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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努努书坊->《寄住在贝壳里的海》->正文
第一卷 第九章

    不反对自己有点怪,甚至有些变态。做任何事情都希望能给自己一个满意的理由跟想法,怎么做?为什么要做?对我自己来说,做这件事情的意义在哪里?不需要迎合大从也没有道德标准的,就算是没有意义也无所谓,只要一个能够说服自己的理由和想法便可以肆无忌惮。如果真使坏的话。这样的个性也许是最有潜力耍狠的人。

    打一开始我不失去自觉的能力。一个淳朴的乡下小孩走进色彩缤纷的都市大染缸里,在来不及衡量制定对自、环境、生态、人心人性甚至世界趋势的自觉标准之前,我早就丧失自我判断的能力,“浑浑噩噩”也许是一个最能形容我的成语。我善良吗?勇敢吗?敢于尝试或接受挑战吗?对于人生,是否曾经自我要求过?那么有没有在脑海里构筑一片未来的蓝图呢?这些人类能够自我回答的问题,到了这里全是无解。

    老实说,简直差不多已经到了人云亦云的程度,直接冲击的是,连自己的价值取向都不是很清楚。我曾痛彻心也没有伤心欲绝的痛苦,没能体会着恋也不知道想念的滋味,甚至不知道自己喜欢原是男生还是女生。年轻的迷惘没有让我很头痛或想探索,而那样自以为爱情是游戏的想法,到目前为止,一直根深蒂固在歪妹灌输给我的观念里,屹立不动。

    继上次歪妹的高中同学的朋友生日之后的一个星期,我又被歪妹急召回台北那家常去的PUB里狂欢。“今天又是谁生日?把我大老远叫上来啊。”我一身便衣拎着小背包走到歪妹、奇顺桌边,顺手拿起歪寻的啤酒猛喝一口解渴。“大哥新找的马子生日!叫你一定得上来替他鉴定一下!”奇顺在嘈杂人声中蹦出这一句来。

    歪妹续了啤酒,我站在桌边听奇顺聊这几天发生的趣事眼角注意四周的情况。由于一块来狂欢的人太多,他们把两张桌椅并在一块,但其中一打以上全是生面孔。八成又是歪妹才刚认识就拉来一块坐的,要不然主是奇顺利用美男子的长相泡来的美眉随意浏览了一下,连招呼都懒得打便一骨碌地坐到歪寻的身边。她总习惯性地把酒杯轻调皮我的之后,再以酒国女英雄之姿狂饮几杯,通常这样举动多半都会获得在场人士热烈掌声。我没有硬拼的习惯。

    我想,我是矛盾的。隐隐约约有个忽远忽近的呐喊在体内窜来窜去,曾试图救火似的阻止我的无尽沉沦,只可惜我的耳朵萎缩地再听不见任何声音了,只看得见霓虹五彩的花花世界。奇怪地是,我还是会在某些时候莫名地感到不耻不屑,对自己、歪妹、奇顺、大哥,甚至是沉迷在整个台北夜生活中的新人类们。

    唱KTV嘛,还不就是麦克风换来换去,你唱过来我回过去,顶多又找进一箱两打装的台湾啤酒来猛灌,还好我很懂得四两拨千金,要不然怎么死的都不知道。这一次狂欢大家倒是很放得开,大家紧贴着也不嫌黏乎乎。

    唱到最后的结果是,大哥跟他女朋友在一旁唱双人情歌唱到热吻起来;刚才那两对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男女也被感染到恩爱的情绪,结果同上;歪妹喝倒在奇顺大腿上睡着了,而奇顺拿着麦克风一边呈半痴呆状态地唱着歌,一边抚拍着歪妹的背,他连喝醉都没忘记要照顾歪妹。左右环顾,有些人也已经不知道去哪里,下意识起身敲厕所门没反应,直扑扑地把把手转开,“唔,对、对、对不起!”我大叫了一声立即帮他们把厕所站关好。糟了,会不会长针眼啊?干嘛在厕所上演活春宫,真是不嫌恶心。刚才喝的啤酒、红酒全都被蒸发了,又不知道哪来的火气冒出来,我一股劲儿地把钱塞到奇顺的口袋后,便走出包厢。

