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学会 正文 第二十一章

    二十一

    宋扬寄予厚望的大红人毛泽西这边没有老同学信息，而李依依那边却突然有了。

    有天中午，宋扬接到李依依的电话。她兴奋地说，宋扬，你赶紧过来，我找到人了！是老同学。你快点过来可以吗？有好事。

    宋扬骑车过去。当他走进她19楼办公室的时候，发现与上次来时气氛迥异，满屋早春中午的阳光，她的脸在明亮地欢笑，绿色植物在闪闪生光。她站在书架旁，手拿着一张报纸，见他进来，就像轻快的小鸟展翅，迎了过来，把报纸递向他，说，你看你看，是我们同学！

    宋扬看报纸。一下子没看出个所以然。

    看见了吗，看见了吗？李依依说。

    宋扬说，政治局会议？

    李依依笑道，没让你看这个，没让你看头条，咱老同学再风光也不可能进政治局，你看下面。

    宋扬说，下面？“有专家建议，全面放开生二胎”。

    哎哟，李依依伸手敲了一下他的肩膀，尖声说，你看到哪里去了，还二胎呢，放开也没用了，我们已经生不动了，宋扬，看中间的图片。

    宋扬这才知道她要自己看报纸头版上的主照。

    主照其实是由6张小照片构成的一个方块，内容全是一位男子坐在街边修自行车，身后是夜色中的城市。题图文字是：靠近你，温暖我——周末夜，电厂工人十年如一日为路人免费修车。

    宋扬注视男子的脸。6张小照片上，随着年份的推移，他的面容在逐渐老着。老同学？不会吧。这是谁啊？宋扬问。

    你再仔细看看。

    宋扬仔细看，还是没看出来，感觉他比自己和李依依老。

    蒋亦农呀。李依依终于说。

    宋扬脑海里浮现出一个黑黑的瘦小孩，蒋亦农。

    不会吧。宋扬说，你怎么知道他就是蒋亦农？

    我哪会知道他是蒋亦农？如果别人不说，我也想不到会是他。李依依笑道。

    宋扬心想，即使你说了，我也认不出来，真是他吗？

    李依依告诉宋扬，这组照片前天发表在他们报纸上，是摄影爱好者拍的，作者是个老人，跟拍了好几年，报社有这样一个业余作者圈。

    宋扬再次打量这组照片，照片拍得很寻常，但好在有时间感，一年年跟拍，让男子的面容和他身后这同一片街区的变化显出了时间的力量，因而真实、扎实，不是一般表扬好人好事的简单调子。

    李依依介绍，前天报纸一出街，这组图片立马被人传到了网上，被誉为“美丽修车人”，轰动了。有人在意的是人物面容的逐年改变，有人在意的是同一片街区夜景的变迁，但不管在意什么，照片火了，于是全省媒体都去找这个人。照片是我们报社先登的，人也是我们记者先找到的，人所在的社区、单位也都被我们找到了。他身边的人都说，这是个好人，是该宣传宣传，他叫蒋亦农。

    哦。宋扬也激动起来了，全城找人，竟然是老同学蒋亦农。

    宋扬拿起报纸继续看照片，但还是没辨出一点记忆中蒋亦农的影子。

    记得小时候上学路上，会经过蒋亦农家门口，他家在年糕巷临街平房里。现在想来，他家境可能不太好，宋扬走过他家门口时，会对着黑乎乎的屋子叫一声“蒋委员长”，黑瘦小孩“蒋委员长”就背着书包，拿着一只馒头，边咬边走出来，与宋扬一起去上学。

    李依依满脸兴奋。

    她说，这是我们报纸近期社会关注度最高的报道，这是我们率先“发掘”的，很草根，很温暖，图好人也好，而且，宋扬，他还是我们老同学！

    宋扬还是半信半疑，问，真是他吗？

    她扬眉说，怎么不是，我都已经去见过他了，他小时候就住年糕巷，学校旁边的年糕巷老平房，连这一点我都跟他对上了。

    让李依依激动的还有，接下来，将由她来负责组织“美丽修车人”连续报道和人物典型推广活动。

    她对宋扬说，多家媒体拼得好凶哪，好不容易出了一个能火到网络上去的草根榜样，哪一家媒体都想抓这个典型。而且，省委宣传部也高度重视对“美丽修车人”的挖掘、推广，“美丽先行区建设”正需要这样的典型，因此各家媒体争夺激烈。我都动用了我家阿土的关系，才把这个典型拿到我们报社手里，宣传部门决定让我们报社负责深挖人物精神，主推长篇报告文学，甚至出书。

    宋扬在想“蒋亦农成活雷锋”了，而她在说，这个人物，当然得由我主抓喽，他是我小学同学呢，没人比我更适合。

    宋扬看她这高兴劲儿，笑起来，说，好，这是主业，你终于可以做点主业了。

    她点头说，确实是好事，当然，首先是蒋亦农好，我们班出了个大好人，而对我来说，这是缘，你说是吧，为什么我正想做点新闻主业时，偏偏就碰上了我们的蒋亦农，这不是缘吗？

    还真是机缘。宋扬点头。

    她用手指点了点宋扬，表情高深地一笑，说，对你也是好事。因为要推出长篇报告文学，要出书，所以得有人来写作，我想让你来写，让你来做这本书。哎，宋扬，省委宣传部门、蒋亦农所在单位，都将提供创作经费上的支持。

    我？宋扬说。

    李依依点头，解释自己的想法：对宋扬你来说，可不完全是为了稿费，你得评职称，这是当务之急，而要评职称，你就得拿有分量的作品出来。你们头儿李美平也这么说，她知道你平时也写写弄弄，但归根到底，你要有作品出来，并且要获奖，因为这对评职称有用，你总不能到这个年纪还是中级职称。宋扬，现在这个“美丽修车人”就是一个最好的评奖题材。

    宋扬惊呆了，她真热心，上次在少年宫“雅香”茶餐厅聊过后，她还真的惦记着他的事。他笑了笑，说，呵呵，我行吗？

    她扬眉说，怎么不行，你本来就在做出版，文笔也好，你知道怎么写这书。并且归根到底，你是他的小学同学，这一点没人可比。所以不算我开后门，你说还有谁能比你写得更出情出彩？

    宋扬笑道，你还真会做思想工作。

    这个中午她一直在激动，现在她说服了自己的小学同学加盟写书。她是多么高兴啊，她伸开手臂，做拥抱状。

    她还真的拥抱了一下自己的小学同学宋扬。

    她说，咱们好好做一把，谁让我们是小学同学呢，谁让我们班出了个“活雷锋”呢。哦，我们班还出了个“财富英雄”毛泽西。

    呵呵，宋扬也笑着拥抱了一下她，说，这个角度不错，他俩遥相呼应，耐人寻味，来自同一个起点，我们四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