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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玉王朝 第七部 淬镜 特典 斜阳正暖莫匆匆

所属书籍: 金玉王朝

    秋高气爽,这是一个喜气的时节。

    且不说城中的人,是如何享受凉爽怡人的风,又如何在微风中嗅着淡淡的桂花香味。只说首都城郊外的黄土大道两旁,田中稻穗都变成了害羞的新娘子,怯怯地低垂着饱满的头,那黄金般的色泽,就已透着秋收的快乐。

    然而,就在这稻香飘送的地方,却发生了一个小小的事故。

    一辆时髦的小汽车,在田埂旁的路上断断续续地走着,最终还是无力地停下了。

    白雪岚从汽车下来,围着不愿工作的汽车观察一圈,微皱起眉。

    宣怀风从副驾驶的座位上,把头探出窗户问,「是没汽油了吗?」

    「不是。出门前叫他们加满油的,现在还剩大半箱子。」

    「那怎么忽然开不动了?」

    「大概哪出了故障。别急,我来料理。」

    白雪岚挽起袖子,掀开汽车前面的引擎盖。

    宣怀风看他把身子探到引擎盖下,自己视线被引擎盖挡着,无法看得真切,不禁打开车门,走到白雪岚身边,正要问是怎么个情况。

    白雪岚忽然说一句,「给我一个扳手。」

    宣怀风左右看看,「哪有扳手?」

    「你在车后面找一找,我见司机常把工具放那里的。」

    宣怀风到车厢后面翻了一下,果然见一块油兮兮的布里,包了几件大小扳手,螺丝刀一类的工具。他一气都拿了过去给白雪岚,问,「要哪个?」

    白雪岚也不细看,随便拿了一个扳手,又伏身到引擎盖下面去了。不一会,听见叮叮当当一阵响。宣怀风忍不住也把头探过去,见白雪岚拿着扳手,往引擎的管子上当当敲几下,又往一块大金属块似的东西上面敲两下,忙碌了一阵,那扳手再次举起来,要往另一个地方去敲。

    宣怀风忙叫住,「别乱来!那是汽车的大电池,带着电呢。也是敲得的?」

    白雪岚听他这样说,便停下了动作。

    宣怀风实在有些不放心,将他的扳手拿了过来问,「你真的会修车吗?」

    白雪岚潇洒地耸了耸肩道,「没学过。不过我看汽车出了故障,司机都是这样拿着扳手随便敲两下的。估计是哪里松了,敲两下,说不定凑巧敲对了地方。」

    宣怀风道,「我刚才还惊讶了一下,想着你本领也太齐全了,连车也会修,原来你只是个随机率的专家。算了罢,别再折腾这车了。不要车没有修好,又把人给电到了。」

    白雪岚本来今天早做好了布置,带着宣怀风出城来享受二人世界,郊外二十里处那着名的红叶番菜馆里,也早打电话过去,定好了一张窗边观赏红叶的小桌子。

    吃完饭后,自然是看落日。

    等夜幕降临,就是赏烟火。

    至于赏过漫天烟火后,一定是轮到最令人期待的两人之间的秘密节目了。

    好好的一番计划,现在,全让这该死的车给搅和了。

    白雪岚往车顶上用力一拍,对那车悻悻地说,「平日有司机在,你很会装乖。今天司机不在,就和我过不去。以为我治不了你,等着,回去之后,你就要成一对废铁了。」

    宣怀风见他对着一辆车发起脾气,笑道,「又犯小孩子病了。也是你活该,一时兴起,就死活要到城外去玩。司机要跟着来,你还赶了人家走,说人家阻碍了你的罗曼蒂克。现在如何?荒郊野外,前面是看不见头的黄泥路,后面也是看不到头的黄泥路,若要走回城,至少也要走个十二三里。这种罗曼蒂克,也就叫自己受罪罢了。」

    白雪岚见秋日的艳阳下,宣怀风的脸颊被晒得红扑扑的,双眸倒映着阳光,仿佛里面闪烁着两颗钻石般莹莹,牙痒痒道,「你见我被一辆汽车欺负,笑得很开心呀。不用急,古来善恶有报,一物能降一物,汽车欺负了我,我就来欺负你。你站着别动。」

