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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徐齐一同学的托福考了六百七十多,一直脚踩考研出国两条船的徐同学眼看修成正果,对我们得意扬扬地说“不值一提”的样子真让人羡慕。同时全国数学建模大赛结果出来了,老徐又拿了一个特等奖。斗大的名字写在校内的红榜上,在一陀优胜奖鼓励奖中鹤立鸡群,大一的小妹妹们都在食堂倾慕不已地指着老徐的背影说:“大三的徐学长啊,好厉害的。”教我们非线性光学的老金看上了老徐,死乞白赖找老徐谈话要老徐考自己的研究生。老徐倍儿深沉地说要“考虑考虑”,整得老金分外郁闷,一上课就拿怨妇的眼神儿看老徐。老金怎么说也是个学科带头人,资深博导,这事一传出来,大家更对老徐刮目相看。老徐一时间风光占尽,每天拿瓶L’oreal的gel把头上的小短毛儿粘成一只刺猬,说话也开始有意无意地夹带英文单词,时不时气势逼人地用鼻孔冷哼一声。一副穷人乍富的嘴脸。

    不难想象作为同学的我们的抑郁心情。

    我对宣桦说,“别干扰我啊,我决定了,先谈事业再谈爱情。”

    宣桦说,“我都听了一百多遍了,你倒是付诸实践啊。”

    阿雅已经把徐齐一视作头号偶像,她的托福又考砸了,据她自己说是因为监考老师态度古怪且穿衣品位恶俗影响了她的发挥。我不置可否地听着,你知道,对女人不能太较真。

    阿雅经常向我打听徐齐一的年龄身高体重三围等机密数据,有一次还问我老徐喜欢什么口味的汤。

    我一口牛奶差点喷出去,“我又不是徐齐一的保姆,你不会是想使美人计迂回出国吧?”

    “哎?感情本来就是你情我愿,为心爱的女人铺路是男人的责任,况且我是真的喜欢他。”

    “你想想清楚,你是喜欢洋鬼子的护照还是喜欢徐齐一?”

    阿雅想了想,坚定地说,“对我来说他们现在是合二为一的,我都喜欢!”

    “我对他的饮食习惯也不了解,不过既然是我的老乡,你就别抱一罐子汤去现眼了,学学怎么做刀削面吧,哈哈哈。”

    我不认为徐齐一是个好的恋爱对象,他在某些方面和阿雅那个神神叨叨的慕容园有一拼,别看外面油头粉面像个花花公子,内心可谓幼稚到了极点,他的口头禅是“我得去问问我妈”。包括报托福都是他妈的意思,从小到大,除了早恋是他自己拿的主意,剩下的全是他妈包办的结果。做这种人的女朋友和当他干妈有什么两样?

    徐齐一还有一个特别不招人待见的毛病是爱吹,他爷爷曾经是某地方领导,在他们那里徐齐一可以凑合算个“末世王孙”,因此一有机会就显摆他家人如何牛逼。最传神的是说他爷爷,老头儿架子最大最不能得罪,“老头儿要是一怒,立马掏手机!五分钟后!立马就有八辆黑色奔驰从四面八方开过来!下来八个老头围着你!……跟你讲道理!”

    最后一句让所有人笑翻。徐齐一左顾右盼,洋洋得意。

    不过不管怎么说,总比那个喜欢讨论班里女生谁腿太粗、谁斗鸡眼、谁品位太差老在小摊买衣服、谁好像和辅导员关系不一般、谁有小车在校门口接不知是否傍上大款……的慕容园好,徐齐一不过是个小男人,慕容园则根本就是个人妖,这是我一贯的观点,五十年不变。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阿雅要收购徐齐一这支潜力股,我有什么办法?总比让她跟慕容那变态蹉跎岁月要好。两害相权求其轻,想到此我一拍大腿,“不就一个小小的徐齐一吗?姐们儿帮你搞定!”

