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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玉王朝 第十部 对流 第二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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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行人坐了汽车在白家大宅停下,门前已站了许多人,韩家许多士兵把枪都举起来了,白家的门房和一些士兵挡在门前,也都拿着家伙,已是剑拔弩张的阵势。叫人料不到的是主持四家族会议的那位淳于老也在几位名流遗老的簇拥下到了场,唯恐两方动手,扯着嗓子不断地喊,「各位冷静,冷静,凡事有商量。总有商量的呀!」

    这些名流遗老们在济南城里过着安逸日子,一旦打杀起来,财产不免要有损失,因此是和平协议最大的拥护者。如今见这等局势,纵是怕死也要硬着头皮出来阻拦,无奈韩旗胜态度十分强硬,大有不达目的就和白家开战的意思。

    众名流正急得不知如何是好,忽然见白家的车开过来,都松了一口气,涌到车前要找个白家主事人来缓和局势。不料车前座下来一个穿着军装的大汉,先去后面的车里拿了一个轮椅来,再把轿车后门打开,从里面抱出一个人,小心翼翼地放在轮椅上。又有一个极俊秀的年轻人在前后跟着,嘴里不断说着「小心,别碰着伤口」。

    众人定睛一看,那包扎得浑身纱布,吊着膀子坐在轮椅上的,竟是济南城里出了名凶恶的白十三少,心里又惊又疑,暗想,大年夜的闹了一晚警鸣,白家可真出大事了。韩家那头气势汹汹,白家这位浑身带伤。受了伤的人,脾气通常不大好,要指望这位阎王大少来和韩旗胜说说好话,缓和局势,只怕很是困难。

    只是到了此时,也找不到别的办法,淳于老被身后的人推推挤挤,也就走上前去,对白雪岚说,「白十三少,你看这个年,真不让人过得安生。韩将军说他妹子失踪,和白家有些干系。我想这里面大概有什么误会。请你和韩将军解释两句,我做个中间人。把话说开了,大家还是好朋友。」

    白雪岚笑了笑说,「各位放心,你们的意思我知道,化干戈为玉帛,那是最好不过的事。」

    众人都有些讶异,心忖,瞧这撒泼天王的模样,昨天一定吃了大亏,今日怎么反而这样好说话?虽然不解,但这毕竟是件好事,纷纷点头说,「是的,是的,全仰仗白十三少。」

    白雪岚便说,「韩将军,我走动不便,劳驾你走两步。我们谈谈,成不成?」

    韩旗胜站在自己领来的那些士兵前头,正和白家的人们对峙。白家的汽车抵达,他早瞅见了,只是心里正生着气,便故意不理会,做一个气愤不屑的姿态。现在白雪岚主动开口,又是一个坐轮椅的人,自己倒不好显得太凶蛮了,便走过来,居高临下地对着白雪岚说,「谈谈可以,只是别拿话敷衍我。我的亲妹子好好的在我那里,竟然被人劫持了,我今天是来问白家要人的。白十三少,你可别说拿不出人,这种话我不能信。你想我姓韩的,并不是那种没脑子的蠢货,要没有查清楚,会领着兵到你们白家来吗?我至少有四五个手下亲眼看见,闯到我那抢人的歹徒,就是你白十三少身边常常跟随的心腹,你可不能不认帐!」

    白雪岚笑道,「既然韩将军这样说了,我还有不认帐的余地吗?不错,令妹确实在我这。」

    众人见他一口承认,都大为诧异。连站在他身旁的宣怀风也不禁低头瞅了瞅他。

    白雪岚察觉到他的目光,对他低声解释了一句说,「这时候还是应该和韩家保持友好。」

    韩旗胜就站在他跟前,白雪岚说话再低声,他自然还是能听见的,便点头冷笑着说,「白十三少很明白局势。我给你一个保证,只要你把我妹子交出来,我们绝不掺和白家和廖家的事。」

    廖翰飞被杀是昨晚发生的事,廖家接到尸体后,立即紧闭大门,加强防卫。城里人听见一夜警报,白家军车在街上奔驰搜捕,但因为消息不通,内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都众说纷耘,莫衷一是,仍怀着侥幸沉浸在和平的梦中。只有像甄韩这样有人脉底蕴的大家族,才早就探到了风声,知道廖家和白家这一战是绝不能避免了。

