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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感狱 第四部分 村落人的梦 第三章

所属书籍: 情感狱

    四

    返销粮下来了。

    村里自有了吃“返粮”的历史,就是平均主义,按人头下分。七百斤返销粮,每人可得二斤半,又全是小麦,临近的大年就能将就过去。这是集日,太阳一早就浮在天空,像是一个火红的气球在天上悠悠飘动。村野上温暖而又舒适,渗透着懒洋洋的气息。一早来赶集的乡下人,都沿着岭路,从瑶沟村头走过,不时朝安静的村落张望一眼。他们肩上大都搭着布袋,或挑着篮子,不消说,是要到镇上粮店购买返销粮的。

    田湖大队今儿统一发粮本。队长罢了早饭,就去了大队部,并通知村人今儿不出工,让村人赶集购粮。好多伯们、叔们,都提着袋子、挎着篮子在村头静候,只要队长回来,一声招呼,就往粮店开去。可是队长到半晌、到中午却还不曾回来,人们等得心慌。村头的劳力越聚越多,有的蹲着走石子棋,有的闷闷吸烟,有的家来了女人,就不断张嘴叫唤。末了,就都一道去大队找了队长。

    我挟着麻袋,和众人一道去了。

    队长正在大队部和支书吵架。所有的生产队长都在大队院里闲蹲静等。支书卡腰站在大队会计门口,指着队长的鼻尖道:“看看吧,十八个生产队长,谁像你斤斤计较!”

    队长手里提着一条麻布袋儿,脖子青筋突暴,双脚跺得山响,“吃亏的事情不能总是我们十八队!”

    “你们吃了多少亏?”

    “这样就多扣我们三十斤。”

    “三十斤小麦你也拾进眼?”

    “妈的,三十斤小麦过年就能有五户人家吃上白面饺子啦!”

    “支部已经这样定了。”

    “定了也不行!除非我不再当队长……”

    “不当就算啦!”

    “妈的,你以为我真的想当啊!”队长三叔把肩上口袋往脚下一摔,一步跨上去踩着,大声地吼,“我他妈的当队长这几年,十八队的社员吃不饱肚子,穿不暖身子,一村人供不起一个高中生,去年大年下七户人没吃上白面饺子,也没吃上返销粮;今年十月节,全村没一家蒸馍的。今年的返销粮又平白比外队少吃三百斤……三百斤呀,一人就能分上一斤半,咬咬牙,我替全村人忍了;今儿一个队又扣掉七十斤,妈的为啥要扣我们十八队一百斤;你说吧支书,为啥要多扣我们三十斤……奶奶,我当队长不能让全村社员多吃返销粮,反而次次都少吃,我这队长还有他妈啥干头!还咋样能对起十八队的社员们……不干啦!老子真的不干啦!”

    这样,骂完说完,队长往地上吐了一口痰,不看支书,不看同行队长,也不看我们一道拥进的社员,弯腰捡起麻袋朝肩上一搭,转身就朝大队部门外走。

    支书青着脸,“十八队队长——你回来!”

    队长钉住,不回头。

    支书朝前走几步。

    “是真的撂挑不干啦?”

    “只要你这样扣我们的返销粮……”

    “返销粮是扣定了,除非你们队能找到讨饭户。”

    不再多言,队长跨出了大队部。

    支书的脸色由青转白,嘴角微微地哆嗦。他没想到我们队长敢这样。田湖大队的几十个正副小队长还没人对他支书这样过。他盯着消失在门外的队长,戳在大队部院里半晌没动,就仿佛栽在那里的一段枯木桩。我,我们十八队来领粮的社员们,全都呆愣一阵,木然地转过身子,提着布袋或挑着篮子,默默走出了大队部。

