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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我来自渣子洞413寝

    我这个人天生心软,为此我的男友淳明从来不和我看电影,因为现在的电影全实行摧泪政策,我是每弹必中,每中必哭。他极爱面子,不愿从电影院里带出一个超大号的湿手帕,让身边的人为之好奇。特别我还不是美女,无法梨花带雨,让人观赏。

    淳明是我处了三年的男友,是研究生班的高材生,与他相处,悠悠也会幽幽,学淑女做扑蝶状。三年来,他穿着我编织的毛衣,吃着我为他冲杀而来的食堂饭菜,坐着我三百六十天如一日为他占的阅览室的座位,是数学系唯一数落我而不被打的人。因为,我很喜欢他。

    别以为我是一心想做博士夫人的势利的人,其实我会喜欢他不过是因为他的一个表情,三年前的一个雪天,在阅览室一楼的窗外,透过朦胧的玻璃窗,我看到了他看书看累后小睡的表情,老天,亲切得像我的父亲。当时,我耳上挂着播放着《征服》的随身听,就这样,我被他征服。三年来,我在他时不时露出的白眼中快乐地生活。

    “你怎么不吃了?你马上就要做论文答辩了,没有好的体力怎么行?是不是不合胃口,我再去买。”

    “你别烦了,我不饿。”

    回答了我的话后,他就保持一个姿势惆怅地坐在人声鼎沸的大食堂里是,目光深沉,眉头深锁。淳明这几天心情一直不好,真是让人担心。我决定今晚旷工,陪陪他。

    “淳明,我今天不去补课了,好好陪陪你。咱们去听音乐会。”

    他的脸上明显地泛起了一丝烦恼,低低地说了一句什么。

    “你说什么,我没听清楚。”今天真是的,食堂的发出的噪音像在播放着二战片。

    “我说,我们分手吧。”他放大了音量,让我和我的周边诸国听得清清楚楚,顷刻之间,我的四周静了下了来,看来所有人的听觉都会对类似分手的话题敏感。

    “分手吧。”他重复了一句。声音不大,可是因为所有的人都面向饭盒,假装吃饭,全力倾听,所以想来更多的人听到了。

    “你们还打不打饭。”饭口大师傅的一声暴喝让我了解一件事,即使遥远的让人为饭菜全情投入的饭口也有人关注着我,这意味着全校的人都在见证了数学系大三的悠悠被人甩的全过程。

    淳明的嘴还在动,不行,不能让他第三次吐出分手吧这类话,我连忙说:“噢,我知道了。”然后,背着一食堂人的目光我快步走出。不,是落荒而逃。

    在寝室的楼下乱逛,盯着四楼中间的那个窗子,心中立刻浮现出众姐妹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脸。月会说,让你不听话,早就跟你说淳明不适合你;叶会说,分手没准也是好事;飞会说,旧的不去,新的不来,祝贺你可以有新的开始了。这些都不是我想听的。不,我不能回去。

    找了家小酒馆,在靠窗的位子上坐了,对着窗子流泪。没人看到我,也不会有天使的安慰。

    要了酒,几杯下肚,眼前万物开始波动。我是和淳明分手了吧,记不清了,我为什么会在这里,不知道。对啊,我刚刚和人分手,那人是个混蛋。窗上的那张脸是谁啊,使劲看,用力看,看了好久才发现,那张脸是我的泪水满布的脸。

    突然窗子上又出现了一张脸,和我的重合在一起,好陌生的脸,看着我,然后迅速离开。我使劲想终于想起,脸的主人叫金正熙。

    “喂,你怎么了?”金正熙现在就在我的面前五公尺处,一脸不耐烦,双手袖在口袋里。

    “不得以来打个招呼,对吗?走开走开,我约了人,你不要打扰我。”我的心神在半梦半醒之间,除了心口发堵,一切都非常完美,天不怕地不怕,大地在我手中。

    “喝醉了?”他没有离开,反而坐在我的对面,盯着桌上几个杯子看。我也看杯子,莫名其妙地笑。

    “出什么事了,我可以帮你吗?”

    “帮我?我还真想有人可以帮我。你能让淳明继续和我交往下去吗?不用喜欢,也不用爱,就是交往,你能吗?”

