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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努努书坊->《那小子好High》->正文
第七章

    应该说些什么吧?面对这种好像八点档电视剧的情景应该怎么办?怡娴头脑一片空白,只觉得所有思维都只能不断重复着刚才的那两个问题,却完全不知道应该如何解决,也许自己笔下常出现的“头脑如同一张白纸一样”就是这样一种感觉吧!

    终于,惠京的嘴唇微微一动,似乎有什么话想说,可是最终还是哽在喉头,没说出来。并不想对她做什么解释,但又似乎必须说些什么,或许只是微笑着说句“事情已经变成这样了“就可以了?怡娴几次张口欲言,然而,尤胜似乎不希望她说任何话,每当她要开口就会紧紧地抓住她的胳膊。

    惠京最终还是沉默,面无表情转身朝着洗手间的方向走去。

    “惠……”

    “让她走,别叫她!”

    尤胜张口阻止了想把惠京叫回来的怡娴。

    “可……就这么让她走了吗?不好吧,唉,怎么会这样?”

    可真要把尤胜就这样推给惠京的话,单是想象就觉得像要活生生把心脏挖出来似的难以忍受,感觉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好好看看他了,好不容易连拍摄工作也都结束了,两个人终于有机会可以细细相处了,所以今天才会这么放肆地喝酒,整个人都松懈下来,一切顾忌都好像随着拍摄工作的结束而变得不再重要。

    惠京肯定是喜欢,不,也许是深爱着尤胜的,那么从她的立场出发,是她认识尤胜在先,如果两人真的曾经有过什么的话,毋庸置疑,她肯定觉得自己和尤胜是故意把她蒙在鼓里,背着她如何怎样,虽然事实上,怡娴和尤胜并没有私下商定要一起隐瞒惠京,相反两个人一直颇有默契地在这件事上互相讳莫如深,相识至今所有有过的争执摩擦都与这种暧昧的态度有关,不知这种结果算不算无心插柳柳成荫,完全没有沟通却造成合谋欺骗的结果。

    实在太轻率了,拍摄工作结束了,以后两个人在一起的时间多的是,怎么偏偏就在这个时候,会如此急不可耐又毫无顾忌呢?居然旁若无人地在人来人往的洗手间门口上演热吻镜头!

    “让她去吧!把她叫回来又能怎么样?”

    “……是啊!确实不能怎样,我根本无言以对,一片空白。”

    “只能顺其自然了,就先什么话也别说吧!”

    怡娴点了点头。事情已经完全不受控制地发展成如今这副局面,还能跟惠京说什么呢?所有的解释、说明甚至忏悔、道歉,在欺骗这两个字面前都苍白得毫无意义,而且最重要也是最要命的是,她所看到的才是事实,也就是说,她所曾经以为的事实不过是她一厢情愿的构思而已,在现实的剧目里,怡娴才是主角,她只是那个只有两个镜头的配角。于是这么看来,怡娴和尤胜又根本没什么做错的地方,他们只是相遇然后相爱了,当然,这并不是说惠京错了,她也没有错,那么看起来全都无辜而又受伤害的大家就只能把责任推到天意上了,否则事情何至于戏剧化到这种地步。

    “你先回去,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就好,我得去趟洗手间然后再回到座位上去。”

    怡娴听着尤胜在自己耳边的低语,心里突然涌出一种啼笑皆非的感觉。电影算是拍完了,结果在现实中反而又要演起戏来。她点了点头,镇定一下情绪,缓缓走回和刚才一样喧闹的酒席上,心情却截然不同了。看到身上被挂上摄影导演和照明导演的牌子,和旁边的人大声谈笑的景豪,怡娴心里一阵慌乱,又夹杂着一丝歉意。虽说拍摄工作已经结束了,但重头戏其实在后期制作上,剪接编辑制作的过程中可能还需要再有针对性地重新进行一些后期的补充拍摄,而现在自己和尤胜关系的曝光肯定会给惠京的情绪造成很大冲击,而她又不是那种可以把现实和戏剧分得很开的演技派演员,所以可想而知,以后的惠京无论是与身为男主角的尤胜还是与身为女配角的自己,甚至与身为申怡娴这个女人的好朋友的景豪相处时,估计都很难用原来不知情时的情绪和心境面对,这也就是说,万一需要重拍的话,这件事情除却对有关的这三个人的心情和关系的影响,可能出现的最大恶果就是给毫不相干的景豪的毕业作品带来负面影响。

    还是因为拍摄全部都结束了的缘故,无论生理还是心理都从某种无意识的压抑情绪中解放了出来,对环境甚至对人的警惕性都降到最低点。还是那句话,太轻率了,无论怎样都应该小心行事才对。回想起上一次景豪送自己回家时路上尴尬的谈话,虽说剧组的工作人员都心知肚明惠京喜欢尤胜,但大家也不是对自己和尤胜之间微妙而暧昧的关系毫无所觉。

    本来每个人都是打着玩笑的幌子,真假参半地起哄、笑闹,其实不过是在尽力维持着这个摇摇欲坠的均衡,可自己的轻率举动却轻易就在最后关头打破了这来之不易的和平局面。

    还是不愿直视,怡娴只是略略扫了坐在对面的惠京一眼,她之前好像还专门换了座位想坐在尤胜身边,谁知尤胜跑到自己这里喝起了什么交杯酒,从那里回来后她还是坐到了换过的座位上,现在似乎正心不在焉地听着善亨说话。起初怡娴还非常担心惠京是否会哭着跑出去,或是借口身体不舒服或喝醉了而提前离开酒席,但是现在看来,那种反应也许算是好的了,显然那个场景对惠京的打击非常大,大到她已经无法维持正常,如同木雕泥塑的偶人一般,失魂落魄地呆坐着,最让人担心也最让人觉得背后发凉的是已经是这种精神状态的她居然毫无离开的意思。

    尤胜从洗手间回来,坐在了怡娴身边。他悄悄把手伸到桌子底下,用力地握了握怡娴的手,这给了她些许支持,其实越来越心慌意乱的怡娴装作若无其事地和周围其他的人就曾经的或刚想出来的所有话题漫无边际地谈笑风生,可视线却总不自觉地转向惠京那边。

