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蹉跎岁月 正文 第十八章

所属书籍: 蹉跎岁月

    自从去年夏天,邵大山叫住柯碧舟,在小船上经过一次令人难堪的谈话之后,柯碧舟再没有到湖边邵玉蓉家里去过。

    一大早,救过柯碧舟性命的邵思语,请人到集体户捎话说,要他去谈谈,柯碧舟感到尴尬了。碰到邵大山,咋个对他说话呢,他要是对自己摆出副兴师问罪的脸相,自己有多么狼狈啊!

    踏着晨露,沿着下坡小道,往邵家走去的路上,柯碧舟老在思忖,玉蓉的伯父找我谈话,究竟要和我讲些啥呢?是把问题摊到桌面上来,三对六面地当着我和玉蓉,要我们在两个老人面前,明确表示不谈恋爱,关系不向前发展;还是思语大伯要帮着我们说话,让我们在大山伯面前,把关系挑明了。别再像这大半年里,总是处在耐人寻思的阶段,招惹湖边寨上缺牙巴那些人说些流言蜚语。

    也许,思语大伯根本不是和我谈这个事,而是来劝我,要我拿定主意,到县文化馆去,别再拖拉磨蹭了,眼看着,赶场那天县委宣传部长和文化馆头头来找我谈话,已过去好些天了,我推三推四,还没个干脆的答复呢。

    柯碧舟漫不经心地瞅着一路上的各色野花,心神不宁地猜测着,慢慢走近了那幢砖木结构的精巧小屋。他哪里晓得,就在这幢小屋里,昨天晚饭后,经过了一番交心哩。

    吃了饭,咂了一阵叶子烟,邵大山朝满是络腮胡子的脸上抹了两把,起身往自己的卧房走去。玉蓉叫住了他:

    “阿爸,你看报吗?”

    语声是亲切的。邵大山迟疑地站停了,去年秋天,他发怒把女儿赶出屋头之后,玉蓉只得借宿在湖边寨亲戚家里,后来有人去县城,把这事儿捅给气象局长听了,邵思语当即请人带回一封信来,批评了父女双方,玉蓉才住回屋头。人虽然回来了,和父亲的感情,却已有了裂缝。尽管女儿还是那样勤快利索,还是尽可能地照顾父亲,但邵大山发现,玉蓉的话明显地少了,身上的那股活泼劲儿,也随之消失了。即使和父亲讲起话来,她的声调也是冷冰冰的,没啥感情。邵大山对玉蓉仍然有气,他发现女儿还常去集体户,在公开场合,也时常同柯碧舟讲话,并不避嫌疑。随着时间的消逝,寨上那些乍起的风言风语,早已平息下去了。但邵大山仍然固执地认为,玉蓉和柯碧舟在一起,是惹人刺目的,也是令他极为不快的。有半年时间,他们父女之间没亲亲切切地说过话了。玉蓉今晚主动喊他,可以说是半年多来的头一次。

    像很多老农一样,邵大山并不习惯看报,前些年在暗流大队主事的时候,他得空还翻翻报纸。这些年,报纸上的屁话、鬼话、假话多了,他也没闲心去瞅两眼。玉蓉这一提,他伸出粗糙的大巴掌,接过玉蓉递来的报纸,挨近新装不久的电灯泡,眯缝起眼睛,习惯地朝报纸下方找天气预报栏。

    玉蓉避到门边去,不时地斜眼瞅着阿爸,留神着阿爸的动静。

    坐在桌边的邵思语,无声地露齿一笑,摸出支纸烟,点燃后慢吞吞踱到兄弟坐的板凳旁来。

    找着天气预报那一栏,看了两行,邵大山发觉不对劲儿,连忙一翻报纸,才发现这是好些天前的报纸,玉蓉放在搁板上几天了,他都没拿来翻过。他正要把报纸放到一边去,邵思语伸过手来,指点着报纸,微笑着说:

    “看看吧,看看有好处。”

    邵大山疑惑地瞥了哥子一眼,随后不经意地翻着报纸,门边的玉蓉,轻声一笑,拿着簸箕,闪身走到隔壁灶屋里去了。

    邵大山手里的报纸翻到第四版,停住不动了。文艺版面上,画了一簇别致的竹子题花,题花旁边,刊登着柯碧舟的文章。

    盯着报上柯碧舟的名字,邵大山两眼瞪大了,他有点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伸出手指揉了揉,一点没错,正是小柯的名字。一刹那间,邵大山全明白过来了,为啥玉蓉要把这张报纸在搁板上连放几天,为啥玉蓉要他看报纸,都是因为报上登着他的文章啊!邵大山心中惊异,但脸面上还是装得很镇定,不露声色地垂着眼睑。

    “这篇文章发表以后,电台又配乐朗诵。县文化馆决定把柯碧舟调去。”邵思语伸过手来,指着版面告诉邵大山,“文章我看了,写得真不错,有思想,有感情。是个有才气的小伙子啊!”