    他从这话中听懂了我的处境,脸上露出一丝不屑,掏出一根烟叼在嘴里,含含糊糊地说:“不就是失恋吗,你看看你的样子,就像一个知道世界末日的人一样。”

    他不会安慰人吗,不知道失恋最大吗?还抽烟,在失了恋的极端讨厌烟味的我的面前抽烟?可恶。“不许抽。”我跌跌撞撞地探起身,一连抓了三下,都没抓到他嘴里的烟,最后我跌在了桌子上,重重地摔疼了我的头。

    “行,我不抽,失恋最大。”他无奈将香烟吐到桌上。我一把抓过香烟的身躯,肢解它的尸体。他笑了,把头凑过来,问:“你常喝醉吗?这样子太好玩了。”这下子他又触到了我的霉头,我高叫:“你不是说失恋最大吗。”抓向他的衣领,他躲避不及,被我逮个正着,揪住不放,“快道歉,你听到没有,道歉。”

    “好,好,对不起,对不起,你放手。”

    为什么要放?我喝醉,我失恋,所以我有理由在他求饶的时候依然揪住他不放。他无可奈何,只好从我的对面移到我的邻座,一边求饶一边拉我的手,我依然不放。奇怪啊,这一下连心口也不堵了。

    “只要你放手,要我怎么样都行。”

    “怎么样都行,你让淳明来,你让淳明过来。我要问他为什么和我分手,他都没和我说为什么要分手。你让他过来。”

    他说好。我还是不放,又要求他做其它的事。他无奈,身子大侧,尽量不让别人看到他的处境,有一搭没搭地迁就我的醉话。其实他可以将我一拳打倒,解救出他的领子,可是他没那样做。

    “所有人都说我不漂亮,不漂亮就不可以交男朋友吗?你说,是谁规定长得不好看就会被人甩,你说。”他迁就我,我就继续放肆,酒醉再加失恋可不是盖的。

    “没有人规定啊,你也挺漂亮的。”

    “谁说的?我们班里有个混球就说:一见悠悠,黄河长江水倒流,都是给吓跑的。”

    他没控制住自己,又笑了。我立刻收紧衣领,把他的笑消灭在咽喉里。

    “我讨厌别人说谎话骗我。淳明,淳明就从来不骗我,他一直强调我不好看。他不和我看电影。”

    心头一阵伤感,我松开了抓住他领口的手,软软地倒在了桌上。现在我眼里的世界是被放扁的,一阵清晰一阵迷离。

    “走吧,我送你回去。”

    “不要,但愿长醉不愿醒,古来圣贤皆寂寞…”

    我突发奇想,挖空了心思开始背诗,背得乱七八糟的。他聪明地不再争取我的同意,拉起我就走。咦,我瘫了吗,怎么四肢没有知觉。于是我唔唔地哭了起来:“我完了,敌方炸弹炸断了我的双腿,你快撤,不要管我。”

    他只好背起我。这回我距离他的耳朵更近了,于是我继续让他退出这场不人道的战争,这场夺去了我的双腿的战争。

    他为我付了酒钱,背我走出小酒馆,一阵夜风袭来,酒意上涌,我大大方方地伏在他肩上睡了起来。后来,我醒了一次,是他用肩头把我顶醒的:“喂,你住哪个寝室。”

    我迷迷糊糊地望见一楼的灯光,就说:“渣子洞413寝。”倒头又想睡,可是这边的肩头湿湿的,于是我又换了另一边的肩头,沉沉睡去。

    第二天,太阳没经过我的允许,依然升起,我被它的光芒召唤,不情不愿地醒来。一张眼,只见三双美丽的大眼忧伤地望着我,目光中的同情让我迅速回忆起了昨天大食堂中受到的所有耻辱。

    “你没事吧。”叶的声音中凝结了几亿个水分子,让我头皮发麻心底发酸。

    “没事。其实,被甩吗,有什么了不起。”我强笑,一下子坐起来,想着我得赶快离开这个温暖地充满了水分子的气氛,可是头部传来了一阵眩晕。难道,失恋之余我还得了绝症?