    虚荣也罢,恶毒也罢,怡娴不得不承认,在自己内心深处某一个隐藏得自己平常都无所察觉的角落,隐隐地浮现出一丝高昂的、压抑不住的优越感。和其他女人争夺男人,在这场不见硝烟的战争中,自己是胜利者。说实话,因为惠京的存在,自己也曾心乱如麻,总是要在不会碰到熟人的地方与尤胜见面,总是在深夜拍摄结束后才能在电话里和他好好聊聊,明明是正大光明的关系却搞得好像偷情一样见不得人,无论自己心情如何,嫉妒、得意、幸福……只要与尤胜和惠京有关,在外人面前都得保持一份若无其事的镇定,那实在是一段极为疲惫的日子,心力交瘁。如果惠京不是那样明目张胆地一心一意爱着尤胜的话,也许就不会出现这样的情形了,不过如果是那样的话,怡娴也就完全不会心存芥蒂。她心里有个结,如同脚趾间长出的鸡眼一样,对正常功能影响不大,但却丑陋又难以忽视。

    没有遇到尤胜的话,也许自己身边就不会缠绕着如此让人心烦意乱的感情纠纷,然而怎么舍得不遇到他呢?无论怎样,怡娴都决定要暂时忘却这所有的不愉快。

    因为……真的很喜欢尤胜。怡娴完全无法也绝对不忍心去责怪那样一个拖着疲惫、病痛的身躯还要奔向自己的男人,所以一切就这么着吧!全都是因为我,对,没错!我心眼坏,我做错了,我是个无可救药的坏女人。唉,其实真的是这样,如果不是自己拖泥带水,不干不脆,事情也许不会闹到今天这个地步,如果早点跟众人挑明,如果第一次见面不要那样故作生疏,如果……

    尤胜应该比我更明白这件事的无可奈何。其实谁都没有错,也应该知道我心中那个解不开的结,而现在也正因为我心中的那个结而时时受着煎熬。

    尤胜趁旁边人暂时离开的时机,悄悄附在怡娴的耳边说了一句:“不要太在意了!现在就先维持现状吧!总会有办法的。”怡娴斜眼瞥了尤胜一眼,觉得还是搞不懂身边这个男人的心思,他是出于什么心态才说这句话的呢?这样的态度到底是为了掩我耳目,哄我开心,还是真的完全不在意呢?

    “这事儿我来处理就行了,你不用想太多,也不用插手,放心吧!”

    突然间觉得心里被他这两句话堵得空气都进不去,到底他要独自处理些什么,会怎样处理,为什么不让自己知情?虽然怡娴很想立刻就跟尤胜问个清楚,但现在这种场合心情都不太合适,所以还是紧闭双唇,忍住了。

    没错,其实仔细想想,一直以来整件事情就全都是按照尤胜自己的意愿在处理解决,虽然无从得知尤胜到底是怎么想的,具体又是怎么做的,但现在,仅就眼前所看到的冰山一角来推断,应该就是不断地安慰无法掩饰自己情感、感情起伏较大的惠京,至于到底是用什么样的体贴话语,怎么样的温柔态度来抚慰她,有没有牺牲色相倾身相慰,这也许会是个“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类型的秘密了。

    怡娴沉默无语,脸色深沉地坐在旁边,尤胜有些不知所措,他最不知该怎样面对一个隐藏了全部心思的怡娴,于是只好伸出手轻轻晃了晃怡娴的膝盖,带出些微乞求的意味,怡娴拍拍搭在自己膝盖上的那只手,让他拿开,叹了一口气。

    哗——

    突然间,谁也没料到,一股冰冷的水就这么迎面泼来,其实本来只是冲着尤胜而来的,但是城门失火殃及池鱼,紧挨在他身边坐的怡娴也被泼得浑身是水,不,鼻端传来的味道说明这不是水,是啤酒。惠京这个出乎所有人意料的举动,让在场的全体剧组人员瞬时中了定身术一样,个个目瞪口呆,不知所措。

    “……你这个朝三暮四厚颜无耻的大骗子!烂男人!”

    惠京肯定是想了很久了,这句话一气呵成,骂得痛快异常!由于出乎寻常的愤怒,手里还拿着扎啤杯的惠京,禁不住全身颤抖。

    “你真的脚踏两只船!我这边一套,到那边又来一套,这样周旋在两个女人之间很有趣吗?上次你对我说的那些话又是为什么呀?让我去你家,还说那样让人误会的好听话,你以为我是三岁小孩儿,可以随便哄着玩儿吗?现在又在这里摆出那样一副嘴脸,你到底什么意思啊?”

    惠京边哭边声嘶力竭地叫喊着。由于她情绪过于激动,又哭个不停,鼻音极重,所以大家谁也没听清她最后那几句话说了些什么。尤胜惊呆了,他绝对没有想到惠京会用这么夸张而戏剧化的方式来发泄情绪,被泼得满脸是酒,却根本顾不上擦,只是震惊已极地直愣愣望着惠京。惠京看着他,实在不知该如何表达自己高涨到顶点的情绪波浪,就狠狠把手中的扎啤杯砸到地上,顿时,厚实的扎啤杯迸溅成片片透明的玻璃碎片。

    啊!呜呜呜呜——惠京放声痛哭、大叫着,坐在尤胜旁边找回思绪的怡娴气得只能咬紧牙关,用力到下巴都在发抖。

    怡娴不知道自己在经历了这种看来是无妄之灾实际是意料之中的羞辱后应该是怎样的心情,不,更确切地说是不清楚这样的事为什么会发生在自己头上,同样飙到顶点的自尊和着熊熊燃烧的愤怒在胸中交织成一团,火力猛烈,顿时便觉得理智远离了自己,基本只能依靠本能行事,无法做出任何正确的判断。

    “怡娴,你没事吧?怡娴!怡娴,你还好吧?”

    酒滴滴答答地不断顺着尤胜的头发往下滑落,可他恍然未觉似的,全心牵挂的只有怡娴,看到怡娴同样狼狈不堪,被泼得一头一脸都是酒,就连忙搜罗了桌上所有干净的餐巾纸,细细地帮怡娴擦拭着头发上、脸上还有衣服上的酒。

    “申姐你也趁早醒醒吧!不要被这个烂男人骗了!”

    副导演英岚赶忙上前扶住边哭边叫,情绪已经失控的惠京,旁边几个工作人员也很有眼色地一起过去把惠京连哄带拽地弄出了餐厅。可这么大的动静还是引起了一阵骚动,酒馆的服务员都聚集过来,周围的酒客也都望向这边,当众人好不容易把惠京带出餐厅后,服务员们便马上开始打扫起玻璃碎片,景豪和善亨连声向餐厅侍者说着“抱歉,麻烦你们了”之类的客气话。

    不知是不是由于已经出离愤怒,怡娴只觉得浑身僵硬,无法动弹,脑子飞快地转着,知道应该说些什么,可张开嘴却发不出声音来,梦魇一样的感觉,难道这一切都只不过是一场噩梦?