    对韩旗胜的提议,白雪岚欣然接受,「一言为定。请韩将军进去坐一坐,我去劝韩小姐出来。」

    韩旗胜见他派人把韩未央抢走,又这么爽快的答应放人,心里颇感狐疑,暗忖,这小子很有些心眼,他先以礼相待,在人前做一个示弱姿态,等我进白家时,便不好把人马都带到屋里去。到时在他地盘上,人手又不足,难保他耍出什么花招。眼前还是继续强硬,保持自己的优势为好。

    韩旗胜摇头说,「也不必进去,你答应了我,我就在这等着。淳于老和各位,也能做个见证。」

    白雪岚也不勉强,朝韩旗胜点一点头,便叫两个护兵过来抬起他的轮椅,抬过大门几级高高的台阶,放到大门里头。轮椅放在地上,孙副官刚靠过去,宣怀风赶紧上来就握住了轮椅的把手。

    宣怀风担心白雪岚会疼,唯恐他受一点震动,那轮椅的轮子在石地板上前进,略有一点不平坦,就要俯身在白雪岚耳边担心地问「磕着没有?」

    白雪岚一开始很是享受,后来见大门到后院的一段路,竟费了比平日多三四倍的时间,宣怀风偶尔把手在他脸上关切地抚一抚,居然有濡湿之感,猜想是他握着轮椅的把手太过用力,手心都冒汗了。

    白雪岚说,「你只管随便推就是,打了吗啡,就算碰了断骨的地方,也觉不出疼。你把我当玻璃似的,我反而憋得慌。」

    宣怀风反问,「这么一会就受不了了?你把我当玻璃的时候可不少,现在知道被人当玻璃的感觉了?」

    白雪岚好笑地说,「我还自作多情,说你这样优待我,弄了半天,是要我得一点报应。」

    宣怀风说,「要说我趁着你受这样严重的伤,还希望你得报应,那我的心也太坏了。只是既然适逢其会,你多少体会体会,以后管束我时,贵手稍稍高抬那么一点,不算过分吧?」

    白雪岚呵了一声,说,「很好,很好……」

    宣怀风听他这喃喃的语气,似乎藏着别的意味,不由有些懊悔。自己只是随口和他说话,其实对于从前的事,并不如何放在心上,如果让他以为自己怀恨在心,添了心结,反而不美。

    宣怀风试探着问,「什么很好?」

    白雪岚脊背歪靠在轮椅上,看着眼前的石板路缓缓延去,远处自己小院的海棠叶样式门,是那样熟悉,虽仍在阴冷的天气里,却像只要闭上眼睛,就能闻见夏日里太阳晒过的石头和青草融合在一块那种微鲜微暖的气味。

    他不由闭上了眼睛,用力一嗅,嗅到的却是一股淡淡的医院消毒水气味,不知是自己身上还是宣怀风身上发出来的。而消毒水气味里,又带着一股轻轻软软的极干净的味道。不必问,这一定从宣怀风身上而来的了。

    白雪岚很满足似的,又做了一个深呼吸,有种想好好睡一觉的轻松。忽然轮椅停下,有只手摸到他下巴上,来回摩挲了两下,问,「你要睡了吗?」

    白雪岚被摩挲得舒服极了,轻轻嗯了一声。

    宣怀风又揉了他的下巴两下,说,「对不住,我接了任务的,要你保持清醒才行。我们还是说话解困罢,你刚才说很好,到底什么很好?」

    白雪岚说,「你握着我的手。」

    宣怀风问,「什么?」

    白雪岚说,「我的回答,要你握着我手的时候听,你才能明白。」

    宣怀风说,「唉,一个伤患,还有故弄玄虚的心思。」

    虽如此说,还是听话地走到他跟前,半弯了腰,温柔地握住他的手,问,「现在可以说了吗?」

    白雪岚回答,「我说很好,是因为你说以后我管束你的话。」

    宣怀风说,「我更不懂了。」

    白雪岚微笑地望着他说,「你我二人,昨晚差点就没有以后了。现在你我能在一块,能这样很寻常似的谈起以后,深思起来,是不是很好?」

    宣怀风对于昨晚种种惨状,一直情不自禁地想回避不去想起,现在见白雪岚用这样熟悉的笑容,这样幸福的运气和自己提起,不由得眼角微微发热。只是爱人如此勇敢而幸福的微笑,自己又怎可反而懦弱的落泪,便点了点头,握紧了白雪岚的手说,「以后……」

