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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丽江去

    世事难料。

    正如我的祖先所言: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然而,如今我既已身为幽灵,老天恐怕就不在我这边了。

    根据此次中国云南省及亚洲腹地兰那王国之旅的计划:我的十多位喜爱艺术、富有、聪明、娇生惯养的朋友,将在中国游览一个星期,并于圣诞节抵达兰那王国。

    当我随着我的朋友们,一同搭上自旧金山飞往中国的航班时,心中忽然有种莫名的激动——我将又一次返回我的故国,那大好山河依旧,只是物是人非,究竟还有几人能记得我呢?

    当然,这也是我第一次完全免费地乘飞机——航空公司无法向一位幽灵征收机票。

    没有人看见我走进机舱,而我就在他们的左右,找了一个空位子坐下,倾听着朋友们的对话和心声。

    十几个小时过去,我们来到了中国,上海。

    这是我出生以及度过童年时代的城市,我永远难以忘记这里的一切,就连空气都是芬芳的,这是故乡的气味。

    可惜我已成为幽灵。

    在几度转机和短暂游览之后,我们于12月20日,到达了云南丽江,这片“彩云之南”的土地。

    当地最好的导游来迎接我们,也是前一次我带队时的那位——秦铮先生,一个强壮的小伙子,穿着名牌牛仔裤,耐克运动鞋,饰有“Harvard”标志的套衫。我的朋友们都很惊讶:他居然打扮这么西化,如果不是有中国口音,简直就是我们中的一分子。

    从空调大巴的窗户往外看,我和我的朋友们看到了遥远的雪峰。每次我看到它们,感觉都和初次相见一样新鲜神秘,宛如纳兰性德的词“人生若只如初见”,其实我的人生亦是如此。

    薇拉戴着少数民族的项链、手链、脚链,随着汽车的颠簸叮当作响。她穿着有腰带的长袖衣服,特大号,虽然她不胖,只是很高,骨骼粗大。十年前当她五十岁时,她就决定以后穿着只求舒适了,她肩上披着自己设计的非洲图案的围巾。头发染成棕色,剪得短短的,戴着一顶有弹性的帽子。

    挨着薇拉的是新任领队本尼,他大声朗读我几月前附在行程表后的注释:“许多人认为丽江是像詹姆斯·希尔顿在他的小说《消失的地平线》中写的香格里拉一样的虚构城市……”

    因为想起了我,薇拉吃吃地笑了,但她的眼里满是泪花,她悄悄用围巾擦了擦。

    我承认我有点自怜,自我死后,渐渐习惯于不断被感动,而我又无法感知我的整个人生。现在我通过别人,越来越感觉到自己生命的宽度、体积和密度。我是否比释迦牟尼成佛前收的六个弟子更受启发?

    我是否有了天眼,天耳,能透析别人的思想?但这样又有什么好处?我说话他们听不见。他们不知道我和他们在一起。他们听不到我的激烈反对声,我反对他们更改我计划的游程。

    他们还不懂我的注释。比如对香格里拉的注释,我本想讨论“香格里拉”不同的含义。当然,那是引诱客人的陈词滥调,不管在哪里都一样,从青藏高原到的的喀喀湖——都是高山上的仙境。

    香格里拉:飘渺的美丽,难以触摸,无比珍贵。

    对游客说这些词就像有魔力:“稀有,遥远,原始,奇特!”如果服务不好,那就怪海拔高吧。

    我还应该带着地理学方面的资料,由植物学家约瑟夫·洛克写的,他在二十世纪二十年代和三十年代为《国家地理杂志》工作期间,在白雪覆盖的喜玛拉雅山腹地发现了一大片绿谷,如他在1931年发表的文章所描述的那样。据说,那里一些居民有一百五十多岁(我在养老院里遇到的一些精神错乱的老人也这么声称)。

    詹姆斯·希尔顿也应该读过洛克的这篇文章,因为不久后他在写神秘的香格里拉时,用了同样的描述。

    但最吸引我的还是在《消失的地平线》里描写的另一个香格里拉,那是一种思想境界,那些克制自己的人会长命,甚至不朽,否则就会因不受控制的刺激而死。“厌于享乐”是天赐的福,而热情是sansraison(没有原因)。热情的人们制造了太多麻烦:他们不计后果,醉心于追求物质时,置他人于危险。所以有人认为香格里拉就像解毒剂一样重要。

    对大众来说这是个精神寄托——诱使人们走最安全的路线。在世上有很多香格里拉,我正生活在我自己的一份中。

    温迪此时心情难以平复,她自称为某家庭基金会的理事。这也是事实,这是她的母亲玛丽·埃伦·布鲁克瑟·费恩·冯建立的基金会,有些人恶意地称她是“要结婚的寡妇”。温迪的母亲会在她的生日、圣诞节、光明节(犹太人一纪念节日)、和中国春节发给她“工资”,凭这些工资,温迪可以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她生来就不缺钱,但是十几岁以后,她决心自己不能像母亲那样。