    啊,说不定刚才惠京的感觉也是这样,没错吧?所以她嘴唇不断轻轻颤抖,原来那不是出于悲伤而是出于愤怒!怡娴面无表情,呆呆地望着剩下的人忙忙碌碌地收拾着残局,脑中电影片段般地不断地重播着刚才那一瞬间的情景。忽然,不知何时,盛放的耻辱与愤怒以比它们出现时还要快的速度瞬间凋落了,无影无踪得仿佛从未到来,怡娴又是一片空白,只觉得整颗心都在不断地沉下去,看着周遭的人们来来回回,感觉自己好像是站在舞台下观看表演的观众,台上的一举一动、眼神表情都清晰无比却又遥不可及,无意识地扫视四周,看到近在咫尺的尤胜,他还是无视自己头发上不断滴落的酒液,只是自顾自地从泡在酒里的香烟盒中抽出一支已经被浸湿的香烟,叼在嘴里,啪啪地打着火机,试图点上。

    景豪看服务员把地上的玻璃碎片收拾干净了,就走过来关切地问道:“怡娴啊,你还好吧,真的没事吗?赶紧擦擦。”怡娴盯着景豪的脸,神色平静,眼神复杂,良久终于语音淡淡地说了句:“景豪,这次实在对不起了!如果需要后期补充拍摄的话,要怎么办才好?”

    “现在还担心那事儿干吗?你真的没事儿吗?”

    景豪没有想到怡娴会是这样冷静的反应,越加担心起来。

    “景豪,真的真的对不起!还有抱歉上次我没对你说实话,一直瞒着你真不好意思!”

    “……我能理解,没什么不好意思的,咱们谁跟谁啊。”

    “谢谢!”

    怡娴觉得内心深处的那个冷眼旁观的自己才是现在这副身体的主导,刚刚和景豪一来一往对话的那个人绝对不是平常的自己,否则在这种情况下,不可能如此镇定,会说出刚才那句话连怡娴自己也觉得莫名其妙,想起景豪听到自己那样回答时明显呆愣一下的表情,忍不住轻笑出声。

    怡娴心里很明白,现在抽身退场的话,肯定会沦为话柄,成为大家酒余饭后闲聊时的绝好谈资,但无疑现在是最好的退场时机,再留下来不过是徒增尴尬而已,于是,怡娴起身走到角落开始收拾自己的物品。

    “景豪,我的衣服是不是留在拍摄现场了?”

    “啊?嗯,好像是,对,你是落在那儿了,这样吧,我先把道具还了,这个星期之内和你联系!”

    “好吧,那我先走了,今天实在是罪过,破坏了大家庆功的好气氛,真是对不起了!”

    “没关系,你自己路上小心啊!”

    怡娴向剩下的人打了招呼后,打开酒馆的门径直走了出去。走出门外,怡娴深吸了一口气,稳定了一下自己的情绪,才大步向前走去。

    惠京把本来就娇小得很的身体缩成一团,坐在酒馆门外的台阶上,估计已经大哭了好久,现在只是轻轻地哽咽着,身旁坐着静默无言的英岚,体贴地把手里拿着的一包旅行用纸巾一张张抽出来递给惠京,地上已经堆起了废纸巾山。

    “英岚,你们在这儿吧,我先走了!”

    “啊?怡娴学姐,你现在就要走吗?”

    惠京听到怡娴的声音,抬头看了看她,因为长时间声嘶力竭地哭泣而通红发热的巴掌般大的小脸上满是泪痕,本来的精致妆容也因擦之不去的泪水而大面积晕开了,看她的神情似乎是想对怡娴说些什么,可嘴张张合合还是什么都说不出来。怡娴只在她抬头的那一瞬间看了她一眼,之后就紧闭双唇一言不发地从她身边走过去了。

    已经是四月份了,可晚上的空气还略显清冷,怡娴缩起肩膀。双手抱住自己摩挲了两下,然后长吁一口气,想要把长久以来郁结在心头的闷气都借着这口气通通呼出来一样,然后放开步伐向前走去。这时身后传来了一阵急切的脚步声。

    “怡娴!”

    怡娴不答也不回头,只是抬起头目视前方地往前走,不加快也不放慢,像根本没听到那声呼唤。脚步更急了,由远到近,终于尤胜冲到怡娴面前。

    “怡娴!对不起!对不起!怡娴!求你了!不要误会!听我解释,你听我解释好不好?我什么都告诉你,我把什么都告诉你……”

    怡娴停住了,用最初让尤胜心动的那个姿势,微微侧头望着尤胜。

    眼前这个显得如此狼狈的男人是谁,那个风度翩翩的尤胜怎么落得这副模样?那一瞬间某种残忍的快意叫嚣着杀上心头,撺掇、刺激,用尽一切手段地想控制她的心神,然后趁此机会竭尽所能,用最最残忍的方式报复眼前这个带给自己从未有过的耻辱与滔天愤怒的男人,而且,怡娴已经无法控制挂上嘴角的冷酷笑意,她十分清楚也绝对相信自己有这个能力。

    因为,这个男人喜欢申怡娴!哼,没错,就是这样,毫无疑问。真是可笑,经历了所有这些,唯一可以确定的居然是他喜欢她,但,那又怎样?自己绝对无法因此忘却刚才所发生的一切,也不会就这么轻易地放过这个男人。

    而此时的尤胜,完全没有察觉眼前的怡娴不是平常自己熟悉的那个怡娴,兀自搜肠刮肚地斟词酌句,找寻着能确切表达自己的心情让怡娴相信自己的话语。

    “我知道,在你心里我已经和混蛋画上等号,所以无论我现在对你说什么,如何解释,你都会觉得那是借口,是谎言,但是……”

    “……”

    “请你相信,不管我和惠京之间曾经发生过什么,那都是在遇到你之前,这不是借口更不是谎言!真的怡娴,我自己也没想到会这么轻易地就被你折服了,以前我确实是个混蛋,但如果上天早点让我知道2004年3月5日的傍晚我会遇到你,我不会,绝对不会那样荒唐,随便和她发生关系,怡娴你原谅我,我已经陷下去了,你不能就此放手!”

    怡娴只是静静地听着尤胜的解释,这样的言语动听,这样的情深意切,甚至那种急切又不失理智的态度,尤胜,你果然厉害!尤胜殷殷切切地望着依旧淡漠无语的怡娴,得不到任何回应,连眼神都没有变化,他仅剩的那一点自信也消失殆尽,渐渐,爬上眼角眉梢的是哀哀的乞求。

    “你信我啊,我所说的都是真的!怡娴啊!!我求你,不要这样好吗?我们之前那么快乐!不能就因为这件事儿全部抹煞啊!我知道,我早该明白拒绝她,但,但,我真的只是为了这部戏,我不想因为我而连累了你和景豪,我知道你明白的,相信我啊,怡娴,你说句话好吗……”

    “没错,我是明白也很理解,然后呢?你到底想干吗?”