    把抓过扳手的脏兮兮的手,去抓宣怀风的脸。

    宣怀风连忙退到车门后面。

    要逃到车上,身子刚转过来,白雪岚已经赶上来,从后面抱住他了。

    宣怀风叫到,「别抓,别抓!也不看手上都是黑油。」

    低头去看,果然簇新的一件白衬衣,腰腹那一块多了两个黑乎乎的手印。

    宣怀风拿了一块干净手帕去擦衬衣,但机油哪是手帕能擦干净的,抹了两下,污迹变得更大。白雪岚不但不帮忙,趁着他料理衣服,手指还往他脸上抹了两下,像要帮他画两撇胡子。

    宣怀风又气又笑,「你太不爱惜东西了。这件衬衣还是新的,就这么乱糟蹋。再说……别动,哎,不许动。这么脏的手,还往我脸上抹……」

    白雪岚说,「好一只花脸猫,我帮你弄干净罢。」

    抢了宣怀风的手帕,捏着干净的一角,仔细地帮宣怀风擦脸上的黑痕。

    这人粗鲁起来,是相当的粗鲁。

    可一旦体贴起来,那又是要命的体贴。

    刚才还在胡搅蛮缠,转眼的工夫,就变得细心安静了。

    宣怀风半仰着脸,由着他拿手帕来擦,白雪岚为了擦得仔细,挨得特别近,每一次呼气,就有一股温热的气息,轻轻吐到宣怀风眼睑上。

    宣怀风不知不觉闭上眼睛。

    忽然,唇上被什么覆住了。

    温润湿软的触感,是早就熟悉的。宣怀风早就猜到,这家伙做点体贴的举动,十次有九次是要把事情转变到这个方面来,然而,这种转变又并不如何令人反感,大概还有些叫人期待。

    所幸这是在无人的郊外,也不怕有人打扰。

    白雪岚偷着一个吻,察觉两唇相触后,宣怀风不但没有躲,还把脸仰得更高一点,心里更为快活。舌头肆无忌惮地伸到宣怀风唇里,找着他羞涩的丁香来,一道湿漉漉地玩耍。

    直到两人都觉得喘不过气来了,四片唇才分开。

    彼此对望一眼,脸上都带着微甜的笑意。

    宣怀风低头往身上一看,刚才接吻时被白雪岚抱着,衬衣上又多了几个手印,只是心里正愉悦着,也不想为这种事数落谁了,反而抓着白雪岚的手,在他手上沾了一点黑油,反手点在白雪岚鼻尖上。

    望着白雪岚黑了一块的鼻尖,笑道,「很好,你现在也可以登台唱一出去了。」

    白雪岚说,「刚才还说我呢,现在轮到你调皮。」

    用手帕把自己鼻子上擦了擦,又将手上的脏给尽量擦了,把手帕一丢,拍了拍手说,「回到正题。汽车坏了,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怎么办?」

    宣怀风说,「谁叫你逞能,非要自己开车到郊外来玩?你先想出几个方案来。」

    白雪岚也不犹豫,马上说,「这是一条城里到郊外玩的必经之路,我们几个晚上不回去,宋壬他们一定来找。我们就在这里等……」

    不等他说完,宣怀风就大摇其头,「不成,不成。几个晚上不回去,戒毒院的事我都丢一边了?何况,在这车上待久了也难受。」

    白雪岚说,「未必是几个晚上。也许不等宋壬来,就有其他人到郊外玩,刚好经过。我们可以叫他们的车子载我们回去,大不了给几个钱。」

    宣怀风说,「这也不成。」

    白雪岚问,「为什么不成?」

    宣怀风不肯回答,脸上微微地笑了笑。

    白雪岚笑道,「我们坐一辆车出来玩,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宣怀风说,「玩就玩罢,还要玩出个痕迹。汽车坏了,向路过的人求救,本来不算什么大事。可首都那些小报,是很厉害的,没有事,他们都要捕风捉影,制造出一些舆论空气。如果听到这件事,给你来一个《海关总长和下属亲密私游,途遇意外惊险求救,不知内情究竟如何》的题目,你对着白总理也不好交代。」

    白雪岚把两只手举起来,做出一个投降的模样,笑道,「别说大道理了,我认输还不行吗?」

    宣怀风说,「你再说一个方案来。」

    白雪岚说,「你在车里坐着,我走到前面去,看看能不能找到一户人家。如果他们有电话,那就最好,我打个电话回公馆叫人来接。要是没有电话,就看他们有没有牲口,买一匹马或者骡子,我们骑回城里也行。假如连牲口都没有,我们就花钱雇一个人,叫他跑一趟给我们送口信。你看,好不好呢?」

