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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愿人长久 正文 第8章 操碎了心

所属书籍: 但愿人长久

    上了车,孙竟成问她,“怎么在这儿?”

    “来吃饭。”

    “绕这么远来吃饭?”

    “这儿饭好吃。”

    ……

    孙竟成没再问,调大了音乐的音量,俩人无话。车里的气氛让周渔思绪万千,问他,“你怎么也在这儿?”

    “跟人吃饭。”孙竟成的语气没往常的生机盎然和漫不经心,更没有无厘头和伶牙俐齿。只是了无生气的平平淡淡。

    婚前冯逸群跟她聊,说孙竟成这个人很简单,城府浅,好相处,高兴不高兴地,心思都表现在脸上。而且他性儿正,不会喜怒无常和迁怒于人地发脾气,跟他过日子不会生闲气和吃闷亏。

    依周渔跟他这两年的相处经验,孙竟成的情绪并不体现在脸上,而是在声音上。漫不经心代表心情一般;伶牙俐齿代表还行,有心情能跟你杠两句;生机盎然和无厘头代表不错,跟你一通胡扯八道;沉默自然就代表着生气,对人最高的蔑视就是你蠢着吧,爷不理你。

    “学校马上就放寒假了吧?”孙竟成问。

    “下周四考完试就放。”

    “那周五我们去房管局,把房子过个户吧。”

    “我那天开玩笑的,我不要房子。”

    “那你要什么?”孙竟成看她。

    “我必须要图你点?”周渔反问。

    “我手上没现金,只有两套房。”

    “那你留着吧,回头卖了还能挽救公司。”周渔回他。

    “周五去过户。”孙竟成还是那句话。

    “你那破房我不稀罕。一套房就想我成全你的假仁假义?”

    “话说明白,谁假仁假义?”

    “你!婚姻里亏待了我,给我一套房就心安理得扯平了?”周渔看他,“回头你落个有情有义,我倒像占了大便宜,跟图你房子似的。”

    孙竟成服了,“你怎么不知好歹呢?我是看你离婚后一个女人难过……”

    “谢谢,用不着。你还是管好你的公司……”

    “你看不起谁呢?”孙竟成靠边停了车。

    “看不起谁谁知道。”周渔轻飘飘回了句。

    “周渔,你真他妈狼心狗肺!”孙竟成大骂她。

    “你自己心虚怪我?你就不狼心狗肺?”周渔瞪着他。

    “你也就会在我面前张牙舞爪!外面乖顺的像只小白兔,回窝里就变形!”

    “你呢,你怎么不在你爸面前横!”周渔脱口而出。

    孙竟成红着眼看她,下车就走。

    周渔盯着他背影,悔得要死,干嘛要逞口舌之快。说好要体面的、说好要体面的。

    孙竟成恼死她了,沿着人行道步行回新区。扭头看见身后的车,加快了步伐走。越走越快越走越快,索性跑了起来。身后车紧追,还降车窗骂他,骂得很凶!为了甩开她,掉头逆行跑,等看不见她车了,才绕着另一条路回新区。

    他跑了将一个小时才气喘吁吁地到新区,身体里的那股气,也随着汗稍稍落下。他先去便利店买水,发现没带手机,甚至连外套都落了车上。他这才明白,怪不得那只鹅在车里伸着脖子朝他干嚎。

    等他完全平息下来,已经是一个钟后,他在小区运动馆跟人打过网球后的事了。他累得筋疲力尽,慢慢往回走,边走边觉得自己特没劲儿,女人嘛,干嘛要跟她一般见识?最后自己倒像只丧家犬一样地跑回来,她却美滋滋地坐在暖气车里。而且明天还得回去找她拿手机。

    想着上了楼,出电梯口就被门前的人吓一跳,周渔把衣服往他身上一甩,手机和车钥匙塞他怀里就要回。孙竟成本能拉住她,“特意来给我送手机?”

