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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长袖善舞上下通吃

    拿下沈杏山

    “黄天霸临城拜山”,使劫案顺利解决,法租界当局想给黄老板晋级,但黄老板在法捕房的级别已经顶头了,于是法国人破例升他为督察长。

    黄老板升了官,却心灰意懒,再也打不起精神做事。他把家务事和所有的财产物业,交给儿媳李志清掌管,外间公事全部推给了杜月笙。他自己为了消愁解闷,开始抽上了大烟,进入了半退休状态。

    在这个时候,黄金荣接到一封匿名信,指责他犯了帮会戒条:1.黄金荣实为倥子,却自诩为青帮中人,独创“天”字辈,用青帮规矩收学生纳名帖;2.冒充“大”字辈张镜湖张老太爷的门人,深入临城匪窟,博得“黄天霸拜山”的虚名。

    由此,黄老板的势力与青帮势力的关系,变得紧张起来。杜月笙既是出自黄老板门下,又是青帮正式成员,深知两大势力如若抵制下去,必定城门失火,殃及池鱼。于是,一面说服黄老板,一面通过张老太爷的开山门弟子吴昆山出面联络,终于打通关节,促使黄老板向张镜湖递了名帖,送两万大洋挚敬,虽然没进香堂,但也算入了青帮,成了青帮“通”字辈的前人。他比杜月笙高一辈,却和手下的金廷荪、顾掌生、张啸林,乃至杜月笙身边的顾嘉棠,高鑫宝等是同辈人。

    青帮势力与黄门势力的进一步结合,为杜月笙独撑门面、扩展势力奠定了更加牢固的基础。此时的杜月笙羽翼已丰,雄心勃勃,跃跃欲试。他不像黄老板,一辈子不出法租界,他的目标是整个上海滩。但第一步,他要做的第一件事,是立足法租界,向英租界进军。

    英租界由英、美两租界于1945年合并而成,因此又称“公共租界”。但美国一直委托英国人代管,典章制度等一律英国化,所以上海人习惯称它为“英租界”、“大英地界”。“公共租界”的字样,仅在官文上使用。

    英租界地域比法租界宽阔得多,市容与秩序也比法租界整齐,既是上海的心脏,又是上海的商业中心,闻名于世的英大马路和四大游乐公司都在英祖界内。英租界大亨除了赌界的严老九、“大八股党”中的沈杏山等人,巡捕房里的先后三任华探长谭绍良、尤阿根和陆连奎等人,都俨然是大英地界的“黄金荣”。

    法租界的亨字辈人物和英租界的亨字辈人物,历来是面和心不合,明争暗斗。特别是杜月笙的“小八股党”抢了沈杏山“大八股党”的烟土饭碗,黄金荣甩了沈杏山两耳光,就连小角色江肇铭都曾在严老九的赌台讹诈、闹事,一系列的纷争,都潜伏着火并的危机。

    在这种局面下,杜月笙怎样打进大英地界呢?

    杜月笙虽没读过几天书,不认得几个字,但却深知“人气”的重要性,更懂得强强联手,和气生财,一个好汉三个帮。他占领大英地界的策略是:化敌为友,为我所用。

    几年前沈杏山倒运后,曾躲到天津避风头。天津虽然也有租界,但他一个外来客,没有人接应,无法打入租界内部。过了一段时间,仍找不到占码头的机会,只好打道回府,返回上海,躲在家里孵豆芽。

    要想把“大八股党”拉过来为我所用,就要从沈杏山入手。但请沈杏山出山,解铃还须系铃人。于是,杜月笙去游说黄老板。

    “金荣哥,听说沈杏山从天津回来了。”

    “回来作甚?还想重开码头?”黄老板心不在焉地说。

    “此一时,彼一时。”杜月笙说,“金荣哥那两巴掌伤了他的元气,听说躲在家里孵豆芽呢!”

    “哦。”黄老板仍提不起兴趣。

    “当年沈杏山从崇明岛来上海滩闯世界,听说身上只有两块洋钿,用到第二块的时候,居然是哑板(假的)。他和我们自家一样,也是苦海里浮过来的。如今他一个跟头跌倒,只有金荣哥能拉他一把。”

    “哦?”黄老板有点动心了。

    “俗话说冤家宜解不宜结,想当初金荣哥和沈老板也是谈得来的朋友。”

    “好,你说咋办吧?”

    “不如登门拜访沈杏山,也让他看看黄门的肚量。”

    “好。”黄金荣被说动了心,果然在杜月笙的安排下前往英租界,登门拜访沈杏山。

    听说杜月笙陪同黄老板来访,沈杏山喜出望外,当两位到达大门外的时候,便倒屐相迎,那份感激之情和受宠若惊,溢于言表。

    宾主在豪华的大会客室落座,为表示隆重和敬意,沈杏山特地唤出两个小女儿,三小姐和四小姐为两位长辈敬茶。

    杜月笙见两个小姑娘聪明秀气,举止端庄,很有大家闺秀的风范,一个念头闪现脑中——不妨好事做到底,给沈杏山脸上再贴一金。于是,在喝茶的当儿,向黄老板示意沈家四小姐,黄老板马上会意,含笑点头。

    “杏山兄,请问四小姐可曾许人?”在两位小姐退下去之后,杜月笙问沈杏山。

    “不曾许配人家。”沈杏山一听,知道杜月笙要做媒,心里非常感激。

    “真是天赐良缘喔。”杜月笙笑着看看黄老板。

    见黄老板笑呵呵地点头,沈杏山明白了几分。

    “金荣哥的二公子,杏山兄见过吧?”

    “见过,见过。”

    “你们二位做个儿女亲家,我来做媒,讨杯喜酒,怎么样?”

    “荣幸之至!荣幸之至!”沈杏山受宠若惊,忙不迭地表示。

    黄、杜登门拜访,已经在英法两租界给沈杏山撑足了面子;黄、沈联姻,杜月笙保媒,又给沈杏山脸上贴足了金。

    “月笙兄有用得着兄弟的地方只管说,兄弟定当在所不辞!”沈杏山对杜月笙感激涕零,在送别的时候悄悄对杜月笙说。

    不想沈家一行,成全了这样一桩好事。虽然沈四小姐比黄金荣的养子黄源焘年长两岁,但说到底也是“政治联姻”,大家谁又会计较呢。这对亲家在日后你来我往,倒是亲密得很。

    沈杏山面子撑足,开始穿针引线,“大八股党”纷纷东山再起,投奔到杜月笙门下。不仅给杜月笙带了业务关系、人事关系,更给杜月笙带了权势和威望。他们在三鑫公司除了每人吃一份俸禄外,一年三节,另有红包收入。无论他们如何俯首帖耳,杜月笙对他们始终谦恭有礼,使他们无不为之心悦诚服。

    攻下严老九

    收服了英租界烟土一档的亨字辈人物,接下来便是和赌档上的大亨严九龄严老九建立“政治同盟”。但严老九不同于“大八股党”,他和黄门以及杜月笙素无往来。两人打过唯一一次交道,还是因为杜月笙的开山门弟子江肇铭闯了大祸。

    严老九自家开赌场,自己更是嗜赌,尤其喜欢打麻将,这一点和杜月笙嗜好相同。杜月笙决定和他在赌桌上建立交情。他请出身份资格以及关系都够得上的一个人物——英租界大亨范回春,请他给严老九递话,说杜月笙想到大英地界白相相,陪严老板搓搓麻将。