    月扶我再躺下,说:“你可真行,一个人在外面喝得大醉,也不怕让人欺负,还好有个男孩子送你回来。你啊,吐了人家一身还在人家肩上睡着了,让你下来还不下来呢。”

    噢,昨晚这个段子也在记忆中复苏。什么嘛,这回真是糗大了。飞一下子把脸凑到了我的脸前,“喂,坦白,他是谁?真是难得,没把你这个醉鬼丢在大街上。”

    “他啊,金正熙。他叫金正熙。”

    这是个如雷贯耳的名字,使她们脸上的表情都僵住了:“金正熙,大学路打架的那个?”

    我点头。飞叹了口气,“那就更不容易了,他可是咱们师院的公敌,昨晚他也算勇闯封锁线了。”

    在寝室躲了一上午,心中想了十来个休学的借口,可都是枉想。每天太阳都会升起,这是生命中的一种必然,那么,我悠悠怎么可能离开我热爱的校园。好,就让美丽的复函知识填满我空洞受伤的心灵吧,抱了书,我没精打采,一步三摇地走向教学楼。

    天是可爱的天,路也是可爱的路,可是天太明亮,晒得我发晕,路也太硬,硌得我脚痛。突发奇想,如果现在突然晕倒会不会有位英勇的男生来救我呢?还是不要,那位心里想着英雄救美的男生没准会在看到我平凡的脸之后,一拳打来,“你,长得这么难看也敢晕倒。”就像淳明用眼神告诉我:那么难看,你看电影不许哭。

    咦,迎面走来的不就是淳明,他的脸怎么了?他一直在躲避着我,走了个弧形力图和我拉开距离,干什么,不就是分手吗,没必要把我当病毒吧。我故作轻松地和他打招呼:“去上课?”败了感情但不能败了风度和尊严。

    “喔。”他停下,表情就像站在火焰和冰雪上一样难受,这里又不是《幻城》,有必要吗?心上突然升起了一丝对他这个人的轻蔑。算了,还是别让他受折磨了,我转身走开。

    “喂,悠悠。”他突然唤我。

    我扭头看他,他鼓足了很大的努力,走过来,让我看到他的脸上有可笑的伤痕:“你知道感情这种事是不可以勉强的,提出分手,我心里也对你很愧疚,可是,你也没必要用这种方式让我回到你身边吧。我对你已经没有感情了。”

    “不会吧?我只是向你打声招呼,你以为我在示爱?你没搞错吧。”这人真可笑啊,他以为他是谁?查尔斯王子还是小贝。

    “你就向我打声招呼?”他脸上突然升上一种悲愤,“你看我的脸,这些淤伤都是拜你所赐。”

    我?他自己不知从哪里惹了满头包怎么赖在我的身上。三年了,我就是他的出气筒,怎么分手后还要我忍受这些欲加之罪。“啪”,一巴掌挥到他的脸上,我大声说:“别的淤伤与我无关,这一下,是我打的,你爱怎么想怎么说随你的便。”

    “你……”他气得说不出话来,我转身就走,心里想着:你看清楚,这就是我,悠悠。我不要再在任何人的面前装模作样了。

    坐在教室的最后一排,我越想越气,太过分了,淳明居然说我会为了挽回他而动用武力,真是太小看我了。咦?突然回想起一些事情,昨天晚上,我好像有对人说过让他回来,我好像用了很强势的姿态要求了某些人,那人好像一直在说好,好。

    那人是,金正熙。

    不会吧,难道是他打了淳明。如果真是这样我岂不真的成了小气又暴力的人了。

    飞奔下教室长长的一溜阶梯,我在全体大三数本的学子的目光下一下子撞上了正从门外走进的教授。“对不起,教授。”我连忙道歉。教授好脾气地问:“怎么了,悠悠,又拉肚子?”

    “是啊,是啊。”

    “快去吧,我给你假。”

    “谢谢教授。”真是的,不过用胃肠不好的名义向他请了两次假,怎么他就认准了我请假就是拉肚子。

    一路坐车来到体院,一路打听着找到了金正熙的教室。教室门开着,我敲了两下门然后探头进去:“请问金正熙在吗?”一屋子粗粗壮壮的男孩子集体抬头打量我,许是评估之后觉得实在乏善可陈,他们很快收回了惊喜的表情,“他刚出去,你进来等他吧。”

    “他去了哪里?”我可不想和这些对第一次见面的女生用眼珠评估的人种呆在一起。没等他们回答,一只手突然从后面伸过来,一把抓住了我的后颈,随后声音飘了下来,“家庭老师,你是专程为昨天喝醉酒的事向我道谢来了吗?”是金正熙,他怎么用这种奇怪的方式和人打招呼?我和他又不是很熟。一把拍开他的手,“我是找你,你可以出来一下吗?”