    宣怀风说,「好是好。可是,为什么我要在车里坐着?」

    白雪岚说,「也不知走多远才能找到人家,怕你要走累了。」

    宣怀风笑道,「秋游就是为了出来走走,我正想呼吸一下这清爽的空气。恕我不接受你的好意,非和你一块走不可。」

    说着,就跳下车来。

    白雪岚看他兴致很好,何况两人在郊外一起走,也是很甜蜜的事,所以并不多言,两人笑着一起上路。汽车虽然坏了,可对他们而言,并不是多紧急的事,所以也不如何焦急,与其说求援,不如说是享受一段悠闲的时光,沿着田埂一路走去,脚边的稻穗垂着黄金色的沉甸甸的头,伸手就能摘下一簇。

    宣怀风一边走,一边伸着手,让一簇簇麦穗从掌心里轻轻拂过,弄得掌心痒痒的。

    宣怀风说,「将来我们老了,也买两亩地,种点粮食,过一种自给自足的田园生活。你觉得怎么样?」

    白雪岚摇头,「不好。」

    宣怀风问,「为什么不好?」

    白雪岚瞥着他笑,「种田能种出肉吗?没有肉,我绝吃不消。」

    宣怀风说,「连汽车都不会修,你以为自己还有吃肉资格?」

    白雪岚瞪他一眼道,「好,有一回没给你显本事,你就横挑鼻子竖挑眼了。你这是嫌弃我吗?」

    宣怀风笑道,「也不是嫌弃。就是想起你明明不会修,还要装着自己很在行,叫人给你拿扳手,觉得很有趣。其实,我从没想过你是十全十美的人,在我面前,你也没有必要,总要作出无所不能的样子来。就算你是个无能的人,我大概也会觉得你很不错。」

    白雪岚气笑道,「这话是夸我还是贬我?要是别人说我无能,我非揍他一个半死不可。」

    宣怀风问,「要是我说了呢?」

    白雪岚磨牙说,「你这就能知道了。」

    说着,就要抓宣怀风。

    宣怀风已猜到他要动手的,腾地一下就跑到前头去了,一边跑,一边还笑着回头看。

    白雪岚叫道,「看路,看路,小心前面遇到坎,摔你一下!」

    宣怀风只顾回头望着他,不提防前面路上一样事物咯地一声惊叫,窜起半天高。宣怀风生怕被白雪岚追上,跑得很快,忽然被吓了一跳,脚刚好踏在田埂斜斜的土坡上,身子一歪,摔到了田里。

    白雪岚大叫一声,「怀风!」

    跑到田里,把宣怀风扶起来,焦急地问,「摔着没有?有没有受伤?」

    宣怀风说,「没事,没事。就是弄得太脏了。」

    两手把身上的泥土,忙忙的乱拍一阵。那件新白衬衣,先经白雪岚的荼毒,再经这样往泥里一摔,已是不成样子了。宣怀风向来自诩是个爱干净的人,现在看看自己,成了一个叫花子似的,再看白雪岚,虽然前面拿扳手时把手弄脏了,可衣服倒是一点没沾,一样漂亮干净。

