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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紫竹秘史

    说到浏阳长公主,不知道还有没有人记得?

    对了,正是驸马薛咏赋同学的老婆大人。

    我努力没让自己张着的嘴僵硬掉,也没让自己表现得太打击周同学目前很脆弱的心灵。

    “浏阳公主吗?你什么时候见过她?”

    周紫竹低着头喝酒,闻言抬起黑亮亮水灵灵的眼睛瞥了我一眼,又垂下去,没回答我,倒是又连喝了三杯酒。

    我知道这家伙不想说,就主动给他斟了杯酒,说:“喝酒,喝酒。”

    周紫竹老兄爽快异常,酒到杯干,一杯接一杯,脸色渐渐红起来,连眼角也泛红了,眼光焦距开始散,话也渐渐多起来:

    “……我第一次进宫的时候见到她的……在御花园里……”

    “哦。”

    “她穿着紫色的宫锦长裙,罩着浅紫色的纱褂,旁边开了一朵黑里透紫色的魏紫……”

    不知道为什么,我对这幅图的色彩搭配打了个寒颤,不过,也许真的有震撼人心的效果也未可知,尤其对名字就叫周紫竹的人而言。

    “我其实最讨厌紫色,一向都是,就因为我名字里有个紫,小时候穿的衣服,用的东西,从窗纱到纱帐,全都是紫色的……看得我想吐,所以,能作主之后,我再也没有一件紫色的东西……可是那天见了她,我才知道紫色也能让我……呆在那里,做声不得,口干舌燥,心跳如鼓。”

    难怪说人的审美地图早在五六岁就形成了,看来,周紫竹算是被他有色彩偏执狂的老爹老妈或奶妈给坑了。

    我在对他寄以无限同情的时候,周紫竹还在继续唠叨:“那天正是公主及笙礼……”

    及笙,十五岁吗?

    咦,等一下,据我记得,公主好像和薛驸马年纪相仿,薛驸马三十出头了,周紫竹,当时多少岁?

    我想到,就问了出来。

    周紫竹很茫然地看着我,想了想,说:“十三岁。”

    我无语,他还真早恋。

    关键是也很长情啊,这都——我暗暗掰着指头数了下——十三四年了,周紫竹老兄这大半辈子都耗在一段没有指望的恋爱里了,真是快赶上杨过痴情了。

    “后来呢?”我继续循循善诱。

    “公主及笙之后就要选驸马,驸马在各大士族的十五岁到二十岁的男子里选,我因为年龄不够,自然不能入选,后来,选定了薛家的长子薛咏赋……就因为我晚生了两岁……唉,造化弄人,一至于斯……”

    “后来呢?”

    “后来?”他抬起头,看着我,眼光更加茫然,“没有后来……”

    “难道你再也没有见过她?”

    “没有。”

    也是,周紫竹不是登徒子,自然不会趁上香去偷会佳人,也不会半夜去爬薛驸马家阳台。

    “公主也不曾托人给你递个什么信儿?”香囊情诗之类的,叫贴身丫环送来,大胆一点的约个花前月下,矜持一点的说个什么“奈何妾已非自由之身,今生无缘,唯有**一枚,君见之如见妾身。从今再无相见之日,君宜珍重”等等。这个**,就视公主的大方程度了,小气点是块手帕香囊,大方点怎么也该是块质地优良的玉佩。

    这么想着,我的眼光就往周紫竹脖子腰间瞄来瞄去。

    “不曾,”周紫竹摇头,“她不认得我。”

    我的筷子停在半空,声音僵硬:“你是说……公主根本就不知道你喜欢她?”

    点头。

    晕倒。

    我错了,周紫竹根本不是什么痴情如杨过,他已经到了百胜刀王的高度。

    虽然我完全不能理解。

    他根本不了解公主,就因为那身紫色衣服那朵花就喜欢她十几年,还是暗恋,说不定他连她长什么样子都不记得了。

    所以说,男人,尤其是古代文人,真是难以理解的生物。

    与其喜欢连是泼辣还是贤淑都不知道的公主大人,还不如喜欢我家红凤呢,多好的女人哪。

    但是爱与不爱,命运和缘分这东西,是最没有逻辑和规律可言的。

    我与其说无可奈何不如说哭笑不得地托着腮看着他,没好气说:“然后呢?你打算这辈子都不娶亲了?”

    “不,”他垂着眼低声说,“这次是非娶不可的了。”

    “但是……”声音痛苦得嘶哑起来。

    “还是不甘心是吗?”我冷清地说。

    周紫竹没回答,也没点头,低下头喝酒。我也不再说话,默默陪着他,酒每空了一壶,秦老丈就会默默地送上新的。

    周围安静起来。

    有的人喝多酒会笑,有的人会哭。

    周紫竹就算不是后者,也有这种倾向了。他喝得越多,脸上愁容越深,身上落魄越重,他嘴角渐渐下垂的弧线和眼角的细纹好似被岁月风雨给坠了下来,不再像一贯翩翩年少的佳公子了。

    门外淅淅沥沥下起雨来。

    秋雨萧瑟,惯能愁人。

    雨点打在外面的泥土地上,我闻到下雨时特有的泥土味道。

    秋风微凉,酒店的布帘子被吹得胡乱翻舞,振振作响。

    柜台后的秦老丈要去关门窗,我朝他摇摇头,他会意,慢吞吞地退回到柜台后面坐着,一会儿,又给我们送上新酒。

    酒,也不知道喝了多少壶了。

    是男人,总有必须一醉的时候。

    当然,女人其实也是。

    周紫竹喝得很快,我喝得很慢。

    我看着对面的男人,慢慢在他眼角眉梢看出这十多年的岁月:当初的年少青葱,心高血热,充满幻想;后来无数个或闷热或微凉的辗转之夜;热情变成了一种符号和习惯,可还是坚持着;明知无望,却执拗地不肯娶妻,连自己都不知道为了什么……

    我心里渐渐柔软悲凉。

    我们大家,都为了爱,很难过很难过过。

    不管是对是错,值或不值,悲剧收场或hppyn。

    突然之间,我心里灵光一闪。

    “听着,周兄。”我说,“后天是秋收祭祖祭天,公主是皇室血亲,一定会跟驸马一起去,中间要在白龙观休息,我到时支开薛驸马,你去见她一面,不管说不说,等见完她,你再决定要怎么做。”

    周紫竹抬头望着我,脸上没有表情,但是茫然涣散的眼神渐渐聚起来,他的下颌,几乎很难察觉的,轻轻的,坚定的,动了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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