰州去(聪明,越偏僻地区越是警戒少)。有钱肯定潇洒,要不怎会用上香水呢……玩了些日子,想起听人说过东北大兴安岭里有片800里没人烟的地方,两人决定跑去种蘑菇了却一生。顺兰州、西安、郑州一路过来,小王说没见过北京什么样,想看看(那年头来趟北京相当于现在的玩趟美国吧。北京是红太阳升起的地方啊)。老于本来担心北京严,但没拗过哥们。

    说到这儿老于叹气:不是为了我兄弟,你们还是抓不到我啊。聊半天从他的表情看,只有这句话是动真感情……

    至于抓到抓不到那要看他运气了。

    上面催得紧,俺也不能多聊。赶紧往预审科送,接的警察正念叨:今儿晚上别睡了,你们给送俩金疙瘩来。

    回头冲老于说:他这回算再也出不去了(死刑了,而且会很快)。这时我注意到蹲地下的老于两眼微闭,瞬间脸色煞白,前后摇晃几下。俺想这是喧闹过后,静下来感觉到要死的恐惧吧。后来见一些死囚都有类似的“摇晃几下”……

    回派出所脱裤子才发现大腿沾得慌,一找是老于用劲的时候隔着裤子给俺抠了个一公分来深的坑,当时愣没觉得疼。可见劲用得大啊……

    所长还让我俩上同仁医院检查一番,看有伤没有。

    回来后老王的紧张劲儿没过去,睡不着,俺还得陪他溜大街……

    再后面是研究处分和奖励问题了……

    先说处分:俺冒充领导批示擅自放人,执迷不悟,还揪打所长、指导员。搁现在开除三回富富余余的。俺愣是逃过了那一劫。

    原因有三:一是处理俺就得处理老王,俺是吊儿郎当散兵一个,老王可是大组长(相当于现在的警长)支部委员。咱落处分他一定跑不了。组织上要考虑影响。二是因为出了北京站爆炸等一系列案子,上面决定要成立北京站分局,各部门人心惶惶,秩序有些乱……三是指导员老褚。俺爹妈去求情,他放下一句话:放心吧,这小子我把他当孩子看!在后来的处理斡旋中起了关键作用。那时单位不管岁数大小一律称老或小。老褚比俺爹大一岁,从那以后俺改口叫“褚大爷”了。后来满北京站的人一见老褚远远地走来都嘻嘻哈哈地逗我:看你褚大爷来了!俺一准儿迎上去,脆生生地喊一声:褚大爷!

    老褚现在快80了,听说还住在船板胡同……

    研究奖励,有领导提出给老王个三等功,咱将功抵过。可老王哥们就是哥们。坚决提出要给都给,不给自己也不要!后来给我俩一人一个三等功,为此分局还专门租的东交民巷礼堂发奖。给俺发奖的是市局政治部主任李X,俺还梗梗脖子没给领导敬礼,转身给台下敬了个礼……

    老王目前还在劲松派出所扎腰带巡逻呢。有谁在那片儿见到位快60岁,浓眉大眼,个不高,满脑袋白发的巡逻警察就是他……

    半个月后内蒙检察院来核实情况,专门问那块表(当时100多元的表还算贵重东西)。咱解释半天人家表示理解。

    再后来内蒙一监寄来面锦旗,上面无非写点赞扬的话。还专门来长途表示感谢,告知决定杀了两个小子庆“十一”。还说逃跑那晚值班的八位狱警都背了处分。内勤问俺回不回个电话?俺觉得心里有点怪怪的,这又不是杀猪宰羊,是杀人啊。想了想回电没什么意义,与他们再没联系……

    大约五六年后的一天,我正在街上巡逻,忽然身后有人轻轻拽我衣襟。

    回头一看是那姑娘。她说:知道你结婚了,特地来看看你。她后来到了广州、深圳,混得还不错。不过我发现当年内向、腼腆的小女孩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标准的悍妇。有一句话不对付,她两眼一眯——像只母豹子。

    听说与人打架喜欢脱鞋——用高跟砸对方脑袋。

    俺在想,这是她天生的性格如此,还是残酷的生命历程改变了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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