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学会 正文 第二十九章
二十九
星期六上午，孟梅在睡觉，宋扬在网上查看中药治疗的有关资料。
突然手机响了，宋扬走到阳台上接听。他听见了儿子宋可逸的声音。儿子说，爸爸，我在你家楼下，你下来。
儿子来了？宋扬有些意外。平时可逸很少来他这个家。从搬进这新房后，每次邀儿子来玩，儿子总是不太情愿，说自己想吃必胜客，还是去必胜客吧。
宋扬了解儿子的性格，他是怕不自在，也由此表达一点他作为小孩子的态度。宋扬为此忧愁和别扭。记得有一次儿子难得来了，宋扬指着小床说，可逸这是你的床。儿子说，嗯。宋扬指着书架说，以后你的书可以放这里。儿子说，嗯。后来宋扬问他，要不今晚你住这儿，明天再回去吧？可逸轻轻嘀咕了一句：可是洗漱间没有我的牙刷呀。这让宋扬惊到了云端里。
今天儿子怎么来了？宋扬对着手机说，可逸你上来。
儿子说，不，我在楼下等，爸爸你下来。
宋扬虽有些别扭，但心想，小孩子，就不跟他较真了，顺顺他吧。
于是宋扬轻声下楼。可逸站在花坛边。这么看过去，儿子瘦瘦的，脸色有些白，显得年纪还小，正支棱着眼睛在张望着自己，神情文静。
宋扬问，吃过早饭了吗？
儿子点头。
宋扬问，你坐公交车来的？
儿子说，坐地铁，然后走来的。
宋扬等着儿子说有什么事，他总不会是来找自己玩。
儿子说，爸爸，我在外国语学校读了一个月的书了。
宋扬想，哦，对了，差点都忘记这事了。原本每月与儿子有一次聚会，但现在因为孟梅病了，上个月后就一直没聚，儿子这是来告知在那边的学习情况吧。
宋扬就告诉儿子，孟梅阿姨生大病了，所以爸爸也没来得及过问你在那边学得怎么样，还好吗？
这么解释后，宋扬又感觉说得太直，好像儿子不重要似的，怎么可以不问呢，再忙也得问，是自己儿子呀。
于是宋扬又赶紧说，爸爸心里记着的，也担心你在那里不适应，毕竟是一个新的环境，可逸，那边比原来学校好吧？
在可逸身后的花坛里，种着桂花树，这个季节树上居然缀着淡黄色的花蕾，虽然没有香味。可逸脸上有了笑容，他说，爸爸，我想转学，转回去。
宋扬没听明白，或者说听明白了，但没反应过来。啊？他说，转回来？
可逸说，是的，我还是喜欢原来的学校，我想回去。
宋扬扬起了眉，满脸惊愕，说，可逸，我们都花了好多钱了。
可逸眼睛里有光亮闪了一下，他告诉爸爸，问过校长了，现在转回去，赞助费可以退还我们的，因为想进来读的人太多太多。
宋扬有些心跳，他瞅着这正在长大的儿子的青涩脸庞，问，可逸，你不是想给爸爸省钱吧？
可逸说，我想原来的学校。
这时候他的表情就是小孩，天真，执拗。
宋扬说，但是我们已经转学了，并且也读了一个月了。
可逸说，我想原来班上的同学，我们球队的同学。
宋扬看儿子这呆萌样子，都哭笑不得了，他说，我们是去读书的，国际合作班与国外的教育体系接轨，是很好的。
可逸一只脚在轻踢花坛，他说，但对我不是太好。
为什么？宋扬问。
可逸没直接说为什么。他告诉爸爸，上周体育课有位同学掉了一只手机，是三星的Note3，老师让他帮助去操场上找，结果没找到，但捡回来了三只iPhone5。
宋扬说，啊？
可逸说，所以班上的那些人跟我根本不是一回事，他们看我大概像空气，而我跟他们也不是同类项……
宋扬心想，他在那里不开心？
可逸说，不是同类项是不能合并的，合并了也未必是真正的同学，有老师也在这么议论，现在不是一个阶层的扎在一起成同学，都累。
可逸此刻的神情变得有些像大人，这个年纪的男生就像小公鸡，一会儿小孩一会儿大人，青涩，带着些任性、刺毛。可逸说，爸爸，我想回原来的学校去。
宋扬听明白了大概，他瞅着儿子心生怜痛。他说，可逸，你也别太敏感了，我们不跟他们比经济条件，我们别在乎人家看得起谁看不起谁。
可逸告诉爸爸，但他还是喜欢原来的学校，在那里开心一些，在这里班上不开心，再说还要花那么多钱。
宋扬说，你不要管钱不钱的，也不要管什么学校啦同学阶层啦，我们靠自己，不指望别人，你妈说的同学关系还早着呢，这世界变化大着呢，谁靠谁啊。
儿子嘀咕，那干吗花那么多钱转学，爸爸你现在又没钱。
宋扬说，爸爸虽然钱不多，但为你，爸爸什么都愿意的。哎，这事你妈妈怎么说？
儿子眼睛里有晃动的波光，他说，这事妈妈现在随我了，她说我在学校里不开心这不行，所以转回去也行。
宋扬有些发愣，再次问，你不会是给爸爸省钱吧？
儿子摇晃着脑袋，看着地面轻声嘟哝，能省干吗不省呢。
宋扬说，爸爸会去赚的，你不要操心大人的事。
儿子“嗯”了一声，说，我走了。
三天后在陪孟梅去医院检查的路上，宋扬的手机收到了一条银行短信：到账10万元整。
宋扬想着星期六上午儿子在楼下花坛边的样子，心中呢喃：宝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