    说了两个字,也不知后面该用什么言语,才能说清心中的万千思绪。

    顿了顿,才低声说,「其实,把你送到医院时,你昏迷着,我想起从前总挑剔你,对你真太刻薄了,心里很自责。我对自己发了一个誓,只要你好好的,以后什么事我都依你。」

    孙自安一直是跟在他们两人身后的。宣怀风推轮椅,推一步看三步,一段不长的路走了许久,他跟在后面不好催促,只好苦笑。现在见轮椅停下,两人你望着我,我望着你,说着比山盟海誓还肉麻的话,竟然真是情到浓处,完全把自己这个旁观者给忘了,真是笑也不是,哭也不是,只能憋着声息。这时候若是打破了甜蜜的气氛,不但宣副官尴尬,总长会恼,连自己也会觉得太不识趣。

    可惜就算他识趣,却另还有不识趣的人。白雪岚听了宣怀风说发了誓以后什么都依自己,正要说什么,野儿忽然从海棠叶样式门里头转出来,脆生生地嚷道,「我的天,早见听差说你们回来了,我等了半天,说怎么还不……」

    说到一半,身子忽然僵硬住了。仿佛不认识了似的,上下打量坐在轮椅里的白雪岚好一会,那双瞪得大大的眼睛,便簌簌落下眼泪来。

    白雪岚见她风风火火地跑出来,一变脸就嘤嘤呜呜地哭起来,苦笑着说,「这轮椅是临时用用,我没有变成残废。你有哭的工夫,还不如过来给我推轮椅。」

    野儿掏出一块手帕来擦泪,哽咽着恼火地说,「偏不推。你这轮椅难道是自己滑过来的,原本已有伺候你的人,怎么又叫我?我这手还得留着给我自己擦眼泪。」

    白雪岚说,「这真奇怪,你就住在这宅子里,我在隔壁大伯家里挨了打,难道你一点消息都没有听见?」

    野儿说,「我听说了,你一年到头挨打也不知多少次,哪知道这次能打成这样。」

    孙副官终是忍不住了,开口说,「韩小姐是不是在里头?」

    野儿说,「不但韩小姐,还有一个什么秘书也在。」

    他们听了,便赶紧推着白雪岚的轮椅进小院。

    韩未央和秦顺林能死里逃生,劫后重逢,全赖白雪岚伸出援手。两人自从得救后,就被宋壬偷偷安置在白雪岚的小院里。他们在这里等待了一个晚上,早攒了满腹感激之言,不料等到白雪岚现身,他却是坐在轮椅上,呈现出一种前所未有的重伤虚弱的状态。

    韩未央大吃一惊,也不顾上说感谢的话了,不安地问,「白总长,是我们连累了你吗?」

    白雪岚笑道,「若是如此,你们这番欠我的人情,可欠大了。」

    韩未央说,「无论如何,我们欠你的人情,绝不会忘记。我听说我哥哥带人来,就堵在外头,你有什么办法没有?」

    白雪岚便先把廖家和白家翻脸的事说了,分析了局势,又把他在门外和韩旗胜交涉的经过交代一番,问韩未央说,「韩小姐,你有没有什么意见?」

    韩未央先前听他说已答应了韩旗胜交她出去,脸色早微微起了变化,这时听他这样问,低着头沉默了一会,转头对秦秘书问,「顺林,你说呢?」

    韩旗胜虽然恨她敢反抗自己,但看在兄妹分上,只是软禁了她。可是对韩未央心爱的秦秘书,韩旗胜可并不客气,囚禁时稍有反抗,看守的人便是一顿不留情的殴打,所以他脸上带着好些伤。说来也奇怪,有了这些难看的伤疤,秦秘书倒更显出阳刚气似的。

    他是个不爱言语的男人,白雪岚和韩未央说话,他只站在一旁静静地听,现在见韩未央问,才说,「白总长肯派人来援救,已经冒了很大风险,如今人家也有极大的难题,若叫他们在和廖家斗争的关键时刻,为了我们多添韩家这样强大的敌人,导致腹背受敌的局面,我们怎么过得去?」