    怡娴终于开口说话了,但没想到是这样一句好像完全不搭界的回答,尤胜一时哑口无言。

    “事实上,我确实非常理解你对惠京的立场,可我不明白也不理解的是,你现在不去安慰她,为什么跑过来和我说这些话?我们之间有什么吗?我认为以我俩现在的关系来说,基本上你完全没必要跟我解释什么,我没这个权利要求,你也没那个义务解释,不是吗?你应该也是老于此道了,怎么连这个都不明白呢?”

    尤胜如同被当场抽了一耳光一般,用一种好像完全不认识眼前这个人似的表情定定地望着怡娴。怡娴把尤胜那一瞬间的表情看进心里,可以控制眼前这个人,随便自己怎样都可以轻易伤害他的感觉像一种无法遏止的残忍的冲动上下翻滚起来,胜者王侯败者寇,别怪我。怡娴终于认真起来,认真地继续在尤胜已经不堪一击的心上给予那最后致命一击。

    “唉,说什么遇到之前还是遇到之后,其实根本无所谓的,不管它是过去完成时,还是过去进行时,哪怕是现在进行时,将来完成时,我也不会说什么啊,你没必要向我报批,我也没资格对你的过去指手画脚啊。”

    “怡娴,你……”

    尤胜的声音不觉地提高了。怡娴微微翘起嘴角,露出一丝属于胜利者的,带着血腥味的笑容,一副俨然是在有礼貌地询问尤胜“你还有什么话要讲吗”的表情。看着已经紧紧抿起嘴角的尤胜,怡娴无谓地耸耸肩,没说再见,迈步朝街上走去,招手叫了出租车,低头坐进后座,扬长而去。

    怡娴很满意自己的表现,完美的演绎,够冷静够淡漠,就如同自己笔下的女主角。

    没有眼泪,也没有了愤怒,在四月深夜的清冷空气中,唯一有感觉的就只有古井无波的头脑和冰冷若死的心,也许,这就是痛到极致的解脱。

    维持了一路平静表情的怡娴回到家中,心血来潮来了个大扫除,睡得好好的黑人和雄仔吓得蹿上跳下,找不到容身之处,最后终于在怡娴无法轻易够到的书柜上面藏了起来。怡娴把床上的被单、床单、枕套,所有能拆换下来的东西全都换过一遍,然后一股脑地把它们扔进洗衣机,然后开始着手整理起从搬过来到现在几乎从未整理过的衣橱,之后,打开了窗户和大门,找了块干净的抹布,费力地擦去积在上面的那层足有一指厚的灰尘。

    而后战场转移到厨房,一阵忙乎后,煤气炉和冰箱被擦得一干二净,露出了最初的本色,连房间里的电脑和电视也没能逃过,被擦得闪闪发亮,屏幕可以当镜子,终于开始觉得筋疲力尽的怡娴走到浴室,打开淋浴,冲了个澡,她把水开到最大,打在身上隐隐地疼,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让自己不去想几个小时前那恍若隔世的一幕,只有这样那打在身上的水才能流过心里,带走所有的不快和郁闷。洗完澡出来看了看手机,发现就那么一会儿工夫,就有n多通未接电话和短信息。怡娴瞥了一眼手机,扔回床上,不加理会,径直走到厨房,准备淘米做饭。

    又过了不知多久,怡娴坐在满满一桌菜前,打开电视吃了起来。然而也许是花了太多的时间在做菜上,真到吃饭的时候却已经失去了食欲。筷子从这个菜移到那个菜,却什么都没夹,不知从哪个开始吃也不想吃,只好愣愣地瞅着电视。

    亲爱的,接电话啦——亲爱的,接电话啦——

    眼睛虽盯着电视机,可怡娴的心早已不知神游到何处,就在这时,一阵手机铃声将她唤回到现实中,一遍遍响起的铃声显示了打电话人的执著,这被催促逼迫的感觉使怡娴不自觉皱起了眉头,拿过手机看了看屏幕上显示的电话号码,叹口气接起了电话。

    “申怡娴!你还活着啊?!干吗总不接电话?”

    “哎呀,你声音小一点儿好不好?耳朵都震聋了!刚才在浴室洗澡,没听到电话响嘛。”

    “我拜托你!洗完澡出来不知道确认一下有没有电话吗?你都这么大人了,还让人这么操心,真是的,我都快把你的手机打爆了!“

    “对不起!小妹知错,下次一定注意还不行吗!”

    怡娴知道自己的异常冷静让景豪很担心,所以才会一直打电话来确认自己的情况。这个对不起说得很真心诚意,忍不住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确实,无论怎样都不应该因为这件事儿让别人担心自己,被刚才的大扫除吓得躲到书柜后的黑人和雄仔不知什么时候溜了出来,看到怡娴离开饭桌去接电话,便不断徘徊在饭桌前,跃跃欲试地想跳到椅子上,估计是闻到肉香想尝尝怡娴的手艺,怡娴手拿着手机,走回饭桌前制止了它们这次还未实施的冒险计划。

    “明天我们要到学校去看冲洗出来的片子,你也一起过来吧,顺便拿走你的衣服!”

    “明天吗?”

    “嗯!明天下午,你有什么其他安排吗?”

    “不!不!没事儿!几点啊?在哪儿?我过去!”

    “六点,在编辑室里。”

    怡娴用了很大的毅力才压抑住自己向景豪询问明天尤胜是否也会去的冲动,电话那边的景豪似乎也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两人随便扯了两句后就挂了电话,怡娴再次回到了饭桌前,还是没有食欲,只好拿起手中的遥控器,漫无目的地不断转换着频道。

    在大厦林立、只有黑白二色的城市中心,一个色彩斑斓的帅气男人,怡娴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气,那个高挑清瘦的男人一手插在裤兜里,就那样随意而松散站着。

    一阵轻快的音乐传来,男人随着音乐开始轻轻晃动双肩,也许是有些不好意思,又或许是觉得无聊,男人微微低下了头,随着音乐的逐渐劲爆,男人终于神情傲然地把手从裤兜中抽出,随着音乐跳起了劲舞。男人的舞姿强劲洒脱,干净利落,从视觉震撼到心灵,感染了整个城市,城市刹那间从黑白变成了彩色。

