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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第六章 毒

    我僵了一下,不过知道躲不过,就慢吞吞走了出来。

    锦梓看都没看我,反而看着一片片落到水里的梅花花瓣,半晌不言语。

    我心里也复杂之极,他在想着跟我解释吗?是解释紫鸾的事?还是清流党私下找他的事?

    今天有很多情况我都理不清啊,锦梓心里究竟怎样想的?他在谋划什么吗?他会害我吗,现在?

    他那些话是故意说给我听的吗?

    他对他的前未婚妻究竟是怎样的心情?

    锦梓看了半天的落花流水,突然说:“昨日薛咏覆送你回来,我看到你那首词了。”

    我心里一紧,屏息待他的下文。

    他缓缓移过目光盯着我,冷然一笑,说:“一个连字都不会写多少的人,因为失去一些记忆就可以写出这样的词么?”

    我的大脑血液供氧能力突然下降,开始出现低血糖时常出现的症状,他的声音好像有了回声,他的形象开始偏蒙太奇。

    他也不催我,只是看着我。

    我脑筋飞转:圆谎?怎么圆?告诉他真相?他会信吗?以后怎么相处?他会不会因此来操纵我?

    “我不来问你的事,你也别问我。”

    我冲口而出的居然是这么一句。

    他看着我。然后扭过脖子,继续看他的流水落花。

    “薛咏瑶的婚事,你答应了吗?”他恢复淡淡的语气。

    转移话题?意思是成交么?他肯这么就算了?我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好运,这家伙在想什么阴谋?

    不管怎样,我先混过去。“没有,当然没有。”我连忙表明政治立场。

    他点点头,表情还是有点满意的。

    不知道是为了我不会娶某人,还是为了他情深意重的前未婚妻不用嫁给我?

    当天晚上,我单独找红凤问紫鸾,不,薛家小姐薛咏瑶的事。

    红凤沉吟了一番,见我什么都知道了,就从实招来:“……咏瑶她曾师从我师父妙心神尼数月,学过一套刀法,算是我半个师妹,因为姚公子的事,几个月前求上门来,我却不过情面,又同情他们,就答应了……求大人责罚。”

    态度可一点也不惶恐。

    我能罚她什么?

    “此事便罢了,不过不准她再来了,传出去惹人笑话,成什么意思了?我也不好对她哥哥交待。况且锦梓现在行动自由,也用不着她营救。”

    红凤点头说:“打从大人放了姚公子,我便同咏瑶说让她别再来了,不过她想见姚公子一面,问清楚一些话,所以才依旧留着。如今既然有机会见面说清,自然也该当不会再来。”

    我哼了一声,说:“红凤,我素来只当你严谨,原来你如此妄为。”

    红凤又自请责罚,我说:“这回便罢,下回决不轻饶。”

    如今宫里几乎每天都去,小皇帝极度喜欢他的偶像姚锦梓,我看这位仁兄明显比我更受欢迎,实在不解为什么,明明对小皇帝很严厉,毫不容情。莫非是因为他一贯面无表情够酷?

    莫非他才是适合学幼师的那个?

    不过,这样很不妙,小皇帝喜欢他胜过我对我有什么好处了?这家伙三年后要杀我的,而我是打定主意要耍赖的。到时候少不了一番龙争虎斗,你追我赶。

    而小皇帝现在虽说没有权力,但是既然我不想篡他的位,那他终有一天要亲政的。万一我和姚锦梓的对立延续到那时,皇帝偏帮他,那我岂不惨了?

    所以,前几天我当机立断,跟小皇帝申明要增加文化课的份额,减少体育课。

    小皇帝当然有点失望,不过没说什么,只是点头接受了我的安排。

    所以今天我就甩掉姚锦梓,自己去皇宫里见小皇帝。

    最近我花了不少心思,给未来的一代英主确立了教育大纲。

    基础教育,是我认为比较重要的常识课程,对照现代的学校九年制义务教育。

    英语……当然不必了。真是幸福的孩子。

    语文,有古韵直和周紫竹呢。

    数学,我已经开始教了。还是很重要的。而且,至不济还能锻炼逻辑能力呢。

    物理,嗯,牛顿力学就算了吧?小皇帝也不需要知道如果没有摩擦,运动物体会无止境运动下去。至于说电学……发电原理我还记得,但是塑料怎么做就不知道了,如果没有塑料包裹电线,在这个时代要想利用电能是不可能了。所以也不必学了。

    也许可以学点光学基础?

