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尘封十三载(黯夜之光) 正文 第七章 十二年(5)

    5

    早上,卫峥嵘在车里醒来了,眼泡浮肿,头像被钻头打了似的疼,昨晚上喝的多半是假酒。车停在大路边,外面行人如梭,已经到了上班时间。

    卫峥嵘忍着头疼,开车回到警队,先到卫生间吐了,然后在洗手台洗脸,还捧着凉水漱了口。外面像出了什么事儿,楼道里脚步杂沓,人声嘈杂,楼下警笛声响,听上去出动了不少警车。卫峥嵘走出卫生间,只见过道里警察们急匆匆地走过。他迎面碰上了朱刑警,老朱看见他,眼神不大对劲,看得卫峥嵘心里发毛。

    又出了一起命案。地点就在老城平房区,离杜梅的案发现场不远。

    卫峥嵘跟着警车到了现场,他眼神发直,朝人群中心走去。执勤民警阻拦着怨气冲天的大爷大妈们,他们的叫喊在卫峥嵘耳中是毫无意义的雷鸣般的噪声,吵得他更是头疼欲裂。

    人群前方是被推倒的平房,地上都是砖头瓦砾等建筑废料。卫峥嵘看见霍大队和姜队在一起,小声说着话。姜队回头看了他一眼,又转过了头。从人群之间的缝隙,卫峥嵘隐约看到砖头瓦块上有一具白色的尸体。

    他呆住了。身边的人来回穿梭,在他眼中都是虚影。有个尖厉的声音似乎从远方传来,又像来自他的脑中,像耳鸣被放大了一千倍,压倒了所有的环境音,又像一支箭穿透了他的头颅。

    一只手抓住了他的胳膊。陆行知叫道,师傅。卫峥嵘转头看了看他,目光呆滞。陆行知的声音也被隔在了耳鸣声之外。陆行知带着他往外走,卫峥嵘像木偶一样跟着。陆行知边走边说,我问过老吕了,没有铅笔。卫峥嵘哼了一声,像病人的呻吟,陆行知以为他没听清,大声重复说,没有铅笔!

    案情分析会很快召开,姜队主持会议。姜队说,是不是凶手再次作案,现在还不能下结论。死者身份已经确定了,和上两起的被害人有区别,是已婚,年纪大了一些,也不是老城区的住户。咱们先重点调查她的配偶……

    卫峥嵘和陆行知都坐在后排。卫峥嵘发着呆,对所有的发言充耳不闻。

    散会后,卫峥嵘在专案组坐了半天,咬着牙,好像在努力对抗着头痛。昨晚上那瓶酒,是他这辈子喝得最后悔的一瓶。过了会儿,他站起身往外走。刚下楼,陆行知就追了上来,问他去哪儿,卫峥嵘不说话,钻进汽车,把车门关上。陆行知绕到副驾驶去拉车门,却发现车门上了锁。卫峥嵘踩下油门,抛下陆行知,飞速出了分局大院。

    他先去了武小文的玩具店,店门关着,他拍了门,但没人应。卫峥嵘一脚把刚装好的门锁踹开了,店里没人。他返回车上,一路开到武小文家,推开院门,走到屋门口,仍是抬腿一脚破门而入。他没留意脚下,咣当一声,踢到了地上放着的两个脸盆,一个泡着衣服,一个泡着一双鞋。卫峥嵘盯着脸盆,眼睛似要喷火。他一路闯到卧室,武小文还在床上躺着,一副刚被惊醒的样子,眯着眼睛努力辨认着来人。卫峥嵘直冲着他走过去了。

    陆行知蹬着自行车,以最快的速度往武小文家赶。还没进巷口,就见卫峥嵘的桑塔纳从巷子里冲出来,擦着他身边飞速掠过。陆行知看见卫峥嵘身边坐着武小文,被一只手铐铐在车门上方的把手上。武小文低着头闭着眼,脸上有血迹。