    邵大山陡地抬起头来,眉眼舒展开了,兴冲冲地说:“要调他走,那好啊!”他想到,小伙子一走,和玉蓉之间的事儿就算完了。他也能了却一桩心事。因而满口赞成。

    “是啊,事情在暗流大队传开了!我们有些人不承认他,可报纸、电台承认他了!”邵思语不无感叹地说,“大山,你不喜欢他,而他却要走了!”

    “不,他说他不去!”灶屋里的邵玉蓉健步走进来,顶真地说。很明显,她在隔壁静听着二老的对话。

    “他为啥不去?”邵大山先着急起来,放大嗓门叫,“调到县文化馆,等于是提干了,他为啥不愿干?”

    邵思语显得冷静多了,他凝神望着侄女,平心静气地问道:

    “噢,有这种事。你晓得啵,他为啥不愿去?”

    邵玉蓉眨了眨菱形眼,乌黑的眸子一闪,闭紧嘴,摇摇头,表示自己不知。

    “那么,”邵思语像一眼就看透了她的心思,“玉蓉,你愿意他去县文化馆吗?”

    邵玉蓉再要镇静自己,也掩饰不住内心的波涛了。她泛光的脸蛋霎时涨得绯红,双手放到背后,一个转身,含羞带娇地讷讷道:

    “我不晓得。”

    玉蓉真会不晓得吗,那才是假话哩。从听到柯碧舟要调走的那一刻起,她的内心就在忐忑不宁了。她为他有了前途和出路而高兴,她又为他将要匆匆地离去而发愁。她不是怕柯碧舟进了县城,看上有工作、有工资收入的姑娘,她是焦虑,她和小柯之间的关系,从来没有明明朗朗地说清楚啊!去年秋天,在树林子里邂逅,冲动之下,她不顾一切地向他表示了自己的态度,但她结结巴巴、闪烁其辞的,啥话也没说清楚啊!晓得他听明白没有?这半年来,他们俩的关系一直处在正常的接触中,谁也没挑起那样的话题,谁也不谈互相的感情,他们像怕火烫一般怕触及这问题。如今,突然之间,他要走了,玉蓉心里能不急吗?在她的内心深处,能不盼着柯碧舟留在山寨上吗?

    邵思语沉思了片刻,朝玉蓉点着头说:“你不晓得,我是晓得的。不过,玉蓉,我们都该把眼光放远大些,心胸开阔些。也许,湖边寨需要小柯出力,但县文化馆更重要的岗位上,也需要他啊!”

    “照你这么说,他该去?”聪明的玉蓉转过脸来问。

    “当然该去啰!”邵大山粗声粗气表态说,“蹲在这山旮旯里,左定法又是那么个德行,有啥奔头?”

    邵思语耐人寻味地对玉蓉说:“至于你心中担忧的,我看全没有必要。俗话说,瓜熟蒂落,水到渠成。世界上好多事,都是这样。”

    玉蓉受了启发,两眼烁烁有神,紧抿着嘴,默默地点了点头。

    “那就这么说定了。”邵思语果断地说,“明天一早出工前,请他到这儿来,我和他聊聊。”

    柯碧舟应约到邵家院坝里来的时候,邵大山嘘赶着两只鱼鹰,划着一条小船,已经到了薄雾弥漫的鲢鱼湖中。鸟羽毛,利脚爪,嘴壳长长,眼睛犀利的鱼鹰,趁着清晨鱼儿活跃的时候,一次次拍着大翅膀,疾速地掠扑到水中,抓起一条条鱼来。邵大山把屋头的烦恼甩在脑后了。

    邵思语搬两条板凳,请柯碧舟坐在临院坝的台阶上。不知啥缘故,邵玉蓉躲在自己的闺房里,始终没露个面。邵思语和柯碧舟也算是老熟人了,他开门见山地说:

    “昨天我才听说,你不想去县文化馆。小柯,这是真的吗?”

    望着东方山峰那边绚烂的朝霞,柯碧舟默默地点了点头。

    “为什么?”

    “我打听过了。”柯碧舟收回目光,瞅着坝墙边几棵花红、李子树上结出的青色的小果,缓慢地说,“去县文化馆,主要工作是为县宣传队写演唱本子、相声、对口词、三句半、独幕剧、小歌剧、朗诵诗。我不会写这些东西。完不成任务,倒不如留在生产队。”

    “哪个生来就会写、会编的?哈哈,小柯,这是工作嘛,总有个适应过程。”邵思语双眼望定柯碧舟的脸,说,“我觉得,你该去。昨晚上,我和玉蓉也交换了意见,她也赞同你去。”

    “她也……赞同?”柯碧舟颇感意外。

    邵思语肯定地点了点头:“她同意我的意见,该把眼光放远大些。再说,县委宣传部长,文化馆头头亲自来请你,你不去,好吗?会不会被人以为,你的散文登报,在翘尾巴了?”