    为朋友两肋插刀,尽管一向多少有点鄙视老徐,一想到多年的亲卫队要转手给阿雅,我还是忍不住有点小伤感。阿雅很有主见,这一点可以弥补老徐的不足,只是阿雅有时候未免太过强硬,就像春节晚会郭冬临的一句话“娶到这样的老婆何愁不被枪毙”?我担心老徐这个妈妈的乖孩子驾驭不了她。

    事实证明我错了,自从打着过生日的旗号带着阿雅见过老徐一面以后,阿雅正式结识了老徐,并多次围追堵截,挤眉弄眼儿,明里暗里表示,可是徐齐一始终不肯明确表态。对阿雅的勾引,他就像中国对入侵伊拉克的美军一样,先是表示关注,继而表示严重关注,但就是不肯有什么实质性行为。那天阿雅约老徐到国贸顶楼的旋转餐厅吃饭,我为此还借出了ESPRIT的套头毛衣一件。阿雅回来以后表现很奇怪,她一个人闷着头坐着,不说话也不哭,怔怔地想着什么,我怀疑事儿黄了,不敢直接问她,谁料她闷了两个小时,问我,“他说要和我做最好的朋友,你说这是什么意思?”

    我心说什么什么意思,这不废话么?就是不爱你也不放你的意思。阿雅啊阿雅,我心里一声感慨:你算让人家吃定了。

    为什么男人都不愿直白地说一声“我不爱你”?这要分人看,好一点的,是有修养,怕被拒绝的女孩子伤心下不来台。坏一点的,是存着个候补的意思,不把话说绝,日后要是泡不上更好的还可以来吃回头草。当然如果不是女孩子条件太差,肯当面拒绝的多少还有点原则,来者不拒一律欢迎高喊妹妹我爱你的,才是地道的流氓。

    至于做不做朋友的问题……我在这个问题上很悲观,我不认为有什么真正的异性友谊,顶多是冲动未遂的后遗症。就像阿雅,现在就受到了冲动的惩罚。很悲哀对吗?谈恋爱,不只是单纯的心路历程,还要有一点点心计和手腕。可是我也没办法,世界就是这样子。

    后来一问,居然吃饭的单还是阿雅买的,我立刻想起了宣桦,宣桦没别的好,就是一样:义气。朋友有事他都冲在最前面,买单也不例外,他一哥们儿形容他,“一言不合,就把单给买了。”别人拦他就跟杀他一样,兄弟出去玩,回回他买单。虽然不会主动送点小礼品表示心迹,但我觉得这也就很难得了,越发坚定了跟丫死磕一辈子的心。你要说我动机不纯我也不反驳,老而弥纯是可耻的,人前小白兔一样的女生人后未必就没有大灰狼的一面,都不是菜鸟儿了,何苦捏着嗓子装嫩?我是个诚实的人,不信你问问身边的女生,谁爱跟小家子气的人一起玩?

    记得以前阿雅说她和慕容园出去吃饭都是六四开,我一直以为这种龌龊勾当只有慕容才干,没想到老徐也沾染上了吃软饭的毛病。

    我正想着什么时候去教育老徐一顿的时候,老徐自己出现了。

    “陈默?晚上空不?空就出来吃个饭。我有事儿得跟组织交交心。”

    一听有饭可蹭我立刻忘记了刚下的决心,眉开眼笑,“没问题!”

    晚上老徐亲自过来接我,之前宣桦还打了个电话,问我晚上去哪儿自习,我说今天头疼,先睡了,然后小心地避开阿雅溜了出去。为了防止她盘问还背了个书包,兵不厌诈。偏偏在门口还碰上了丁鑫,老丁鬼鬼祟祟问:“上哪儿偷情啊?”

    “上中国城……去你妈的你才偷情呢!”

    老徐今天大破悭囊,上手就要大闸蟹,一副很孝顺的样子。

    我赶紧提醒他,“我可没带钱啊。”

    “没事儿———可以把人押这儿,让你给人刷盘子。”徐齐一低头专心研究菜谱。

    我彻底放心,开怀大嚼,尽显饕餮本色———和宣桦出来就没那么自由,那总是小心翼翼地拿捏着分寸,就算不是淑女也要尽量表现得像那么回事儿,宣桦不喜欢女孩子在外边大说大笑大吵大闹的样子,私底下无所谓,带出来见人就一定得温良恭俭让才行。这家伙根儿上是只沙文主义的猪,好像老婆和车子一样,首要的是带得出。NND,谁说男人不虚荣?