    车飞驰而过,卫峥嵘好像根本没看见他。陆行知满头大汗,只好掉转自行车往回骑。等他气喘吁吁赶回大队,刚进专案组,朱刑警一把拉住他,说,老卫怎么回事,疯了?陆行知疾步走到审讯室门口,朝里看了一眼,只见武小文在里面,顶着一脸血,声嘶力竭地喊着,警察打人了!警察打人了!幸好审讯室隔音好,外面听起来声音发闷,传不远。

    卫峥嵘在霍队办公室。陆行知赶到时,看见办公室门开着,霍大队和姜队都在。卫峥嵘急切地争辩说,我没打他,是还没出门的时候,他自己往门框上撞的!霍队说,老卫,这个是能鉴定的……卫峥嵘说,那就鉴定!快让老吕去他家,他穿过的衣服鞋都在盆里泡着!姜队看看卫峥嵘的状态,低声跟霍队交代说,你处理吧,就当我不知道。说完姜队往外走,看见了门口的陆行知,对他说,你回来吧,协助这边调查。

    霍队对卫峥嵘说,老卫,你先歇几天吧。卫峥嵘怒斥,歇个屁!霍队仍劝说,歇几天,回来还能当警察。他的语气温和,像长辈劝服执拗的晚辈,然而话里的意思,再明显不过。卫峥嵘脸色灰了。

    卫峥嵘暂时离开了警队,但是没回家歇着,回去了他也歇不住。他叮嘱陆行知,随时向他通报调查进展,每天下班后在花园路的一家小超市门前见面。卫峥嵘在小超市里买了一小瓶二两装白酒,空嘴喝完,等到街灯放亮时分,终于看见骑自行车过来的陆行知。陆行知说,武小文被放了,他主动邀请咱们去他家搜查,结果没有任何发现,盆里的衣物鞋子也没检出什么东西。卫峥嵘冷笑,咬牙切齿地说,好,很好,武小文,有本事。陆行知说,这起案子可能真不是他,死者的丈夫有很大嫌疑,说不定是模仿作案,想混淆视听。卫峥嵘没吭气。陆行知又说,武小文跟队里说,再看见你,就上市政府告你去。卫峥嵘骂了一句,说,是吗?还真吓住我了。

    大白天的,武小文在文具店里整理货架,他剃了个光头,头上的伤痕结了痂,脸上的青肿还没消退。卫峥嵘大咧咧进来了,自己拉把椅子坐了下来。武小文看见他,本能后退了一步,强笑着说,你还真跟我耗上了?卫峥嵘说,正好我放了几天假。

    两个学生进来买东西。卫峥嵘指着武小文跟学生讲,你们知道他是干什么的吗?流氓惯犯!还买他的东西?学生说,你是谁呀?卫峥嵘亮了亮证件。学生们吐吐舌头,转身出去了。武小文说,行,不干了,我关门。

    武小文骑着小摩托在前面走,卫峥嵘骑自行车在后面跟着。小摩托破,跑不快,卫峥嵘跟得不疾不徐,不急不躁。武小文问,你车呢?卫峥嵘说,这不是车?武小文说,别跟了!卫峥嵘又说,走你的,哎,过马路左右看,红灯停绿灯行。

    武小文突然转了弯,卫峥嵘跟着拐。骑了一段,卫峥嵘觉得不对劲,加速跟了上来,说,你去哪儿?武小文说,市政府。卫峥嵘猛蹬几脚,把武小文的车拦住,说,别闹事儿。武小文不理他,绕着继续骑。卫峥嵘一把攥住他的车把,把钥匙拔了。武小文下了车,突然走到了路中间,一手指着自己头上的伤,一手指着卫峥嵘,高声喊道,那是位警察,这是他打的!哎,都来看看啊!