    怡娴心不由怦怦急跳起来,直到一阵抗议的疼痛从身体内部传出来才发觉自己一直屏住了呼吸,像被谁撞到正在看什么色情影片一样,怡娴抓起遥控器胡乱地按了一个键,频道换了,可没想到的是,也许刚好是到了广告时间,好像所有的频道都在放刚才的那个手机广告:既不是乳臭未干的青涩少年,也不是沉稳忠厚的中年男子,带着点儿无邪的邪气,又有着睥睨一切的夺目自信,孩子般歪着脑袋,注视着这个纷繁世界的清澈眼神中,似乎充满了想要探究一切的好奇,又似乎深藏着只有俯视芸芸众生的神灵才有的彻悟。

    也许是因为不好意思直面镜头,男人微微侧着脸,这个角度更彰显出了他深刻端正的轮廓。

    清冷的表情似乎在对所有人散发“请勿靠近”的讯息,但热舞时似乎因为害羞而微微低下头的动作表情,却暗示了性格中的幼稚可爱,这样的男人就是那种所有女人都梦寐以求的极品:能够抵御一切来自他人的诱惑,一旦钟情便一心一意。

    这是一个出道不久的新人,也许大部分看到这个广告的人都对他的脸感到陌生,更不会知道他的名字、年龄,这个神秘的男人给每个人都留下了无限的遐想空间。

    可是,怡娴知道。她不但知道这个男人的名字、年龄,还熟悉他的声音以及他时时变化的表情,了解这个男人呼唤她的名字时那特有的音调起伏,亲身感受过他是如何呵护、拥抱自己心爱的女人。

    啪嗒……啪嗒……

    眼泪大滴大滴地滑过脸颊砸在地上。

    怡娴用力擦了擦残留的泪痕。

    不知道为什么直到现在才想起流泪,在尤胜面前仿佛已经蒸发得干干净净的泪水现在却像发洪水似的禁都禁不住,迟到的泪水是因为自己的心在融化吗?

    脑海中一遍遍重放着尤胜当时的神情言语,完全不用回想,那已经是深刻在心底的烙印。

    男人那多情的脸、紧锁的眉、忧郁的眼,还有那因为大受打击而木然的双唇……

    怡娴审片似的仔细研究着当时的画面,颇有些悲哀的惊喜,因为只有在这样的情况下才能发觉彼此都毫不掩饰的内心,可以看出自己的那句话似乎比先前发生的一切更能震撼尤胜的意志。

    比起不断吐露的动人言辞,怡娴更在意的是男人的态度,因为那更能表露他的内心,不无甜蜜地一次次定格在尤胜那不肯放过自己一丝表情、不愿错过自己一句话语的眼神,那里面包含着丝丝温暖、份份关爱、片片深情,也夹杂着浓厚的不解、惊异、委屈甚至恐惧。在那个男人的眼里,似乎真的已经容不下其他,全是自己,而现在的怡娴也比任何时候任何人都清楚,牢牢占据自己心灵的不是别人,正是尤胜。

    然而,怡娴更清楚地知道,仅仅这些并不足以证明爱情。男人那样的表情、态度并不能说明所有,因为凭自己的经验,她知道也相信自己并不是唯一一个见识过这点的女人,他肯定在其他女人面前也曾流露过同样的表情、表现过同样的态度。当然,这种常识是从其他男人身上学到的,并非尤胜,然而从人性尤其是劣根性上讲,这一点绝对可以定为规则,毋庸置疑,今天发生的一切就是明证,证明尤胜并没有比其他男人高尚。

    尽管如此,怡娴还是希望至少那些美好的时刻都是真的,自己离开时所看到的一切也都是真的,这就是女人心,海底针。嘴上喊着“离我远一点儿”,心里却希望男人紧跟在后面,女人就是这样口是心非。怡娴在某个瞬间也真心希望这个男人能用他的珍爱与痴情填补自己伤痕累累的自尊心,希望自己能够成为他最后一个女人。

    是的,说到底不过是自尊心的问题。怡娴无法接受在自己之前存在过其他的女人——哪怕仅仅只是一瞬间——曾经垄断过这个男人的事实!虽然其实很清楚无非是些毫无意义的嫉妒,理智也告诉自己,就像电视中的外遇场面常常鼓吹的那样,两人相遇之后的故事才是最重要的,之前所有都当作“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可无奈心却不听使唤,自动自发地一遍遍将已经从脑海中抹去的印记重新刻上,于是自己也只好一遍遍地认清在自己之前曾经有不止一个女人占有过这个男人心灵的事实,就算那只是短短的一瞬间,哪怕只是小小的一个角落,一想到曾经有其他女人也和自己一样感受过他的体温、享受过他的激情,她就差不多立刻抓狂。

    怡娴禁不住自嘲,自己有什么立场责怪尤胜呢?自己的过去还不是和他一样?在尤胜之前,自己不也有过或长或短的邂逅?其中几个怡娴连脸都想不起来,都是自己生命中毫无意义的存在,但自己也不敢保证这些人中会不会有谁突然出现在尤胜面前,做出像惠京那样的行为。所以,无论是怡娴还是尤胜,在彼此相遇之前,就都已经是有故事的人了,与现在的故事不同的是,过往那些主人公仅仅是生命中的匆匆过客而已。

    她口是心非故作大方地说什么自己能够理解尤胜的做法和立场,可事实上她根本不愿也不想理解他的所作所为,说什么自己毫不在乎,实际上却是在质问他为什么这样地伤她,说什么没必要做任何说明和解释,实际上却是在指责他的不负责任。自己的一切都没有按照现实剧本,明明想要在街上哭着斥责他的所作所为,可是自己却表现得像是个冷眼旁观的陌生人。

    自己的举动已经向那个想占据自己心灵的男人,不,事实上是已经占据自己全部身心的男人宣告,在我心中你根本无关紧要,没什么位置,我不在乎你,也不在乎我们的关系。

    前所未有,怡娴第一次诅咒起自己那超乎常人的语言构思能力,能在最短的时间里组织出最能表达自己的语言,哪怕是违心的,在这种时候,反而应该羡慕那些不善言辞的家伙,或者是那些为自己的反应迟钝而愤愤不平的人,至少是那些因为愤怒而如同机关枪一般将心中真实的烦闷一吐而光的人,譬如惠京。为什么偏偏自己,在那样的情况下非但保持了冷静,还游刃有余地冷酷到底,装出可以当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毫不介意。怡娴这时才开始后悔,后悔自己的无端迁怒,可世上从没有后悔药可吃,除非时光倒流,自己收回刚才那一刻的所有表演,否则除了让自己更不好过之外,后悔半点用处都没有。如果没办法抛开自尊心,那就应该硬起心肠坚持到底;如果心痛到可以不在乎自尊,那就应该向尤胜赤裸裸地表露心声,痛哭也好,大骂也罢,甚至踢他两脚,掴他几个耳光都无所谓。最尴尬莫过于现在自己的处境,除了干坐在家里懊恼自己的既不坚定也不坦诚之外,再无事可做。哼,毫不在乎?这话不知是说给他听还是说给自己听的,自欺欺人的下场就是在家里坐立不安,相思难耐又找不到给他打电话的理由。