    范回春是黄老板的儿媳李志清的过房爷,与三鑫公司是业务关系,与严老九也是不错的朋友。他本人曾当过几天上海县长,在虹口外的江湾开设了上海滩第一座跑马厅,论身价地位远在严老九之上。照理说严老九应该给他这个面子,可是话递过去之后,严老九不理不睬。

    范回春对严老九极为不满,但又无可奈何。杜月笙却并不在乎,他又发帖子,请严老九到杜公馆赴宴。这一次,范回春把帖子交到严老九手上,总算死拉硬拽,把严老九拽到了杜公馆的酒桌上。

    这一桌酒席摆得别开生面,作陪的除了范回春,另外四位都是上海滩赫赫有名的青帮“大”字辈前人:高士奎、樊瑾成、王德龄、曹幼珊。还有一位因仰慕四位“大”字辈前人特地赶来助兴的——新近跻身于大亨行列、发迹于黄包车一行的黄包车夫总帮主顾竹轩。

    顾竹轩是江苏盐城人。当年江淮一带连年闹大水,成千上万的难民涌进上海,很多男人拉起了黄包车,顾竹轩便是其中之一。但很快,顾竹轩便在这帮江北弟子中崛起,成为了这帮黄包车夫的帮主。他手下拥有弟兄八千之众,八千弟兄个个愿意跟着他出生入死、打架卖命。由于这帮黄包车夫横跨英、法、华三界,其气势锐不可当。因此,顾竹轩的光临,也多少给这次宴席提高了一点档次。但事情也坏在了这位目中无人、口无遮拦的江北大亨身上。

    由于严老九是被硬拉来的,宴席上一直绷着脸。他坐在主宾的位子上,摆着一张晚娘脸,四位青帮“大”字辈前人作陪已经折了身价,哪个还去给他捧臭脚。杜月笙虽一心想与他结交,但也是有分寸的,只是不卑不亢,彬彬有礼。范回春身价地位也在他之上,他如此不给面子,心里自然窝火。

    只剩了个不明就里的顾竹轩,一看这桌酒席吃的冷冷清清,觉得很没意思,于是起身告辞。偏偏他不想一人走,特别是他想去白相相,于是就想去严老九的赌场。

    “这闷酒吃得没劲,老九,我们走,去你那白相相。”顾竹轩大大咧咧说着,站起身就走。

    严老九大概也觉得这样走了太过分,但犹豫了一下还是起身告辞了。

    “杜先生,抱歉,严某先走一步了。”

    “严老板请便。”杜月笙依旧微笑着,站起来送客。

    这时候菜还没上完。范回春坐在一边,气得脸上青一阵紫一阵。见严老九离开,屁股都不曾抬一下。

    岂料,严老九摆足了架子,却有他吃瘪的时候。

    严老九有个最要好的朋友谢鸿勋,是直系福建督军孙传芳部下的军长,因公过沪,请严老九代为引见杜月笙。当时杜月笙的慷慨好客,已天下闻名。但凡有点身份地位的人,到上海而不曾接受杜月笙的招待,回去后都觉得脸上无光。

    这下严老九犯难了,别说面见杜月笙,就是再找范回春递话,他都觉得抹不下脸。可谢军长在上海不认得其他人,这个引荐非他不可。犹豫再三,严老九只好厚着脸皮去求范回春。

    “回春兄,谢军长要见杜先生,这事只有麻烦你老兄了!”

    “亏你张得开口!”范回春还在生闷气,“那杜先生是你想见就见,不想见就不见的吗?就你严老板身价高,你以为别人都没有身价吗?”

    “回春兄,小弟知错了,消消气,消消气。”严老九只好赔笑脸。

    “既然还要在上海滩混,就不要把事做绝喔!”

    “是,是,回春兄说的是。”这会儿严老九整个一个没脾气,“怎么样,还是跑一趟给小弟递个话吧。”

    “要不是我欠了杜先生这个人情,你的事才懒得管!”

    范回春数落一通,心里的闷气总算消了些,只好亲临杜公馆递话。

    杜月笙听说此事,非常高兴,当即吩咐万墨林备下两张帖子,派专人送到英租界严公馆,约严老九和谢军长当晚到杜公馆赴宴。

    谢军长得到请帖满心欢喜,严老九看着请帖却是羞愧难当。这天的晚宴与上次气氛大不相同,一桌人推杯问盏,谈笑风生,气氛欢快热烈。严老九见杜月笙对以前的事毫不在意,不由得暗暗佩服。

    酒宴过后,谢军长和杜月笙已俨然成了好朋友,大家在会客室里喝茶,谈天说地,好不畅快。由于身在租界,自然就谈起了洋人。

    “逛租界最大的感受就是洋人会玩,会享受,大烟间和咖啡厅里到处都摆着稀奇精巧的西洋小玩意儿,洋鬼子制作的这些小玩意儿真是巧夺天工。”谢军长高兴地谈着自己逛租界的感受。

    “没错,要说会玩,洋人远在中国人之上。”杜月笙微笑着对站在一边随侍的娘姨说,“去卧房里把那个鸟笼拿来。”

    不多时,娘姨拿来一个金光闪闪的鸟笼,镀金笼架,白玉粟盂,里面那只玲珑剔透的黄莺儿看上去栩栩如生,不近看,没有人会认出那是假的。杜月笙把鸟笼递到宾客面前,谢军长和严老九仔细一看,不由得吃了一惊。

    “哦,原来是假的!”谢军长啧啧赞叹,“漂亮!漂亮!足以乱真。”

    杜月笙打开鸟笼,取出那只黄莺儿,上紧发条,那只黄莺儿竟变活了,又是扑棱翅膀,又是蹦蹦跳跳,又是饮水啄食,又是婉转啼鸣,声音清脆悦耳,像极了黄莺儿的叫声。

    “妙极!妙极!”谢军长抚掌大笑,一边小心翼翼地接过鸟笼,一边问杜月笙,“这玩意儿上海有的卖吗?”

    “怕是没有。昨天法国朋友送来时说,就是巴黎也只有这一只,是特地买来送我的。”

    “哦,遗憾,遗憾!”谢军长说着,取出黄莺儿,一遍遍把玩起来。

    杜月笙悄悄唤过娘姨,叮嘱她把鸟笼的包装盒、包装纸和红丝带拿来,等下照原样把鸟笼包装好,送到谢师长的汽车上。

    谢师长只顾摆弄那只黄莺儿,没注意杜月笙说什么,严老九却注意到了。杜月笙如此大度,让他深感无地自容。

    “杜先生,谢军长不会收的。”严老九悄悄拉拉杜月笙的衣袖。

    “那就请严老板代收了。”杜月笙微笑着,悄悄对严老九说。

    谢军长玩够了,送回鸟笼。杜月笙把鸟笼交给娘姨,娘姨按照杜月笙的吩咐,将鸟笼照原样包装好,在客人告辞之前送到了谢军长的汽车上。

    这只黄莺儿按巴黎价格折兑成中国银洋大约五六百块钱,杜月笙用五六百块钱交了一个甘愿肝脑涂地的朋友,是一件十分划算的事体。严老九也是重义气讲交情之人,只是与法租界黄门素无往来,打过一次交道还是因为杜氏弟子江肇铭硬吃,加上本身财大气粗,目中无人,自然不买杜月笙的账。可通过这件事,杜月笙的大度豁达,让严老九崇拜得五体投地。