    路人闻声驻足,车辆跟着减速,交通受到了影响,人越聚越多。卫峥嵘上去想把武小文拉回来,武小文干脆撒起了泼。堵车的司机伸出头骂起来,喇叭声响成一片。交警发现出了情况,匆忙跑过来了。卫峥嵘被霍大队叫去了。办公室的门关着,还听得见霍大队的训话声。老霍真急了,大着嗓门说,你是警察还是街头混混?然后“砰”的一声,像是砸了个水杯。外面偷听的警察们面面相觑。朱刑警说,霍队没发过这么大火儿。谁知接下去就听霍大队说,哎,你还砸杯子?你有什么不服气的?你不想穿警服了是不是?破罐破摔,连带着让我们也穿不成?我告诉你,这起案子不是武小文干的!是死者的丈夫,刚刚已经招了!然后又传出了椅子翻倒的声音。霍大队说,去哪儿?我还没说完!只听卫峥嵘说,去找武小文。霍大队气恼地嚷嚷,还去?卫峥嵘!卫峥嵘说,我去给他道歉!声音一落门就开了,卫峥嵘大步走出,偷听的人们赶紧各忙各的。

    卫峥嵘去找武小文,真是去道歉的。武小文白天闹那么一出,那条路的交通瘫痪了一小时,还引来了记者,影响很不好,卫峥嵘不想连累队里。不过这时他还不知道,这晚发生的事情会改变他的人生。武小文并不在家。一个小时之前,他趁着夜色出了门,走到小巷里一处堆放着破桌烂椅的杂物堆前,将破烂一件一件移开。破烂移走后,露出三个蓝色的汽油桶,和马成群的那三只一模一样。这其实就是他那天偷偷捡回来的。他提起汽油桶回到自家门前,往小摩托后面挂了个拉货用的小车斗,又把三只汽油桶放进去,盖上塑料布。他关好院门,骑上小摩托走了。

    卫峥嵘骑着自行车走在去武小文家的路上时,武小文已经到了他家的祖传老院门前。他下了车,拿了把铁尺插进门缝一挑,挑掉了门闩。他轻轻推开门,推着摩托进去了。

    卫峥嵘还没到武小文家的巷子,呼机响了。他拿出来看看,是白晓芙。进了巷口,那家杂货店还开着,窗口放着公用电话。卫峥嵘犹豫一下,骑了过去,片刻又返了回来,拿起电话,给白晓芙回电。白晓芙在电话里说,以为你不给我回了。她听上去语气娇嗔,口齿黏滞,好像有些醉意。卫峥嵘说,刚才在路上。白晓芙直白地问,你能来找我吗?看来她真是醉了,卫峥嵘没说话。白晓芙说,来我家,我儿子今晚不在,送朋友那儿了。卫峥嵘说,我有事儿。白晓芙笑笑说,能不能换个借口?卫峥嵘又说,真的有事。

    电话那头没了声音,卫峥嵘耐心等着,听见白晓芙轻声一笑,说,这些年我是怎么过的,没跟你说过,今天我想跟你聊聊。别怕,不是要骂你,我结这个婚,不是你的错,是我自己做错了。卫峥嵘犹豫着说,你喝多了。白晓芙笑出了声,说,其实我很能喝,你都喝不过我,不信来试试。

    卫峥嵘思量着去还是不去,最后把话在嘴里化软了,说,早点睡吧。白晓芙说,不想来我家,那就换个地方。记得那个电影院吗,咱们最后一次看电影,我想看《庐山恋》,你要看《高山下的花环》,看完你就去当兵了。

    卫峥嵘有点儿急,说,喝了酒你就在家待着,别乱跑。白晓芙干脆地说,你来不来都行,反正我会去。说完就挂了。卫峥嵘放下电话便打定了主意,给武小文道完歉,就去见她,听她把话说完,也把自己想说的话都说了。

    他骑车到了武小文家门外,看见灯黑着,打门缝又看了两眼便准备离开。突然,他注意到了路边被搬开的杂物堆。卫峥嵘凑过去查看,闻见了股怪味儿。他抽抽鼻子,走回武小文停摩托的地方,仔细查看地上,看见地上有一摊汽油。卫峥嵘脸色变了,十几年的侦查员本能让他立即判断出武小文去了哪儿。他回忆着武家老院的位置,使劲蹬着车,在狭窄的胡同里穿行。

    卫峥嵘赶到武家老院时,只见院门前聚着十几个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大部分人穿着秋衣秋裤就出来了,像刚经历了地震,从被窝里逃出来似的。有人在嚷嚷说,“谁有手机,赶紧报警!”

