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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是大叔 正文 第十九章

所属书籍: 姐是大叔

    十九

    接下来又是咫尺天涯的疏远,我不知是该近还是远,因为空气中都是刻意。

    第二天早晨当方格棋拿着扫帚出现在走廊上时,我想他还有完没完。

    他在那头对着墙上的一幅画,好像自言自语似的大声说,想不到你是这样的一个人。

    我说,我是怎样一个人,可能没你想得坏。

    他向我扭头说,错,是我想得比较好。

    我说,所以说也没你想得那么好。

    他突然大声说,暧昧就那么有意思?

    我愣了一下,他还有完没完呀。

    他说,寻开心的事最后都是不开心的。

    他气鼓鼓的样子让我很不舒服,我说你盯着我干吗?别是喜欢上姐了吧,我可不想招惹小毛孩,我很差劲的,很差很差很差。

    他把扫帚丢在走廊上,气鼓鼓地走了。

    一个上午,他都没回头。我看着他的背影,我知道这小毛孩一直心肠很好,尤其是对我。我其实不想让他生气。这年头有多少人能对你有好感啊,管他是崇拜是共鸣还是依恋。我走过他桌边的时候,把一块巧克力放在他的桌上,然后走开了。我知道他在后面看着我。希望他笑起来。

    对这样的男孩,这样表示求饶应该够用了吧。

    从洗手间回来的时候,我发现那块巧克力放回了我的桌上。

    我对着桌上那张三亚的海景照片想深呼吸,只是这一刻我哭笑不得,无法呼吸。

    我发现邢海涛好像在躲着我,连着几天中午他都没出现在食堂。午休时,我去他办公室想像往常一样聊聊天,却看见他的门锁着,屋里没人。

    后来我发现他去街对面的街心花园散步去了。

    我知道,如果他真的在躲着我,这也没错,并且很理性。但我遏制不住想见他。到第四天中午他自己打电话过来,让我去他那儿坐坐。我过去,他给我一盒咖啡,说是他太太刚从法国出差回来带的。我说谢谢。我们还聊了一会儿公司老总庞天龙被调走的事。他的语调淡定而温和,视线停留在书架上,时而走神,没在我身上做更多停留。也见不出他的异样。谁都没提前几天的那场演唱会。接着他说日元贬值,说朝鲜半岛危机,说禽流感,仿佛那个晚上真的不曾有过。

    我心里有些空虚,有些难过,是因为他又回到了以前?还是因为他在假装淡漠?

    而当我离开他的办公室的时候,他突然伸手握了下我的手,并对我眨了一下眼。我紧捏着他的手指,不舍得放开。他凑到我的眼前,吻了一下我的脸。他古怪地笑了一下,把我的手推开,晃了下头说,完蛋了。

    我后来坐在办公室前还在回味那个吻,我想,是不是再老实的人也有会装的一面。

    接下来又是咫尺天涯的疏远,我不知是该近还是远,因为空气中都是刻意。到了星期天,他突然打电话过来,说正闲着没事,想来少年宫看我怎么上课。

    我笑起来。我说,好啊。

    他就来了。穿着一件海蓝色带帽运动服,和他平时的样子很不一样。他透过落地窗,看着我教小朋友。我看过去时,他就向我招手。更多的时候,我看过去的时候他在低头看着手机,他的背后是一大片落满阳光的枫树,火一样的叶子。他那不知在想什么的样子让我一直在猜他的心思。

    下课后,我走出去,说,等了这么久,很无趣吧。

    他就笑笑,握我的手,说,不容易不容易,想不到你还有这一手,身手不错。

    我说,一块儿去吃饭。

    他说,好的。

    我忍不住说,星期天你家里人那边没事吗?

