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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余 正文 第四章(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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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孩子被鱼刺卡了。

    余庆急得眼珠子通红,骂她老婆干什么吃的。他老婆吓得要哭。他大女儿春儿已哇哇哭了。丈母大和丈母娘一个说用干饭噎下去,一个说用镊子夹。匆匆忙忙,干饭和镊子都拿来,可孩子嗓子眼太细,两样都不可取。

    余爽蹲在旁边,心急火燎,她把侄子看得重,“赶紧送医院!”她觉得这一家人都在胡闹。

    “我来试试。”声音从背后传过来。是康隆。余爽说你有什么办法,你比别人能?卡鱼刺就得上医院。康隆却很沉稳,让拿一杯凉水过来。

    余庆赶紧取了来。

    只见康隆拿起一只筷子,在饭桌上画“丹”字,每写一笔都念念有词,写完,又不知念了什么咒语,三遍。

    “服下。”康隆递过水杯。余庆老婆接圣水一般接了,慢慢给儿子灌下。没用。孩子还是哭。康隆并不慌张,说再来一遍。写字,念咒,灌水,依次操作。

    奇了。水灌下去,孩子竟不哭了。全家人大觉惊异,直夸康隆是神仙。余爽问康隆刚才做的是什么。康隆两手背在后面,得意地,“九龙化水大法。”

    其实不过因为凉水最安全。再不行,只能去医院。

    不明觉厉。余爽顾不上细问,凑过去看侄子。余庆老婆刚才还抹泪,这会已然欢天喜地,跟儿子玩逗逗飞。

    “ma——”短促的叫喊。清清脆脆。

    全场静默。

    又来一下。是小孩叫的。

    这是他人生叫的第一声妈。

    余庆老婆先是惊,再是喜,大女儿第一声叫的是爸,二儿子第一声叫的才是妈。是她!到底儿子亲。儿子叫妈啦!余庆老婆呜呜哭了起来,十月怀胎,经历剧痛,孩子来到人间,又要哺乳养育,不知受了多少罪。

    全部的苦楚似乎在这个瞬间都融化在这一声叫喊中。余庆老婆拥着儿子,又是亲又是蹭,泪流满面。

    丈母娘在一旁提醒,“慢点慢点,小心孩子,肚子不能压。”

    回到宾馆,余爽脑海中都还是弟媳妇拥着儿子的画面。从哭到笑,再到又哭又笑。这情感的浓度,仿佛一颗核弹爆炸。心海掀巨浪,叫人久久不能平静。

    这是生命的喜悦。和穷富、阶级都没关系。那一瞬间,一切回到原点,回归到生命本身。余爽恍惚。过去,她是那么不喜欢孩子,不喜欢带孩子的妈妈,每次在小区里遇到,她都绕着走。她觉得那是麻烦。可这日的一哭一笑,赤裸裸、原生态的情感冲击,又不自觉地引她反思。

    生命是个过程,体验本身就是意义。谁规定这孩子一定更大富大贵,谁规定他就一定更要成功,谁的生活又真的完美?人生不过百年,算计有什么用?归根到底,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真正属于自己的,只有这一份体验,一份回忆。

    想到这儿,余爽不禁有些怅然。她是要错过这种体验吗?不知道。似乎还来得及,但她下不了决心。许久,她就那么呆呆坐着,原本坚固的三观隐约有点松动。

    康隆推门进来。他和余爽各住一个单间,跟在家的格局一样,不影响彼此睡眠。从余庆那出来,康隆便感觉到余爽的失落。的确,那一幕,他一个男的都觉动容。弟媳妇比她还小几岁,马上已经是三个孩子的妈。她呢。

    好多事不容细想。一细想,免不了自怜。

    他约她出去走走,说附近有个园林,值得一看。余爽换了衣服。天冷,她加了个帽子。两个人到园林一看,那么小。过去是个富绅的私家花园,江南风格,三寸牙雕。

    出来见有不少年轻人在江边等船,要往江心岛去。康隆问去不去。余爽说去看看。康隆笑说也不知道是什么。余爽来一句,“随遇而安。”

    登船,过江。到江心小岛,才知道江那边今晚要放烟花。岛上的摩天轮是最佳观看地点。

    “坐不坐?”他征求她意见。

    “来都来了。”余爽说。她已经告知余庆,晚上不过去。隔天再吃一顿饭就走。

    白元凯来电话。打的是康隆手机。两个人互道新年好,康隆又把手机给余爽。元凯第一句就问:“有没有欺负老康?”开玩笑口吻。

    余爽不客气,“刚送了新年礼物。”

    元凯上钩,忙问是什么。余爽笑答:“什么?呵呵,一顿好打。”

    两个人随即哈哈大笑。

    元凯问余爽他们在哪呢。

    “等摩天轮。”她说。

    “玩浪漫。”

    “你呢。”余爽问。

    白元凯说他没出去,跟几个团队成员一起过年。余爽道:“找个女人照顾照顾你。”

    元凯回击,“操心操心自己吧。”

    跟着又是一阵笑。

    天黑了。冷飕飕。好在风不算大。摩天轮边排起长队,只等着烟花鸣放,才开始登轮。终于,江对面绽放万般光点。康隆和余爽排在前面,率先登轮,轿厢摇摇晃晃,朝半空中去。

    五光十色,琉璃世界。真美。

    余爽不禁双手合十。慢慢到顶端。

    康隆问:“要不要来一个。”

    “什么?”

