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钧武站在晨光洒照的花树下,看着闪避开他的目光后就一直看着湖面发呆的小源。拓跋师叔一生荒于武学,竟然连易容功夫也没学好,教出的徒弟连做个面具都如此拙劣,见过她的真实容貌,这张苍白木讷的面具显得格外碍眼,他不由想起那夜月下初见时的惊心动魄。
“哎呀呀!”缓过神来的严敏瑜大呼小叫,“太厉害了,裴师兄!”她之前叫师兄的时候纯然只是亲昵,见识过这招惊天动地的飞雪留香后,再叫师兄都变了崇拜和尊敬。
“这……这……”元勋结巴地指着湖面,“原来飞雪留香是这样的!”他感到完全被姑姑骗了!崇敬之余,他也起了要好好跟裴钧武修习的心,他用出的招式和自己的完全是两个境界,这么一比,姑姑教出的徒弟简直太不入流了。
裴钧武谦和地笑了笑,“你们只是没……”他顿了一下,想说没摸到门道,又觉得太打击他们,“没用对方法,只要悉心苦练,自然也可小成。”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又忍不住看了小源一眼,她没有说话,只愣愣地盯着湖面不知道在想什么。她穿了件淡蓝色的衣衫,质料相当名贵,毕竟拓跋寒韵是西夏皇族,自然不会少了好东西。如此金贵的衣裙,却因为她随意披散着头发而显出一种娇滴滴的慵懒,少了华丽却添了韵味,裴钧武默默地瞧着,不管用多粗糙的面具遮挡了容颜,她这身风华却毫不受损,他不自觉地想到了一个词:天生媚骨。
“有人在用飞雪留香吗?”声音穿花渡水而来,细微却清晰,十分悦耳。
显然,喊话的人内功不弱。
裴钧武听了,眼神一凛,收敛了心神。
“谁?谁?”拓跋元勋和严敏瑜东张西望,头摇的像拨浪鼓,还是没找到声音的来处。
“可是蓝师叔门下?”裴钧武也用同样的方法回应,声音在近处也不响,但却被内力送出很远。他淡然地挑了下眉,这种传音功夫也是本门秘技“千里鸿信”,对方能用得这般好,可见不是等闲人物。
一道月白色的身影从湖一侧的树林里飞掠而来,那么轻盈,那么迅速,飘摆的衣袂和黑发,让他像是从天而降的仙人。
他的脚尖轻点着湖面上的嫩荷叶,每一下优美的如同舞蹈。
小源简直无法呼吸了,这身法她太熟悉,这是娘常用的,本门轻功最高境界“莲舞”。
没想到,男人也可以把“莲舞”用的这么美。是美,而不是漂亮,他的身法比漂亮更优雅更潇洒,只能说是美。
他的人……也只能说是美!
白皙的面孔有着最完美的轮廓,配着丝缎般的黑发,晶莹的如同上好的温玉。他的眼睛是天池里最清澈最纯净的水,或许是冰?都不,他笑的时候,眼睛里是水,不笑的时候,眼睛里是冰。
俊挺的鼻子,雅致又有些冷漠的薄唇……他无一处不美。
这么美的男子,却周身笼罩着坚毅刚勇之气,他是玫瑰与匕首的组合,或者是白云和雷霆的交融。
所有人看着他……都呆了。
就连小源都管不住自己直直的看他,忘了不好意思,忘了该震惊。
拓跋元勋都有些痴了,男人……不,人怎么能好看到这种程度?
那人飘然止步后,让人窒息的美丽眼眸扫过看着他发呆的所有人,最后停在裴钧武脸上。
“裴师兄?”