    他说,他们自己忙。

    我和他去了少年宫旁边的“水蓝”茶餐厅。有一片阳光从屋顶的天窗落在我们的桌上。他突然没头没脑地说,你真的像一道阳光落在眼前。

    我心里真的像有这一片阳光在轻漾,我嘴上说,我都想成为大叔了,还阳光呢。

    他笑着用手指点点他自己的胸口,说,你不知道你有多优秀,像我这样的大叔都自卑了。

    餐厅里,音乐在轻柔地回旋,一听,是梁静茹的《勇气》。“我知道一切不容易,我的心一直温习说服自己。”冥冥中有很多东西就是这么巧合。我想,也许今天是一个开端。

    想着开端,又有些不知所起的惶恐。

    我说,你今天来看我,就是为了表扬我?平时你从来不表扬我的。

    他低下头,好像有点羞涩。他说,是吗,你还这么在乎我的表扬?

    “人潮拥挤我能感觉你,放在我手心里,你的真心。”梁静茹略沙哑的嗓音从没像现在这样觉得好听。我想听清楚她唱的歌词。

    他低着头,用手摸着桌上那只别致的牙签瓶,说,走得太近了,走得太近了。

    他轻摇着头,好像在感叹:走得太近了。

    我看着他。他眼睛定定地瞅着我。我第一次从里面看到了失魂落魄的神情。我心里很软,想这有些逗。

    他说,人和人应该是有距离的,人不能走得太近。他说,我这人害怕结束,害怕难堪,所以害怕开始,害怕进展……

    他文质彬彬,像在道歉。今天餐厅一直在放梁静茹的歌。我想,原来他今天来是告诉我需要距离的,那么也没必要来这里这么近距离地告诉我。距离是不需要说出来的。

    我有些心烦,但也觉得他说得没错,因为这符合理性原则。我向他点头,说,我懂。

    我说,距离是不需要提醒的,如果想有,它就在那里。

    他伸手过来,摸了一下我放在桌面上的右手,他拍了拍它。

    接下来,就沉默了,空气中有些刻意。我想着等会儿吃完饭,怎么分手,是一起出去呢,还是一起同路一段,那不就又没距离了?

    我想我已经被暗示成功了。

    我对他说,我要去商场买些东西,先回去了,你在这里再坐坐吧。

    他点头。他很奇怪地起身,伸出双手想抱我一下的样子,又好像在犹豫。这个大叔。

    我转身,走出餐厅,听见梁静茹还在唱:“我的心一直温习说服自己,最怕你忽然说要放弃。”

    时冷时热,时暧昧时疏远。

    接下来的日子,他一会儿躲着我,一会儿又约我。这样古怪地反复演练着。我可以看出他的犹豫和孤独、爱意和躲避。因为他不是高手,不会玩什么欲擒故纵,所以我既可怜他又喜欢他的克制。他比我更像大叔。

    我知道他没错。确实没错。因为这符合理性原则。

    只是我需要的是这个感觉吗?

    方格棋气鼓鼓的背影,让我思考这个问题。也许真的是旁观者清。更何况我也担心被同事们看出破绽,因为已经历过一次别人眼里的难堪。这是大叔我所不想要的。

    有一天,我在微信上看到一条心灵鸡汤:

    “当你在心里无法驱赶走某个人的时候,你唯有提高他的居住成本。”

    这成本是心里的纠结。

    等纠结积累到无法纠结的时候,就把他驱赶出去。我想象着这一天就是明天。

    明天来得很快。在下午快下班的时候,他发短信给我,说,今晚他请客,喝个茶。

    我来到紫藤茶馆的时候,他已经坐在那里了。他的脸无法掩饰他的心事。我要了杯小叶苦丁。我看着那茶芽一点点地舒展,青翠欲滴。

    瞎扯了一会,他对我说,这些天,我好像做了一场梦,这事想想有趣,也真的有趣,虽然也没真有啥事,所以谢谢你。他仰脸,像往常一样皱眉对我笑了一下,说,别寻我开心了。

    我能感觉自己在尽力让自己平静下来。我说,我也不知道是谁寻谁开心,总之学到了很多。

    他没说话,好像在想我话里的意思。

    于是我说,邢主任,你说得都对。

    他的眼睛躲闪着,说,单位有流言了。

    面前的这杯茶略苦但清口。他见我没有回应,就说,可见人与人真的不能走得太近,否则只会造成伤害。

    我笑了一下,因为觉得挺幽默。我说,这些天我们天天都在探讨这距离问题,可见距离确实不能太近,太近了就容易付出,就会想有所得,就会期望,就会难过,这都对,但心有时候不听使唤。

    他拍拍我的手背,仿佛在安慰我。

    我说,距离问题是心的问题,有了心向神往,才会有距离的远近问题,可见想不受伤,心就必须不投入,至少也得先看明白自己是谁,代价几何,否则就不要出手,无论对世事功名还是对情感,是一个道理对不对?