    心烦意乱,又痛又悔的怡娴整晚都坐在电视机前思来想去,偏偏电视上不断地播放着尤胜拍的那个手机广告,无论是在哪一个频道,无论是在节目的开始还是结束,尤胜那经典万分的侧脸镜头总会出现在屏幕上,让本就已经心烦意乱到恨不能谁来打昏自己的怡娴更是差点拿杯子把电视机砸了。

    然而怎么舍得?每次看到广告的时候都会暗自在心中计数,当她数到十的时候,才猛然

    惊觉自己实际是为了看尤胜的广告才一直坐在电视机前的,低气压把整个人都笼罩其中,怡娴啪地把电视关了。可还是那句话,怎么舍得?于是再次体会到了戒烟失败时的心情,如果自己也酗酒的话,估计能体会得更为深刻,怡娴自暴自弃地重新打开电视机,尤胜似有似无的笑容就像最顶级的毒品,诱惑着自己,明知道无法放弃却被高昂的自尊逼着,不死心地一次次地尝试,结果就是一次次地验证了自己的失败,被不断打击自信的怡娴最后禁不住厌恶起这样的自己。

    或许,明天尤胜也会出现在学校的影片编辑室?景豪很可能会和他联系,然而去还是不去却只能由他决定,因为没有哪个规定演员一定要去看片子,一般都是剧组工作人员聚在一起看片、讨论,因为只有制作人员看后才能决定是否进行后期的补拍工作。

    怡娴终于明白自己之所以答应去编辑室看片只不过是给自己一个借口而已,就如为抓伤了主人而内疚却又因为害怕而躲到角落的小猫一般,只有听到主人温柔的呼唤,才敢蹑手蹑脚怯生生露出头来。

    怡娴希望有谁能帮忙制造一个可以与尤胜见面的契机,因为自己实在没有主动和尤胜联系或者主动去见尤胜的勇气和决心,怯懦地希望有人在背后推自己一把。突然,怡娴想起了刚才洗澡的时候似乎有很多未接电话,便冲到床边拿起手机一一确认起来。景豪两次。“不过打了两次而已,什么要把电话打爆了。”怡娴决定明天以此嘲弄一下景豪的夸张,英岚一次,还有一个不知道是谁的电话号码,其余全都是尤胜打来的。

    甜蜜之余,怡娴却没有给尤胜打电话的勇气,看了看墙上的时钟,已经是深夜十二点以后了,在这个时候打电话给他,似乎有些不太合适。又在找借口,申怡娴,你是个胆小鬼!两个人已经不是初初交往时那种过了十二点就怕影响对方休息而不敢打电话的小心翼翼的关系了,不过在已经过了将近四五个小时的现在,以刚才因为洗澡没有听到电话铃声为借口给他打电话,确实很难开口,自己也做不到若无其事。

    心想还不如重新给景豪打个电话问问明天尤胜是否也去学校看片子,可是又觉得这样的做法摆明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实在放不下面子,郁闷的她只能在狭小的房间内踱来踱去,不断地骚扰着黑人和雄仔的美梦,最后两只小猫不得不再次逃到刚才那个安乐窝。

    怡娴一到学校就马上冲到洗手间,站在洗手台的镜子前仔细端详自己今天精心描画的妆容,害怕鼻子和额头部分因为汗水、油光而使粉底脱落,就拿出粉盒重新补了补妆,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哎?怡娴学姐你来啦!”

    突然串出来的英岚着实把怡娴吓了一大跳,正拿着唇膏的手颤了一下,差点把唇膏掉在地上,怡娴大大喘了一口气。

    “哇,学姐你今天真的好漂亮啊!难道是要去相亲?”

    “小妮子胡说些什么呢?我去哪儿跟谁相亲啊?这次只是突然来了兴趣,臭美一番而已。”

    怡娴小心地补着口红,时不时和英岚聊几句,英岚站在旁边,一脸看透不说透地笑着盯住怡娴看,许久才说道:“这个口红颜色好漂亮啊!哪个牌子的?”被盯得有些不好意思的怡娴,把手中的口红递到英岚的面前说:“瞎买的,不介意的话你也试试?”

    素面朝天,什么妆都没化的英岚一听,便兴高采烈地接过怡娴手中的口红,稍稍在自己的唇上涂了一些,轻轻抿了抿:

    “怎么样?”

    “嗯!很漂亮,挺适合你的!英岚,你要上去的话就先走吧,不用等我,我还要再去趟厕所,要一会儿才能上去!”

    “好的,学姐!你也快点上来啊!”

    看着明明知道昨天发生的尴尬,却还是若无其事地露出亲切活泼的笑容来安慰自己的英岚,怡娴心存感激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从洗手间出来,怡娴在自动售货机上买了一瓶冰冻的饮料,走进了影片剪辑播放室。房间内散落着一堆胶片,景豪正和善亨聊着什么。

    “哦,你来啦!”

    一个不知姓名的摄影师看到怡娴进屋,连忙打了个招呼,怡娴也向他点了点头,在旁边

    随便找了个空位坐了下来。大概导演没通知演员来看片,屋内没有看到演员,都是剧组工作人员,所以也没出现尤胜和惠京的身影。虽然暗自庆幸不用跟惠京见面,可是尤胜直到现在还没来就让怡娴有些沉不住气,想打听一下除了自己这个角色,其他演员是不是也会来,可是无论向谁问起,都等于告诉了别人自己在等尤胜,谁让昨晚是庆功宴呢?所有在这个房间里的人都是知情人,尽管心里很郁闷,也只好强忍着,怡娴拿起饮料一口一口地喝了起来。

    景豪和善亨聊得差不多了,便起身拉上了编辑室里的挡光窗帘,房间内的大屏幕上出现了前期摄影的场面,因为还没有进行后期的剪接制作,所以镜头显得一片混乱。英岚看着片场的摄影记录本,向大家讲解着屏幕上所出现的镜头是好的镜头还是NG的镜头,其他剧组工作人员也拿出十二万分的耐心与细致,一点点地检查着镜头中是否出现了什么技术性失误,和其他工作人员相比,身为编剧和演员的怡娴却只是静静地注视着画面,带着自己也说不明白的一种平静的心境、一丝思念的情愫和一份新奇的心情。

    从自己笔下诞生的剧本被用这样一种具体的手段显示在眼前,怡娴心中不禁涌出某种难以言喻的奇妙感觉。看完拍摄的镜头后,大家都走到屋外透透气,顺便抽支烟,怡娴也不例外,跟着大家走出了房间,从香烟盒中抽出一支烟,点上了火。

    “今天是有什么重要的约会吗?”