“嗯。”裴钧武点了点头,不愧是蓝师叔的弟子。基本上……什么样的师父就教出什么样的弟子。
“我姓伊,伊淳峻。”他抿嘴一笑,似乎白云流水全失去光华,芳树落英皆黯淡失色。“除了我师父,真没见过谁能把飞雪留香用得这么强。”裴钧武还稍稍稳得住,其他人都倒吸了口气,这人……美得都不像人了。
一时周遭十分安静,还是裴钧武轻咳了一声,说:“既然大家都来了,就随我回霜杰馆吧。”
伊淳峻并不问小源等三人的名姓,含笑的眼睛天生带了三分魅惑,他的目光只随着裴钧而动,裴钧武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只得转身先行领路。
伊淳峻轻声笑了一下,只听元勋哼了一声,赶紧捂住鼻子,竟然流鼻血了,严敏瑜鄙夷地瞪了元勋一眼,没见过世面的东西!不过……说实话,刚才伊淳峻那一笑,她也喉咙涌起一阵腥甜,那真是美得让人吐血啊!与小源这样的天仙绝色相处十年,竟然也扛不住伊淳峻这一笑!
“师兄,你等等我。”伊淳峻的脚步轻盈无声,或许他轻功太好,又或许……反正有种说不出的味道,他每一步都好像踩在花朵上,似乎没踩实,又好像重重地踩在大家心里,麻麻痒痒的。他几步就赶上了裴钧武,竟然勾住了裴钧武的手臂,“师兄,你的大名……”他又笑了,“我可是久仰了。”
小源他们三个被扔在后面,看得十分清楚,身负绝顶轻功的裴钧武平地走路都踉跄了一下,挣了下胳膊,没有成功甩脱伊淳峻。
元勋的鼻血又涌出新的一股,他担忧地鼓励:“裴师兄,挺住!”
虽然伊淳峻的举止很破坏那种看他第一眼时因为美而产生的神圣感,但他的不羁和风流带出新的魅惑,倒也不致令人厌恶。
只是……元勋也见过不少有那方面癖好的人,这位伊师兄身上难掩的霸悍之气倒让人难猜他到底是……
不管怎么样,俊秀雅致的裴师兄都悲剧了,压或者被压,他都不想的吧……
元勋又看了眼伊淳峻的背影,连背面都那么妖娆**,他听见严敏瑜也痛惜地叹气。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摇头,一个人太美了,精神大概就不正常了!
可惜,可惜啊!
小源倒是步履轻快,心情也似乎好了一些,越乱越称她心。一想“萧菊源”多了这么位“敌手”,她就不知不觉地微笑起来。
各自想着心思,路程似乎变短了。
小源抬头看了看考究大门上那块匾额,霜杰馆,气派又不失典雅,落款是裴钧武。两边是一副精致的对联,写着:怀此贞秀姿,卓为霜下杰。
看着裴钧武出挑的书法,小源皱起眉,心底莫名其妙地升起一种嫉妒。离开中原十年,拓跋寒韵也不曾正正经经替他们请位好的教书先生,她虽然看书识字不成问题,书法却实在拿不出手。当年爹娘为她挑选了裴钧武……如今她却相距他如此之远!功夫,气度,学识……她已经没有一样可以匹配他的了,而且,就连未婚妻的身份也被夺去。
当初娘说的隐姓埋名,平淡度日,她的确做到了,却失去了那份洒脱。萧鸣宇、李菊心无论改叫张三李四也好,属于他们的光芒是不会被掩灭的,他们本就是仙落凡尘。可她李源儿不一样,见过太多出色人物,她明白,她已经完全落得和师父拓跋寒韵相同的地步,只空有一副皮囊。如果她不是萧家女儿,裴家故主,裴钧武……如何还能喜欢她?
裴钧武引着大家进了门,精美的宅院雕梁画栋,仆从如云,满眼是各色名品**,可见裴家对这位菊源小姐还是极其重视的。小源冷眼瞧着,大厅前的花圃里栽植的全是粉葵,密密匝匝的一片淡粉,倒也赏心悦目。这是娘最不喜欢的种类,当年萧家庄也只有用做客房的几处院落种了些,粉葵形似牡丹,虽艳却少了属于菊的那份风骨。小源瞧着,心里倒舒坦了,“萧菊源”并不懂菊。
春菊大多凋谢,夏菊才打苞,几个花匠忙忙碌碌,挑选开得好的花朵剪下,丫鬟们托着考究的花瓶,配合花匠们摆出满意的形态。小源极轻地冷笑出声,萧菊源非但不懂菊,更不爱菊,真正的爱花人,怎舍得把高傲花枝折断,只自私地欣赏短暂的绽放?她以为自己已经很小声了,裴钧武和伊淳峻还是都回头看了她一眼,小源有些懊恼,她又忘记以他们精湛的内功,再细微的声响也逃不过他们的耳目,她太大意了。
“武哥。”厅里屏风后传来一声娇软婉转的呼唤,人也款摆生姿地走来出来。“师兄妹们都到了?”