    “我没精力跟你吵,明儿还有课。”周渔也很没精神。

    “你就别回了,明儿一早我送你回学校。”孙竟成脱口而出,完全没两个钟前吵架时的色厉内荏样儿。

    周渔也觉得理亏,自然顺着台阶下,跟他回了房间。孙竟成换着鞋说:“以后咱俩吵架先攒着,放到周五晚上和周六吵,这样谁都不影响工作。”

    “可以。”周渔很赞成。如果像今晚这么折腾,明天就没法工作。

    “我今晚不是吵不过你,我是不跟女人一般见识。”孙竟成为自己丧家犬的行为挽尊。

    “嗯,谢谢你。”周渔回。

    这句谢谢把孙竟成整没话了。半天觉得她这话态度不对,倒像她不跟自己一般见识?

    那边周渔开了偏卧的门,孙竟成说:“床一直没铺,睡主卧吧。”

    周渔去了主卧,准备脱牛仔裤,孙竟成看她,“你不洗漱?”

    “就你知道干净,我脱了外套再洗。”周渔穿着身粉嫩嫩的秋衣裤去卫生间。

    孙竟成给她找了牙刷,她洗着脸问:“有新浴巾么?”

    “没新的。都我用过。”

    周渔勉强摆摆手,要他去拿。

    “就会对我颐指气使。”孙竟成嘟囔着过去拿,拿回来的还有一条男士内裤和秋衣套,“都新的,洗完澡先将就穿。”

    ……

    周渔洗澡时顺便把秋衣和内裤都洗了,洗完晾在暖气片上,随后上床睡觉。她睡眠不太好,今天凌晨四五点就醒了,刚在门口等孙竟成时就困了。

    反倒洗了澡上床,身上那股困劲又没了,越是想要睡又越睡不着。孙竟成也洗漱完过来,这回倒没像从前一样,涂涂抹抹完戴上手套再上床。

    “关灯吧?”孙竟成问。

    “嗯。”周渔应声。

    俩人盖着一床被子,背对背地躺着。孙竟成也难得失眠,辗转反侧半天后问她,“周渔,你内心是不是也觉得我特失败?”

    “一个失败的丈夫,失败的儿子……”孙竟成轻轻地说:“还好我们没小孩儿,说不好也是个失败的父亲。”说完不见她回话,他抬头看了看,周渔已经睡着了。

    突然间又觉庆幸,睡着了真好,自己怎么会说这样的话?他望着天花顶又迷惘了一会儿,扭头看看周渔的后脑勺,轻轻贴过去抱住她。

    隔天早上俩人基本同时醒,周渔翻下去就洗漱,她还要赶去学校上课。孙竟成则伸了个懒腰,活动活动四肢,慢腾腾地起身,然后坐在床沿儿。

    周渔催他,“你快点洗漱呀!”

    孙竟成个挨欠的,不紧不慢地说:“我妈说早上不能猛起床,对心血管不好,要在床沿坐会……”没说完,周渔就拿着枕头掷他。

    孙竟成没瞎扯淡。他从小的晨起习惯就很好,睡醒了先在被窝活动四肢,然后慢慢起床,床沿坐一分钟。婚后他也多次纠正周渔猛起床的习惯,她不听,俩人还吵。周渔也是自从工作后才养成猛起的习惯。

    俩人在车上边吃早点边往学校赶。周渔看着最后三秒的绿灯,催他,“快快快。”

    “急什么呢。”孙竟成慢慢滑行过去。

    周渔气得骂脏话,“你轰个油门就过了!”

    “我是遵纪守法好公民。”孙竟成不为所动,“你也不急这三十秒。”

    “就你伟光正。”

    “啊——”孙竟成张嘴。

    周渔喂他口鸡蛋灌饼,“我说买两个,你说不吃。”

    “我不就吃了两口?”孙竟成嚼着说她,“看你那小气样儿。”

    “你两口就吃了我一半。”周渔懒得理他。最烦那种买的时候说不吃,回来比谁吃的都厉害。

    “诶周老师,你记得早上自己睡醒的模样吗?”孙竟成捏掉落在胸口的馍渣后看她。

    周渔不搭理他。

    “你呀,就跟头小猪似的拱在我怀里,一条腿还抻在我身上。”

    周渔随他说,就是不搭理他。

    孙竟成也不急,慢悠悠地说:“我就应该拍下来,让你看看自己睡觉的德性。”