    景豪看了一眼怡娴身上的衣服,扔出了这么一句评价。亮灰色的阔脚西裤,配上淡杏色吊带紧身小背心,再套上一件牛仔夹克,清爽又帅气,脖子上系着的一条白色的小丝巾,不仅显得怡娴一米七○的身材更为高挑,还增加了几分女人味儿。怡娴正要把烟放进嘴里,听到了景豪的话,就顺手把脖子上的丝巾向后拉了拉,咯咯地笑开了。

    “没事儿就不能打扮打扮吗?谁说女人非得有什么约会才能打扮得漂漂亮亮的?真是那样的话,先哭不出来的是你们这帮视觉系的男人。没什么啊,就觉得今天天气不错,想换换心情罢了。”

    “说的也是,不过你穿得这么性感,不去跳舞可惜了,干脆今晚我们去跳舞吧!”

    “是不是又想借机办个庆功宴啊?你看,周围也没什么外人,你就招了吧!是不是制作费还剩下很多啊?”

    “剩下什么啊?难道后期制作不用花钱啊?”

    抽完烟,大家三三两两地回到了编辑室,怡娴和景豪走在最后,似乎不会再有其他该到场的人员了,怡娴没问,景豪也没跟怡娴解释些什么。

    工作人员热烈地讨论着片中的细节问题,其认真程度不亚于面临考试努力准备的学生,随着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怡娴意识到自己今天的等待不会有什么结果,这种透骨的失望使她感到从很久以前就被压抑在心里的深刻疲倦拍打着岸边渐渐侵来。

    “嗯!可以确定,我们不用再进行后期补充拍摄,直接用这些已有镜头来剪接、编辑就可以了。”

    怡娴听到景豪这句话,顿时松了一口气,心里一直悬着的一块大石头落了地,终于还是有好事儿发生的,一直不自觉紧绷着的嘴角露出一丝安心的笑容,大家终于还是提议一起去喝酒庆祝前期拍摄工作的顺利完成。

    “你也一起去喝一杯吧?”

    “这个嘛——我只是编剧而已,至多算个演员,你们这应该是工作人员的庆功宴吧?”

    “啰嗦些什么啊?你干得还少了?居然妄图脱离群众?该罚,去了先罚你干一杯!”

    “啊?学姐你不去吗?你不会放我自己不管吧!我还指望你出马撂倒几个呢!”

    整理着胶片的英岚突然来了这么一句,怡娴不得不点了点头,表示也一起去喝酒。于是帮英岚把胶片放到景豪车上,和英岚一起朝着餐厅走去。

    喝着部队汤①,配以烧酒,明明感觉提不起什么精神,怡娴却有种奇特的预感,今天似乎会喝不少酒,暗自决定:“今天可真得悠着点儿喝。”于是,怡娴在别人不知不觉的情况下,渐渐放慢了喝酒的速度,不时地拿出手机来看,生怕错过了任何电话。

    酒喝到一半的时候,坐在怡娴身边的景豪手机响了起来,景豪看了一眼显示屏上的电话号码,站起身来走到外面去接电话。

    怡娴轻叹了一声,一口把剩下的烧酒倒了进去。

    坐在一群知道自己爱情故事的人中间,可偏偏大家谁都闭口不谈,这种好像自己所有的

    一切都被旁人一览无余,仿佛被所有人同情着的怪异感觉让怡娴感到极不自然,如坐针毡。以前的大学同学聚会也是因为这样的原因而不再参加了,因为一个男人而失去了一大帮朋友,这样的蠢事难道多年之后,又要再一次地发生在自己的身上吗?

    怡娴闷闷地连干了两杯烧酒,这时打完电话的景豪回到了座位上,两人谈起了新近上映的电影以及一些和电影相关的话题。酒足饭饱之后,因为第二天还要接着进行电影的后期制作,所以大家在天还不算很晚的时候就结束了今天的聚会,怡娴为了拿自己放在景豪车上的衣服,与大伙告别之后,便和景豪一起朝停车场走去。

    怡娴从景豪车里拿出自己衣服,突然听到身后有人叫自己的名字,特有的方式和熟悉的声音让怡娴一下子定在那里。景豪轻轻拍了拍怡娴因紧张而变得硬邦邦的背,这个动作让怡娴稍稍松了一口气,转身望向身后。

    尤胜在怡娴转身的那一刹那也同样僵住了,一动不动地站在他车旁,怡娴看到尤胜,瞟了一眼站在身边的景豪,脑中不由得回想起刚才吃饭时景豪出去接的那个电话。

    “喂!怡娴,你稍微收敛一下自己的铁娘子风范,别乱发脾气啊!两个人好好地谈一谈,什么事不能慢慢解决啊?”

    “嘿,你哪儿来的错觉?我什么时候乱发过脾气啊?”

    “尤胜,这女人真是了不得啊,仗着自己穿得漂亮就翻脸不认人了,真是千面女郎啊!”

    怡娴用脚下高跟鞋那尖尖的跟轻轻踩了景豪穿着运动鞋的脚一下,景豪立即发出一声惨叫,怡娴也不道歉,说了声“少装”就朝尤胜走了过去,依旧木着一张脸的尤胜接过怡娴手中的衣服放在车后座上,拼命地在脑袋里搜刮着词句,设想着要跟怡娴说些什么,怎么说。其实他在来之前就已经想好了,但一见到怡娴就觉得刚才所设想的一切都要推翻重来。

    怡娴心里喜悦的泡泡一个接一个泛上来,但脸上还尽力维持着刚才的僵硬表情。景豪看着低头无语的两人,摇了摇头,挥挥手大声说了句:“任务完成了,我走啦!”便开车离开了停车场。

    “那个,我们上车再说好吗?”

    尤胜用脚踢了踢车轮问道。怡娴没回答,直接朝着副驾驶的位置走去,尤胜连忙跑了过来帮怡娴打开车门,怡娴上车后习惯地扣上了安全带,这让尤胜想起那次在地铁站门口的邂逅,心情逐渐好转,慢慢地将车开出停车场,驶向大路。

    一路上尤胜默默无语,明知道车不是往家的方向开去的怡娴也默不作声。车速渐渐加快,却是往南山的方向开去。没放音乐,两人又谁都不说话,车内静默一片,没有任何声响,弥漫着一片沉闷的气氛。尤胜把车绕着南山的环山路开了一圈后停在了宾馆前。

    “来宾馆干吗?”