    从此,不仅严老九与杜月笙成为了要好的朋友,谢军长也与杜月笙成了好朋友。谢军长带着那只黄莺儿返回福建,逢人便说杜月笙做事漂亮,落门落槛。两年后谢军长赴前线身受重伤,送到上海治疗,不治身亡,严老九身穿孝服主持丧葬,杜月笙亲临执绋。

    交上了严老九这个朋友,杜月笙等于一只脚迈进了大英地界,严老九俨然成了杜月笙前往大英地界的引路人。他约杜月笙去大英地界威海卫路总会搓麻将,牌搭档除了他们二人外,另有范回春和“塌鼻头”郑阿塔,郑阿塔官名郑松林,是上海有名的金子大王,牌风和杜、严、范极为相投。

    四人每天下午三四点入局,午夜散场,输赢在三四千元之间。当时一担米在两三块钱之间,四大亨的输赢已极为可观。

    豪赌三四个月之后,杜月笙在大英地界结交了一批朋友,也把大英地界的情况摸了个八九不离十。

    黄老板躲在家里,虽然不曾出门,却早已听说了杜月笙的豪赌。他担心杜月笙像早年一样,赌瘾上来不管不顾,不赌脱了底誓不罢休,赶紧让儿媳李志清请来她的过房爷范回春。

    范回春来到黄公馆,会客室里却不见人。原来黄老板正在大烟间里一榻横陈。范回春被引进大烟间,在烟榻旁边坐下。黄老板抽足三枪,方才从烟榻上坐起来。

    “听说月笙日日赌铜钿,输赢来得蛮大。输钱倒不是大事体,那么大场子交给他,我怕他耽误了正经事体。”

    听了黄老板的话,范回春感慨万千:杜月笙出自黄门,又是黄老板一手提携起来的,他竟然如此不了解杜月笙。当然,黄老板向来小心谨慎,即使退回到豪情万丈的年轻时光,怕是也不敢有杜月笙扫平大英地界的大手笔。

    “听说你是他的牌搭子?”黄老板又问。

    “是。”范回春唯唯诺诺地回答。

    “我晓得你劝不动他戒赌,我自家也劝不动,但是你可以退出来。找不到合适的牌搭子,他自家就会撤了。”

    “好,我就退出来。”范回春当即答应下来。

    三缺一,威海卫路总会的牌局被搅黄了。三个人都在埋怨范回春,范回春却笑着看看杜月笙,不做任何解释。杜月笙望着范回春若有所思,他似乎明白了,也随之哈哈一笑。

    杜、严赌兴正酣,岂能就此罢休,索性将赌场搬到了泰昌公司楼上盛五娘娘的公馆里。

    盛五娘娘是晚清重臣盛宣怀的五小姐。盛氏家族是近代上海滩最大的豪门显贵,一门豪阔,富可敌国。盛宣怀子女七人,个个嗜赌。在这个赌局里,杜月笙的输赢创历史新高,有一晚竟然输掉三万块。但他依旧面不改色,谈笑自如。他的豪爽、豁达、一掷万金的大手笔,连盛氏豪门的兄弟姐妹都暗暗吃惊。

    凡是参加盛氏赌局的,除了社会名流,便是商界富豪,更有军政要人。在盛五娘娘家里,在盛氏兄妹的引荐下,杜月笙进入了大英地界的上流社会。

    豪赌半年,杜月笙对大英地界可谓了如指掌了。英租界不同于法租界之处在于,英国人爱体面,重法治,流氓白相人要想胡作非为,总是心有余悸,不像在法租界那么容易。因此英租界政治修明,秩序稳定,社会名流以及商贾富豪便都喜欢在此置业侨居,加上地域宽广,市井繁华,英租界的市容便远在法租界之上。

    而法国人只认钱,于是金钱万能,贿赂公行,红包满天飞,天大的事都能用洋钿了断。因而法租界成了罪恶的渊薮,烟赌娼三业兴盛发达。在法租界浑水摸鱼赚洋钿,要比在英租界容易得多。

    杜月笙和大英地界的朋友有了密切往来,把大英地界的朋友引进了法租界,给那里的朋友打开了广进财源的另一方天地,那帮朋友自然对他感激不尽、唯命是从。而黄门以及杜门弟子进入英租界,也如同在自家的地界,处处兜得转。

    至此,黄老板终于看明白了杜月笙这场豪赌,不同于他年少时的溺赌。不由得对杜月笙伸出了大拇指。

    “月笙真正了不起!”

    杜月笙依旧用谦恭的微笑面对黄老板。但他心里想的,岂止一个大英地界,他的下一步,是占领整个上海滩!

    巧妙觅黑粮

    攻下英租界后,杜月笙所掌握的黑社会力量已经遍及整个上海滩,也使他在整个上海滩的帮会中成为了举足轻重的人物。也就是说,从1924年开始,杜月笙实际上已经成为名副其实的黑社会老大。当然,杜月笙不会满足于仅仅坐上帮会大亨的第一把交椅,他要依靠帮会的力量,把势力扩展到上海滩的各个领域。

    当时正值军阀混战,直系、皖系、奉系各派军阀之间,大小战争不断,今天你联他,明天他打你,总统、内阁走马灯似的更换。上海由于在政治、经济、外交上的特殊地位,自然而然成为了军阀政客争夺、厮杀和占领的风水宝地。

    当三鑫公司以皖系军阀卢永祥的势力为靠山,业务开展得如火如荼的时候,直系军阀、江苏督军齐燮元早已对卢永祥独占上海耿耿于怀,随着卢永祥反对直系的态度日益明显,双方于1924年9月3日爆发了“江浙之战”。

    两军对垒,第一次战役在浏河前线拉开序幕,齐燮元部下率军突破卢军在太仓方面的防线,卢军战事告急。杜月笙闻讯赶紧去找黄老板。

    “金荣哥,战局紧张,我们要帮帮忙才好。”

    “能帮得上自然要帮。”事关三鑫公司利益,黄老板也在关注着这场战争,“你有什么法子?”

    “别的我们插不上手,我们可以出车,援助何将军运送军队。”

    “好,我们分头联络,尽快组织卡车队开往龙华。”

    于是,杜月笙又去找张啸林,各自通知其手下,分头奔走,很快集中了法租界里的大部分卡车,首尾衔接,一字长龙般地开往龙华,供卢永祥、何丰林运送官兵,急援太仓。由于增援及时,使得战局转危为安。

    这个战果,使杜月笙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但没过多久,齐燮元与另一直系军阀、福建督军孙传芳达成合作之局,孙传芳乘卢永祥不备,从背后包抄,使卢永祥腹背受敌,被迫和淞沪护军使何丰林一起通电下野。卢永祥东走日本,转赴大连、天津。孙传芳抵达上海,收降卢永祥、何丰林的部队,同日任命前海州镇守使白宝山为上海防守总司令,办理善后及收抚事宜。

    转眼之间,上海滩成为了直系军阀孙传芳的天下。

    这个结局,使杜月笙愁肠百结。比杜月笙更不愿接受这个现实的,还有另外两人,那就是昔日气焰嚣张不可一世的卢永祥之子卢筱嘉和淞沪护军使何丰林。两个人如丧家之犬,慌慌张张从龙华逃出,趁天黑潜入法租界,又悄悄摸到钧福里杜公馆。

    当下人进来给两人通报时,杜月笙立刻迎出门外,大有倒屐相迎之势,那份关切、真诚溢于言表。不晓得两人换了投奔黄老板,黄老板会作何表示。

    “杜先生,你晓得我们的来意……”