    “吻。”

    这种氛围,似乎是需要一个吻配合。

    余爽欣喜,但还要假装不在乎的样子,不耐烦地,“要来就来。”都是“中年人”,接吻什么的,不是大事。康隆站起来,凑过去,轿厢突然失去平衡,猛烈摇晃。余爽连忙说坐回去坐回去。

    康隆只好重新把屁股摆回座位,伸着脖子,仿佛天鹅啄水般献上嘴唇。

    余爽闭上眼睛不动。康隆也不动。江对面烟花噼里啪啦炸得厉害。余爽等了半天没动静,这才睁开眼,气急败坏地,“你得主动呀!你是男的!”

    好好好。

    康隆只好又探着身子,一只脚留在原地维持轿厢平衡。好不容易,把这吻完成。

    轻描淡写地。

    这糟糕的吻!

    余爽不耐烦,“行了行了。”赶紧结束为妙。刻意为之的浪漫,已然酿成车祸现场,狼狈得很。

    轿厢开始下沉。一只鸟从窗边飞过。远处是江,近处是鸟,漫天烟花,此情此情,康隆诗意大发,随口念道:“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生死相许。天南地北双飞客,老翅几回寒暑。欢乐趣,离别苦,就中更有痴儿女。君应有语,渺万里层云,千山暮雪,只影向谁去?”

    轿厢落地。余爽听得起鸡皮疙瘩,“好啦,大博士,下去吧。”康隆嘿嘿笑。他是诗词爱好者。

    一夜安睡。次日又是一番热闹。如果说头一次见,余爽对这种热闹惊异、感动、羡慕,那么到第二次,她则有了免疫——她有点躲避。

    吃了饭,给了压岁钱——三份。肚子里那个她提前给。做姑姑的一年也来不了几趟,也是为了余庆做面子。大面场顾好,当晚就走。她似乎也没心情冶游。直接回大城市。

    康隆感觉到她的低落。

    他不问。

    在列车上,余爽连着叹了几回气。

    康隆觉得不吉利,才问:“干吗老叹气。”

    “有吗?”

    “好几次了。”

    余爽摸摸胸口。

    “不舒服?”他关切地。

    “没有。”

    “羡慕了?”康隆转了个话题。

    余爽心事被看穿。反弹剧烈,大声,“没有!”

    “想结就结,想要就要,没什么大不了的。”

    “说了没有!”她脸色陡变,反攻,“干吗,后悔了?”

    “什么意思。”

    “后悔跟我在一起。”

    “别太敏感。”康隆说,“你知道我不在乎这些。”

    余爽扭过身子,和他脸对脸,郑重地,“别为我勉强。对你不公平。”

    “没有的事。”

    余爽心情瞬间好转,一笑,“我有那么大吸引力么。”

    “你美得不自知。”

    “不自知?自己不知道?很重要吗?”她不自觉单手摸摸脸蛋。

    “跟栗子一样,”康隆打比方,“不剥毛的栗子最可爱。”

    “那剥了毛呢。”

    “剥了就有点油腻。”

    “什么意思。”

    康隆换个坐姿,“不管男人女人,一旦意识到自己很漂亮,并且开始利用这种漂亮,就有点油腻。”

    “你讽刺梦姐。”余爽毫不留情地。

    “欢迎对号入座。”康隆耸一下肩。幽默。

    余爽被逗乐了,“那么说,我们之间,眼下,现在,此时此刻,是有爱情的。”她反过头戏耍他。她要“玩弄”男人。

    “有的。”康隆很配合。

    “然后呢。”

    “然后我都想向你求婚了。”

    “打住,俗。有爱情就得结婚,那刘嘉玲和梁朝伟……”

    康隆怕听这俩人的例子,“结婚也未必都是因为爱情,只要不讨厌,就可以结婚。”

    “我不行。我必须因为爱情。”

    “我们不是有爱情么。”

    “行啦。”余爽不耐烦,“以后不许念诗。头疼。”

    康隆笑着,头向后靠,嘴里念叨,“鹅鹅鹅,曲项向天歌,白毛浮绿水,红掌拨清波……”余爽戴上耳机,瞧窗外。过了好一会,车厢里安静了。康隆侧身,面朝余爽。她背对着他。

    “是不是羡慕你弟媳妇?”他轻声问。

    余爽微微动了一下。也可以理解为是车厢晃动导致的身体微颤。她闭上眼,假装睡着。

    她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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