    事情闹大了。

    回到村里,社员们都到队长家,静默悄息地找地场坐下。这已是晌午饭时,太阳吊在正顶,村子里是铜黄颜色。牲畜满街跑着找食,猪、狗都瘪着肚子在门口看自家主人。队长坐在院里的青石上,脸一直死成一块铁板,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门外。沿队长目光望去,正可通过几株桐树望到村前那片五角麦田。麦田的青苗已经散叶,田地里呈出半绿半黄,如同头上的天空一样。在那黄绿中央,坐着那条没了主人的痴狗,它依然后腿卧地,前腿直立,抬头仰视天空。也许它的双目正盯着午阳,也许它盯的是无边的天宇,也许它什么也没看见。它那痴呆模样,如黄绿中的一滴黑色。我站在队长身后。我不知道队长为什么死盯那狗不动。我很想走到五角麦田,去看清那只狗,弄明白那狗为什么总在那里盯着天空……

    全村的男社员大都在队长家陪队长默坐,仿佛这样能替队长解解愁闷。这里很少有人比队长岁数大,也少有人比队长高辈。只有村后住的七伯,他比队长大半岁。人们都这样闷着,都期望七伯能首先开口劝队长几句。

    七伯在队长身后吸够了烟,把凳子朝队长边上移移,装一袋递给队长:“关东烟叶。”

    队长没接,也没回头。

    七伯说:“忍为贵。”

    队长依然盯着那狗痴呆。

    “从解放到现在,咱瑶沟没有党员,没有干部,可也没有‘四类分子’,日月还算平稳。想开点,一忍百了……”七伯说着,把烟袋抽回自己吸了。“讹咱几亩地、断咱几次水,多扣咱几百斤返销粮……别怪支部不公平,自古就是小二做官,邻居有福,谁让咱十八队不出一个人物头?忍吧……几十年都忍了。不定过上几年,连科真还闹个革委会主任或支书啥儿的,不是就该咱瑶沟人抬头过日子了?”

    村人们抬头望着我,那眼神如黑夜瞧灯。

    我有些心慌,感到肩上似乎被人用力朝下摁了一下。

    队长的目光依旧不动。远处五角麦田的痴狗仍那个姿态凝视着天空和太阳。院落里的铜亮开始变白,透出一层锡色,愈加温暖起来。队长媳妇在灶房小心地说了声饭烧中啦。村人都不接腔。这时候,五角麦田的黑狗似乎头仰累了,就像被太阳晒软的草叶一样,缓缓耷拉下头,慢慢站起,转身徐徐朝远处走去,步子极为细碎,仿佛久病一般无力。

    队长一直盯着那狗,到那狗在日光中融融化为光色,消失在锡亮的阳光里,才眨了一下眼睛,用牙齿刮刮风干的嘴唇,极深情地望着我,像刚才望着麦田的痴狗一样。过了一刻,他又把目光移到七伯身上。

    “你去吧七哥。”队长无奈地说,“到支书家替我道个歉,说我他娘的后悔了……说扣多少返销粮都成……千万别让他支书生气,千万别为这连累了连科当秘书的事……”

    “咋样?”

    “更他妈的糟啦。支书说为了树立大队一班人的威信,要扣咱们一百斤返销粮。”

    “多少?”

    “一百。”

    “操他八辈子!看他支书能当一辈子支书吗?有一天我们十八队出了人物……奶奶。连科的事没提起?”

    “提了。支书说比较起来还是四队的星光好一些,仍打算让星光当秘书。”

