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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突然,湖上响起一阵枪声,惊起了群群水鸟,飞鸣上天。

    胭脂虎头一个冲进屋子,厉声高喊道:“出了什么事儿?”

    “袁大跑猪的民团攻上了码头!”金磙子在门外像失了火似地大叫。

    “抄家伙!”李托塔大吼一声,抓起立在门后的丈八长矛,摘下墙上的牛筋老弦盘引

    “李龙头,不能打!”菖蒲赶忙劝阻。

    李托塔早红了眼,跺着脚嚷道:“袁大跑猪胆敢太岁头上动上,定叫他尸横遍野,血流成河!”说罢,扛起他这一套古老的武器,直奔枪声响处。

    菖蒲追了出去,想到阵前给两家讲和。

    “不许走动!”胭脂虎拦住他的去路,黑洞洞的枪口,阴森森、恶狠狠地瞪着他,“到东跨院去。”

    菖蒲不想跟这个女人多费口舌,只得走进东跨院;背后,两扇门呕嘟关住,咔嚓一声落了锁,胭脂虎也上阵去了。

    巴掌大的小小院落,只有一间香堂,两间耳房,静悄悄一片死寂。

    香堂敞着门,菖蒲走了进去,只见并没有神龛,不过是迎面墙上挂着八扇屏,画的是关云长斩颜良,诛文丑,过五关,斩六将,全是从庙会上买来的货色;八扇屏前一张条案,摆放着香炉铜磐,什锦供品。

    一阵风来,吹得八张画飘然而动,不知何处,传来一声凄惨呻吟,吓了菖蒲一跳;他慌忙退出香堂,四下张望,这才发现,东耳房那被抓破窗纸的窟窿里,露出一张血污的脸。

    “你是谁?”菖蒲走过去。

    “救……命!”那人从一双暗淡无光的眼眶里,淌下大颗大颗的眼泪,“我叫袁……”

    “你是袁太子!”菖蒲来到窗前,只见室内是一座香案,袁太子被扯破了衣衫,捆住了双手,却是个囚徒。

    “我叫袁……袁萍生……”袁太子嘤嘤啜泣。“我是您上中学的……母校的学生,前年听过您回校的讲演,还订阅您主编的杂志《拂晓》。”

    “你已经毕业了吗?”

    “今年刚刚毕业,本想到省城去升学,谁想打起了仗……”

    “你就甘心当这个太子吗?”

    “我父亲是个愚蠢野蛮的土豪,我……反对他的胡作非为。”

    “你为什么要替他到龙舟渡回来传圣旨呢?”

    “那是我三姨娘的毒计。”

    “你答应了……”菖蒲打了个手势,“这门亲事吗?”

    袁萍生摇摇头,说:“……她抓我,打我,折磨我……”

    这时,湖岸枪声大作,杀声阵阵。

    “你家的民团在攻打龙舟渡口。”菖蒲紧皱着眉头说,“只怕又是你三姨娘的借刀杀人之计。”

    “俞先生救我!”袁萍生哭叫。

    菖蒲隔着窗棂,给袁萍生的手腕松绑,说:“我来萍水湖,联合三家武装抗日;你快跟我到阵前,劝你家民团退兵,然后陪同我去回见你父亲,说服他捐弃前嫌,枪口对外,把民团改编为抗日武装。”

    “俞先生,我追随您!”袁萍生转悲为喜,又有了活气。

    “换一换衣裳,从窗口跳出来!”说着,甚蒲猛力折断了两根窗棂的立柱,可以钻出身子。

    “俞公子,您也把我救出牢笼吧!”西耳房又传出阎铁山的哀求声。

    菖蒲又到西耳房,捅破窗纸一看,阎铁山被捆成一只粽子,蜷蟋缩在柴草上。

    “阎旅长,受惊了。”

    阎铁山像一头栽下陷井的野兽,牙齿咬得咯崩崩响,说:“阎某人阴沟里翻船,丢人现眼,不报仇我是狗娘养的!”