    卢筱嘉刚刚开口,杜月笙便挥挥手,表示出同命运般的沉痛与理解。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杜月笙安慰说。

    “杜先生说的是。”何丰林赶紧附和。

    “我在杜美路26号有一幢洋房,生活用品一应俱全。二位只管放心住在那里,我会派人过去照顾二位起居。”

    就这样,杜月笙将卢筱嘉和何丰林保护起来。尽管后来孙传芳听说了此事,但也鞭长莫及,最后只好不了了之。

    随之而来的,是三鑫公司陷入了困境。

    自从三鑫公司独霸了上海烟土市场,“潮州帮”退居附属地位,业务每况愈下。他们中一部分人联合上海另一股力量,另外开辟运土途径,选择长江北岸的启东、海门一带作为驳运的驿站。

    启东、海门以至南通,都是通海镇守使青帮“大”字辈张镜湖老先生的辖区,他们和张镜湖的部下搭上关系,雇用外轮驶入长江北岸,然后用小船接驳,深入苏北,转运全国各地。使三鑫公司的业务受到很大影响。

    今朝,三鑫公司又失去了军界靠山,原先运送烟土的那条路线已不敢再走。眼看烟土将全部断绝,杜月笙却一时无计可施。上海成了直系江苏人的天下,即使有心结识孙传芳、白宝山那一批新贵,临时抱佛脚也是来不及的。

    以前哪曾想到会发生战乱,货到立即发售,从未考虑过存货。如今运输中断,上海的大小土行,便都面临断档的恐慌。

    烟土生意停顿,杜月笙这一帮人便断了财源。黄老板置业多,底子厚,平时又节省,不会发生恐慌;金廷荪会理财,自然有储蓄;杜月笙、张啸林和“小八股党”顾嘉棠等人,却是挥霍惯了,洋钿一手进一手出,等烟土一断,这才发现手中一文不名。

    最惨的是杜月笙,不但没有积蓄,反而还背了一身债务。杜月笙的开销和张啸林等人比起来不算大,除了那段日子豪赌,大把地输过洋钿,平日用在自家身上的钱不多。只是他善门大开,施医施药施棺材,修桥筑路,打发数以万计的乞丐,还给孤寡贫困人发折子,让他们按月到杜公馆领钱……如今年关将到,需要关照的、打发的人太多,场面已经撑起来了,手中断了洋钿,这个年关怎么过?

    张啸林急坏了,逼着他太太把头上手上的首饰全部拿出来当掉。可没几天这笔钱就用光了,接着又是长吁短叹,愁眉苦脸。

    正当杜月笙无计可施的时候,忽然柳暗花明。有一天他正闭门家中坐,思考着怎样重新打开烟土局面,“小八股党”一帮人排着长队来了。他以为弟兄们是来讨法子的,可一个个笑容满面,不禁有些纳闷。

    “怎么,捡到金元宝了?”

    “比金元宝珍贵。”顾嘉棠乐着卖关子。

    “有土了?”杜月笙知道,对他们这伙人来说,没有比烟土更金贵的了。

    “借到10箱土。”叶焯山美滋滋地说。

    “哦?”杜月笙来了精神。他晓得上海滩的烟土都快被瘾君子们罗掘空了,这10箱土一定另有来历,“跟谁借的?”

    “陆冲鹏。”顾嘉棠说,“没想到吧?姓陆的又不经营烟土,手里居然有存货!”

    “未必。”杜月笙敢肯定,这10箱土不是存货,“如果他手里没有200箱,就不会借给你们10箱。”

    “他怎么会有那么多土?”顾嘉棠越发搞不懂了。

    “就是这个问题,他的土是从哪里来的?”杜月笙问顾嘉棠等人,也在问自己。

    陆冲鹏出身于海门世家,家有良田千顷,有佃户数千户之多。海门是通海镇守使张镜湖的辖区,陆冲鹏拜张镜湖为老头子,是青帮“通”字辈弟子。如果这批土和张镜湖有关系,那么,只能是假道海门……陆冲鹏在晚清时考取秀才,废除科举后就读于苏州法律专科学校,是上海滩的执业律师,民国初期上海选出的国会议员,和皖系的段祺瑞、李思浩等人关系密切……

    当时的军阀大多插手烟土冲军饷,段祺瑞上台,面临巨大财政亏空,他到哪里去弄洋钿呢?走私烟土,必然要通过上海的口岸,而和他们关系极其密切的陆冲鹏就在上海!

    “有了!”杜月笙微微笑了,然后抓起了电话。

    十几分钟后,杜月笙得到准确消息,陆冲鹏手里果然有土,而且不是200箱,是1000箱!

    “1000箱?”“小八股党”个个瞪大了眼睛。

    “能不能让他匀给我们一些?”顾嘉棠迫不及待地说。

    “试试看。”

    没把握的事从不夸口,这是杜月笙的一贯风格。而且就算有把握,不到水到渠成的辰光,也不会提前揭开谜底。因此,对于熟悉他的“小八股党”来说,试试看,差不多就是有把握了。

    杜月笙马上派人去调查。“大八股党”在走私烟土一行中比“小八股党”根基要深,这个时候派上了用场。几天后,杜月笙便摸清一场北洋政府走私烟土的内幕。

    1923年6月,直系军阀赶走了黎元洪,组成“摄政内阁”。同年10月,曹锟以重贿当选总统。1924年10月,直奉两系军阀大战,直系大将冯玉祥乘机倒戈,回师北京,发动政变,推翻曹锟,11月,段祺瑞就任“中华民国临时执政”。

    李思浩是段祺瑞的亲信,段祺瑞一上台,便任命李思浩为财政总长,兼盐务署督办。李思浩一上任,就面临一大难题:军费庞大,外债纷杂,财政极度困难。当时海军将士索饷,竟使海军总司令杜锡珪被逼下台。

    因此,段祺瑞和李思浩,一心想给海军筹付欠饷。一番奔走之后,他们得到日本财阀三井的暗中协助,由日本人中泽松男出面,每月从波斯采购鸦片500箱,运往上海销售,资金由三井垫付,赚的钱用来偿付海军欠饷。但他们需要在上海找一个所谓“安福系”的自家人做这桩生意的总代理。于是,选中了陆冲鹏。

    首先,陆冲鹏是“安福系”支持当选的国会议员。其次,1920年直皖开战,段祺瑞兵败下野,与李思浩等要人均住在陆冲鹏家里避难,将这项美差给他,也有报答之意。当然,还因为陆冲鹏与上海的烟土商很熟。

    杜月笙还了解到,陆冲鹏接了这项“美差”后,与广茂和土行签了合约,约定广茂和土行见货付款。第一批红土500箱运到外海后,陆冲鹏去通知广茂和土行,让他们准备现款接货。这一去才知道上当了,广茂和竟一时筹不出这么多现款。

    货物眼看就到,买主临阵脱逃,陆冲鹏只好把500箱红土搬到他的田庄。他的田庄面积辽阔,以前就给别人充做过鸦片仓库。另外,陆家佃户中青壮年都接受过军事训练,他买来一些枪械,分发下去,由他们负责保护。

    杜月笙摸到这个情况的时候,陆家田庄已经囤积了两个月的货,1000箱波斯大土。正如杜月笙所分析的,陆冲鹏已经向他的老头子,通海镇守使张镜湖张老太爷假道,将其中500箱大土运往苏北去卖,另外500箱,也将在近日运出。

    戒严运大“土”

    摸清了陆冲鹏的底细,杜月笙即刻起身,前去拜访通商银行老板傅筱庵。傅筱庵是晚清重臣盛宣怀的旧属,杜月笙通过盛五娘娘的牌局和他混得熟稔。加上傅筱庵为人四海,杜月笙张口借两万,傅筱庵二话没说,立马借钱,既无抵押,也无须保证。

    拿到两万块现款,杜月笙喊来了张啸林。

    “啸林哥,别这么愁眉苦脸的,有你的事做了。”

    “没有土,还有啥事好做?”张啸林无精打采地说。

    “土很快就会有的。这一晌还差你的一步棋。”

    “哪一步?”