    七伯和支书家有些连七伯也道不明的亲戚。因为支书是田湖大队最显赫人物,七伯媳妇见了支书就叫表弟;所以,七伯也就总把自己当成支书的表哥。七伯从支书家回来,和队长说这番话是在村口大皂角树的牛车铁轮钟下。那时候,玉玲来了,我们家饭晚,出工的钟声已响过,我端着饭碗和村人男女集合在树下。听了支部又扣队里一百斤返销粮,大家立马炸了情绪,老少都在树下海骂,恨不得立刻就去把支书家老坟掘开。想想,平均每队一千斤返销粮,平白就扣了我们十八小队三百斤。三百斤小麦能盛满两个麻袋,这么大的数字,队长替社员们咬牙忍了;然去分粮时,因为上边扣减大队一千三百斤。这一千三百斤本该平均分到各队去,结果支部为了算账方便,却扣了我们一百斤,而只扣其余各队七十斤,无端又使十八小队吃了三十斤的亏。队长为此鸣了几句不平,又毫无根据地罚扣一百斤。这七扣八减,一千斤返销粮仅仅还有五百斤。如果是五百斤黄金也许无所谓,然却是五百斤小麦。再有月余就要过年,这五百斤小麦却是瑶沟村每人都要少吃几个白馍,少吃一碗水饺。庄户人家,过年没有黄金可以,没有面吃还算鸟儿大年?村人们围队长站着,听七伯说又扣了一百斤小麦,个个脸都白了,小伙子们跺脚骂娘,在队长周围急转,阵势似乎是只要队长招一下手,大伙就会冲到大队部或者支书家,闹个天翻地覆,改地换天,把支书和所有的大队干部家折腾得房倒屋塌似的。

    “操!他支书也太欺咱十八小队了。”

    “好歹咱十八小队的男人们都还活着呐!”

    “奶奶的,咱去把支书家锅砸掉算啦!要饿死谁他妈的也别想填饱肚子。”

    社员们骂着,就真的有人动了脚步,那阵势仿佛谁不动谁就不是瑶沟人,谁不骂谁就是十八小队的逆子。一时间皂角树下沸沸扬扬,如同一堆浓烟柴草,有火就燃。队长三叔原还一脸无血白色,怒得如被擒狮子,把拿在手里的敲钟铁棒转来转去,样子似乎如果支书或别的人物只要出现在面前,他就会将铁棒砸过去。可是这一会儿,他一看这阵势,却猛地把敲钟铁棒摔砸在地面,眼睛瞪得球圆。

    “这一会儿你们都嫌粮食少了?可当初给你们说过今年冬天哪个队有外出逃荒要饭的,哪个队就多吃返销粮,你们为啥儿都不去?!你们为啥儿都说饿死屋里也不站在别人家门口?”队长这样快嘴吼叫着,拿目光把社员们扫了一遍,然后把目光落在了九爷身上。九爷一直坐在人群背后,靠着一条石塄,脚膝并拢,双手对插在黑袄袖中,搁放在膝盖上,神情非常自如。那张饱经了八十二年风霜的老脸,像一张挂在后墙上被风吹雨淋了八十二年的兽皮,干枯得没有一丝汁水。那皱纹压着皱纹的沟壑,如同浓缩了满世界的曲折和艰辛。直到这一刻,队长才发现,全村人也才都刚刚注意,九爷的皮色,决然地与村人不同,与世人不同,活脱如发掘开的几千年不见日光的古土。那似棕非棕的古土色的脸上,深深地嵌着似乎无光的双眼,显出了九爷永生与世无争的模样。在村人们这样喧腾愤怒的时候,九爷温和地平视着面前两人合抱不拢的皂角老树,盯着皂角树上忙碌爬动的一队队上下的蚂蚁,就像道士盯着一本玄妙的谜书。他不说话,也不看村人,仿佛这里除了他和老皂角树,还有树上的蚂蚁,别的啥儿也没有。队长被九爷的平静压住了,他不再发怒,慢慢地平静下来,咬着嘴唇不动,似乎想从九爷那里看出点处理事情的玄门妙道。

    然九爷却站起身,不斜目扭着头,径直慢慢朝家里走去。队长望着九爷的后影,刚才的怒气彻底尽净。他回过头来,让七伯、六叔等几个主事劳力和队里有点头脑的年长上辈人留下,就吩咐其余人由副队长带着,到耙耧山上刨地角了。