    他睁大了眼睛,看着我说,若兰你说话很厉害,你骂我吧,如果这能让你高兴些。是我不对,毕竟我比你大这么多,是我让你难过了。

    我笑道,我可没说你不好的意思,你说得对,做得也对,符合理性原则,其实很对的。

    他苦笑,说,你还是在说我。

    我觉得他有些黏糊,于是笑着说,真的,邢主任,是我读你书柜里的那些书没读透,我不是自认是大叔级灰不溜秋的人物吗,哪有大叔这么容易迷失的,哪有大叔这么不分青红皂白被打动的,功力不够,才徒添烦恼。

    他皱着眉,心事重重,说,你还是在说我不好,当然,这如果能让你好过一点,没关系。

    我说,我真的没说你做得不对,我们都是人,又不是神,就说这距离吧,不停地暗示距离,是因为心里还在希望没有距离,但距离其实就在那里,看明白了心里才会真的放下距离这件事,因为压根儿不想走过去,就无所谓距离不距离。

    我说得有些迷糊了。我想我在说什么呀?他却点头笑道,这就对了。

    我看着眼前的这杯茶,告诉他那句鸡汤:“当你在心里无法驱赶去某个人的时候,你唯有提高他的居住成本。”他听了哈哈笑起来,这是今晚他难得开心的一刻。他举起杯碰了一下我的杯子。他说,看样子,我们都得涨价。我说,共勉。

    我想,这可能是世界上最有趣的大叔级分手仪式。当然,在这之前我们确实啥都没有,只不过有点暧昧罢了。好在还算纯洁,不至于难堪。要不然,今晚也不能这样还算轻松地说声“Stop”。

    他掏钱包买单。我说,AA制吧。

    他说,你怎么了?

    我说,这样才不觉得谁欠谁呀。

    他笑着点头,说,也好也好,向你们年轻人学习。

    等着服务员找零的时候,他突然告诉我,下周他可能会换个岗位。

    去哪?

    他好像有些难为情地笑了一下,说,集团公司副总经理。

    哟,升职了。这么突然。我怎么不知道?祝贺!

    他说,还没宣布,估计明后天会宣布的,其实也是老同学帮忙。

    原来,原公司总裁庞天龙因为“吴莺莺怒揭潜规则事件”被调走,总裁之位在空缺了一个月之后,迎来了蒋文耀,他是邢海涛的大学同学。

    邢海涛起身,把外衣穿上,他说,事儿集中在一起了,所以,我很高兴你能理解今天我们谈的事。这阵子我不能有事,更不能有流言,我相信你明白这点。

    他说这话的语调又回到以前在我们部门当领导时的样子了。

    我看着他老实文雅的模样,心想,原来他不再无用了,他要出山了,关心家国天下事了,这事有些突然,但我也该为他高兴,因为他在为这事高兴呢。

    他好像感觉到了我在想什么似的,他有些不自在地说,到我这年纪了,也总得要考虑些现实的东西。

    我点头,说,祝贺。我想,孔子和老庄的思想本来就可以相互兼容嘛。

    在“紫藤”门口,我们说再见。

    拥抱一下吧。他笑着伸手。湖畔的灯光,在对面映着一池湖水,波光仿若梦幻。我用手掌把他推开,其实也把我自己推开了。

    他有些踉跄地退了几步。他一愣,对我说,功夫不错。我对他笑道,怀抱不能逗留。我在心里对自己说,谢谢你,这些天的事教会了我许多,按捺住吧,大叔,我还是大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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