    “攻下孙传芳那批新贵。”

    “真有土了?”张啸林来了精神。

    杜月笙点点头,然后说:

    “孙传芳以前的驻沪代表,我们有过交往,啸林哥还记得吗?”

    “记得。”

    “你去找他们居间介绍,尽快和孙传芳左右的官员搭上关系。”杜月笙拿出两万块钱,交给张啸林。

    “好!”

    腰缠万贯去和那帮军人花天酒地,是张啸林的强项。

    张啸林领命离去之后,杜月笙又给“大八股党”首领沈杏山派上了用场。

    杜月笙要与某人合作一项事体,一般都不会直接出面找某人协商,必定先找和某人要好的人出面斡旋,一切水到渠成,他才会姗姗来迟。尽管他与陆冲鹏稔熟,在盛五娘娘的牌局中又是非常对手的牌搭子,陆冲鹏还是黄老板的忘年交朋友,但他还是要请沈杏山先出马。

    沈杏山一到,陆冲鹏就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整个上海滩都在闹土荒,“小八股党”不久前刚向他借土10箱,杜月笙的三鑫公司自然也缺土。

    “现在还能运土到租界吗?”这是陆冲鹏担心的。

    “怎么不能?”沈杏山满有把握,“你放心,老杜做事落门落槛,价钱一点不会少。”

    “这个我晓得。”陆冲鹏说,“我是说,现在江山已改,上海又成了孙传芳的天下。”

    陆冲鹏言外之意,担心杜月笙没有军警保护押送,万一在路上被劫,或者被没收,这个千斤重担,到时候叫谁去挑?

    沉杏山不敢应承,回来向杜月笙如实汇报。

    杜月笙笑笑,没有言语。

    第二天,山东督军张宗昌的驻沪代表单先生出现在陆冲鹏的家里,杜月笙、张啸林和单先生都是要好的朋友。单先生在陆冲鹏的会客室里一落座,就大大咧咧地嚷起来说:

    “你不就是怕你的土上岸后被劫了吗?你对杜先生真是不了解。”

    “单先生此言差矣。”陆冲鹏赶紧给自己圆场,“就因为这土不是我的,我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所以才不得不谨慎。”

    “好!”单先生豪爽地说,“你尽管发货吧,下了船,由他自家负责运,出了差错,我替杜先生担保。”

    “好,三天后发货。”有单先生这句话,陆冲鹏就放心了。

    “为什么等三天,你不是有现货吗?”

    “不瞒你说,囤积了两票,第一票前几天发了。第二票前些时刚接洽到买家,这两天便要起运,也是发苏北。”陆冲鹏笑笑说,“放心,你只管告诉杜先生,下一票三天后到货,也是500箱。”

    “好!”单先生高兴地告辞而去。

    接下来,杜月笙登场了。杜月笙谈的是接货、运输、付款等具体事宜。他知道陆冲鹏担心的是接货后的运输环节,但既然有单先生担了保,他自家多说无益。具体事宜他自然都做了万无一失的安排,只是,他不会事先在陆冲鹏面前夸下海口。

    三天后,1924年腊月二十七,大年夜的前三天,从波斯启航运送鸦片的远洋外轮抵达吴淞口外,在公海上抛锚。陆冲鹏一面通知杜月笙做好接货准备,一面搭乘楚谦军舰,前往公海接驳。

    军舰驶到公海,停靠在远洋外轮旁边。陆冲鹏登上轮船,和押运的日本人办理手续。与此同时,外轮上的500箱鸦片搬上了楚谦舰。

    一切办妥,陆冲鹏回到楚谦舰。随即,楚谦舰载着500箱烟土,由舰上海军押运,驶向高昌庙。

    夜色深沉,江风阵阵。陆冲鹏蓦然惊觉,自己肩上的担子何等重大,不能有半点疏忽。为慎重起见,兵舰抵达高昌庙后,陆冲鹏先下兵舰,给杜月笙打了一个电话。

    “杜先生,我已经到高昌庙了。”

    “好。我已经派了车,有人接你过来。”

    “接我?”陆冲鹏顿一下说,“我想先卸100箱货,如果路上没有风险,明天再把另外400箱运过来。”

    “不必!还是500箱一起卸。”杜月笙口气十分坚决,“我马上打电话给宋希勤,请他宣布从高昌庙到枫林桥戒严,让你的货直接运到租界。”

    “宋希勤?”陆冲鹏倒吸一口凉气。听杜月笙的口气,好像宋希勤就是他的门生弟子。如同“小八股党”一样,对他唯命是从。要知道,宋希勤是孙传芳的心腹,是当今上海滩红得发紫的人物!他怎么会听命于杜月笙呢?

    原来,宋希勤是孙传芳以前的驻沪代表——驻沪办事处处长。

    20世纪20年代的上海,以其租界的特殊地位和水陆码头等有利条件,在南北对峙全国四分五裂的形势下,成为微妙的政治中心。在这里,几乎每天都在进行着政治军事的策划和交易,诸如政见的发表,议和的进行,情报的交换,军饷的筹措,军火的采购,舶来品的采买,鸦片的运销,乃至下野政客军阀的避难,秘密性质的观光游历,眷属家人的侨寓,少爷小姐的入学出洋等等……因此,但凡有点实力的军阀政要,无不在上海设立办事处。而这些办事处的代表们身处异地,为办事方便,千方百计结交当地势力。

    杜月笙秉性使然,无贵不交,一边与卢永祥、何丰林亲密合作发土财,一边与其他军阀的驻沪代表打得火热。当然,这个方面的酬酢交往自有张啸林出面,杜月笙要做的,是关键时候点到为止。有了这个伏笔,孙传芳得势,宋希勤是孙的心腹大员,打入孙传芳内部也就有了缘由。张啸林拿了两万块交际费,做得就是这项工作。

    而对于孙传芳来说,卢永祥在上海大发土财,他何曾不晓?对东南半壁上的这座金矿——上海,哪个军阀不是垂涎欲滴!走私鸦片,是上海滩最旺盛的财源,与其另组班底,劳心费神、延误时日,不如接过卢永祥、何丰林的现成关系,坐享财香。大利在前,孙传芳自然会伸出手来和杜月笙一握,杜月笙就是揣摩透了孙传芳的心思才走这步棋的。宣布戒严,帮忙运土,便是双方合作前的序曲。

    “陆先生,请尽快把全部货物卸下,我们戒严到两点钟为止。”在陆冲鹏发愣的当口,杜月笙在电话那头又在催促。

    “两点?”陆冲鹏看看表,“好,我马上卸货。”