    留下的人中有我。皂角树下冬风吹得如笛诉一般,太阳的温暖减了许多。大家看外边没有可坐之处,又不是商事场地,就到我家去了。玉玲正在帮娘洗锅,看来了一群长辈,忙不迭儿搬来几个凳子,大家就都坐在院里太阳地上。

    玉玲搬完凳儿,说完热情客套话就进屋去了。七伯六叔都说这姑娘不错,队长却说咱们换个地方说事。我知道队长想了哪儿,忙说她知道咱村底细。这样队长就开口说了。

    “把大伙留下就是一个事儿,我觉得咱村丢下几百斤返销粮事小,丢掉大队秘书事大。不消说,大队秘书管着大队支部的印,人勤嘴乖就能入党,就能当支部委员……都知道奶奶的支书就是解放初当秘书现在干上支书的。我算过了,连科这年龄眼下当秘书,田湖大队的支书就早晚有一天会是咱瑶沟人。可这次连科不当秘书了,怕咱十八队今后十年、二十年连个党员也出不了……大家说吧,咱村要不要这个秘书?不要就他妈算啦!”

    “要呀!”七伯拍了一下膝,“支部没有咱村一个人,就像朝中没有本州一个官一样。”

    “操他八辈,去年大队罚我二十个水利工,支部有个人替我说半句话,也用不着大雪天让我在水里扛半个多月大石头。”

    “我算过了,解放二十多年,咱十八队和外队打过上百场官司,没他妈一场胜诉的。为啥,就因为支部里连咱村一根头发也没有……”

    “闲话别扯!”队长三叔从凳子上站起来,又蹲到凳上去,“要这个秘书可以,谁能把支书的心给拉过来……听说四队的星光是支书家干儿子。”

    都不再言语。爹把他刚称的半斤烟叶揉碎放在众人圈里。我觉得不知如何是好,看不出来大队秘书对我有啥儿前途,然村人对秘书的期望却使我不敢有丝毫的轻蔑。我站在上房门口看村人们为这芝麻小职的大队秘书费尽苦心,心里不觉又酸又涩。队长在吸烟。大伙都吸烟。他们是瑶沟的精明人物,瑶沟的大小事儿,队长没有主张,都要找他们商量。金黄色的烟雾在他们头顶盘盘绕绕,浓重起来就像一座云雾似的山,压得他们一个个都把头勾下去。七伯说给支书家送点东西说说情,队长问送啥?六叔说我有一双大头靴,队长说支书穿的皮靴里边带羊毛,还缺你的棉靴子。有个低辈分的哥问谁家和支书家有亲戚?七伯说瑶沟没人和支书家真正有亲戚。只好就又闷下,各自盯死自己眼下那一片脚地,样子神圣庄严,仿佛议论村中的生死命运。这样过了很久,爹觉过意不去,说不行算了,就让连科还去洛阳干小活。队长说当不当秘书不是你们家的事,看不透世事别吭声!爹就再也不好多语,陪大伙一道受着那种无奈的折磨。

    “不让你当秘书了?”

    “还没最后定。”

    玉玲一直站在我身后,她听队长们那么说了,就从我后身递来一句问话。当我回身看她时,忽然发现她脸色不好,淡红中透着浅黄,仿佛突然有病,像人在地上蹲久了,猛然站起头晕一样,双眼迷惘地看着我,似乎要重新把我认识一番。

    我问:“你咋了?”

    她走近我:“连科,你一定要当上大队秘书。”

    我说:“是我自己不想当吗?”