    “嘿!你叫儿,对吗?”走出包厢才几点路就被后边的声音给叫住,回头一边上下打量眼前叫住我的这个小伙子,一边顺手拉拉小背包说:“我们认识吗?”真的没什么印象。停住脚步靠着柱子疑惑地看着眼前年纪跟我差不多大的男生。“我们是同一间包厢的啊,刚才在酒吧就很注意你了。我觉得你是一个很特别的人。”他慢条斯理地走到我身边说。什么老套的花招啊,我阴阴地笑了,没响应。

    他一手想碰我的脸被我撇开,轻蔑地瞄了他一眼,帮作镇定地一个转身往长廊尽头走去。也许就是那个轻蔑的眼神激起他的欲望,没想到他一把抓住我的手臂,把我整个人甩贴到墙壁边再上前扣着我的下颚,“别跑啊,干嘛怕我呢。”好痛!整个脊背都发麻了,视线被扣在他的嘴脸上,真让人觉得恶心。这家KTV的服务生都怕事,都不知道哪里去了。

    没别的办法脱身,闭着眼睛、猛力踹了他一脚再用膝盖击中他的要害,他痛得大叫地跌在地上,我趁机慌乱地想跑过长廊,还条件反射地边跑边回头看,却发现那个人忍育不甘心地正起身要追来,这样还不倒下去啊!心一惊,干3脆随便打开一间包厢冲进去,“对不起!有人在追我!”我整个人双眼紧闭、几乎贴挡在门在大喊着。我也不是故意要打扰你们唱歌的,照一般的状况来说我是不会这么失礼失去控制的……心里有一百万种说辞全冒出来,只想着如何解释并结束这尴尬气氛。

    很意外,接下来并没有任何人响应我,只听到播放的音乐声却听不见任何人唱歌,或是讲座我这个不速之客的到来,难道整间包厢的人都被吓傻了吗?我试着将紧闭的眼部肌肉缓缓放开,再轻轻睁开,整个包厢只有一个男孩子直盯着我看,不说话也没有特别大的反应,只是蜷住双手手指并抵住膝盖看着我。他是上次见到的802男孩吗?未免也太巧了吧?“抱、抱歉,我被坏人追!所以——”我紧张到瞳孔放大、说话结巴,全身肌肉科完全不能自我控制在这种情况说出这样的一句话,真尴尬。

    当我和802男孩四目交接的时候,身后压住的门一次一次地被撞击,看样子刚才那位差一点断了香火的先生不会轻易放过我,这时候802男孩半句话也不说地走到肯前,突然把我推进厕所里去。被推进厕所的我完全轩身事外,雾煞煞地一个回身从门缝里往外看,男孩把包厢门给打开让刚才气急败坏的人冲进来,还一脸落落大方。

    “刚、刚才那个女孩子呢!她在哪里?!”那人的脸涨得好红,看起来痛得要命,更笨蛋的是他还一手护住自己的要害,我忍不住“噗”笑出来。正当我止住耻笑又窜出忐忑心情的同时,802男孩二话不说地便猛赏他两拳,我两眼发直地只能从门缝中看见男孩的拳停留在空中。连哀嚎都没听到,那个笨蛋往外头一倒就再也没任何动作了。

    关上包厢门,他没有把我赶出去也没理会我,自顾自地走回座位上一个人注视着屏幕闷不吭声,也许是气我破他唱歌的兴致,搞不好还会因此惹上麻烦。事后,我轻轻地扒开厕所门,本想鞠个躬马上就走的,但手握着门把手悄悄回头注视这个不多话的男孩许久之后,把持不住自己的好奇心,脚又不听使唤地走到桌边对着他说:“谢谢你喔,你的拳头好厉害!”还白痴地学他挥拳的样子。

    灯光一开始便已经被转得昏暗,我看不清楚他的模样,揉揉双眼,总觉得他长得很面熟。这时,酷酷不说话的802男孩把桌上的红茶递给我,再拍拍旁边的沙发要我坐下。

    愣愣地接过红茶,感觉像在上演独角戏似的讪讪笑着坐下。我看他没有拿麦克风又不说话也不跳舞,现在还莫名地思索了起来。他先是侧头端看了我好一会儿,不久便拿起放在后边口袋的原了笔再抽起桌上的小纸巾,然后整个人很认真地俯上前去写字。写毕递给我,压根儿都没想到接下来这一刻我的惊叹号足以让整个我柜垮掉。

    昏暗的灯光,我低头认真端看男孩的纸条,上头娟秀的字迹写着:“头上的伤好多了吗?”猛一抬头看见男孩微向一笑,我大声叫出来,差一点就岔了气:“啊啊啊啊——,你、你、你是海天啊!骗人!”海天怎么可能出现在台北?他不是在苗栗外埔吗?一个纯朴的与世无争的渔家少年啊!不行,这要不是我喝醉就是出现灵异现象了!