    陆冲鹏返回兵舰,指挥楚谦兵舰卸货。岸上早有“小八股党”在指挥手下人接货装车。陆冲鹏办完交接,坐上杜月笙派来的汽车,向法租界疾驶而去。

    一路上,在车灯的照射下,只见公路两旁人影绰绰,这一路荷枪实弹的官兵,不正是孙传芳最精锐的手枪旅某团吗?陆冲鹏又一次暗暗吃惊,他真是低估了杜月笙的能量。

    车抵枫林桥,在华界与租界的交界处,陆冲鹏从车里看到了杜月笙,他裤腰带上别着手枪,正和几个手下等着接应。孙传芳的戒严官兵,也是到华界与法租界交界处为止,交界处这边,换上了法租界的安南巡捕。

    一路上所见,令陆冲鹏啧啧称羡。车子进入法租界维祥里三鑫公司新址,500箱鸦片也随后首尾相衔地驶入法租界维祥里三鑫公司。

    500箱波斯大土到手,杜月笙和他的“小八股党”以及所有在三鑫公司分红利、吃俸禄、拿红包的各色人等,都大大地松了一口气。那些即将断绝黑粮的瘾君子闻讯,更是欢呼雀跃。500箱烟土转手告罄,三鑫公司获利甚丰,陆冲鹏及时收到了应收货款。三鑫公司的信誉由此倍增,杜月笙的金字招牌也因此大放光彩。

    有了孙传芳方面的第一次帮忙,接下来便是双方联手,孙传芳委任杜月笙为督署咨议。杜月笙欣然接受委任令,与孙传芳在烟土生意上开始了亲密合作。三鑫公司在上海滩易主的困境中重新打开局面,业务迅速恢复、攀升。同时,经此一举,杜月笙的势力迅速蔓延到苏北,和苏北地界上的军政要人以及土商、烟馆老板有了接触往来,为三鑫公司的业务开展打开了另一扇窗户。

    不久,段祺瑞的财政总长李思浩到达上海,由陆冲鹏引见,杜月笙和张啸林在法租界大摆筵席,为李思浩接风。后来陆冲鹏和李思浩同赴北京,陆冲鹏再返回上海的时侯,带来两张北京政府财政部的委任状,聘任杜月笙、张啸林为财政部参议。

    这是1925年杜月笙第一次做官。只是杜月笙历来低调,从不对外言说,晓得这件事的几乎没有几人。

    堂子里迎大帅

    军阀混战,不仅北平政府“乱哄哄,你方唱罢我登场”,就连上海也是轮流坐庄,频繁易主。卢永祥倒台,直系孙传芳部下白宝山坐庄,旋不久,即1925年初,奉系军阀张作霖力挺卢永祥势力,以宣抚军第一军军长张宗昌张大帅为统兵前锋,大举南下。

    元月29日,张宗昌率官兵一万多名,号称“雄兵十万”大军,抵达上海。孙传芳的部下退到新龙华,双方划地而治,暂且相安。

    张宗昌进驻上海,杜月笙这次要抢占先机。一方面奉系支持卢永祥,杜月笙与皖系卢永祥势力渊源、交情都够;另一方面有上次烟土断档的教训,这次不敢再掉以轻心。

    单先生是张宗昌的驻沪代表,杜月笙与单先生早已是要好的朋友。于是,杜月笙在第一时间将单先生请到杜公馆,两人在会客室里摆开酒宴,边吃边聊。杜月笙要了解的是张宗昌的个性爱好,探讨如何投其所好。

    张宗昌是山东掖县人,身材高大魁梧,坐在汽车里要蜷起身子,由于腿长,人送外号“张长腿”。又由于嗜赌,尤其喜欢玩推牌九,北方人称推牌九为“吃狗肉”,于是又得绰号“狗肉将军”。张大帅素来胸无城府,粗鲁不文,尤其不喜欢繁文缛节。

    “好!”听完单先生的介绍,杜月笙心里有底了,“那就从张大帅的嗜好——玩牌九入手。”

    “不仅牌九。既然是玩,自然也少不得女人。”单先生看着杜月笙,会心一笑,接着说,“辛亥革命,大帅曾投身上海光复军。如今旧地重游,会有许多旧日朋友争相为他洗尘接风,杜先生暂且静观数日,然后来一场别开生面的宴会……”

    “好!”杜月笙频频点头。

    果然如单先生所言,张宗昌一进上海,上海几家阔佬的公馆、豪华酒楼,便开始布置灯彩,安排山珍海味,忙得不亦乐乎。

    上海商报的老板李徵五曾是张宗昌的上司,如今老部下率“雄兵十万”进驻上海滩,这位老上司自然要抢在前头聊尽地主之谊。这一天的接风宴,李徵五请了杜月笙和张啸林到席作陪。酒宴上高朋满座,推杯问盏,觥筹交错,花天酒地,一席千金。杜月笙发现,这位胸无点墨的张大帅果然对繁文缛节了无兴趣。

    张啸林绰号“张大帅”,如今在酒席上见到真的张大帅,也是粗人一个,高门大嗓,大大咧咧,感觉甚是投缘。酒席一散,便跟杜月笙嚷嚷着请客。

    “我们啥时给大帅接风,你怎么没个表示?莫让别人抢尽风头。”

    “不会。”杜月笙对张啸林神秘一笑,说,“我们接风要接出个名堂才是。”

    果然,杜月笙别出心裁,直接把张宗昌请到了长三堂子富春楼富老六的香闺。

    所谓“长三”,就是上海滩的高级妓女,以出局陪酒收银洋三元、到堂子里打茶围收三元,而被人们借用骨牌中的长牌六点图案得名。上海的妓院分为三等,长三、幺二和花烟间。长三堂子是最高等级,多半设在四马路东荟芳里和西荟芳里,大多有一定的家庭氛围,主客之间也显得“亲切”随和,犹如家人一般。“长三”的“公定价格”虽是“三元”,但若在堂子里摆酒席或者设赌局,则分别收银洋10余元。

    但是,自从杜月笙这帮帮会大亨经常把长三堂子作为交际场所,而杜月笙出手之阔绰又是天下闻名的,豪兴一起,信手漫撒,原先的“公定价格”便被打破了。杜月笙曾在长三堂子里一赏千金,打一次牌,抽头三五千元,引得叫花子们编了顺口溜在堂子门口唱,然后黑压压进来一大堆人领赏。

    近年来被杜月笙捧红的名妓不计其数,但其中最美的一个,应推“花国大总统”富春楼老六。富老六来自苏州,说一口吴侬软语,莺声甜润,可爱至极。身材苗条,袅娜多姿。梳一个横爱司(S)发髻,皮肤水嫩,明眸皓齿。由于杜氏登门捧场,顿时声价倍增,特将香闺设在汕头路,门前下马停车的尽是沪上达官贵人、富商巨贾、帮会大亨。

    杜月笙选中富春楼老六的香闺设宴欢迎张大帅,确实够规格、够气派。除富老六外,又精选花国十大美女作陪。环肥燕瘦,粥粥群雌,直在张宗昌身边穿梭般来往。席间,主人殷勤,美女多情,直把张大帅乐得手舞足蹈。

    富老六自然晓得这一餐对杜月笙的重要性,更是使出浑身解数引张大帅开心。

    “哎呦,今晚我们这里有两位张大帅了!”富老六拍着纤纤玉手,直对张宗昌送秋波。

    “两位?”张宗昌愕然,“还有哪一位?”

    “啸林兄绰号也是张大帅。”单先生赶忙解释。

    “哦?哈……”张宗昌一阵开怀大笑,然后竟出乎意外地来了个小幽默,对张啸林说,“你张大帅,我是张小帅。”

    “折杀死人了!”张啸林满脸通红地说,“大帅不要开玩笑。大帅统兵十万,是真正的大帅!”