    亚洲艺术博物馆也是玛丽·埃伦的捐助对象之一。在兰那王国之行筹资现场拍卖会上,她是出价最高的投标人——三倍的价格。她给了温迪两张旅行票,作为她的生日礼物。

    温迪踏上兰那王国之旅时,陪她的是认识刚一个月的情人怀亚特。他是多特·弗莱彻与丈夫比利的独子,被父母视如掌上明珠。比利是北达科他州Mayvill的大麦之王,那里流行一句名言:“这就是美洲的样子!”

    温迪喜欢怀亚特这种类型,他永远都是我行我素的样子,身材修长,胸背肌肉发达,光滑无毛,头发是永恒的青铜色。有挪威血统的人才会这样。

    温迪认为他们之间可以互补——我可不这么想。温迪矮胖,一头略带草莓红的金色卷发,皮肤易被太阳灼伤,十六岁时做过鼻梁整形手术。她的母亲在旧金山、BeaverCreek(科罗拉多海狸溪)和Oahu(夏威夷欧湖岛)都有家。温迪猜想怀亚特来自蓝领家庭,因为他总是隐瞒他父母的身份。

    某种意义上,怀亚特是没有家的:他的床就是富有的朋友们的客厅。他的谋生手段取决于他在哪里住。冬天,他在滑雪店打零工,空闲时滑雪,睡在一起滑雪的朋友家的地板上。上个夏天,他带着两条苏格兰猎鹿犬,骑自行车穿越MountTamalpais(塔马尔帕斯山)酷热的山路。去年春天,他在一艘私人豪华游艇上做船员,在阿拉斯加海湾载着生态旅游者航行。他是个随和的人,对生活上的问题,总是以“随便”来回答。

    不知什么原因,我很欣赏怀亚特。他对每个人都彬彬有礼,不管是他以前的老师、女朋友或雇主。他对我们这些富人没有愤世嫉俗的想法,甚至对向他收租车费的服务员也很尊敬,当然,他总是按规定付钱。我认为他有人类最美好的属性,那就是无丝毫动机的善良。

    在旅行团去丽江的路上,怀亚特正在小憩,温迪用她那敏锐的观察力提醒着其他人:“天哪,看路边那些人!”

    温迪这种初生牛犊,最需要学习的就是“禁声”,柏哈利这么想。他正坐在温迪与怀亚特的过道对面。

    几年前,柏哈利掀起了废除不人道的训狗方法的运动——猛拉狗的项圈,将狗的脸埋入它的粪便中等。当他完成了兽医的培训后,他在伯克利大学行为科学专业学习,研究狗的行为习性。

    狗的性情并非与生俱来,它会受其他狗还有人以及小小的贿赂的影响,任何了解斯金纳(操作性条件反射)理论的人都能告诉你:当给予肯定时,狗的反应更迅速,能达到人们的期望,通过诱导,修整及捕获,它们更快地学习新行为。

    “如果你的小狗叼走了你昂贵的鳄鱼皮钱包,”柏哈利会在研究会上说,“用一片热狗跟他换,它会将钱包扔到你脚下。这里有什么教训呢?将你昂贵的钱包收起来,放到小狗够不着的地方,然后给它一个臭臭的旧网球。游戏很简单:将球找回到你手中,就给它点好处。即使不是条猎犬,只要你训练得够多,它也会为你找回东西。”

    因为把这些常识性的建议提到了研讨会上,柏哈利竟成了驯狗师们的训练者,有口皆碑的国际犬类行动主义者协会的建立者,慈爱训练器械(专利未决)的发明人、《业余爱好者》杂志上的明星,还是我那可爱的小甜甜狗的称职主人。我还从没给我那小狗什么训练呢,淘气的它已把柏哈利的一些原版书给啃了。

    柏哈利常在讲座中告诉弟子们:“必须温柔而严肃地告诉别人:狗不是穿着皮袄的人,绝对不是!狗不用将来时讲话。它们得过且过,与你我不一样,它们喝茅房里的水。它们是非制约刺激和强化工作的活标本,而我们只须学会适当运用这些规则。主人必须坚决避免刺激狗,以免它们咆哮、狂傲、复仇、鬼鬼祟祟和背叛。就像我们一提起前妻、旧情人和政治家,我们的老婆就会受刺激一样。要记住狗总按照自己的喜好行事,一般情况下无害,但地毯和意大利鞋就厄运难逃了,因为狗要划分地盘乱咬东西。如果说什么样的狗像人,那就是和男人一样孤僻的、喜欢睡在沙发上的公狗。你们呢,聪明的驯狗师们,一定得让狗的主人们了解这个,对!训练那些无所事事,像野人一样拿着报纸卷的人们,让他们演示给狗狗们看:幸福的犬类‘更喜欢’做什么,而不是像傻狗一样整天又咬又叫,把真皮沙发当玩具咬来咬去。”

