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课 正文 十一、老爸的第三张牌

    有天下午，一个提着电脑包、面容清癯的青年走进了“正在找”。他对着小黑板上的菜单，想了好一会儿，说，我还是来杯红茶吧。

    那是菜单上最便宜的饮料。然后，他坐到了靠窗的位子，打开电脑，进入了自己的世界。

    乔娜泡好茶，端过去，见屏幕上是各种图形和线条。他抬起头，向她点了点头。他欲言又止的样子，让乔娜问了一句：还需要什么？

    他嘟哝：安贝。

    乔娜一愣，他脸红了。乔娜心想，他也是？

    近看他的脸，线条分明的轮廓，修长的眉毛，眼睛里有闪烁的光。乔娜想，蛮好看的，应该是林总的牌。

    于是乔娜赶紧会意点头。她说，你找她，我去叫她。

    哪想到他摆了摆手，轻声说，慢点，让我慢一点。

    他嘴里这么说，一只手往电脑包里掏，掏出了一只小盒子，递给乔娜说，小礼物，请多关照。

    乔娜推让，说，不用。

    他坚持，看着鹿星儿提着水瓶过来，她就只好收下，悄声说，谢谢。

    乔娜后来在餐台那边，悄悄打开盒子，吓了一跳，居然是只LV的小钱包。

    她想着他刚才点单时的犹豫，心想，没准他就只是喜欢红茶。

    在接下来的时间里，乔娜不时过去给他加水。他坐在那里纹丝不动的样子，让她纳闷他到底将怎么开头。

    他自己过来了，他拿着杯子，说，有奶球吗？我想放一个到茶里。

    乔娜说，我们只用鲜奶。就转身拿了盒鲜奶，往他杯子里加。

    他眼睛里依然在闪烁，这让他看起来有些紧张。是的，他从进这个门以后，好像一直紧绷着。有一团紧张的气息，围绕在他的身边。

    乔娜对他眨眨眼睛。那意思是说，怎么开始呢？

    他明显在想词，他眼睛瞅着乔娜头顶上方的菜单。他突然轻语，林总要我慢一点，很慢很慢。

    乔娜懂了。她点头。

    这个下午，他一直坐在窗边修改电脑里的设计图。

    偶尔安贝从里间出来的时候，他就抬头看她一眼。

    安贝穿着一袭民俗风的长棉褛，这使她看起来跟平时有点不一样，妩媚了很多。

    陈孝顺（现在乔娜知道这个建筑设计师叫陈孝顺），感觉这安贝像虚远的风景，一如那棉褛上绚丽的绣花。气场从她的眉宇间、步态中，以及她身后的背景中直渗过来。如果林总不提醒他慢点，他还真的不知该如何入手，甚至怎么搭话。于是这个下午，他稳坐不动，他真的不知如何走过去，说，呵，你好。

    哎，问好后，又怎么说呢？

    好在，现在要求他慢点。那么，今天就不上前去了。明天再来。

    第二天下午，他继续来到咖啡馆，坐在昨天的位子上，继续优质青年努力的模样。

    等到他连坐三个下午后，安贝注意到了他。

    安贝问进来喂猫咪的鹿星儿，那个男的是做什么的？

    鹿星儿说，哪个？

    就是那个看电脑的，好像蛮喜欢我们这里。

    呵，我没问，我这就去打听一下，鹿星儿说。

    鹿星儿出去问乔娜。乔娜说，是个建筑设计师，他喜欢这儿的氛围，我打听过了，从日本留学回来的。

    鹿星儿朝那个人望过去，他正低头沉浸在自己的天地里。鹿星儿对乔娜轻声嘀咕了一句：不错哟，比小孙哥高级，下手吧。

    死人。乔娜用手指弹了一下鹿星儿的胳膊，说，这么好，留给老大好了。

    鹿星儿一愣，“哦”了一声。他进里间给安贝倒开水时，告诉安贝那人是建筑设计师，喜欢我们这儿的环境，你想认识他吗？

    安贝笑道，既然他常来，以后总会认识的。

    陈孝顺坐到了第四天下午，还没启动。

    乔娜也急了，趁安贝、鹿星儿三点半带着胖宝、铃铛去宠物医院洗澡，她坐到了陈孝顺的身边。

    她问他有没有感觉啊。她这么直言不讳，让他脸红了。他眼神有些躲闪，说不错的，真的很好，就是太好了。他轻微地摇了一下头。她知道他的意思，即担心高攀不上。他这样的心虚，与他硬朗的外表有反差。但乔娜不奇怪，因为都四天下来了，他还没启动，这也太慢了。

    乔娜问，那么还要不要上？

    他点头，告诉她，觉得她不错，因为她的素质一眼就看得出来，更何况她的家境也是一目了然。

    既然挑明主题了，接下来陈孝顺跟乔娜的谈话就慢慢放开了。乔娜发现他挺实在的。他说，对自己来说，真的非常不错，不错到不敢想，越坐在这里越不敢想，但还是在想，因为自己来自山区家庭，家里倾其所有供自己求学、留学，现在回来了，在这城市里人生地不熟，而事业处于上升期，所以需要一棵像她和她家那样的大树做依傍，这会成长得更好一些。

    乔娜脸上的理解神情，让他放松。他轻轻摇头，说，但是，越坐在这里越不敢想，看着她的样子，自己越来越没信心，是的，真的没信心，也怕受伤害，我的意思是怕自己真陷进去了以后，最后又是不可能的，就伤了自己，而想想，可能性还真的是不大。虽然林总对我印象不错，让我试试，但我知道她与他爸是两回事，这一眼就看得出来。

    乔娜轻轻拍了一下他的手背，说，别多想，你坐在这里这样想，这不是折磨自己吗？我看，等会儿她回来，你就迎上去。

    陈孝顺在关自己的电脑。他把电脑装进了电脑包。他站起来，对乔娜说，好了，我不想追了，我这么跟你说了一通，发现已经理清楚了自己的思路。因为这是不可能的。那么为什么我要跟自己过不去？

    他一下子走到了门边，回头对乔娜笑道：她回来的时候，告诉她有个设计师觉得她这儿的设计品位很不错，墙上的那幅抽象画可以切成四小幅，分别装框，这样更简约。

    他就走了。

    同样，这世上的女孩都有代入感，以乔娜不可避免的代入感，这“凤凰男”——他可以称“凤凰男”吗，如果追的是自己，那么自己会中意他吗？乔娜在心里一会儿点头，一会儿遗憾，一会儿说“不”。说“不”是因为这是不可能的，因为他不会追自己。她发现她懂他就像懂自己一样，因为自己和他是同类项，一样的想拼，一样的底层，一样的指望改变……她发现自己在可怜他。他面对的是一棵实在太大的树，大到让他自卑了，清贫者就是这样缺乏底气，辛苦彷徨。她看着他的背影，差点落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