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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为了一种不曾预料的投怀送抱

    走廊,三个人的世界。

    韩太宇望着正熙,突然笑了:“总经理,有事吗?我不过请了两天假用来准备我一生中唯一的一次婚礼,你就追到我的新房来,你是来告诉我,韩太宇是个很重要的人,还是来告诉悠悠,她,对你非常的重要?”

    正熙走过来,盯着韩太宇,上上下下地打量他,突然冷冷地说:“我有事想单独和你谈一下,有时间吗?”

    “单独?没有必要,所有人对我讲的话,悠悠最有权力听,你说吧。”

    正熙望望我,眼神游荡了一下:“我要说的话,还是不要让你的新娘听到的好。”

    “是吗?”韩太宇不动,扭头盯了我一眼,笑着说:“悠悠,你的老朋友把你的未婚夫说成了个很恐怖的人。喂,金正熙,你下一句话是不是要提醒她不要嫁给我?”

    “与她没有关系,我要说的是你与华泰公司的事。拿你的钥匙,开门,我们到房里去说。”

    嘲讽的笑从韩太宇的嘴角消失了,他的脸上褪去了所有的表情,回复到我第一次见到他时的那个样子,像一只一动不动地候在鸽巢边上的鹰。

    “你都知道了?”韩太宇缓缓地说,“你比我想象中要精明,很好,我等这一天也等了很久了。”他随手抛掉了手中提着的衣物,然后掏出口袋中的卡片,打开了门,径直走了进去:“进来吧。”正熙对我说:“你在这里等一下,不会很久的。”随后也走进了房间。

    看着房门在我的眼前合拢,门锁发出“格哒”的一响,他们两个把我关在了门外。望着冷冰冰的房门,看来对他们来说我是个外人,而他们,也让我感觉无比的陌生。洒落一地的衣物,其中有我的婚纱,已被韩太宇抛弃了。直觉上,我觉得像是在预示着我的命运。

    把衣物收拾好,我在门边盘膝坐下,正熙说他们不会谈很久,可是真是那样的话,就没必要堵住我的耳朵了。果然半个小时过去了,房门森严。这其间一个打扫的工人走过来,给我鄙意的一瞥。什么嘛,我看起来很像被人赶出来的吗?真是冤枉。对啊,我为什么要那么听话乖乖地等在门外?我又不是被扫出来的垃圾。站起身,我挥舞手掌打门,手儿重重地挥去,我要让他们听到我悠悠等了半个多小时的愤怒,可是不想房门突然大开,我的手一下子拍空了,身子也失去了平衡,向门里跌去。眼前是正熙的面孔,我的身体重重地跌入了他的怀中。

    这是一种不曾预料的投怀送抱,我还没回过神,就感到正熙的双臂在收紧,用力地箍住我,像要把我压缩在他宽宽的怀抱里。他的身体好温暖,我嗅到了好闻的黄瓜香皂的味道,这种感觉真的很舒服,让我所有逃开的力量都被心软禁。

    突然,正熙大力地抓着我的双肩将我拉开,立刻,我看到了他的脸,那是一张充满了痛苦和哀伤的脸,他的目光紧紧地锁住了我的眼睛,贪婪地好像下一刻就是世界的末日。然后,他眼中的光芒一点点地暗淡了下来,“珍重。”他说,然后放开了我,头也不回地大踏步地走开。

    那声珍重听在我的耳中就像是在道永别。正熙从来没有离开过我,起码我知道他的心是那样的。当我回眸,无论是在哪一个路口,他一定会对我微微地笑。可是这次不一样,这次他要走了,是真的要走了,这个发现让我滞息。

    冲进房门,在客厅里我看到了笔直地立在落地窗前的韩太宇:“你对正熙做了什么?”话一出口,我竟被自己吓了一跳,我的声音真的很大。

    韩太宇闻声猛然转身,目光阴谲地射向我,逆着窗外的月光,他就像一道模模糊糊的影子:“你在问我吗?不用这么大声吧。你太看得起我了,我是什么人?能对这位公子做什么?”

    “你们到底说了什么?”

    “对不起,我没有重复说故事的习惯。”他一步步地走向我,冷冰冰地说:“我要通知你一件事,我们的婚礼取消了,因为没有举行的必要了。把戒指还给我。”他抓起我的手,在我的手指上没有发现戒指,于是他嘲讽的笑了:“我们还真有默契,快些结束这个无聊的笑话吧。把戒指还给我。”

    还给他,一切都结束了?

