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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代人的十二月 正文 香港那地方

所属书籍: 两代人的十二月

    我有一个坏极的病嗜,总希望从一个好极的人身上看出他的不好来;从一个坏极的地方看出它的好。香港于我就是那样儿。早些时,上世纪的岁月里,我们还生活在连毛孔都透出革命气息的年份间,觉得香港那儿敌人多,资本主义之天下,怕所有的花草都会散着一股臭味儿。加之1994年《夏日落》的被禁,主要是因为香港的《争鸣》杂志说长道短,乱嚼舌根,谈什么“大陆第四次军事文学浪潮的到来,代表人物是阎连科。”等等等等吧,说“阎连科的军旅小说,中心内容就是写大陆军人灵魂堕落,代表作就是《夏日落》。”还把我的一些短文和创作谈,剪接下来,弄出一个“阎连科观点言论集”。看那“言论集”,我自己都把自己吓着了,觉得这个人真的是没了“觉悟与境界”,要与“人民和祖国为敌”了。

    然我真的没有那意思。

    也就是写篇小说,讲个故事,塑造个把人物,想把人物和文字弄得很生动。说大话是想让小说深刻些,说白话是想写一点儿人的人性和实在。评论家说是“要把英雄从马上拉下来,让他如人样走在实实在在的土地上”、“与高尚为敌,专写军人灵魂堕落”,我哪有那样的胆识和才识。可是那时候,社会精神还是“凡是敌人拥护的,我们都反对;凡是敌人反对的,我们都拥护。”那般这样,香港这敌人,你说我千好万好,那我怎能不挨批评和批判?

    《夏日落》也就这样被禁了,直到现在也没人出版它。

    因此我也就对香港耿耿于怀了,觉得那儿实在污水得很,相距八千里路云和月,我从未动过你,你何苦就把脏水泼在我头上,害我写了半年的检讨书,差一点一家人被从北京赶回河南老家去。也于是,很想到香港那地儿走走和看看,朝香港的哪儿踢一脚。如果哪儿可谓香港的脸,就朝那脸上吐口痰。

    路也长得很,1994年初恨上香港的,直到2008年的十五年后才千辛万苦的走到香港去。那时候,怨还未彻底放下来,心里总有一股怒气想朝香港的那儿撒一撒。可下了飞机后,又觉得那个城市有些不真实。天可以蓝,但你不能蓝到和假的一模样;地可以洁,但你不能洁到我在地上坐半天,起身去拍屁股上的灰,就显了多余和拙笨。开会的时候也没主席台,谁想坐哪儿就坐哪儿去。连主持会议的大学校长、院长也和学生们一道坐在台子下。还有吃饭的圆桌子,谁该坐上座,彼此让到似乎谁坐上去谁就不够君子样。这样和那样,这些和那些,事情都小到针尖和芝麻,可不一样的感觉却大到高山与流水,汪洋之大海,让我无法缓过人生命运中憋的那口气。且到了会议休息间,偷时去香港的街上看,忽然发现《争鸣》杂志和其他几十种报刊杂志就摆在许多小店的门口上,灾难落魄,无人问津,如同弃儿样流落在密集人流的脚步间。

    为了什么,也不为什么。气便由此无端消下了。似乎是复仇要去暴打一个人,可见到那个人不过是芸芸众生中的一小位,且还乞讨流浪,对自己做过什么、说过什么,都已不知无忆。且先前它说的做的,都不过是它过去一日日活着时必须的呼吸和声言,如它不呼吸和声言,它就无法活着样。面对一个无辜尘埃的人,人还能怎样呢。你有天大的力气又能怎样呢。何你不过也是个尔尔无辜的写作者。

    也就站在中环街上的一家门店前,拿起一本《争鸣》翻翻一眼,默默地放下了走去了。从此也就放下了所有藏在心里对香港无来由的怨气和不解,觉得那是一个无辜无辜的好城市,人想说什么就可说什么,文想做什么就可做什么。万事都有它的来路和归处,都有它的条律和规范,如同是鸟都有它的天空样,植物都有属于它的山水样,一切都有属于它的条律和规范,只是我自己,因为一点小事把它视为仇怨敌人了,想要无端地强加于人了。就是那几篇小文章,有人说了你的好或者不够好,那又能怎样呢。

    自不多情,何苦去怨别人的贱。

    自那次去了香港后,后来年年去,还一年去多次。觉得那儿确实是个好地方,山水好,人文好,连车水马龙都不见有车堵在路口上,千走万走,看遍街巷,也难见一只野猫和野狗。于是觉得这儿好就开始病嗜般去找它的坏。也就发现了它许多的问题和毛病,不过那都属于另外一篇文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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