    “就停那儿,别往校门口停。”周渔指着一不显眼的地。

    孙竟成偏就停学校正门口,还断了她的路,“管理好表情,别太狰狞,这儿可都是你的同事和学生们。”

    周渔款款下车,笑脸盈盈地朝他挥手再见。

    孙竟成哈哈大笑。

    孙竟越一早就来诊所蹭饭,饭桌上跟孙佑平聊,“爸您也是的,都比老四大一半岁数的人了,还跟他置气。”

    “我没置气。”孙佑平喝着粥,四平八稳地说。

    “你们俩别给我添乱了,我局里的事都不够忙。”孙竟越呲溜喝一口汤,“早年是夹在你跟老三中间,现在又夹在你跟老四中间。”

    “你管好局里的事吧。”

    “我分心啊爸。他们有委屈就朝我打电话,我是大哥能不管?别人家是婆媳姑嫂妯娌不和,咱们家倒好,父子父女不和。您说都老爷们儿的,什么事解决不了?”

    “您换个想法,老三老四没杀人越货反社会,没给我们公安局添麻烦那就是好公民!我们去年抓了个弑父的小孩,才十六岁,作案手法及其残忍……”

    “他没把我给杀了,我都得谢谢他?”

    “哎呀您想哪去了?”孙竟越皱眉头,“我是说如今的小孩……我不说了,你们俩爱咋咋吧。”

    孙佑平生起了闷气来,下诊所穿上白大褂端坐在诊桌前。老大话里话外都是他这个当父亲的错,是他固执地跟子女生气。

    他放在桌面上的右手微微颤动,手背上布满了老年癍,他左手捏着右手来回揉,望着门前一棵落没叶子的法桐发神。算着日子,还要多久它才会重新发芽长叶。

    那边孙竟成把车停在法桐下,从诊所里上了二楼。孙佑平站在楼梯口喊老大,孙竟越听见下来,孙佑平指着楼上,“跟他交待,别再从诊所上楼。”

    “我可不说。”孙竟越不管闲事,“他又没经过我家客厅。”说完就上了楼。

    上楼就说孙竟成,“你也收着点,家里就你跟老三事多。爸那么大年纪了,你们还跟他一般见识。”

    “一个月见不上一回面,见面你就埋汰我?”加之前几天孙母才说了他一顿,他语气控制不住的冲。

    “你吃枪药了?”孙竟越说他。

    “我再也不回这个家了!”孙竟成作势要走。

    孙竟越扯住他衣服,“行了行了,都别光长脾气不长能耐。刚我跟爸聊了,他很后悔,说以后不会再对你……态度恶劣了。”

    孙竟成回来坐下,“妈呢?”

    “妈刚去送孩子上学了。”孙竟越也坐下说:“你跟老三都消停点。”

    “前几天她跟我微信,问见死不救构不构成犯罪?我说这要分情况。她说要是对方准备跳楼,她在旁边嗑瓜子看热闹,这算不算犯罪。”孙竟越脑仁疼,“回头你联系她,都俩月没回来了,看她在干啥。”

    “你也联系联系老二,看他整天在忙啥。”

    “二哥潇洒着呢。”孙竟成告小状,“他去香港了。”

    “行。”孙竟越让他打住,起身就要离开,“你们没一个省心的。”想起什么扭头交代他,“你以后不许从诊所上来,从小区里上来。”

    说完挠着头皮下楼,看孙佑平坐在诊桌前生气,过去安慰他,“爸我刚训过老四了,他很后悔,说以后绝不会对你态度恶劣。”

    “您也想开点,老四呢还年轻,东边不亮西边亮嘛。”孙竟越想了会说:“我前两月去他家,书房一大半都是医书。”

    孙佑平无所谓,“他想干啥干啥。”

    “行,我先回局里了。”孙竟越离开。

    这一早上说的话比一个月都多。路上他想跟老婆打个电话,犹豫半天没打出去。昨晚上俩人还为琐事拌嘴,老婆嫌家里一切家务都是她,还得请假去幼儿园开家长会。如今读大学的女儿想出国当交换生,家里没什么闲钱。加之又生了一个小的,开销自不必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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