    卫峥嵘撂下自行车跑过去,说,我是警察,怎么了?大院居民们说,有个疯子要放火!我们不出来,就被他一块儿烧了!这个大院门楼虽破旧不堪,大门上的朱漆早就褪了皮,快掉光了,但门头上的砖雕还在,刻有花鸟人物历史故事,有些旧时的气派。现在院门开着,里面黑洞洞的。

    卫峥嵘问,谁要放火?他们说,就是那个老来找事的,这两年倒是不来了…….卫峥嵘说,没事儿,他就是吓唬人,不敢点。有人指着自己的鞋说,汽油都泼了!鞋湿了,闻得见味儿,真是汽油。

    卫峥嵘脸色一变,向院门走去。突然院子里亮了起来,耀眼的光芒迅速涨大,火焰像个巨大的拳头从院门里探出来,疯狂地击打着空气,呼呼的声响如鲸鱼喘气。居民们一片惊呼。卫峥嵘呆住了,火光照亮了他的脸。院门似被风吹,“砰”的一声,自己关上了,把火焰阻断住了。紧接着门楼一震,砖石碎裂,塌了一大块。然后,整个门楼就都烧了起来。

    院子里突然响起武小文的叫声,救我!救命!院门被捶响,他想出来。卫峥嵘向院门口冲,然而被人们七手八脚地死死拉住了。火太大,谁去都是送死。卫峥嵘挣扎着,嗓子眼发出低吼。

    来了四辆消防卡车,用了一个小时,才把火扑灭。倒塌的门楼底下发现了武小文,烧得不剩下什么了,他可能往自己身上也浇了汽油。居民们裹着消防队送来的毯子,无言地望着废墟。

    卫峥嵘坐在马路牙子上发呆。一辆桑塔纳驶来,霍大队跳下车,向卫峥嵘奔过来。卫峥嵘好像泄了劲儿,精气神儿都没了,说,霍队,我错了,我不该逼他。霍大队蹲下,脸上没有责怪,而是痛惜和难过。他把手放到卫峥嵘肩上,说,老卫,白晓芙出事儿了。

    卫峥嵘开着霍队的车,发疯似的往医院赶。霍队说,夜班公交车司机自己投的案,太突然了,只看见个人影就撞上了。人怕是不行了。

    到了医院急救中心,卫峥嵘一步三级跑上楼梯,在走廊里飞奔。突然,他停住了脚。走廊尽头,站着两个人,一大一小。男人的手放在儿子肩上,张山山的哭声在走廊里回荡。男人听见脚步声,回头看了一眼,目光虚虚地飘过来,卫峥嵘觉得自己好像被冰山裹住了。

    卫峥嵘走回停在路边的桑塔纳,打开车门坐了进去。他发着呆,好像灵魂已经不在。痛苦突如其来,卫峥嵘弓着背低着头,像个傻子一样放声大哭,好像要把欠了白晓芙十几年的眼泪都补回来。

    陆行知骑车赶来,看见桑塔纳,正要走近,看见了车里的卫峥嵘。虽听不见哭声,但他辨别出这是一个正在痛哭的人。陆行知不敢打扰,只远远地看着。桑塔纳顶上的灯闪了闪,灭了。世界好像也一下变黑了。

    卫峥嵘三天没上班。大白天的,公共浴池的工作人员领着霍大队,走到一张搓背用的小床前。床脚躺着个空酒瓶子,床上躺着卫峥嵘。霍大队让工作人员忙去,自己轻轻把卫峥嵘推醒,说,老卫,武小文放火用的汽油桶是马成群的,马成群闹事那天,他偷偷拿走的,所以,放火是他早有预谋,跟你没关系。卫峥嵘睁着眼,看着别处,像没听见。霍大队又说,你要是难受,就跟我回去工作吧,分分心。

    卫峥嵘回了队里,什么都不干,只坐着,望着墙上的地图。布单画的地图换成了放大的纸质城市地图,现在一面墙都贴满了,覆盖了整个城市。陆行知小声叫他,师傅,查个人,跟我去吗?