    化学,让他知道原子分子的概念吧,物质的构成,当然不必知道分子式,化学反应,PH值之类的。

    历史,我还想找个人来教我呢!我真想弄清楚这个时空里究竟有什么,什么没有,有孔孟,李白,汉武,曹操,没有李商隐,陆游,韩愈,唐太宗,就算是以时间分界,也不对劲啊。一定要弄清楚,这样我剽窃作品和引用典故才不会有问题。

    地理,同样,这个世界的地理也不是我的强项,但是我至少可以告诉他山川河流的构成,云雪雨电的真相,大地星辰的运行,虽然没多少实际作用,但是我的审美观还是不能容忍我亲手培养出来的英主认定大地是一块四四方方的烧饼。

    生物,我要告诉他细胞的概念吗?DNA就不必了吧?但是我希望他能了解人体的内部结构,至少将来不会相信什么炼丹的家伙,弄得晚节不保,葬送一条小命。有多少年轻时颇有作为的皇帝到后来是败在这上头的呢!

    这样说来,基础教育内容也不大多,都是会被认为杂学旁学的东西,好在小孩有好奇心,对这些会很有兴趣。

    对了,然后便是专业课了,作为一个皇帝,他的专业自然就是如何当好一个皇帝。这个时空没有《资质通鉴》,也没什么系统的教科书。我虽然比他们知道更多的历代帝王施政得失教训,但是要我安下心来,写一本《论如何做个好皇帝》,目前我还没有这个时间,也许等我老了的时候吧。

    可恨我手里没有一本马基雅维里的《君主论》!

    想来想去,我决定剽窃一千零一夜的创意,运用哈佛工商管理学院的案例教学法,融会现代企业管理制度理论,每次给小皇帝讲一个故事,让他通过故事来明白一些东西。

    啊,想得出这样寓教于乐的法子的我,果然是天才啊!

    今天是第一天,我应该讲个什么故事呢?对于一个皇帝,最重要的是什么呢?如果我拿这个问题去问李世民,他肯定说是“纳谏”,如果是康熙……大概是权力制衡吧。

    对于我呢,我觉得应该是使人民富裕,国库充足。

    有钱,老百姓能吃饱肚子,才不会造反;有钱,才养得起军队,买得起武器。

    “陛下,从前有一个人,养了一群羊。他的羊都很瘦,他分到的可以放牧的土地也很贫瘠,他为此很苦恼,陛下认为他应该怎么做呢?”

    小皇帝很奇怪我的问题,不过还是眨着聪明的大眼睛,认真想了想,说:“他可以换个地方放羊。”

    我差点晕倒,连忙说:“不可不可,别的地方都有人了。这里是他的父辈祖先代代传下来的,无论如何不可放弃。”

    “哦……”小皇帝又仔细想了想,说:“那他可以把这批羊卖了,买一些肥的羊。”

    这孩子真勇,我都无语了。不过,至少他还没说要把这些羊扔了,叫太监换上一批好的来,还知道卖了,可见还是有点头脑和常识的。

    “陛下,瘦的羊是不容易卖出去的,就算卖出去了,也卖不上好价钱。这点钱不够买几只好的肥羊啊。再说,如果没有草吃,肥的羊也会变瘦的。”

    小皇帝受教地点点头,说:“张爱卿觉得应该如何呢?”

    我来了精神,开始说:“陛下,这就应该从两方面考虑,一是怎么把草弄得好些,多些;二是怎么减少羊的运动消耗。”

    “羊儿吃的东西既然不多,就让它们少走点路,有时刮风下雨把草割了来喂它们,别赶着满山跑。”轻徭薄赋,养民生息啊。

    小皇帝点点头。

    “牧羊的狗儿要选脾气安静的,别没事把羊儿咬来咬去,撵来撵去,那样羊儿很容易掉膘。”要慎选官吏,知人善用啊。

    小皇帝又点点头。

    “草地的话,别怕麻烦,浇浇水,施点肥,若是看到好的草种,就买回来换上。”要积极关注农业和工商业发展,如果有新的先进的技术和生产力要及时尝试。

    小皇帝仍然点点头。

    “实在不行,没有草吃的时候,就是去别处或偷或抢,那也是没法子的事啊!”非常时期……有非常手段。

    小皇帝赞同地点头。

    汗,其实他完全不明白我说的意思吧?我果然不适合教小孩子啊。

    “……不过,张爱卿,牧羊的狗儿……是怎么回事?”