    体院有很漂亮的草坪。现在,长得很帅的金正熙就站在这片美丽的草坪上,笑嘻嘻地看着我。他不是很爱摆酷吗,为什么一个劲地看着我笑?我样子很平凡,又不是赵本山那一型。可恶啊,笑得牙都露出来了。

    “对不起,我实在控制不了自己,你太好笑了,我一看见你就忍不住要笑。你知道你昨晚上喝醉之后对我说什么?你说,可恶的对伊战争让你失去了双腿,让我永远要记住这场非人的战争,让我的后代铭记在心,让他们不吃美国人的饭,不穿美国人的衣服。你还说,没了双腿还可以做黑客,无孔不入地进入中央情报局,然后炸他个天翻地覆。可是那个时候你醉得连双手都不是你自己的,要我用力地抓着……”

    我有这样说吗,对着他?实在是太糗了,都是413寝睡前的十分钟胡侃闹的。

    “喂,你笑够了没有,醉鬼都是这样的啊。”

    “不是啊,你比较可爱,要不要今天我们再去喝一杯,我请客。”真是标准的韩国人的作风。我必须把这个话题打住,否则我就成了金正熙消遣的对象了,还是进入主题吧,“我问你,是你把淳明打了吗?”

    他见我一本正经的样子,收敛了笑容:“没错,你这个前男友真是没用,我刚打了几下就让他倒地求饶了,劝你一句,这种男人没什么骨气,你犯不上为他伤心难过。”真的是他。换句话说,淳明脸上的伤真的是因为我,怎么搞成这样?真……真是太可恶了。

    “你为什么要打他?”

    “是你昨天求我的,你就这样子拉着我的领子让我把他找回来,我没办法就答应了,可是他说他不回来,所以我就打了,我这人办事最直接了。他有没有去找你?”

    “我当时喝醉了啊。”

    “你醉了,但是我没醉,我答应了别人的事就一定会办到。”

    真是个单细胞生物。他到底有没有脑子,这样做让我成了什么人,恋爱不遂,买凶打人?“你太过分了,你难道是野蛮人吗?就只会打人,而且失恋是我的事,被甩也是我的事,谁要你管了,你和我很熟吗?”

    听了我咄咄逼人的话,他的目光变得冰冷,“喂,你搞清楚,昨天喝醉酒的人是你,扯着我发酒疯的也是你,吐了我一身,毁掉我八千多块的外套的也是你。我觉得从做人的角度上讲,你应该先谢谢我才对。不错,你失恋,被人甩了,可是你不能把气撒在别人头上。长得样子丑也就罢了,还是个人人讨厌的性格,难怪会被人甩。我现在真是很同情你的男友,他能忍你三年,真是很不错了。”

    他的话句句说到了我的痛处,让不争气的泪水迅速模糊了我的双眼。我气晕了头抬手想打他,可是他抓住了我的手一旋一带,就把我按在了地上。

    心痛一阵阵地袭来,我放弃了挣扎,任他把我按在草坪上,于是他也松了手,“我不打女人的,可是也不可能让女人打。”他蹲在我前面,袖了手,闷闷地说。

    “我知道我昨天很失态,我也有想过要好好地谢谢你,腹稿都打好了,我想对你说,你是个心肠很好的男生。可是你知道吗,你不该去打淳明,你打的是他的身体,但同时也打掉了我的尊严,因为虽然我们不能做情侣,可是还可以做朋友,今天中午我还和他打招呼,这样多好,我一直在为自己鼓掌,我说,悠悠,做给他看,放弃你是他的损失。我长得不好看,可是这世界上还是我们这种平凡的人多啊,我一定可以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失恋有什么了不起,我是悠悠,我一定会处理得很好。可是,你竟然去打他,这样子,我永远在他面前抬不起头来了。我就真的一败涂地了。”

    我擦去脸上的泪水,从地上爬了起来,没有再理他,头也不回地走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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