    我发现我更加迷乱了。那个戒指,我竟然不记得放在那里了。他的手加重了力量,掐得我的那只手生痛,“我就知道,你根本没有想和我结婚,连戒指都不记得放在哪里。这回你满意了。你高兴了。”

    “你放开我。”我用力甩开他的手,揉着迅速肿起来的手,“我真的不记得放在哪儿了,我,那个,怎么知道你这么快就会收回啊,等我找到了一定还给你。”

    “不用了,我还要它干什么,你找到就帮我扔掉好了。门在哪里你知道,我不送了。”他转身走向窗前,所有的月华将他包裹,他像个寂寞的囚徒,被深锁在了月光的枷锁里。

    心中突然生上一种奇怪的感觉,我竟会觉得他很可怜。不过就像他说的,一切都结束了,这是个愚蠢的莫名其妙的开始,也许早早结束比较好。

    一晚上无法入眠,满耳都是正熙那一声诀别般的珍重。第二天,天刚蒙蒙亮,我再也挣不住了,爬起来,脸也没洗就飞奔向公司,躲在总经理室门外的走廊一角去候驾,在心里想着,只要见到他一面就好。可是候了一上午,那扇门从未开启。

    我越发感到不对劲。正在发呆,一只手突然拍到了我的肩头,吓得我全身打了个寒战。扭头一看,只见贞淑穿了一件好漂亮的大衣,一脸精致地立在我的面前,第一次对我露出了优雅的微笑。

    “老师,你有空吗?我们去喝杯咖啡好吗。”她对我说,牙齿像一排美玉。

    点了点头,不为别的,我想得知正熙的消息,她要和我谈的也是这个吧。

    “你这样子不好。”她盯着我,笑得脸儿就像一朵花一样,眼中却没有一丝笑意。

    “我怎么样了?”

    “你以为这样就可以和他在一起了对吗?你怎么不为他想想,大家都不是小孩子,这样做太幼稚了吧。而且,你也不看看你自己,你配得上正熙吗?你就是为了钱对不对?你想要多少?说个数,只要不太离谱,我可以给你。只要你答应我不再打扰正熙。”

    “喂,你说些我能听懂的话好不好?”我好心地提醒她,她讲话太自我了,说得我头晕脑涨的。没想到她听了我的话后居然气红了一张脸,瞪着我,一双杏眼无声地在指责我装蒜。

    “快让正熙回来,下个月金伯伯就要过来,我瞒不了多久的。”

    “你是说正熙离开了?他去了哪里?”

    “你还装蒜,不是你让正熙走的吗?他还交了辞职信,总经理辞职,太可笑了吧。你再这样继续纠缠我们家正熙,我就对你不客气了。”

    她还在说,发泄着心中的不满,可是我已经一句话也听不进去了。我奔出了她的房间。我要去找韩太宇,这次就算把刀放在他的脖子上我也要逼他说出昨天他对正熙讲的那些话。

    那些可以把他从我身边拉开的话。

    跑到楼层的尽头,我一把推开了策划部经理室的门,然后大步走到韩太宇的桌前,我大声说:“韩太宇,我以你前任未婚妻的名义,要你回答我一个问题。”

    他抬起他的头,眼光穿过我的身体:“这个名牌没什么用。我不能保证我一定回答你的问题。”

    “你昨天到底和正熙谈了些什么?”

    他低下头,理都不愿理我。

    “韩太宇,你不回答我,我会做出很极端的事。我是悠悠,说到做到。”

    他再次看我:“极端,会出人命吗?否则就不配称作是极端。你还是个小女孩,不要这么强势地和人说话。”

    “我有权知道。”

    “你没有。”

    “我有,因为我爱金正熙。”

    泪水从我的颊上无声地落下,这一句冲口而出的话让我心中百味杂揉,是啊,我爱他,爱得份量太多了,多到不知道该从何说起,多到可以将自己打败,多到任岁月匆匆,时光流走,我还傻傻地一个人在原地来来回回地打圈儿,多到虽然嘴里说着要忘记,可是我的心却从来都没有放下过。

    他瞪着我,身子僵直,一张脸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眼神深得像一条隧道。

    过了很久,我眼中无法克制的泪一直在无声地流淌,终于,他开口说:“别再哭了,你跟我去一个地方。”

    韩太宇用车子载着我,开了好久。

    车子离开了城市,驶上通向郊外的宽阔的公路。

    夜降临了,车两侧飞速退去的树木变的朦胧。我强烈地压抑着想要向他问询的欲望,让沉默的气氛弥漫在我们之间。

    终于,前方开阔了,雾气朦胧,有一条河横亘在路的前方。他并不减速,让我感觉他正在一头向那条河冲过去。近了,更近了。我下意识地一把抓住了他的手,大叫着:“不要。”

    车子终于停下了,四个轮胎深深地陷在了河水里。

    “下车。”他说,“我告诉你所有的故事。”