    啊,这里没有牧羊犬吧?看来……下回要好好备课才行啊。

    小皇帝又跟我学了一会儿关于磁石和磁场的东西,他对于这些很有好奇心,学得津津有味。过了一会儿,他突然站起来说:“张爱卿先宽坐,朕去更衣。”

    更衣?嗯,当然学过一点古文的人都知道去更衣是什么的委婉表达方式,我点头,坐下来等他,他出去了。

    宫女来撤了残茶,换上新的,我捧着茶杯,无聊地不时喝一口,等了半天,也不见小皇帝回来。

    就在我已经十分不耐烦时,外头突然起了骚动,一个宫女踉踉跄跄地奔进来,脸色惨白,惊慌失措,一下子撞到桌角,“哐当”一声,把我的茶杯撞到地上,摔得粉碎。

    我即时躲开茶水的威力范围,斥道:“什么事,如此惊慌?”

    那宫女神色茫然,不住急促喘息说:“不好了!……皇,皇上……”

    我心中一紧,推开她冲了出去。

    小皇帝正被两个太监从茅房抬出来

    太医还没有赶到,我手足冰凉,自己都没有发现自己在发抖,抢上前去检查小皇帝:他在半昏迷中不停咳嗽,呼吸十分困难,小脸铁青惨白中有一抹病态殷红,手指尖簌簌颤抖。

    看了最后一个症状,我突然心中一动,掰开他的嘴闻了一下,果然牙龈渗血,嘴里有隐隐的金属味。

    典型的重金属中毒,十之八九就是汞中毒!

    那一刻我真感谢自己在美国读书时曾经一时兴起参加过的那个急救夏令营。

    “去拿四个鸡蛋清和一碗牛乳来!”我沉声对已经吓得毫无主张的宫女太监说。

    有一个太监飞奔而去,迅速地拿了来,我知道如果有2%碳酸氢钠溶液效果会更好,但是却不知道在这样的时代用土法要怎么弄。

    不管它,先把蛋清和牛奶灌下去。好在小皇帝还能吞咽,我心中稍安。

    片刻,小皇帝睁开眼,开始呕吐,吐完之后,才又虚弱得闭上眼。

    看来还算及时。

    我稍稍松了口气,把他抱起来,抱在怀里。直到现在我才发现男女力量差异:若是以前的我,要抱这样大的孩子还是很吃力的,而现在的身体虽然作为男人是孱弱型的,但是抱着小皇帝还是十分轻松。

    “还不带路去寝宫!”我对木在那儿的宫女说。

    宫女回过神来,连连点头说:“是,张大人。”

    皇帝的卧室在养心殿,极大的一间,但是进去的时候,我不禁呆了一呆。

    光线很昏暗,阴沉沉的空气里仿佛都有灰尘,所有的家具都以紫檀木做成,精致华丽是不消说的,但每件东西至少都有百十年历史,庄严,宏大而沉重,至于那些明黄的垫褥帘幔之类,也有点磨损和蔽旧。

    看着这间华丽,庄严,阴沉,散发着腐败和尘土味道的一国之君的卧室,我突然想起了现代那些中产阶级的小孩的儿童室,大片的玻璃采光,原木的宜家的儿童床,各式各样的绒毛玩具,色彩鲜艳明快的装饰,连空气里都带着阳光和木头的香味。再低头看看手中孩子苍白的小脸,感觉那轻得叫不习惯接触小孩的我心惊胆战的身体重量,不知怎的,我鼻子一酸,差点流泪。

    把小皇帝轻轻放到床上,小小的身躯卧在那宽大得足以躺三个人的榻上,更加显得脆弱稚幼,真的只有那么一点点大。

    而当我无意中瞟到被褥上居然有一处小小的开线时,真的是要用尽所有的自制力才能控制自己不大发雷霆了。

    我知道小皇帝父母双亡,小小年纪,又没有实权,在这最为险恶的皇宫里必定有许多苦楚艰辛之处,可没想到这些恶奴竟敢如此欺心惫怠!