    她很凄凉地回身坐在屋子当央,好像我的一句话如同打了她一棒,那样一脸愁绪,一脸伤情,你从她脸上一时再也找不到订婚时的那种乐意、那种轻快、那种年轻姑娘的对世事纯净的乐观,我很迷惑。院里的长辈们还在闷闷坐着。我极想过去说声谁也别犯愁了,我压根儿就不想当秘书、不想当支委,也不想当支书。可我知道村里人需要我当,家里人需要我当,玉玲需要我当。我只好倚门呆着。我想起村前五角麦田,想起总是坐在麦田正中仰望着天空好像问着什么、或看见了什么的那只发痴的黑狗。我把目光从大门投出去。在我家看不见五角麦田,看不见那只黑狗,只能看见把树根伸到九爷家房里的皂角老树。冬日里,皂角树的枝条带着刺儿在空中摆来摆去,像有针的鞭子在空中抽打。我盯着皂角老树,阳光在枝条间跳动。透过枝条,天空的远处,有一块云彩又乌又浓。我觉得那云彩在我的胸里,胀得胸膛就要炸开。就这个当儿,队长忽然又从凳上弹起来,莫名地骂:

    “我操他奶奶……操他八辈!”

    这一骂,人都惊了,谁也不再抽烟,都惊恐地望着队长。

    玉玲从屋里出来了。

    “三叔,”她脸上这会儿很平静,像一个经过许多事情的中年女人,和她小我一岁的年龄极不相称,“支书家有个侄儿腿不方便吧?”

    “有个,咋?”

    “支书托人在我们村给他侄儿订个媳妇,一见面给了300块的见面礼,可人家女方不同意……”

    “不同意才好,让他一辈子打光棍。”

    “我想,”玉玲真的想了会儿,“要是能成全了支书家侄儿……大队秘书的事也就能成了。”

    眼睛眨一下,队长看着玉玲,就同一个学生看一个比自己年龄小了许多的老师。七伯、六叔们,听了这话也都忽然雅静下来,抬头盯着玉玲,仿佛真在死胡同中找了一条出路。过一阵,队长却突然哼了一下,说:“这是找媳妇,不是找母猪!”

    人都重又陷进沉默,以为事无前途了,不想六叔猛吸了几口烟,把烟锅往鞋底一磕,用一根草棒在锅里剜几下,吹了几口,将布袋往烟袋杆上一缠道:“要不……就把我家那几个丑妞嫁走一个。”

    院里人皆怔着,把目光移到六叔身上去。

    队长说:“支书家侄儿瘸得厉害……”

    六叔说:“知道。”

    爹说:“六弟,咱瑶沟今后五十年不出一个人物,也用不着这样。”

    六叔说:“她们能和支书家攀门亲戚,也算没白来这世上走一遭。”

    到此,就又静默悄息。队长抱着膀子,眼望着我家房檐下的一团麻雀。那麻雀在争占一个木尜,嬉戏斗闹得乐声四起。七伯始终不语,旱烟吸得啪啪有声。爹的半斤烟叶已被吸去三分有一。七伯脚下的烟灰像馍似的一堆。他的脸上如画像一般安然,一般静和,仿佛这半晌愁绪,一丝也没从他脸上掠过。别的几个,却不时瞟一眼队长,又瞟一眼六叔,想说话,又不好插言,只好那么不自在地看来看去。我始终倚着上房门框不劝。这一刻,我冷丁儿对玉玲生出许多无可谈起的看法,觉得她聪慧,聪慧得仿佛早已成了大人;觉得大队秘书若让玉玲去当,要不了几年,她就会入党,当支委,当支书。我很想和玉玲谈些什么,可又不知道该和她谈什么。我隐隐感到,我姐们的聪敏,远难和玉玲相比。我想,也许我家和瑶沟命运的变化会从玉玲成为我的媳妇开始?她依旧站在队长面前,像有主见的中年女人一样沉静地望着队长。

    队长则谁也不看,直到眼前那团麻雀飞了,才把目光落在六叔身上。

    “你想……嫁老几?”

    六叔站起来,

    “老大二十一岁,老四十七岁,让支书家挑吧……”

    最终,事情就这样定了。七伯和支书家有那么一丝道不明的亲戚,队长就说你去支书家跑一趟吧!先跟支书媳妇说。这是队里的事,跑半天队里给你记半天的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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