    “阎旅长,你这就是不明大义了!”菖蒲正色地说:“我已经跟郑司令、万军师和小藕姑娘讲定,不与龙舟渡口动刀兵,你可不能小不忍而乱大谋。”

    “那我就打掉了牙咽进肚子里!”阎铁山恨恨地说。

    却在这时,门外有人开锁,菖蒲急忙离开西耳房窗下,装作若无其事地在小院里散步。

    “恭喜间旅长,贺喜间旅长!”鬼吹灯夏三念着喜歌走进来。

    “放你娘的屁!”阎铁山瓮声瓮气地骂道,“我喜从何来?”

    “胭脂姑奶奶答应了你的亲事!”鬼吹灯夏三眉飞色舞地说,“你赶快回石瓮村搬兵,两下夹攻,把袁大跑猪的民团打个落花流水。”

    “叫胭脂虎来给我低声下气!”阔铁山端起了架子,“我不是她的座下骑,胯下马,扬鞭就走,垂鞭就停。”

    “胭脂姑奶奶挂了花,那个熊大力把她背了回来,刚放在炕上。”

    “快给我把绑绳松开!”

    阎铁山倒不是多情,而是怕水性杨花的胭脂虎又相中了熊大力。

    袁萍生换上胭脂虎女扮男装的一身短打扮,钻出东耳房;菖蒲牵着他的手,说:“快走!把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哪里去?”鬼吹灯夏三张开两只螳臂,横眉立目,狗仗人势模样儿,“乖乖地等候发落,不然我就先斩后奏。”

    “谁敢冒犯俞公子!”熊大力一声虎啸,闯了进来。

    鬼吹灯夏三吓得像老鼠钻了洞,抱着脑瓜儿躲进了香堂。

    熊大力保护着菖蒲和袁萍生,奔跑到高岗上;袁大跑猪的民团已经逼近龙舟渡口,弹如雨下,占了上风。

    一棵老龙腰河柳下,李托塔手挽强弓,射出一箭又一箭,屹立不动,死也不肯退一步。

    对面,百步开外,一个团丁高擎一柄红罗伞,红罗伞下一张铺着红毯的太师椅,端坐着黄袍加身的袁大跑猪;两旁站立着四名龙套似的亲随护卫,很像是在演出一场野台子戏。

    “李托塔,寡人奉天承运,命中注定九五之尊;顺天者昌,逆天者亡,识时务者为俊杰,你还是赶快交出太子,归顺天朝,孤封你上马金,下马银,官居一品!”

    袁大跑猪满口戏文,行腔吐字,也都模仿的是戏台上的皇帝的板眼。

    “袁大跑猪,我要抓住你这条草头蛇,剁成七零八碎,到萍水湖上钓甲鱼。”

    李托塔火冒三丈,大骂连声。

    袁大跑猪龙颜大怒,一挥他的龙袍水袖,叫道:“儿郎们,举枪瞄准!”

    “爹,不要开枪!”

    袁萍生突然把整个身子挡在李托塔的面前,低下头,垂着手。

    袁大跑猪急忙下令:“枪放下!”

    菖蒲和袁萍生并肩而立,声音朗朗,义正词严地说:“袁乡绅,日寇发动侵略战争,战火眼看就要烧到家门口了;国家存亡,匹夫有责,每一个人,每一颗子弹,都应该投人抗日救国,而不应自相残杀,使亲者痛,仇者快。”

    “你……你是什么人?”袁大跑猪惊问道。

    “齐柏年老举人的外甥,俞菖蒲先生。”袁萍生抢着答道,“俞先生奉齐老举人之命,前来联合萍水湖的三家武装,共赴国难。”

    “袁乡绅,请你撤兵!”菖蒲又大声说。

    袁大跑猪嚷道;“李托塔得放回我的……儿子……太子……”

    菖蒲笑着对李托塔说:“李龙头,冤家直解不宜结,请放回袁家大少爷;我也要到瓦官阁去,把家舅的信交给袁乡绅,并且商讨三家归一统的大计。”

    这场交火,李托塔多少吃了一点亏,他不能一无所得,便说:“俞公子到瓦官阁去,得把熊大力留下。”

    菖蒲向熊大力点头示意,说:“大力,你要多跟李龙头讨教。”

    于是,他和袁萍生走出龙舟渡口。

    “儿郎们,得胜还朝!”袁大跑猪发号施令。

    鼓乐声中,菖蒲前往瓦官阁,游说萍水湖上第三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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