    河风席席,只有车灯的光芒让我隐约地可以看到一些景物。韩太宇笔直地立在河岸上,与河边上的树没什么两样。

    “我的母亲是韩国人,当初是留学生,因为嫁给了这里的父亲所以学成之后就留在这里。在我出生后的第二年,父亲出车祸死了,母亲很辛苦,靠在饭店做面点挣来的收入养活我,后来靠省吃俭用攒下的钱自己开了一间小饭馆,本来我们过得很好,可是在我十岁的时候,母亲认识了一个男人。

    “那个男人也是韩国人,曾经是母亲的同学,说是到这里来创业,可是没过多久他就和自己的太太离婚了,据说是太太抛弃了他,回韩国嫁了有钱人,他很沮丧,每天都到母亲开的饭馆喝得大醉。母亲是个善良的人,也许是鬼使神差吧,竟然爱上了那个人,他说在京城没有创业的机会,想回韩国打拼,母亲就变卖了所有的资产,资助他上路,自己又退回去做饭店的面点师傅。可是半年后,母亲等来的是那个男人和别的女人结婚的消息。母亲绝望了。当天晚上,她把我托付给她最好的朋友,然后来到这条河边,投河自尽了。

    “这就是我对金正熙讲的故事,也是你要逼我说出来的故事。你现在满意了吗?”

    河风吹散了河上的雾,露出河面,苍苍凉凉,像在诉说着不尽的哀怨。我一时不知如何是好,虽然我还不太明白一些事情,但是我的嘴好像被封住了,无法再开口。

    “金正熙昨天来找我,他是要问我,为什么把公司的秘密透露给我们的对头公司,我告诉他,所有金氏企业的对头,都是我的朋友,因为那个故事中的男人,就是他的父亲。我韩太宇生存的目标就是打倒他。金正熙本来可以报警抓我的,可是看来他没这么做,他还算是个有良心的人。你说你爱他对吧,那就快去找他吧,他好像已经避开了与我的战争,我对他也一点兴趣也没有了。”

    如果他讲的故事是真的,那么他真是个可怜的人。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竟对他一点也同情不起来,也许这就是他想要的吧。走到他身边我一把拉过他的身子,让他正对着我而不是河水:“那么我呢?在你的报复行动中我又是个什么角色?是棋子吧,用来打击正熙的棋子。因为正熙喜欢我,所以你千方百计地想要和我结婚。我是个无辜的人,与你们的恩仇一点关系都没有,你这样做不觉得太过分了吗?”

    他不讲话,夜晚的光芒暗淡,我看不清他的脸,许久他用一种冷冰冰的声音说:“没错。我曾对你说过我和正熙是同学,其实早在从那个时候起,所有在他身边与他关系亲密的女人都是我追求的目标,你也一样,我追你,甚至说打算娶你,就只有一个理由,因为你是金正熙喜欢的人。”

    难怪他一直在问我是不是正熙的爱人,而正熙也对我说过不要相信他,他原来竟是这种为达目的而不择手段的人。这个韩太宇,真是太可怕了。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冷气:“韩太宇,为受委曲的母亲做些事讨回公道是应该的,可是如果是我,我会选择一种光明正大的方式。你如果拿把刀冲进金家找正熙的父亲理论,我都会为你鼓掌喝彩,可是现在,我鄙视你,你开着你的车冲进那条河里自杀我都不会理你。”

    说完这些话,我转身就走,虽然黑,可是我看得清路,虽然四周没有一个人,可是即使恐惧也好过和这种男人站在一起。

    “你要这样一直走回家吗?”他在我身后大声问。“这方圆十几里外你叫不到车。”

    我没有回应他的话,心里想:当然了,你以为我还会坐你的车吗?一路走回家,有什么困难的。

    他的车子从后面开了过来,慢悠悠地缀在我的身后,车前灯照到了很远的地方。

    就这样,他开着车子陪着我走了一夜。

    那一夜,是我有生以来最长的一夜。

    我终于没有坐韩太宇的车,上了公路上才截到一辆东风车,坐在车后面的翻斗里面一路颠簸着回到北京。

    辗转地趴回到床上,我的全身像散了架子一样,每一根骨头都与关节脱位,松松地陷在肉里。大睡了一天一宿,第二天日上三竿的时候我醒了,然后我就听到心底有一个小声音在叫:“正熙,正熙,金正熙。”

    对,我要去找正熙。

    这个想法强烈的就像在曾经的那一晚,我在高高的四楼上冲动地从窗子爬出,攀着下水管一直爬到地面;就像在曾经的那一晚,我在北京的火车站,冲动地跳下了已经关闭了车门的火车。

    正熙,我不要再做善良的人了,因为无论是贞淑或者是太宇都不值得我们对他们善良,从现在开始,悠悠要做一个自私的人。

    正熙,你是我的,五年前是,五年后也是,永远都是。我一定要找到你,然后和你在一起,永远不再分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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