    柯碧舟的目光随着院坝里那只昂首阔步的金红羽毛大公鸡移动着,沉默了片刻,才点了点头说:

    “要这么说,我就去。不过,得讲定,去一两个月,最多三个月,我就回湖边寨来!我不是这块料,哪能整天坐在文化馆里就编写出本子啊!”

    “难道你没想到,”邵思语都觉得惊奇了,他拧起眉毛问,“你一去县文化馆,工作问题就落实了。有住处,有工资,在生产队的艰苦生活,也可以结束了!”

    “从个人来说,是这样!一年以前,我会兴高采烈地到那儿去!但是,思语大伯,我的前途不是在县的文化馆,而是在这儿,在湖边寨!”柯碧舟很自然地答道:“我思忖好久了。”

    邵思语情不自禁地脱口道:“嗨,小伙子,哪个岗位上不是干革命工作?”

    “思语大伯,你不了解我这一年多来的思想和感受。”柯碧舟真挚恳切地说,“一年多以前,你和玉蓉救了我的命,你还给予我很大的鼓励和启示。就是在你的提醒帮助下,我才从自怨自愁的泥坑里拔出脚来,我看得远些、想得多些了,我开始看到湖边寨,想到暗流大队。就在这股力量推动下,我发现个人的忧郁焦愁是渺小的了。青春只有在献给建设山区的斗争中,才能焕发出光彩呀!一年来,我干得很少,建议卖八月竹,筹集资金建电站。而今,暗流大队点上了电灯,高榜田抽上了水,今年的大旱,威胁不到湖边寨人了,秋后丰收,明年春天,社员们也不用吃救济粮、回销粮了。成绩虽是微小的,但我感到由衷的高兴,这里面有我的汗水啊……”

    “你进步很大。”邵思语眯缝起眼睛说,“告诉你也无妨,正因为你本人表现突出,报社来函征求意见,公社党委才同意发你的稿件。县文化馆也正是因为你表现好,才研究决定调你的。”

    柯碧舟有点忙乱地晃着头,额上爬满了汗珠,急迫地说:

    “我感谢、感谢领导,可、可我觉得、觉得湖边寨还有好多事情要做呀!你看,鲢鱼湖里可以养鱼,山坡上能养蜂,原先的果园,也该恢复。要是都像电站一样顺利办成了,思语大伯,你说出产这么丰富的湖边寨,还会贫困吗?是呀,我穷,我也害怕贫困!但要是用我们的双手,把湖边寨、把暗流大队变得富裕起来,那不比去县文化馆写本子强嘛!那不是更有意义嘛!”

    邵思语脸上不解的皱纹渐渐地舒展开了,一双明智深沉的眼睛里闪出欣悦的光彩,嘴角上露出了一丝笑意。眼前这个衣着朴实的年轻人,有理想、有奋斗的目标,和一年前的柯碧舟相比,判若两人了,这使得他激动而又高兴。他重重地一点头,清脆响亮地拍了一下巴掌,用洪亮嗓门道:

    “说得好啊,小柯!你有这样的雄心壮志,县文化馆那一头,我给你去说。让他们借你三个月,写完两个本子,就回来!”

    “谢谢,谢谢!”柯碧舟激动得脸上泛出光来,他拉住思语大伯的双手,一个劲儿地摇晃着。

    太阳从东边峰巅上露出了圆圆的脸蛋,把万道光芒,挥洒到鲢鱼湖团转的山岭田坝上。鲢鱼湖水在闪金耀银,山山岭岭镀上了红光,弥漫飘散的薄雾在升腾,林中的百鸟在鸣啭。邵玉蓉家门前的院坝里,也变得明媚灿烂,一片光明。

    柯碧舟告辞离去,沿着去湖边寨的青岗石级山道往上走。望着他沐浴在金色的朝晖里的身影,从闺房里欢喜雀跃地跑出来的邵玉蓉,调皮地偏转脑壳问:

    “伯,你说服他了吗?”

    “不,他把我说服了。”邵思语严峻地答着,手指点了点侄女的脑壳问,“这回,你可高兴了吧!”

    玉蓉嘴里发出一串银铃般的笑声,倏地一转身,又不见了。

    柯碧舟走进湖边寨,正是社员屋头吃早饭时候,寨路上来往的人不多,只有一群鸡,在墙根脚“咯咯咯”地寻食吃。他刚要拐上去集体户的那条沙砾小道,一眼看到十几步外有个熟悉的身影,定睛望去,来者不是别人,竟是镜子山大队的女知青杜见春。

    杜见春同时也发现了柯碧舟,她略略迟疑了一下,便又迎着柯碧舟走来,和他点头招呼着问:

    “唐惠娟在集体户吗?”