    柏哈利要尽早训练养狗者,赶在他们对小狗形成不良影响前。他在电视上呼吁:“狗狗上课喽!这是伟大的社会活动,比令人昏昏欲睡的图书俱乐部好多了。狗狗的课,是给单身者创造的奇妙的见面方式。魁梧又多情的先生们,哦!皇室的远亲女士们,哦!还有那些小狗狗。想像一下吧,狗狗们摇着小尾巴!”

    他的电视观众们坐下来,小狗也像跳探戈一样跑来。这时柏哈利博士就会煽情,使每个人都感觉成功和骄傲:“逗您的狗,对对对!让奶酪在狗鼻子上边晃,等它坐下来再把奶酪降到原位。稳住,稳住……好!太棒啦!马上给它奖金。它做到了,您做到了!只用5.2秒钟。上帝呀,您二位真快!真是梦之队呀!”

    柏哈利改革了驯狗行为,他相信这经验可以应用于从厕所训练,到国际政治的任何事务。他在研讨会上说:“是打骂见效快,还是利诱见效快?对别国的批评也要像利诱狗狗一样,勾画出美好的前景。对一个国家,不能用拳头来对付它,而应该用人道主义,结果很明显嘛!”

    然后,柏哈利会拿出一张百元大钞上下摇晃,前排人们的目光随之上下移动,看起来好像频频点头以示赞同。他取得的巨大成功使他一度相当自负。

    近年来,柏哈利博士对狗的主人们,以及政府的愚蠢行为已不那么关注了。他转而关注自己,他害怕身体的某些功能,会遭遇与濒危物种同样的命运——慢慢消失。

    虽然两鬓已有了白头发,可他的头发轮廓线仍很分明,体型仍然挺拔——价格不菲的西装为此效果帮了不小的忙。

    但最糟糕的是:他得了前列腺增生症,这是好多男士们的普遍病症,害处不能说很大,可确实令人讨厌。柏哈利常对上帝抱怨:怎么能这样对待一个四十岁的人呢!他必须频繁上厕所,这在公共场所里会觉得怪丢人的。柏哈利博士有足够的医学知识,他知道排尿问题与婚姻生活并没什么关联。但他仍然担心自己会像花园的水管喷嘴一样出问题。

    柏哈利找到一个关于前列腺问题的网站,上面有同病相怜的男士留言。其中有些留言:每日都有婚姻生活会减缓前列腺增生。柏哈利决心找个情人——一个能跟他合得来的,长相厮守的好女士。

    是的,现在他看到这样的好女士了。

    光彩照人的华裔女子朱玛琳,在他之前登上开往丽江的大巴,坐在靠窗位子上,她的女儿埃斯米跑到汽车尾部,躺在长座椅上。

    柏哈利假装从朱玛琳座位旁边走过,回头轻声问她有没有阿斯匹林。柏哈利知道女士们乐意帮助痛苦中的人,同时也知道她们总带着治疗头疼脑热的药。玛琳开始在包里翻药,柏哈利便坐到她旁边的位子上等待。

    虽然他曾多次在旧金山的社交场合见过朱玛琳,但在此地——中国的山谷中,玛琳看起来真是格外美丽动人。他以前怎么就没看出来呢?此刻在柏哈利的眼里,她的一切都那么光洁优雅:头发、面庞、衣着,尤其是她的动作和姿势。就连她喷杀虫剂都像个女神!她身着无袖外套和多彩褶皱围巾,围成似短裙的形状,轻轻的纱巾,仿佛等待着被夜晚的微风吹走。

    很自然,柏哈利担心自己的朋友莫非会有同样想法,因为他们两位在女人问题上经常如此。然而,他发现莫非此时正盯着年轻的海蒂。莫非的儿子鲁珀特刚玩完一副牌,也毫无顾忌地盯着海蒂的前胸。不过柏哈利还注意到,莫非已经对着玛琳偷偷瞧了几次,那双眼睛对玛琳的身材由上看到下,被她的曲线所诱惑。柏哈利便盘算着如何坐在玛琳身边,可以让他的混蛋朋友知趣些。

    有一年,他和莫非在史廷森海滩吃饭,柏哈利明确表示对女店主感兴趣:“她长着好大的一双眼睛啊,像褐色的彩虹,我估计直径得有十四毫米。”莫非回答:“真的?没注意。”第二天柏哈利返回饭馆,女店主很友好,但对他却不再亲密了。就像被主人打怕了的狗,只要你稍一抬手,就会吓得蜷缩着躲闪。柏哈利喜欢挑战,他要让害怕的狗亲热地舔他的手。他提醒自己要慢慢来,并没有急于采取行动。