    “嗨,是张小帅嘛!”张宗昌叫嚷起来,“我的号叫效坤,手下人都喊我‘效帅’。你们上海人说‘效帅’,可不就是‘小帅’嘛!”

    众人一听,举座哄堂。杜月笙这才晓得,张宗昌看上去像个粗人,肚皮里却不简单呢!

    这一席盛宴吃到晚上十点多钟,张宗昌赌兴大发,麻将间里早已准备好赌具。于是,众人移驾麻将间。

    “大帅,怎么玩法?”张啸林兴致勃勃地问。

    “推牌九呗。”富老六看着张大帅,代为回答。

    “我是推牌九拿手。可你们上海人的玩法太蹊跷,要把大牌九拆开来打,又要分为前后亮牌,还有什么轮流推几副的赌法,太麻烦,玩不来。”张宗昌哈哈笑着说,然后转过头看看身边各位,问,“玩麻将怎么样?”

    “好,玩麻将,玩麻将。”张啸林立刻大声迎合。

    “好,好。”杜月笙和单先生自然也是拍手叫好。

    这一夜,杜月笙等人陪着张宗昌打了一夜麻将。

    张宗昌在上海停留了半个月,杜月笙供以吃喝玩乐,并派张啸林专门与奉系军阀交游,与张宗昌及其部下打得火热,成为私交甚好的朋友。加上张啸林与张宗昌颇对脾气,以至1928年张宗昌准备在日本侵略下的大连举行军事会议时,特地派代表赴上海邀请张啸林参加。倘若张宗昌的部队在上海站住脚,杜月笙这次捷足先登,便会给他的烟土生意带了莫大帮助。

    只是不曾想到,张宗昌的部队进驻上海后,给上海市民带来莫大恐慌。由于他的部队构成人员复杂,既有山东大汉,也有白俄军队,更有东三省改编了的红胡子。这些人个个凶猛粗暴,野蛮无礼,张口便是“妈×个×”,军风纪律极坏。加上个个头戴皮帽,身穿灰棉军装,高大臃肿,仅这班红眉毛绿眼睛的形象就足以将上海人吓晕,偏偏还寻衅滋事,接连闹出奸淫烧杀的案件,使华界居民不堪其扰,纷纷逃往租界。

    由于上海各界达成一致,多次电请段政府勒令奉军撤离。2月14日,张宗昌在进驻上海滩半月后,以北上磋商军事为名,率军撤离。但以“清乡”为名,将毕庶澄的一个旅留驻上海。

    总统政客通吃

    送走奉系张宗昌不久,当年11月,又有皖系政要大员徐树铮自日本秘密归来。杜月笙不曾想到,迎接和保护这样一位政治人物的重任,竟然会落到自家头上。

    徐树铮到达之前,一天晚上,一位皖系卢永祥的部下、杜月笙的旧相识秘密进入杜公馆,说明来意:徐树铮亲自点名法租界三大亨,负起徐树铮上海之行从迎接到居停、外出等全部保安工作。

    照理说,杜月笙与皖系卢永祥、何丰林合作烟土走私,只是利益关系,不带任何政治色彩,这种保护的事体完全可以推托。但杜月笙讲义气,擅交游,无论对方在朝在野,得势失势,他都会倾力相助。特别是对方指名道姓,在杜月笙看来,那是一种信任,是一个人立足于社会的招牌。杜月笙当即表示:

    “放心,不生问题。”

    “杜先生,事关重大,出不得半点差错。”来人郑重叮咛。

    “我晓得。”杜月笙也郑重答复。

    但杜月笙尚不知黄老板和张大帅的想法,不晓得他们两人是否愿意承担这份性命攸关的风险。

    徐树铮是皖系军阀段祺瑞手下的第一员大将,是段祺瑞的得力助手和亲信,曾任陆军总长、参谋总长。1920皖系在皖直战争中兵败后,段祺瑞通电下野,徐树铮被时任总统徐世昌下令通缉查办。

    与此同时,徐树铮已躲进北平东交民巷日本军营,在那里一住三个月,后因英美法三国公使帮助直系,力主“驱逐罪魁”,在天津驻屯军司令小野寺的帮助下,徐树铮被装进一只柳条箱里,秘密“运”到天津,然后乘隙逃往上海。在上海,由皖系接应,住在英租界麦根路卢永祥部下师长陈乐山的房子里,不久又搬到英租界南洋路九号秘密居住。

    1922年元月,徐树铮代表段祺瑞,由广州经桂林和孙中山先生会晤,策划孙、段、张(奉系张作霖)结成反直三角联盟。同年10月又潜赴福建延平,联络皖系余部,通电成立建国军政制政府,自任总领,奉国父孙中山和段祺瑞为领导。但很快失败,再次逃往上海,仍秘密居住在南洋路。

    1924年齐卢之战爆发,卢永祥兵败逃往日本后,徐树铮立刻被英租界巡捕房软禁,五天后被迫登上达达鲁斯货轮,前往英国利物浦。

    然而,徐树铮出国没多久,“北京政变”爆发,段祺端又被冯玉祥拥出来当临时执政,徐树铮立即成为了被委派考察欧美日本各国的政治专使。徐树铮在意大利时,曾与墨索里尼订立协议,由意大利提供大量军备支持段祺瑞与徐树铮。

    由于段祺瑞早已徒有虚名,大权握在冯玉祥手里。倘使徐树铮得以回到段祺瑞身边,那么,段祺瑞极有可能由傀儡而重新掌握军事实权,成为名副其实的执政。

    因此,徐树铮此次回国,可谓杀机四伏,随时都有生命之虞。国内各派政治力量无不密切关注着他的行踪,他的消息。保护这样一位政治人物,既是兹事体大,又是风险极大!

    因此,送走神秘来客后,杜月笙立刻喊上张啸林,两人一道去黄公馆拜见黄老板。一路上杜月笙一言不发,直把张啸林憋得哇哇大叫:

    “月笙,到底出了啥事体,你倒是透露一点!”

    “莫急,一会儿见到老板,自然就会晓得。”

    黄金荣正和几个朋友打铜旗,见到两人突然登门,一个沉重得拉着脸,一个人急得直瞪眼,赶紧喊管家接手,自家过来带这两人进了大烟间。

    “说吧,啥事体?”黄老板在烟榻边坐下问。

    “徐树铮要回上海了。”杜月笙不动声色地说。

    “徐树铮?”

    黄老板和张啸林都大吃一惊。

    “他来上海关我们屁事!”张啸林大吼起来。

    “卢永祥的部下来送信,要我们三人做好保护工作。”杜月笙说。

    “凭什么要我们保护?”张啸林又大声嚷起来。他这一晌正和奉系打得火热,哪里还有心思管皖系的闲事。

    “徐树铮的公馆在大英地界,又不是在我们的地盘上,保护他不方便。”黄老板也想推托。

    “卢督军和何将军,历来和我们的交情不错,如今人家落难之中,派人来请托,也是对我们的信任,如若我们推托不管,于情于理都讲不通。再说,谁又敢保证皖系不会重新得势呢!”