    无论是外表、神态和说话的嗓音,和柯碧舟两年前认识她的时候,都大不一样了。如今的杜见春,老了好几岁,精神不济,眼窝下陷,脸色苍白中泛黄,举动也有点儿呆滞。柯碧舟能猜得到,她夜晚失眠,白天太阳穴发胀,过得是忧悒寡欢的日子。背上了精神包袱的青年,谁不是这股劲头啊,柯碧舟是过来人哪。他一听杜见春的问话,便想起来了。唐惠娟两三天里就要去上海,暗流和镜子山大队的头头们扯了一下,决定由镜子山推选一名知青来接替小唐的赤脚医生工作。看样子,杜见春是来找唐惠娟办理移交手续的。生活,真会跟人开玩笑,是什么力量,促使这两个姑娘的命运互相交换了一下呢?

    “噢,”柯碧舟想了一想,回答杜见春,“唐惠娟在后头坡脚的小溪旁洗帐子、被子,那儿的水特别清。她洗的东西多,恐怕还没洗完呢。”

    杜见春本来也不想进湖边寨集体户。她不愿碰见那令人恶心的苏道诚、华雯雯。听柯碧舟这一说,她连忙问:

    “小溪在哪一头,我找她去。”

    柯碧舟伸出双手想比画给杜见春看,但转念一想,把手往下一劈说:

    “干脆,我陪你去!”

    杜见春并不推辞,随着柯碧舟走去。

    走过圆弧形的半截寨路,傍着一小片刺竹林,两人踏着石级道并行。

    柯碧舟想到,杜见春的父亲出了问题,影响到她的上大学,但镜子山大队却还能正确对待,信赖地委派她来接唐惠娟的赤脚医生工作,可见即使是农村的基层干部,也不都像左定法那样。他忍不住说:

    “你们大队的领导真好。”

    杜见春点头,不吭气儿。

    “你身体都恢复健康了?”柯碧舟侧转脸,看到杜见春额头上增添的那条皱纹和眼角边新起的褶皱,不由得一阵辛酸。这么个惊人直率的姑娘,咋能忍受得了这一系列残酷的打击啊!

    柯碧舟关切的声调,使得杜见春稍稍得点安慰,她轻声回答说:

    “身体好了,谢谢。嗳,我听说,你被抽调到县文化馆去了,怎么还在这儿?”

    “我不想去。”柯碧舟简短地说。

    “为什么?”话音很轻,但还是透出了她平常好奇时的声调,脸上也露出惊诧的表情,仿佛在说,难道这儿还那么值得留恋?

    奇怪得很,就好似条件反射,在杜见春面前,柯碧舟埋藏在心底深处的话,会很自然地流露出来。他一点也不想装假,一点也不想隐瞒。向前后张望了两眼,他放低了声音,诚恳地说:

    “你想,我能就这么走吗?”

    “有什么不能走的呢?”

    “邵玉蓉……她……她在那种情况下,不怕风言风语,不管父亲压制,还坚定不移地对我说……说……”柯碧舟好像被人割了舌头,说话结结巴巴,含含糊糊的,“现在我有了机会,就拍拍屁股一走了之。那样……那样对得起她吗?不,我不能走。”

    虽然柯碧舟喉咙里似卡了根骨头,说的话有些令人不明不白,但杜见春还是完全理解了他的意思。她望着柯碧舟窘迫的神色,涨得通红的脸,觉得心里有什么东西压迫着自己,像磨盘样,沉甸甸的。后脑勺上犹如被人拍了两下,迷梦初醒般恍然大悟。一个崭新的意识闯进了她的头脑,看,柯碧舟对玉蓉是多么忠贞,在个人利益和爱情之间,他毫不踌躇地作出了选择。这才叫真正的心心相印,感情贯通呢。与这同时,苏道诚那张无耻的、迷惑人的脸,也晃晃悠悠浮现在杜见春眼前。杜见春只觉得嘴里吞食了什么苦药,不由得吐出了一口唾沫。

    她朦朦胧胧地觉得,自己失去了什么最珍贵的东西。而这东西,本来完全是该属于她的,现在却怎么也无法把它找回来了。她的心在隐隐作痛,看不见的伤痕在淌着血。她只是机械地往前走着,直到柯碧舟手指着前面对她说话,她才受惊般清醒过来。

    “看,唐惠娟还在那儿洗,你去吧!”

    “谢谢。”杜见春凝视着柯碧舟,茫然若失地咕哝了一句。随后便脚步不稳地朝小溪边走去。

    柯碧舟心里很纳闷:怎么搞的?杜见春的眼里饱含着泪水,她又想起啥伤心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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