    两人两下里这样一望,莫名其妙地,又觉得好笑起来。

    大概只要对着称心的人,什么事都可以归为如意一类的。

    白雪岚说,「还坐在泥里呢,就知道傻笑。看着四周的稻花,你打算做个稻花娘娘吗?」

    一边说着,一边把宣怀风拉起来。

    宣怀风忽然啊!地一声。

    他刚才摔到田里,怕白雪岚焦急,满口地说没事,其实并没有仔细查看身体。现在一站起来,只觉得右脚踝一阵痛,不禁就叫了。

    白雪岚立即紧张起来,把他抱到田埂边坐了,脱了鞋袜一看,脚踝已经肿了一片。

    白雪岚轻轻一按,宣怀风又叫了一声,说,「别动,一动就疼。」

    白雪岚说,「你忍着点。」

    宣怀风只好忍着,让白雪岚又按按摸摸地弄了两下。

    白雪岚松了一口气,说,「骨头没事。只是脚崴了。」

    这时,一个五花色的东西从田埂另一头踱上来,咕咕叫着,原来是一只红冠子大公鸡。不必问,刚才在路上忽然窜到半天高,害得宣怀风摔一跤的罪魁祸首,就是它了。

    宣怀风见白雪岚悄悄弓起腰,撩起袖子,诧异地问,「你要做什么?」

    白雪岚哼哼道,「看我给你报仇。把它抓来,做个叫花鸡,慰劳慰劳你。」

    蹑手蹑脚地过去。

    那公鸡大概是附近农家养的,全当这里是自己的地盘,只低着头咕咕地觅食,一点也不知道危险已经很近了。

    白雪岚瞅着那鸡,微微猫着身子,往前一扑。坐在田埂边的宣怀风在地上捡起一块石头,一丢,正打在公鸡身上。公鸡受了惊,咯地叫起来,扇着翅膀跑开了。

    倒让白雪岚扑了个空。

    白雪岚转过身,摊开手道,「好好的一只叫花鸡,让你给打跑了。你说,这是什么道理?」

    宣怀风含笑道,「这道理嘛,起码有两个。」

    白雪岚奇道,「竟然还有两个吗?请讲。」

    宣怀风说,「第一,我摔跤,是因为自己不小心,不该往前跑着,眼睛却往后看。不该说它害了我,而应该是我吓着了它。它一个受害者,还要失去性命,我有些不忍。」

    白雪岚走到田埂上,一点也不管裤子会不会弄脏,和宣怀风一道在地上坐了,听他侃侃地解释,忍不住在他脸颊上狠拧了一把,说,「对一只鸡,你也要滥好人。那第二呢?」

    宣怀风说,「第二,那鸡看着像是别人养的,是有主之物。一只鸡,在你看来不值什么,焉知在穷人家里,就指着它换两个钱过年呢?我们又不是饿极了,何必为了一时口舌上的舒服,去造一个孽?」

    白雪岚叹了一口气。

    宣怀风转过头,往他脸上仔细看了一眼,问,「你生气吗?」

    白雪岚说,「倒不是生气。我就是奇怪,你这样一个大菩萨,怎么会喜欢上我这样的人?」

    宣怀风微笑道,「这一点嘛,我也想不通。难道是为着普度众生?」

    白雪岚虎起脸说,「你度我一个就罢了,还想度众生吗?不行,你三生三世,就只能度我一个。」

    嘴里说着,身子挨过来,索性把宣怀风给抱住了,嘴唇在他脸颊上乱蹭乱亲。

    宣怀风两手推着他胸口说,「别闹,有人来了。」

    白雪岚说,「不行,你非要发个誓,你就是我的,只能度我一个。」

    宣怀风说,「真的有人来了。不骗人,你回头看。」

    白雪岚回头看,竟然真的见一个人,肩上扛着一把锄头,从远处的稻田里出来,大概是个农夫。

    白雪岚说,「你果然是个活菩萨,正发愁找不到人呢,你就施法变了一个人出来。你坐着别动,我去和他探问一下。」

    便走上去,和那农夫交谈一番。

    不一会,转回来对宣怀风笑道,「是个庄户。我和他说,汽车坏了,朋友的脚崴了。他说他家就在前面不远,我们可以先过去歇脚。他还肯帮我们往城里跑一趟腿,给公馆报个信。」

    那农夫也过了来,帮着要搀宣怀风。

    白雪岚说,「这个不劳动你,瞧我的力气罢。」

    说完,两臂伸着,把宣怀风打横抱了起来。

    宣怀风被他当着陌生人的面,这样抱了,十分地难为情,但如果言语上反对起来,更要露出形迹,反要越发尴尬,因此只好装作脚伤很严重的样子,在白雪岚怀里蹙起眉。

    农夫是个老实庄稼人,哪知道城里人那些小心思,一边在前头领头,看着白雪岚抱着一个大男人,很轻松的样子,羡慕地说,「您先生力气真不小,抱着一个人走老远,气也不喘。」

    白雪岚笑道,「什么都是练出来的,抱习惯了,就不当一回事了。」

    农夫惊讶地问,「您这位朋友,常常崴着脚吗?」

    宣怀风生怕白雪岚说出叫人脸红的话来,暗中在白雪岚手臂上掐了一把。

    白雪岚说,「我朋友倒没常常崴脚。不过我在家里,养了一只很漂亮的大花猫,我常常抱着它在院子里散步,也就习惯了抱重物。」

    农夫笑道,「您先生和我开玩笑呢。抱一只猫,能和抱一个人比吗?」

    白雪岚信口道,「你不知道,我那猫贪吃好睡,养出一身的肉,重得很。」

    农夫问,「它不抓老鼠吗?」

    白雪岚说,「不抓。」

    农夫问,「不抓老鼠,那您先生何必养它?」

    白雪岚说,「它摸起来特别舒服,每天晚上,我总要抱着它睡觉才踏实。」

    农夫听得一脸茫然,后来,长长地哦了一声,点头说,「原来那些老爷太太们,养着好猫好狗,不叫它们拿耗子,给它们喂鱼干肉干,晚上还和它们一个被窝睡觉,都是真的呀?我还以为是小报上乱编的。」