    杜月笙这最后一句话,点到了黄老板的死穴。黄老板向来处事谨慎,自然哪一方都不愿得罪。于是赶紧附和:

    “是这个道理。”

    “保护的事不生问题,我会请大英地界的朋友关照。”杜月笙说着,看了张啸林一眼,“这个事体就算雪里送炭吧,人在江湖,多一些义气总是好的。”

    “好好好,听你的!”张啸林只好表态。

    徐树铮到达上海那日,从日本启航的“大洋丸”刚刚抵达吴淞口,黄老板、杜月笙和张啸林便乘一艘小火轮前去迎接。在官方欢迎人士出现之前,提前登上大轮船与徐专使会合。

    码头上人群麇集,官方为了敷衍段祺瑞,只好做做样子,派官员前来欢迎。报馆记者更是闻风而动,早早赶过来抢新闻,还有许多市民也跑来看热闹。杜月笙安排的保镖,此刻便混在嘈杂的人群中。

    大洋丸徐徐驶近码头,徐专使穿一袭西装,满面春风地出现在甲板上,身边站着黄老板、杜月笙、张啸林。这是一个极难得的场面,这个场面无疑是一个信号:上海滩青帮三大亨保护徐树铮,任何人都休想对徐树铮下手!

    毫无疑问,这个信号在上海滩起到了震慑作用。

    徐树铮下了轮船,登上三大亨备好的专车,在三大亨的陪同下,前往英租界南洋路。

    徐树铮在南洋路九号住下后,杜月笙派出的“小八股党”以及众多手下,日夜轮班守护,并随时充当保镖,在徐树铮外出时躲在暗处加以保护……

    此间,徐树铮公开参加了上海“各民众团体”举行的欢迎大会。自命为“五省联帅”的直系孙传芳,在得知徐树铮返沪的消息后,故意“因事耽搁”,晚一步从南京赶来迎接徐专使。于是,第二天上海“各民众团体”举行的欢迎大会,便成为“隆重欢迎徐专使与孙馨帅”的欢迎大会。孙传芳大号“馨远”,故称“孙馨帅”。

    随后,孙传芳与徐树铮一起赴南通,拜访德高望重的东南耆老——南通状元、中国第一任实业总长张謇。从南通返回后已经是12月初,12月19日,徐树铮乘“顺天轮”离开上海,前往北平面晋见段祺瑞。

    直到徐树铮上船后,杜月笙的保护工作方始结束,好在风平浪静,善始善终。

    徐树铮于24日到达北平,与段祺瑞见面那一刻,两人对面跪拜,抱头痛哭,然后共商讨敌大计。也是徐树铮性急,也是由于他回国后未曾出事而放松了警惕,住了5天就想离开北平南下。段祺瑞和皖系人物都劝他等些时日再走,他执意不肯,一意孤行,结果于30日在廊坊火车站,被冯玉祥的部下拖下车来枪毙。

    杜月笙闻讯欷歔不已,皖系彻底无望了,段祺瑞这个傀儡执政,彻底成为了张作霖与冯玉祥手中的工具。不过,徐树铮之死,也从另一方面证实了三大亨的实力:在上海滩,没有三大亨办不到的事!更进一步讲,没有杜月笙办不到的事!

    对退位总统,杜月笙也曾倾力保护。

    1923年6月13日,被直系军阀捧上台的总统黎元洪,又被直系军阀赶下台来。直系大将王怀庆干脆派兵“请”他直接上火车离京。黎元洪捏住大小15颗总统印信,携带姨太太黎本危,仓皇逃出北平。途经杨村时,被当初声泪俱下、坚请黎元洪复职的王承斌武装扣押,强行取走总统印信。黎元洪先赴天津,几经努力复位,由于得不到枪杆子支持,只好作罢,遂黯然南下上海。

    当时皖系卢永祥势力占据上海,黎元洪便想和皖、奉合作,借助皖系实力派卢永祥的力量,在上海组织政府。

    黎元洪到达上海之前,已通过他的驻沪代表与黄老板、杜月笙、张啸林联络,明确此行进驻法租界,迎接、护卫、居停等等一切听凭三大亨安排。

    时逢黄老板刚刚解决“临城劫车案”返回,正被露兰春私奔之事搞得焦头烂额,忽然得到黎元洪驻沪代表的秘密通知,心情更加烦乱,只好喊来杜月笙、张啸林一道商议。

    “迎接退位总统,照理说是天大的好事,是人家抬举我们。可我这一晌后院失火,还不晓得怎么样收拾残局,你们说这个事体怎么办好?”

    “好办。”杜月笙说,“居停就在杜美路26号,我派人收拾一下。保护的事我和顾嘉棠他们负责。”

    “哦?”黄老板疑惑地看着杜月笙,仿佛他说的太简单了。

    “具体细节我会再考虑。”杜月笙赶紧补充。

    “好!”黄老板还是不放心,又叮嘱道,“最重要的,一是要保证安全,二是要照顾好黎总统的饮食起居。”

    “我晓得。”

    杜月笙说的杜美路26号,就是前不久新购置的一幢美轮美奂的小洋楼,庭院里水木清华,优雅别致。他随后雇工人将楼里楼外修葺一新,配置了全套家具。

    黎元洪抵达上海,黄老板、杜月笙、张啸林,以及作为保镖的“小八股党”悉数出动,前往车站迎接和护卫。当天由黄老板做东,准备了豪华宴席,为黎元洪和黎本危接风洗尘。

    黎元洪入住杜美路26号后,杜月笙亲自率领他的“小八股党”以及众手下,轮流值班,日夜守卫。如今的“小八股党”已非当日吴下阿蒙,个个有钱有势。他们也如同杜月笙,仗义疏财,广交朋友,每人手下都有一班精兵强将。这一支精锐部队保护退位总统,自是万无一失。杜月笙本人更是带着几个随身保镖,与黎元洪、黎本危同进同出,寸步不离。

    黄、杜的盛情款待,使黎元洪不胜感激。由于黄老板与黎元洪身高体型相仿,黎元洪赠送黄老板一套崭新的陆军上将制服。黄老板如获至宝,心情好的时候,就一一穿戴起来,迈着八字官步,大摇大摆地走进会客室,在私交甚好的友人面前展示。黎本危送给黄金荣的礼物,是一套名贵的鸦片烟具,连同花盘,全部纯银镶钻。黄老板拿在手里把玩再三,赞不绝口。

    黎元洪在杜美路26号住了三个月,虽然由于英、法租界以及江浙士绅为维护自身利益,反对黎元洪在上海地区从事任何“足以引起军事行动”的政治活动,黎元洪不得不离开上海,但他对杜月笙留下了深刻印象。

    临行前,黎元洪特地定制十枚纯金奖牌,分别赠给杜月笙的手下。黎元洪的秘书长饶汉祥更是特地题写一幅对联,赠给杜月笙,以彰显他的慷慨好客,群贤毕集。对联云:

    春申门下三千客,

    小杜城南尺五天。

    上联写战国时期春申君,仗义疏财,交游广阔,以门下食客多达三千而著称;下联指唐朝京城长安南郊的杜曲地方,此地盛唐时为贵族住宅地。因簪缨世胄,门第高贵,大有去天五尺的显赫气势。以此典故暗喻杜月笙犹有如春申君仗义疏财,朋友、门生遍天下;杜公馆门庭若市,气派非凡。

    这等于送给杜月笙一块金字招牌。杜月笙如获至宝,特地请来高手,将此对联篆刻为黑底金字,悬挂在会客室两楹。后来搬到华格臬路杜公馆,这一副悬挂会客室两楹的对联与公馆门联“友天下士,读古人书”可谓相映生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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