    堂堂一个大国的皇帝,竟然让他睡开了线的被褥,这种事情……小皇帝平日在宫里到底是怎么过的?怎么为自己的利益和地位奋斗?他才是个九岁的孩子啊!

    上回王公公说刘奶妈管皇上太严,皇上终于动了龙威把她撵出养心殿。那个女人究竟是如何嚣张骄横,做了如何出格,不守奴才分寸的事,九岁的小皇帝才会奋起反抗?

    我恨得牙都痒了!

    好不容易勉强忍住怒气,我又看了一眼小皇帝,他仍旧紧紧闭着眼,我开始认真思索这件事:到底谁要毒死皇帝?这件事肯定是左右的人下的手。为什么我没事?毒是下在茶里的吗?宫中规矩,皇帝饮食是有人先试毒的……外戚和清流都没有动机毒害皇帝啊,会下毒的话除非是我想篡位,我手下那帮人绝不敢不知会我就动手的……

    莫非是……有人想嫁祸给我么?

    我心中一凉,这次麻烦大了,皇上被下毒,我在现场,真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

    清流是不太可能用这一招,十之八九是外戚干的!说不定就是那个什么刘奶妈!

    抑或根本别人是冲着我来的,小皇帝只是误服了毒?

    正越想越心寒凝重时,王公公带了一个白胡子,一看就是御医模样的老头儿急匆匆跑进来。

    我正情绪十分糟糕不满,一见他一时忍不住怒道:“怎么才来?”

    好在王公公也知事态太严重,并没有心思计较,只一边擦汗一边喘气说:“跑到御书房,才知已经回来这里……林医正,快!快!”

    白胡子老头不用他催,早上去给小皇帝号脉,又检视他舌苔,便刷刷开了张方子,吁口气说:“皇上这……病,还不要紧,幸好发现得早,毒剂量不大,受得也不深……张大人知道用牛乳,鸡子排毒,看来也精通医道啊!”

    “哪里,”我说,“不过是在民间听说的偏方。”

    姓林的御医捋着长长的白胡子说:“原来如此,民间偏方多得是有奇效者,幸亏如此,如今皇上已经无性命大碍了,只照着我这张方子调养数月便可。——也多亏皇上洪福齐天,张大人博闻强识啊。”

    我又谦了几句,拿过方子递给小太监去抓药煎药,顺便扫了一眼,上面有不少甘草绿豆之类的,用来解重金属中毒倒是颇有效的,看来这姓林的御医老头还不是个庸医。

    御医一出去,我便铁青着脸,对王福桂说:“王公公,此事非同小可,今天左右伺候的人都一体拿下,先送进天牢,御书房的残茶要试毒,宣内务府宗人府的人和刑部高大人一同进宫会同处理审查此事。——哦,那个刘奶妈也不要忘了,也一并拿下。”

    周围几个太监宫女听说要拿他们,吓得跪了一地,哭喊说:“求张大人饶命!”“王公公给奴才求个情罢!”

    王福桂没理他们,只奇道:“刘奶妈也要拿下么?她已经被撵出养心殿了。”

    我其时已经认定是外戚陷害我,冷哼了一声,说:“不定就是她心怀怨恨,指使哪个奴才干的呢!”

    王福桂作出恍然大悟状,道:“原来如此!”便去叫侍卫们来锁人。

    不料这时一声微弱的“慢着”从我背后响起,我回头一看,见小皇帝已经醒来,正勉力撑着身子要坐起来。

    我连忙上前扶住他。他声音低弱地说:“张爱卿,不关他们的事。”

    我有点惊讶,问:“皇上怎么知道不关他们的事?”

    他想说什么,又撕心裂肺地咳嗽起来,我忍不住心疼,给他在背上顺着。

    “皇上莫非知道是谁干的?”

    小皇帝一边咳嗽一边艰难地点头。

    我心里一跳,莫非皇上已经认定是我干的了?

    皇帝的咳嗽好容易平息了,才低声说:“张爱卿,你叫他们都出去。”

    我点点头,对王福桂说:“王公公,你带他们都先下去。”

    王福桂说:“是。”就招手让地上跪着的众人起来,带着鱼贯而出,又带好门。

    我还扶着小皇帝,见他还是虚软无力,就说:“陛下有话还是躺着说罢。”给他垫高了枕头,让他靠着。

    “陛下真知道下毒的人是谁吗?”一边暗暗祈祷,小皇帝千万别指着我鼻子说“凶手就是你”。

    小皇帝不说话,好像很累,闭着眼睛,呼吸还是很有点困难,脸上的惨白铁青仍旧带着一点缺氧的嫣红,小小的胸膛急促起伏。

    我忍不住又说:“皇上……”

    “是我。”小皇帝突然短促地说了两个字,就紧紧闭上了嘴。

    啊?