    他话少,因此一开口,反而有分量。

    韩未央沉默一会,咬咬下唇,声音有些低下去,「我听你的。」

    接着,便勉强对白雪岚露出一个微笑说,「我们不能再叫你为难,这就跟你出去。各人有各人的劫数,我们力量敌不过,但也不能带累朋友。」

    停了一下,又加一句,「我哥哥只要你交出我,并没有提顺林。我再拜托你一件事,请你让他暂时留在白家,现在济南城里,大概也只有白家能庇护他。」

    秦顺林立即斩钉截铁地说,「不必。」

    他只说了两个字,但只凭着他望着韩未央那坚定的眼神,后面那些没有说出来的话,大家都已猜到。韩未央对上他的眼神,也就明白了他的心意,竟连一个字也没有再劝,一手抚着自己微凸的肚子,一手拉住秦顺林的手,头微微低下,那拉伸出的项颈的温柔曲线,极为美丽。

    宣怀风本以为白雪岚早就想到了方法,只是他有些促狭,先拿话来试探韩小姐,让他们着急一会,然后再说出来,不料白雪岚却说,「你哥哥在外头恐怕已经等得不耐烦了,走罢。」

    宣怀风很是吃惊,心忖,他对三司令说,韩家的事他自然有交代,难道就是这种交代?倘若如此,对韩小姐和秦秘书来说,真是灭顶之灾了。可倘若不交出他们,韩旗胜恼羞成怒,和廖家直接联手,白家以一敌二,恐怕自身难保,更别说保全这对苦命鸳鸯。

    他心里,其实很盼望白雪岚拿个两全其美的办法出来,最好是藏着什么奇招,把当前难题漂亮利落的解决了。现在见了这样,难免诧异中有点失望,又有点为韩未央二人感伤。

    只是又想,自己这意思要是表露出来,会让白雪岚也难做人,所以只能默然。

    白雪岚说完话,等了片刻,不见有人来推轮椅,便转过头,对宣怀风问,「你累了?不要紧,让孙副官来推罢。」

    宣怀风欲言又止,犹豫了一下说,「我不累。」

    这时,那对年轻的情侣,已经手牵着手,勇敢地走在了前头。宣怀风便推着白雪岚,慢慢从房里出来,跟在他们后面。一路上谁也没有说话,走过花园时,冬天的太阳已经升起来了,阳光在冷冷的风中洒在人们脸上,至于是否温暖,只有各人心里自知罢了。

    到了大门外,韩旗胜果然已经等得没了耐性,一见他妹妹出来,一手还和秦顺林紧紧牵着,眼里头都迸着火星。

    韩未央已经打了和爱人同生共死的主意,事到临头,见了她哥哥,倒很镇定地喊了一声,「哥哥。」

    韩旗胜瞪着她,火苗在眼里一窜一窜,只眼前这女子毕竟是自己亲妹妹,为了剩下的这点脸面,韩家的家务事终归还是回去解决才好,便忍了忍气,沉声吩咐身边的护兵,「把汽车开过来,请小姐上车。」

    韩未央却说,「等等。哥哥,我有几句话要说,」

    韩旗胜皱着眉说,「回去再说。」

    韩未央坚持说,「不。非在这里当着大家的面说不可。第一件,是我要做一个澄清。白十三少派人去接我,那是应我的请求,他作为一个有情有义的朋友,并没有任何的错。你如果为了这个和白家过不去,那真是怪错人了。」

    韩旗胜这次过来,是恼火白雪岚插手他韩家的家务,若非迫不得已,谁愿意放着暖被窝不舒舒服服的躺,要和白家打一场?既然能把韩未央和秦顺林都带走,他也没有再要对付白家的必要,便点头应道,「前头我只以为是他们无故抢人,现在你说是你自己的意思,那我不能错怪白十三少。好了,我们走罢,拦在人家家门口,像什么样子。」

    韩未央却站得铁杆一般,半步也不挪动,说,「还有第二件。顺林对我一直很尊重,我和他的事,是我心甘情愿,不,是我主动的。我肚子里这个孩子,是我和他爱情的结晶。」

    话才说完,韩旗胜已经气得骂起来,「这大马路上,你要不要脸?」

    韩未央冷笑着说,「我不要脸,我只要爱情。现在的时代,男人喜欢男人都能上报纸,我韩未央给自己喜欢的男人怀孩子,凭什么不敢在大街上告诉人。我就说了,你能怎么样?就算我不说,你把我带回去,难道还能给我什么优待吗?」

    韩旗胜恼火地说,「够了!够了!你们几个,去把大小姐和那畜生带到车上去。」

    被他指着的几个韩家士兵便上前要抓人。

    宣怀风看他们冲过来,忍不住想给韩未央挡一挡,脚才一动,忽听白雪岚说,「等等。」

    宣怀风只道他要自己等等,不由停了脚步。

    倒是白家的护兵们警醒,马上行动起来,把韩家那几个士兵拦住,「急什么,叫你们等等。」

    一边说着,一边把他们推搡得离了韩未央远些。

    韩旗胜脸上变色,质问白雪岚,「白十三少,你这是要插手我们韩家的家务?」

    白雪岚且不答他的话,却拿眼睛去瞟宣怀风,见他怔了一下,也往自己瞧过来,脸上放出一种期待的惊喜,心里便说不出的满足,自己憋到现在才发动,不就是为了给他一个小小的惊喜吗?