    白雪岚一本正经地点头,「可不是,都是极真切的事。和喜欢的猫儿一个被窝睡觉,是最舒服了。」

    农夫觉得这是一件城里人才会做的时髦事,啧啧了两声,忽然又想起一个事情来,不由问,「猫儿在被窝里,不会挠人吗?」

    白雪岚哈哈笑道,「挠的,挠的。有时候被它挠两下,觉得恰是挠到了痒处……唉呦!」

    忽然低叫一声。

    原来宣怀风见他拿自己比好吃贪睡的大懒猫,早不知暗地里拧了他多少下,白雪岚扛疼,全都忍住了。最后这一句,真把宣怀风说羞了,下手自然重点,倒把白雪岚拧得出了声音。

    农夫关心地问,「您先生怎么了?」

    白雪岚苦笑道,「没事。我刚才忽然想起今天出门,没给我家猫儿喂食,一时着急。后来一想,那猫儿很聪明,大概会自己去找吃的,所以就放心了。」

    农夫笑道,「像你这样养猫,那猫真是上辈子烧高香了,比人过得很自在些。前面就是我家了,请进去坐坐。我叫媳妇泡个野茶给您二位尝尝。」

    进了农舍,四下一看,虽是清贫之家,但也收拾得颇为干净。

    那农夫的妻子看丈夫从田里回来,早迎了出来,知道有客人到,更显出几分殷勤,招待着宣白二人到厅门旁的小桌坐,知道宣怀风的脚崴了,又寻出一些草药来,碾成烂糊,抹在宣怀风脚踝上。