    卫峥嵘没吱声,目光不离地图。他目光聚焦的地方,是红星电影院。那天晚上白晓芙在电话里说,他们最后一次看电影,她想看《庐山恋》,自己要看《高山下的花环》,看完自己就去当兵了。那场《高山下的花环》就是在红星电影院看的。白晓芙那天晚上出事的情形,在他脑子里想象了千万遍,穿过袖子巷,过条马路就是红星。她是怎么被撞的呢?如果没喝酒,也许脚步能快点儿,如果不是想着《庐山恋》和《高山下的花环》,也许能看见开过来的夜班公交车。如果自己不去武家老院,也许能拦住她,听她把话说完。可是每个也许都不成立,白晓芙已经死了。卫峥嵘深吸了一口气,脸涨红了,好像犯了心绞痛。

    卫峥嵘出了大队,走出分局,沿着大街一直走,不知走了多远,一切仿佛都没有了意义。他停下脚,站在路边,望着来来往往的行人和车辆。城市在运转,生活在继续,大人在奔忙,孩子在欢笑,一切都一如既往。只是他的生活残破了,永远也补不回来了。

    第二天,分局来了几位领导,听霍队和姜队汇报工作。具体工作汇报完,姜队刚做了几句总结,说到虽然持久战打了这么多天,但霍队治军有方,大家的士气还是足的……突然会议室的门开了,卫峥嵘走进来,提着个纸袋子。他也不看其他人,径直把纸袋子放到霍大队面前。霍大队莫名其妙,打开一看,竟是叠好的绿色警服。

    老霍头皮一紧,把袋子合上,打算先把卫峥嵘支出去。可卫峥嵘抬眼看了一圈说,正好,领导们都在,我辞职,不干了。刚刚说了士气足,就来了个打脸的,霍大队和姜队都有点儿尴尬。领导说,卫峥嵘,年前骂你几句,就受不了了?卫峥嵘说,不是,就是太累,干不动了。

    霍大队试图给他找台阶,打圆场说,暂时的暂时的,老卫,你去休息几天再来。卫峥嵘说,休息是要休息,但不来了。霍大队有点儿着急了,说,这案子需要你!卫峥嵘说,别抬举我了,我就是个屁!放了吧。霍大队哭笑不得,说,这案子不破,你放得下吗?卫峥嵘说,有什么放不下的,大街上看看去,谁都过得好好的,晒着太阳逛着公园,谁管什么凶杀、什么犯罪、什么嫌疑人?都高高兴兴的,吃喝玩乐,为什么我不能过这种日子?霍大队吼了一声,你是警察!就因为你,他们才能过这种日子!卫峥嵘笑了,好像听了一个愚蠢的笑话,跟老霍说,你也太高看警察了吧?对不起,我要跳槽换阵营了,去老百姓那边儿,你就当我叛变了,这警察我是不当了!

    卫峥嵘掏出证件,往桌上一扔,摔门而去。在座的各位望着桌子上的证件,表情各异。

    卫峥嵘出了楼,穿过大院,往分局门口走。他脚步飞快,好像真的轻松了些。陆行知追了出来,叫道,师傅!别走,留下吧。卫峥嵘站住脚,望着他说,陆行知,你好好干,能有出息。我到头儿了。他没提破案的事儿,好像对他来说,真的到头儿了。陆行知看着卫峥嵘的脸,知道这话不是气话,劝不回了,只能说,那你有空回来看看。卫峥嵘却说,对了,跟你爸说一声对不起,我带不了你了。陆行知问,那……你打算干什么呢?

    卫峥嵘笑而不答,转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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