    白雪岚对韩旗胜说,「韩小姐的家务,我自问没有插手的资格。我只想请韩将军给一句话,廖启方仗着自己是议长,在山东地界横行霸道,开赌场也罢了,可他居然叫人将地里粮食拔了,用来种罂粟,这样毒害国人,我们白家不能再忍下去。韩家是怎么个意思?」

    他这话一说,下面众人都静默了。

    廖家种罂粟,卖毒品,虽然是暗地里的买卖,但天下没有不漏风的墙,哪能完全瞒得住。只是一来廖议长势力大,二来有钱能使鬼推磨,廖家吃了肉,手里大方,也常给点剩汤让人喝喝,譬如淳于老做寓公的两个产业,就是打了一个对折从廖家买来的,又譬如济南慈善基金会的会长,若有捐款活动,也常常要捧着捐款登记本到廖家走一走。

    白廖两家脸和心不和,大家都知道。可暗地里斗是一回事,白雪岚现在公开地说出来,那就不但是和廖家撕破了脸,而且还逼着韩家表态了。

    韩旗胜不料白雪岚忽然从家务跳到这样严肃的话题上,这种场合,总不能说毒害国人是好事,哼了一声说,「廖议长种罂粟,这事我并没有耳闻,恐怕是谣传罢?」

    白雪岚说,「不是谣传。证据我这里有,你要人证还是物证?」

    韩旗胜不在乎地一挥手说,「我不是法院的法官,犯不着给你们做裁判。我的意思已经说得很清楚,你们白家和廖家的事,韩家不插手。难道这样的答复,你还不满意?」

    白雪岚说,「我就是不满意。」

    韩旗胜眉毛挑起,声音沉下一点,「白十三少,你这话可有点不客气。」

    白雪岚说,「虽然不客气,但说的是真话。想当年韩白两家,也一起杀过卖毒品害国人的王八蛋。从前的韩家,可是极有血性的。」

    韩旗胜越发不高兴,铁青着脸问,「你当着我的面,骂我没有血性?」

    韩未央曾和白雪岚进行过合作,她这样一个机灵人,哪还会甘心呆站着,这时毫不犹豫地接口说,「就是没有血性。伯父当年把韩家交给你时,是怎么叮嘱你的?韩家的军人只会烧罂粟田,现在竟被派去看守罂粟田。上次那个姓许的营长来向你报告什么事情,说十来句话的工夫,竟打了七八次哈欠,可不就是个犯了瘾的吸毒鬼?这样的混帐东西,也配当韩家军?我好几次劝你,你还骂我。」

    韩旗胜当众被妹妹揭短,恨得脖子上青筋突突直跳,指着韩未央骂,「你这不要脸的东西,我念着兄妹之情,处处给你留活路,你却疯狗一样追着我咬。好!你不把我当哥哥,我也没有你这妹妹!」

    韩未央说,「好!你不是我哥哥,以后你也不用管我。」

    韩旗胜冷笑着说,「不管你?你以为这样轻松一句话,我就能由着你和姓秦的双宿双栖?想得美!今天你必须跟我走!」

    他已打定了主意,不再做嘴皮子上的纠缠,马上喝令手下抓人。白家的人见白雪岚没有点头,岂容他们这样强横,这边要抓韩未央和秦顺林,那边要护着他们,两帮人吆喝着推搡起来。

    韩旗胜看白雪岚坐在轮椅里,脸上带着似有若无的微笑,一副看热闹的模样,更是恼火,问他,「白十三少,再不叫你的人让开,我可要不好意思了。」

    白雪岚没理会他,反而去和身边的宣怀风低声说,「你看他那样五大三粗,说要不好意思,我可不想看。天底下,只有你不好意思起来最有趣。」

    宣怀风见门前火药味十足,秦顺林担心怀孕的韩未央受伤,已拉着她退到白家的护兵后面,站在屋檐的一个角落下,这种时候,白雪岚居然有闲心来调戏自己,真真岂有此理,好笑又好气地说,「你把局势弄成这样,要是收拾不起来,那才真要不好意思了。」