    也许是太过震惊了,我激动地一把捧住男孩的脸凑上前去看了许久,想确定他是不是真的海在?他没抵抗地用那一双清澈的双眼毫不避讳地看着我,突然我觉得自己失去控制,脸一阵红,天啊!我在干什么啊?上次跟他见面也没跟他这么要好?撇开他搀扶受伤的我去杂货店路程感,老实说,我们之间也总是有隔着诚哥和蔓蔓两人以上的距离,一想到这便失了神似的猛把他推到沙发的另一边,还好灯光很暗看不见脸红,要不然一定糗死。

    海天缓缓撑起身子抚着自己前额垂下来的头发,虽然嘴角微扬却似乎也不指望我会回答什么,他一定是觉得跟我有代沟吧。把纸巾翻过反面,我俯上前去认真地写道:“我的头好多了,谢谢。”写毕推到他的眼前,他看了看之后还是微笑一下,没有再给我任何响应。

    安静是天生的,一以深邃的眼睛盯着屏幕画面里流得动感的歌舞,他似乎有他自己的节奏感,天生的韵律感吗?我不知道。好奇怪,整个钱柜仿佛静默了起来,我看着海天有一种特别的舒服,人造棉人造棉海风吹拂到耳边的滋味,即使是身处于喧闹嘈杂的台北不夜城也没关系,一点都不会影响他独树一帜的作风。

    感觉特别归特别,我心底的疑问实在太多,不问不行。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出现?怎么来的?为什么要来?于是,我再拿一张小纸巾用力地写道:“你怎么会来这里?”

    往海天眼前递去,原本倚靠着沙发的他盾到我的纸条便拿起来看了看,脸上的表情不是太多,只是淡淡地笑了,随即拿起笔往上头写着:“我迷路了。”从苗栗迷路到台北,当我是3岁小孩吗?不想念的模样让他突然笑开了,他把身子挪前一步在纸巾上写道:“骗人的。”呦,这家伙还会开人家玩笑啊?我一直以为他是个自闭又不敬言笑的人,没想到他也有开朗调皮的一面。

    最后,他还是没有解释来台北或是来钱柜的目的,不过算了,好奇心太强是很危险的。在还无法确切了解到海天的个性之前,我不想破坏刚建立起的友谊。他的玩笑,他的笑容,甚至是递给我的小纸条,也许是我们成为朋友的开始吧。歪头想了好一会儿,即使我现在失声笑出来也不会被发现。

    人一旦有了喜好、有了想要追求的国度,会开始厌倦一直以来毫无目标的无序生活。要我将这一层怀疑转变成觉悟的契机之始,便莫名地听见细细的海潮声不停地往我耳边传来。莫名其妙地挥不去的潮汐回旋在我的脑海中,悠悠地,柔柔地,我似乎看见有颗心遗落在沙滩上和卷贝并放在一起,享受着清凉水气,有没有人能够告诉我,该怎么整理现在一身被打乱的都市气息?

    阵痛期开始的焦虑足以摧毁最脆弱的心灵,抚着左边胸口的空荡荡不想被察觉,海天一贯不太放纵的微笑领着我的苦笑一来一去,滴滴答答——滴滴答答——,只有我知道,所有的挣扎和不安一点一滴地渐渐消失了。

    也许,海天能告诉我答案,以不说话的方式。

    “嗵—嗵—”包厢门传来平稳的敲门声音。海在是听不到声音的,服务生不是早就知道了?该不会是刚才的恶心男拉人来打架的吧?海天见我往门口看去,也知道有人在敲门,很少把情绪挂上脸的他仍旧是面不改色的镇定表情,看看手腕上的表,接着一个起身往门口起去。我来不及写纸条也不知道他看不看得懂唇语,一把拍住他的肩膀想叫他要小心,谁知道他若无其事地回头报以浅笑,一点防备心也没有。

    “嗯?怎么躺了一个啊?”声音从门缝传来,本来用力双手同时护住耳朵和脸颊准备要接招的,门一开,我抬头眯着眼竟然看到诚哥站在门口。

    时空被转频道了,上一秒802包厢充斥着KTV原来就挥不去的烟酒味,而这一秒却飘来一阵阵淡淡的咸海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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