    我彻底傻了。

    这孩子莫不是烧坏了脑袋?

    小皇帝睁开眼,看我目瞪口呆,叹了口气,又挣扎着从枕下打开一个暗格,掏出一个小瓶子,塞到我手里,说:“我一直吃这个,母后在世时给我的……今天早上不小心吃得多了一点点。”

    我打开瓶塞,闻了一下,面色大变。“陛下,您……”

    “母后说,以后都不能保护我了。张爱卿早晚一定会想杀了朕自立……这个每天吃一点,就不怕张爱卿暗中下毒了。”

    我浑身血液都凝结了,骨肉都冰冻了,好半天才从喉头挤出几个干涩的字:“那……陛下现在为什么要告诉臣?”

    “父皇曾对我说,男儿要有担当,不可因自己做的事叫别人替罪。那些奴才虽不好,却是无辜的。”

    啊,那个昏君也说得出这样的话吗?

    小皇帝飞快地看了我一眼,又垂下眼帘,小声说:“而且,朕觉得张爱卿并不是真的像母后和别人说的那样。”

    在那一瞬间,我在小皇帝被苍白脸色映得越发深黝的眼瞳中,看到了天使的翅膀。

    我克制不住自己,突然把皇帝小小的身子紧紧搂在怀里。小皇帝吓了一跳,身子都僵住了,迟疑地伸出一只小手,想推开我,又停在半空。

    当我的眼泪一滴滴滴在他脸上时,他的反应像是被灼了一下,但是继而又安心了,慢慢放松了身子,闭着眼睛靠在我怀中。

    “陛下,我永远不会伤害您……也不会让任何人伤害您……”讨厌,泪腺不受控制的生理反应连累我的声音带着难听的鼻音,所以……我最讨厌在人前哭了。

    小皇帝没说话,只是用小手紧紧攥着我的衣袖。

    我忍不住把他抱得更紧,用脸腮轻轻摩挲他的额头,嗯,小皇帝身上还有点隐隐的奶香。

    我们很久都没说话。

    ……

    “张爱卿,你多抱朕一会儿好吗?”

    “好的,陛下。”

    ……

    “……其实朕一年也见不到父皇母后几次……母后她……从来没抱过我。”

    我没说话,把小皇帝抱得更紧更紧。

    ……

    “张爱卿,真的不会杀朕吗?”

    “决不会,陛下。宁可臣死都不会伤害陛下。”

    小皇帝长长舒出一口气,“太好了,最近朕一想到张爱卿要杀朕,胸口就疼得难受。”

    ……

    “陛下。”

    “嗯?”

    “陛下不讨厌的话,臣天天来陪陛下好吗?”

    “嗯。”

    “陛下千万不能再吃那药了。”

    “……嗯。”

    ……

    “张爱卿,朕胸口疼。”

    汞中毒是会胸骨疼,可怜这孩子。

    我知道他最想说的是“娘,我胸口疼”,像普天之下许多孩子一样。

    怀着叫我心里隐隐作痛的怜惜,我十分轻柔地为他揉着胸口。他舒服得叹了口气,慢慢睡着了。

    一直等他睡熟了,我才离去。

    我出去之后,王公公他们还在外头候着,我冷着脸,说:“皇上圣谕,此事到此为止。在场就这么些人,事情还没传开,就当没有发生,若想要脑袋,就把嘴闭紧了!”

    宫女太监们面露喜色,一迭声儿应是。

    “若被我发现外头有半点风言风语,在场这些人谁也别想活着了!”我又满面肃杀地加了一句。

    大家都说“不敢”。

    我和缓了脸色说:“不是本官要为难大家,实在干系太大,咱们谁都担不起。”

    众人又都表示理解,说了些奉承,感激的话。

    我知道这件事很可能会让外戚和清流拿来做我意图弑君篡位的证据,但是要灭口一来也晚了,二来我还真做不出来。

    只好先这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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