小源紧紧握住拳,十年了,她似乎还没准备好这一刻的见面!
“萧菊源”她穿了身粉红的纱衣,黑发雪肤,眼睛因为内功深厚而明亮艳丽,长长的睫毛微微忽闪着,含着笑带着羞打量着每一个人。她的身材高挑丰满,浓纤合度,细柔的腰肢显出娇媚风流。
小源看着她,真是完全都认不出了,当年瘦弱怯懦的黄小荷的确变成了一个美女。
一直老实又嘴快的拓跋元勋张着大嘴看了她一会儿,有感而发道:“这样的姑娘竟然是李师叔的女儿?!”
元勋说的对,虽然母亲有菊仙子的美誉,眼前的少女却艳美如牡丹。尤其是她看男人时似羞非羞,含情带笑,一瞥而过的神态,撩得女人都会心旌摇**,根本没有高洁孤傲的菊韵。
女人看女人挑剔又敏锐,严敏瑜带着略微的酸意仔细地看了萧菊源一会儿,撇了下嘴。
这个少女很美,却美的很肤浅,哪儿都漂亮,也很撩人,说她是第一美女吧,似乎也当得起。只是……她根本比不上小源!
萧菊源很美,虽有美态却无艳骨!她的美貌和娇滴滴的神态让人心里痒痒的,下流点的马上就会产生肉欲。可真正的美女应该是小源那样,不用一言一语,默默地站在那儿就能让人为她疯狂了。她又想起李元昊看见小源时的情景,小源对他冷冷地连个好脸色都没有,李元昊简直痴迷了,若不是师父和元勋出面,还不知道这个西夏太子要做出多离谱的事。这才是美人该有的魅力吧?让人癫狂的本领几乎像是蛊术,而不是萧菊源这样,美得有点儿腻。
“这位是……”因为伊淳峻太过耀眼,站得离裴钧武又实在太近了,萧菊源甜笑着先对他开了口。这一看,她惊叹中忘记收敛自己的情绪,直直地盯着他的脸,回神后红了脸,垂下头不敢再看他。
“在下伊淳峻。”伊淳峻微笑着回答,态度从容,像下考语似的说,“你的皮肤真好,比我的都细滑。”他的声音很好听,清越而富有磁性,偏偏说出这么句话来,让人感觉十分怪异。
裴钧武失态地咳了一声,萧菊源像受了惊吓似的猛然抬头看伊淳峻,嘴巴动了动,喉咙里像梗了块东西上不来下不去。
大家都很同情她的感受,因为都是过来人,伊淳峻不说话还好,一开口——神像便崩塌了。
他又用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眼神看着裴钧武,幽幽地说:“这就是你的未婚妻啊……还不错。”
裴钧武面无表情,嘴角轻微地**,其实这是一句很平常的话,可让伊淳峻那么怪里怪气地一说,就是让他毛骨悚然。
萧菊源的确是心机过人,平复了一下情绪,又笑眯眯地开口岔开话题,她很不见外地对元勋说:“这位就是拓跋哥哥吧?”
“嗯。”元勋点点头,严敏瑜却暗自很不屑地撇嘴,拓跋哥哥?真够肉麻的!
“严师姐,李师姐?”萧菊源礼貌地问候,严敏瑜就是觉得她对师姐妹不如对师兄们热络,骚狐狸!她懒懒地应了一声。
小源嘴角含笑,静静地看她,明明比严敏瑜还大,却做作地喊她们师姐?萧菊源越俗艳,她就越高兴,这笑意尽管讽刺,被人皮面具一挡,倒显得比严敏瑜和气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