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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可怜无定河边骨

    看着这小小的不速之客,我和原庆云都吃了一惊。

    “怎么了,阿牛?”我让自己的声音保持职业化的冷静:“别怕,发生了什么事情,告诉……叔叔们。”

    ……这样称呼还真不自在。

    小孩子满面鲜血,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胸口起伏,眼神惊恐。

    “鞑,鞑子来了……”

    军队已经到了这一段了吗?

    两国长期交战,最苦的往往是边境的百姓,你来我往,都少不了一翻烧杀掠夺。

    阿牛家住得跟村子有点距离,想来也有点避世的意味,看来也卷进去了。

    我心里暗叹,拿袖子擦了擦那孩子脸上的血,仔细看有几处磕破的伤,并无大碍。

    “别怕,慢慢说清楚。”原庆云开了口。

    阿牛怔怔的,突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爸爸!妈妈!……”

    我拍着他背,说:“好,别怕。”

    回头对原庆云说:“看看去。”

    他微微一笑:“走。”

    不知道有没有人见过战争之后的场景。

    因为原庆云担心有追兵跟踪阿牛,我们是先从附近村子绕走过才去阿牛家的,这个村子不大,大约有百多十家人,此刻已经没有活着的东西了。

    十几处屋子在冒着烟,还有三两处已就着着火,劈劈啪啪,余烬未熄。

    没有被烧的屋子里箱笼狼藉,被翻得很彻底,没有任何值钱的东西被留下来,带不走的也统统砸毁。

    可怕的是尸体,男人的,女人的,老人,小孩,狗,牛……

    男人们死在村口,大都手里握着锄头铁楸,想在最后的时刻作最后努力保护自己的家园,他们死得大都很干脆,敌人是以杀死他们为目的,大都是胸口脖子受了致命的伤害,甚或有被拦腰斩为两截,遍地鲜血,也不乏疑为脑浆,内脏,残枝的不明物质,血腥味刺鼻。

    因为大量鲜血汪在地上,我甚至找不到落脚点走过去。

    原庆云叹了口气,提起我和阿牛掠了过去,那孩子已经吓得说不出话,一径睁大惊恐的眼睛。

    我撕下一片袖子,把他双眼蒙上。

    这些场景太不适合小孩看到,虽然他已经看到了很多。以后会有后遗症的,自闭,过度偏激……就算他格外坚强,说不定四十岁的时候还会在噩梦中念念不忘这些场景,在冷汗中惊醒。

    如果在这样的乱世能够活到四十岁的话。

    原庆云看了我一眼,点了那孩子的昏睡穴,让他沉沉睡去。

    我醒悟过来,有点腆然。

    原庆云把沉睡的孩子绑在了背上。

    村里的场景更惨,被残杀的老人,女人大都被奸污过再杀死,我进去查看的第一家进门就赫然看到一具血泊中雪白的胴体,零碎的翠绿色衣衫碎布,满身伤痕,血从血肉模糊的下体还在泊泊流出,不曾干涸。

    失去了颜色的脸可以看出生前颇有几分姿色,也不过十七八岁,说不定昨天还曾让几个村里的小伙子为了她争风吃醋,从田埂上故意多绕几步以求她的秋波一顾。

    还有,染了鲜血的白发,被杀死在一处的母子,母亲被奸污的尸体旁边有腹部被捅穿的白胖婴儿,更不用说那些家禽家畜,有一只老牛头被砍下,脖子成了个血窟窿,后腿上被割了些肉下来烤,旁边的牛头还睁着温厚的大眼睛,留着湿润的泪水。

    “这些畜牲!”我不知不觉握紧了拳头。手在发抖。

    原庆云眨了眨眼睛,没说什么。

    “这些鞑子真不是人!”

    原庆云顿了顿,才轻叹一声,“都是这样的,咱们的人也一样。”

    我吃了一惊,不敢想象锦梓和邵青会同意手下的人做这种事。

    “我爹以军纪如铁著称,尚且不能完全杜绝手下这种现象,邵青听说是比较得军心的,要得军中死心塌地拥护,不可避免要给他们甜头,肯定有时候会睁只眼闭只眼纵容他们。何况他们这么对我们的百姓,我们还回去也不为过。这样一来二去,你来我往,手段就越演越烈……”

    锦梓呢,也会这样纵容手下烧杀抢掠?

    “别想太多了,打仗就是这么回事。”

    我随着原庆云到了阿牛家,跟村子里情景相仿,屋子没被烧掉,阿牛爹死在屋子门口,被矛之类的扎死的,门外很多马蹄印,杂乱不已。屋子里的东西也砸的砸,摔的摔,箱子全被打开。有个打开的地窖口,很小,估计阿牛就被藏在了里面,事后自己爬出来。他能找到我们,也殊为不易。

    阿牛奶奶的尸体被我们在屋后林子里发现,他奶奶死得很干脆,一刀了事,手里紧紧攥着阿牛他妈妈被撕下来的半截裙子,却没发现尸体。

    他妈妈是个黑里俏的美人,有几分姿色的,兴许是被掳走了。

    没有死的话,还有相见的希望。虽然很渺茫。

    我和原叹着气,把老人和男人的尸体掩埋。

    忙碌一阵之后,打算收拾几件小男孩的衣服洗换,正在找还有没有完好的,突然外面就有了动静。

    我和原庆云同时脸色一变,我朝他使了个眼色,他掠出屋去查看。

    我把阿牛背到自己背上扎紧,也随后出去。

    屋外来了一队番兵,大约千八百人,装束奇异,为首一人大约三十左右,也算英姿勃勃,脖子上围着白狐毛,身上也是一件白色毛皮的披风,甲胄银光闪闪,看得出地位不凡。

    他正用我听不懂的话对着原庆云大声喝问,原庆云正用同样的语言回答他。

    这年头看来语言学家还不少。

    突然一言不合,那个番将一挥手,手下人齐声大喝,动起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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