    那边韩旗胜见白雪岚这态度,完全不把自己放在眼里,怒火中烧地说,「我以礼相待,反被人不当一回事。你白十三少不是厉害嘛,那大家来见见真章。」

    说完,对身边一个军官吩咐了什么。

    那军官接受了命令,快步跑走了,不过一会,轰隆隆地开过来几辆大卡车,一停下,从车上跳下许多拿枪的士兵,由几个军官模样的人领着。那几个军官跑过来,朝着韩旗胜敬了一个礼,便等着韩旗胜的命令。

    韩旗胜身后站着黑压压的荷枪实弹的兵,顿时气势倍增,朝着白雪岚喊话,「我看在白家的面子上,给你最后一个机会。你把那对奸夫淫妇交出来,这事就算罢。要不然,今天绝不能善了。」

    白家护兵里头有一个军官,应该是今日负责职卫白家大宅的,一见局势不对头,忙从推搡的队伍里抽身出来,走到白雪岚身边,压低了声音说,「他们恐怕把韩家在济南的人马都叫来了。今早司令把许多人都调到医院去守卫,宅子这头的护兵,就剩我们这十来个……」

    不等他说完,韩旗胜又在逼着问,「还不答话吗?你不开口,那就别怪我啦!」

    正要下命令。

    白雪岚忽然说,「韩将军,我要你一句话,你可还没有给我。廖家毒害国人,我要铲除毒害国人的廖家,你帮哪边?」

    韩旗胜说,「我哪边都不帮。」

    白雪岚说,「家国大义面前,没有中立的选项,你必须选一边。」

    韩旗胜用力吐了一口唾沫在地上,「呸!你倒逼起老子来了?老子看你不顺眼,就不选你这边,怎么样?」

    韩未央说,「这是什么话?家国大义面前,你还只想着顺眼不顺眼吗?难道用毒品害人的行径,你反而看得顺眼?我知道你的打算,廖家赚了金山银山,你早就眼热,想着白家廖家来个两败俱伤,你好插手进来,也来个祸国殃民,荣华富贵是不是?」

    韩旗胜大喝要她闭嘴,命令手下把她抓过来。那几个军官领着士兵一涌而来,他们人多,顿时把白家的护兵凶蛮地推到一边,秦顺林护着韩未央,脊背上挨了好几下重重的长枪柄。韩未央挺着肚子,一边反抗,一边大骂,忽然手腕被一个人抓住,捏得生疼,整个身子不由自主地往一边去。她转过头,见抓自己的竟是个熟人,叫着对方的名字,大声问,「梁天华,你是韩家军的老人了,你也瞎了眼,分不清是非吗?」

    那叫梁天华的军官脸上红了红,无奈道,「大小姐,我是军人,不能不按命令列事。」

    韩旗胜在那边喝令,「梁天华,你磨蹭什么?快把她带到车上。」

    韩未央高喊,「你们敢碰我?我要死,也死在这里!」

    女人发起狂来,那气势比男人还可怕三分。梁天华忌惮这是大小姐,又是个孕妇,简直无从下手,无奈被再三催促得急,见韩旗胜已是一副要朝这边过来的样子,只好和另一个士兵合作,一人抱了韩未央肩膀,一人抬了她两条腿,合作着把韩未央抬往车上。

    韩未央两脚离地,眼看离汽车越来越近,既恐惧又愤怒,直着脖子叫,「韩旗胜,你看看韩家军在你手里,堕落成了什么样子!你以后见了伯父,怎么向他交代?」

    韩旗胜冷哼道,「伯父远在广东呢。他身子不好,看来骨头也要埋在那,没有回来的一天了。」

    忽然一个暴怒的声音喝道,「畜生!」

    原来不知什么时候,有一辆汽车开到人群后面不远的地方,静悄悄地停下。这时车里下来一个人,宣怀风远远看着,竟是蓝胡子,好不惊讶。

    蓝胡子下了车,从车里背出一个行动不便的中年人,径直向韩旗胜走过去。

    韩旗胜一见那中年人,猛地像见了鬼一般,吓得身子都僵硬了,等蓝胡子背着那中年人走到面前,被中年人锐利的目光逼视着,渐渐低下头,好一会,讷讷叫了一声,「伯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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