    尤胜把车开到宾馆前时,怡娴冷不丁来了一句。

    “我想喝杯酒,然后找个地方和你安静地谈会儿,这儿的酒吧不错,汉城都有名的,环境也很好。”

    怡娴点了点头。如果身边这个男人轻率地妄图利用上床来解决这件事情的话,自己就绝对不原谅他。车停了下来,宾馆门童打开车门,怡娴下车走向宾馆。

    两人进了这家宾馆内有名的酒吧,也许是因为时间尚早的缘故,本以为会相当嘈杂的酒吧却出乎意料地相当安静,人也很少,除了三三两两几个投宿在这间宾馆的外国游客,并没有其他人,怡娴和尤胜跟着酒保走到窗边坐下,从这里可以俯瞰到汉城夜景,尤胜点了一瓶红酒,怡娴拿出烟盒抽出一支烟。

    怡娴在包里翻找着打火机,尤胜像平常那样把打火机伸到她面前,咔哒一声,打着了火。怡娴抬头看了他一眼,凑过去点上了烟,抽了一口,又叹了一口气。

    两人默默地望着窗外汉城的夜景,怡娴想了又想,终于找到了合适的话题:

    “看到广告了吗?”

    “哦,还没呢!听说已经开始在各个频道播放了,可我到现在还没看到。”

    尤胜脸上的表情非常严肃,可话音却相当平和,怡娴不禁转头望了他一眼,就像在确认眼前这个男人是否是广告中那个男人一般。突然间,这个男人似乎变得遥不可及,是不是应该就此放手,在对方脱离自己生活之前?这样的分别也许对彼此来说都是个很不错的解决方法呢。

    尤胜似乎想开口说些什么的时候,手机响了。尤胜说了声“不好意思”,扭过头接起了电话。

    “啊!是你啊!嗯,好久没联系了。”

    尤胜听着对方的话,嘴角露出一丝淡淡的笑容。

    “嗯。我还没看到呢!哎呀,说什么红不红的啊?”

    也许是看到广告的朋友打来的祝贺电话。

    “噢!谢谢你。好的,就这样。以后再聊!”

    脸上露出一丝羞赧的笑容,尤胜挂了电话,顺手把手机电池卸了下来。

    “不好意思,今天有很多电话……”

    “我没有怀疑你什么啊!”

    话音一落,几缕尴尬不由得爬上了尤胜的脸,尤胜紧张地在烟灰缸上弹了弹烟,咳了一声,拿起看起来就价格不菲的红酒往怡娴面前的酒杯中倒,琥珀色的液体在透明的高脚杯微微荡漾,叮当地在杯中放入了冰块,怡娴轻轻地端起稍显冰凉的酒杯,啜了一小口。

    “昨天怎么不接我电话?”

    “昨天回家大扫除,没注意,后来又去洗澡,所以没听到电话响。”

    尤胜似乎想反驳些什么,但又把嘴闭上了,应该是想说:“那你看到显示的那么多通未接电话,怎么不给我回啊?”怡娴猜测,如果自己站在尤胜的立场上的话,肯定会这么说的。

    “晚饭吃了吗?”

    “没有,不饿,也不太想吃。待会儿吃点下酒菜就行了。”

    “刚才应该问你一句的,早知道你没吃晚饭,刚才就先去餐厅吃点什么了。”

    “没事儿的,我身体好得很,一顿饭不吃没问题的。”

    “身体好什么啊?前几天还病得稀里哗啦的,现在倒这么嘴硬。”

    从嘴里冒出这样一句话后,怡娴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但与怡娴相比,尤胜似乎更能体会到怡娴话里隐含的深意,嘴角冒出了一丝笑意。

    “你是在担心我吗?”

    “……”

    “怡娴,你实话告诉我,是不是以后再不想看到我了?你自己说过,即使没有我你也照样能活得好好的,真的是这样吗?”

    有什么东西堵在喉咙那里,怡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不知为什么,这样的话从尤胜嘴里说出来,让怡娴觉得无法承受,快要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眼泪几乎马上就要夺眶而出,于是,怡娴把目光移到了窗外闪烁的汉城夜景上。

    那一瞬间,怡娴觉得用这种方式窥视自己内心的男人是如此的冷酷无情,这是一种多么卑劣的手段啊!不是因为喜欢、不是因为爱,只是因为无法忘却曾经的伤害,不是无法原谅,只是不能忘记而已,所以选择了,这样的离开并不意味着自己的心意变了,可是,为什么男人们总是在这种时候纠缠于是否爱着自己这样的问题呢?难道除此之外男人们就再没有其他牵挂了吗?

    “你怎么能直到现在才出现在我生命中?”

    尤胜的语气似乎是在责怪怡娴在他生命中的姗姗来迟,似乎在说这一切都是因为怡娴的迟迟不来,才会发展到现在这个局面。怡娴无奈又包容地抬头望着这个男人,眼前的他似乎也觉得这样的言语根本毫无意义。

    “为什么偏偏等到现在才出现?为什么?要是知道你会出现在我的生命中,我不会,绝对不会多瞧其他女人一眼!!!”

    “甜言蜜语!巧言令色!”

    怡娴悠悠地吐出了这么一句话,尤胜听了,露出了几天来的第一个真心的笑容。

    应该怎么惩罚眼前的这个男人才好呢?

    简单的几句话,就把自己甩到阴暗的地狱,又是同样简单的几句话,把自己重新拉回到明亮的天堂中,应该怎样处置眼前这个可恶之极又可爱之极的男人呢?

    怡娴不愿深思尤胜的话是否出于真心,也不再责怪自己是否过快地否定了他的真心,只是专心地想着自己到底应该怎样对付这个花丛老手。

    到底应该怎样对待这个把自己伪装了多年的武装一瞬间就解除得一干二净的男人呢?

    怡娴感觉到一双属于男人的宽大手掌捧起了自己的脸,修长的手指轻轻地抚过自己的眉眼,怡娴拿起那杯冰块已经融化了的酒,轻轻地抿了一口。尤胜轻轻从她手中把酒杯拿下,倒掉已经被融化的冰块弄得冰凉变味的酒液,重新倒上一杯。

    怡娴渐渐感到体内堆积的酒精逐渐燃烧起来,晕眩的感觉开始侵袭自己的身体,不由得支起手臂托住了沉沉的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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