    徐齐一知道我的习性,平时为了不吃太大亏他总是很努力地跟上我的速度,今天居然没下手跟我抢菜,看来真是遇到了大事。

    “赵雅找我谈过了。”他开门见山。老徐虽然庸俗,也不是靠炫耀自己搞定多少马子来往脸上贴金的人。突然说到这上面,肯定别有隐情,我停止咀嚼,抬头看着他。

    “我跟她说,你真挺好的,但是我没那个心思。”

    我点点头,含糊不清地“嗯”了一声。

    “其实……也不是……”

    “嗯。”

    “我只是不想勉强自己接受一个没感觉的人。”

    我听出点意思来,但还不很确定,“嗯。”

    “我明年肯定要走的,不管申请到哪儿吧,哪怕香港新加坡我也去。我妈的意思是希望我在这边定下一个来……可是我呢,又不愿意去追一个什么人……我觉得这种事儿是互动的,刻意追求没什么意思。”

    我笑了,“你追别人当然没意思,被追的可觉得有意思着呢。”

    徐齐一立马抬起头来,俩小眼睛精光四射,“要是我喜欢的人愿意我追,我可以为她做任何事。”

    桌布下面,一条腿试探性地倚在我膝盖上。

    我倒吸一口凉气,慌忙抽腿。

    记得柏杨说过:“女人,要爱她,不要了解她,因为女人是神经病;男人,要了解他,不要爱他,因为男人是畜牲。”真经典啊,其实一旦了解也就很难去爱了,不说男女之间是因不解而相爱,因了解而分开么?

    我推心置腹地对徐齐一说,“可能咱们看法不一致,我可觉得阿雅这姑娘非常适合你。也许咱俩爱情观不一样,人都是有缺点的,十全十美的上哪儿找去?就是有,也轮不到咱们啊!阿雅……”

    徐齐一非常粗暴地打断了我的话,“行了行了,吃菜!”

    我乖乖地闭嘴。

    吃完饭我小心翼翼地问,“咱们这顿算AA,你介意吗?”

    徐齐一凌厉地瞪了我一眼。

    托福考六百七的人是牛啊?我酸酸地想,搁以前借他一个胆儿他都不敢跟我这样。

    回去的时候我一个人走,徐齐一这个投机分子一看从我这里占不到便宜就把我扔大街上了。男人果然没有一个好东西。

    宣桦第二天还给我带了一袋山竹来,我回想起昨夜,不由得痴了一会儿。

    “怎么了?我的小女流氓?”

    我的心情立刻被破坏掉,“你才小女流氓……哎,我问你……”

    “什么?”

    “要是有人勾搭你……嗯,也不是有什么特殊目的,就是纯粹好心好意勾搭你,你会不会跟人私奔啊?”

    “你是不还烧着呢?”宣桦装模作样地摸我头,“还是本来就智商低?怪不得要当流氓,唉……”

    还好意思说我流氓?我鄙夷地看着他,上次他们大学同学聚会,当年睡在他上铺的一兄弟绘声绘色地回忆起那时候大家观摩A片后,集体模仿片中“R~O~O~M~”的叫法,先是一个人叫,然后是一群人叫,然后是一个人一个字母从一床到八床轮着叫,最后大家大合叫,那叫一个此起彼伏啊……

    我笑得打滚,那哥哥正颜厉色对我说,“笑什么笑?当年就属宣桦学得像了!”

    宣桦赶紧出来解释,“会叫的狗不咬,会咬的狗不叫。”

    真是水仙不开花———装蒜啊。我回来以后讲给阿雅听,阿雅不怀好意地笑,“你俩可真是王八看绿豆对了眼儿了。”

    我赶紧声明,“我是绿豆。”

    后来宣桦来找我的时候还被阿雅问及此事,宣桦差点当场噎死,气呼呼给在外边上课的我发信息“你怎么什么都说啊?”

    我看着手机忍不住嘿嘿一笑。旁边的徐齐一爱理不理地看了我一眼,扭过头去,那意思是说:别勾引我我不上套儿。自从上次吃完饭,徐齐一老是这样,劲儿劲儿的,憋着点“你看不上我我还看不上你呢”的意思,处处和我划清界限。

    哈,我勾引他干什么啊?最烦这帮考G的了,一点儿技术含量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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