    第二天,女店主却不见了。柏哈利后来才知道已被莫非抢先了一步,因为莫非对女店主说,可以用他上了新漆的哈雷摩托载她一程。女店主上钩了,摩托车开到蒙特利海滩,衣服都脱给了太平洋……

    销魂的两个多月过去,莫非以“人生目标相差太远”为由,又把她给甩了。她则在他的摩托车上喷了一大片粉色。当柏哈利听说此事后——他要比莫非伤心多了,女店主现在恨透了男人,就像长着三个脑袋的地狱恶犬,见到男人就想杀。莫非把她给毁了,以后的约会也甭指望了。莫非还在他的伤口上撒盐:“老兄,你喜欢她的褐色大眼睛?告诉你吧,因为她戴着褐色隐形眼镜!”

    女人眼里的莫非身材修长,肚子上没赘肉,不管什么季节和场合,总穿着丛林探险衫和肥大的短裤。莫非的鞋就像是工作靴,他的手像重体力劳动者那样僵硬,他既不会给女人买花,也不会甜言蜜语。莫非长着鸡窝头,梳着马尾辫,额头宽大,使他看起来相当有头脑。莫非在十六岁因逃学被赶出了学校,但从此成了一个自学成才的人。

    他的知识来自丰富的生活阅历:年轻时看守码头仓库,在迈阿密和洛杉矶为后花园修剪篱笆,清理池塘。他对竹子的兴趣始自上世纪七十年代,通过茂密的竹林来遮掩大麻。为了让印度大麻长得更好,莫非还博览群书,主要是园艺学著作,尤其是强化基因方面的书。后来,他对栽培竹子的兴趣超过了邪恶的大麻:竹子长得和大麻一样快,还没有法律约束。八十年代,他摇身一变成了农场主,经营被他称为“活产品”的竹子,他把竹子卖给纽约和芝加哥的写字楼,还有世界各地的豪华酒店,以装饰它们华丽的厅堂。

    莫非自称是“种植园主”,这样的称呼对女人有极大诱惑。她们可能认为种植园是田园般的,像恐龙电影里演的那样。但莫非本人脑子里可是一点浪漫概念也没有。他的种植园选在萨利纳斯,靠近LagunaSecaRaceway(拉古那·塞卡赛道)的地方,那里也是他的约会地点。如果有哪个女人喜欢变速箱里的机油味和震耳欲聋的利曼赛车发动机轰鸣的话,那正对莫非的味口。

    柏哈利想向莫非坦白,说自己爱上了朱玛琳。

    他应该这样说:“老伙计,我希望你别介意,这个……”说到这要用点头来强调,他所喜欢的人是朱玛琳。他想像莫非会回答“喔——喔”,然后拍拍自己的后背,彼此心照不宣。朱玛琳会下意识地感觉这哥俩儿关系很好,也就不会同时与他们发生关系了。

    “注意到路边的树了吗?”

    朱玛琳问他。柏哈利向窗外看去,顺势把前胸往玛琳的胳膊上靠,脑袋靠近她的脸晃来晃去。

    树干的下半部分都被涂成了白色。

    “连续几英里都是这样的,”她说,“像白色树桩栅栏。”

    我的天,柏哈利想,她的声音就像是液体琥珀一样轻柔而又神秘。“那是杀虫剂。”他解释道。

    玛琳不高兴了:“这样啊,我还以为是为了让司机在晚上能看见路呢。”

    柏哈利急忙改口:“聪明!这白色一举两得。既杀害虫,又保命。”

    “但是看这些树会犯困,对司机来说不太好。”

    “啊,可能我就是因为这样才头晕的吧?”

    他瞄着她的眼睛说。

    出于自卫的本能,她迅速转过头去:“可能是因为时差没调整过来吧。”

    柏哈利想更清楚地看到她的眼睛,可惜光线太暗。他能从对方应答的方式,辨别出一个女人上钩的难易程度。如果对方躁动,那意味着她对挑逗很放得开,几小时甚至几分钟就可以得手了。

    玛琳笑了,打着哈欠说:“我真想马上上床睡觉。”

    “好喂,”柏哈利一语双关,“我也这样想呢!”这是他说的最委婉的话了。

    玛琳抬了抬眉,意识到对方话里有话。柏哈利笑着,玛琳回以一个不能说是反对,也不表示接受的微笑。

    “这些树,”她又把话题扯开,声音高了些,“是不是白杨?叶子的形状不容易看到。大部分叶子都落了。”

    他们头对着头,看着黑暗中树木的模糊轮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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