    农夫擦着汗,对他妻子说,「这位先生托我进城一趟,给他家里报个信,我这就去了。你在这里招待客人,泡一壶野茶,让他们慢慢地喝。」

    说着就去了。

    农妇将宣怀风脚踝上的药糊抹好,找出一张小木凳,让宣怀风把脚搁在上面。然后到后面忙了一阵,端出一个黑漆漆的茶壶和两只土陶茶杯来,给两人倒热茶来喝。

    两人尝了那茶,涩味很重,不过透着一股清香。他们都是喝惯昂贵好茶的人,第一回喝苦涩的野茶,都觉得有几分新鲜,也就一口接一口的饮下来,一边和农妇闲谈些乡间趣闻。

    聊了一会,外面咕咕的一阵鸡叫。

    农妇站起来,两手拍着围裙说,「鸡回来了,我去照看一下。」

    便走了出去。

    不一会,便见她把七八只鸡,都赶到厅门旁的空地上,往地上撒一些碎米,鸡争先恐后地抢吃起来。

    白雪岚坐在小桌旁看那农妇动作,早瞧见鸡群中,有一只红冠五花公鸡最是威风。

    他指着那只公鸡问,「大嫂,这是你家的鸡?」

    农妇说,「当然是我家的。我们乡下人也有自己的规矩,不是家里养的,一定不会收到屋子里来。」

    白雪岚问,「你的鸡卖不卖?」

    农妇说,「这只大公鸡,我养好一阵。」

    白雪岚说,「养上一百年,左不过是要卖了宰了。我出一百块钱,你卖给我,今晚杀了它,做个叫花鸡。我忽然就很馋这个。」

    农妇瞪大眼睛问,「你说多少?」

    白雪岚说,「一百块。」

    农妇说,「客人,你不要拿人开心,一百块钱,那可以买几十只鸡了。你真要买吗?我要是卖给你,你可不要说我讹你。我是不敢吃官司的。」

    白雪岚笑道,「真的买。」

    掏出钱夹子来,找出一张一百块,递给农妇,「这是买鸡的钱。」

    想了想,又抽出一张一百块,「买了鸡,还要劳驾你下厨料理,这是给大嫂下厨的费用。」

    那农妇接着两张一百块的钞票,简直烫手,连连说,「不用,不用,我又不是饭店的厨师傅,就算做一辈子的饭,也挣不到这许多啊。」

    客气了一回,拿着那钱,一把抓了那还在啄米的公鸡,兴冲冲地往厨房去了。

    厅门旁就剩了白雪岚和宣怀风。

    白雪岚当了一回财神爷,把农妇打发去后面做叫花鸡,回过头,见宣怀风对着他摇头,便问,「你又要对我发表什么批评?」

    宣怀风叹道,「在田埂上,我就有一种预感,那鸡得罪了你,总要栽在你手上,这事才能算完。你这人,也真太不肯放过了。」

    白雪岚哼道,「凭什么放过?它害你摔了一跤,脚踝也崴伤了,我就是不放过。」

    宣怀风才说了一个「我」字,白雪岚就截住了他的话,霸道地说,「你以为你帮它求情,就能免它一死?我不管它有心无心,是吓唬了你,还是被你吓唬了,反正你受了伤,我总要发泄出一口恶气,不然我要受不了。我白雪岚说过,动宣怀风者死,谁敢伤了你,人不能活,鸡也不能活。」

    顿了一顿,正了容色,沉声道,「这是我对你的一片心。你若为了别的,要批评我,我无论如何也接受。可你若是为了这个,要和我过不去,我就真要伤心了。」

    伸出一根指头,指指宣怀风的心,又转过来,指指自己的心。

    宣怀风看着他,竟是无可答言。

    端起面前的野茶,小口地啜着,心里有许多话,只是不好直说出来,又一转念,这样把话藏在里面,心窝里涨涨暖暖的,似乎也是一件温柔的事。

    彼此之间,已经是极默契的,也没有宣之于口的必要。

    因此他默默地喝茶,白雪岚也默默地喝茶,不知不觉,将一壶茶都喝光了。

    白雪岚拿着茶壶晃了晃,看着宣怀风一笑。宣怀风不禁也笑了。两人又轻松地说起话来。

    白雪岚问,「喝了许多茶,胃里的油都刷干净了,你现在饿不饿?」

    宣怀风说,「有点饿了。」

    白雪岚问,「叫花鸡,吃不吃呢?」

    宣怀风说,「吃的。」

    他这样一说,自己由不得又是一笑,有些不好意思。

    恰好这时,农妇已经把鸡做好了。乡下人饭桌上没有那么大的规矩,一个滚烫的泥包呈上来,拿刀剖开,露出里面的鸡肉,香味扑鼻。男人不在家,妇人不肯和陌生男客一桌吃饭,把吃食碗筷布置好,就到后面去了。白雪岚拿着筷子,把鸡肉从里头挑出来,放到宣怀风碗里。

    把宣怀风喂得实在吃不下了,自己才把剩下的大半只鸡,一点不剩地祭了五脏庙。

    晚饭吃完,那到城里报信的农夫,就领着宋壬他们的汽车到了家门口。

    宋壬一见两人,又是抹额头上的汗,又是跺脚,说道,「总长下次出门,真不能不带上我们。平时公务繁忙,难得出来玩一趟,却遇上这种糟心事。不但没有玩,还要吃了许多苦。」

    白雪岚问,「谁告诉你,我们吃了许多苦?」

    宋壬一脸心疼地说,「这还要谁告诉吗?瞧瞧宣副官这一身的泥,他这样爱干净的人,何曾这样狼狈过?还有他这脚,真是吃大苦头了。」

    话刚说完,忽听见呃的一声。

    原来宣怀风忍不住,打了一个饱嗝。

    他见宋壬看着自己,有些难为情,微笑着说,「脚是崴了,不过除此之外,别的都很有趣。你别以为汽车坏了,我们就不能玩,其实我们玩得很高兴呢。」

    白雪岚接着他的话道,「既然玩得高兴,今晚我们还要继续。」

    宣怀风吃了一惊,「还要怎样的继续?宋壬都来了,不是回公馆去吗?」

    白雪岚说,「宋壬来了,汽车也来了。我今晚在红叶大饭店定的番菜,烟火,都是白浪费了,但定的一个豪华房间,不能也浪费啊。现在过去,还能住一个晚上。走罢,走罢,别耽搁了。」

    宣怀风现在是个伤患,要跑了跑不掉的,白雪岚根本不用经过他的同意,直接将他抱到了车上。

    白雪岚乐滋滋的心忖。

    坐在窗边赏秋景的大餐,变成了斜阳正暖时,田埂上的卿卿我我,很不错。

    日落后的烟火,变成了快意恩仇的大啖叫花鸡,也很不错。

    至于,最令人期待的两人之间的秘密节目,绝不能错过。

    这秋日的郊游,虽没有一个美好的开始,但是,总该有一个美好的结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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