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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卫东官场笔记6:仕途动荡 正文 第九章 曾经的领导成了自己的下级

    九百年修来的搭档

    上午,侯卫东与小佳刚从益杨县回到沙州,常务副县长周福泉打来电话:”侯书记,今天江津主任要求谈判小组和梁秋河正式接触,您有什么要求?”

    侯卫东道:”我只有一个要求,按照正常谈判的要求,和胜宝集团对等谈,尽量将对方的底牌摸清楚。”

    周福泉为难地道:”梁秋河这人很不好打交道,昨天他隐隐提过要和一把手谈,将他的底牌摸出来,很难。”

    侯卫东冷哼一声:”梁秋河是胜宝集团二级公司的总经理,我们派了常务副县长来谈,已经是对他的尊重了,没有进入实质性谈判阶段,我不会出面,或者说,胜宝集团大佬没到之前,我不会出面。”

    周福泉担任了成津谈判组副组长,主持前期的谈判工作,看起来风光,实际上是坐在火山口工作。挂断电话以后,他心里一阵苦笑道:”如今投资商是大爷,稍不如意就甩脸子,对等个屁。”

    事情不出周福泉所料,在正式谈判之中,梁秋河没有多少诚意,纠缠于鸡毛蒜皮的小事,而且三天两头飞回香港。

    国庆以后,梁秋河再次在谈判过程中飞回香港以后,周福泉终于发了火,屁股一拍回到成津。回到成津以后,周福泉心里又隐隐不安,来到侯卫东办公室,汇报了谈判经过。

    侯卫东冷静地分析道:”梁秋河就是胜宝集团二级公司的负责人.他没有决策权,他的种种过分的举动,我的理解这只是讨价还价的手段。周县长这一段时间辛苦了,既然梁秋河回香港,你就抽时间专心研究政策法规,到时等谈判的正主来了,我们才能做到有理、有礼、有节。”侯卫东一席话,让周福泉身心稍稍轻松了下来。

    过了一周,胜宝集团终于派出了大人物,董事局常务董事樊得财特意到沙州拜访了市委书记朱民生。席间,樊得财特意重申了胜宝集团在沙州投资的意向,临走时,道:”我们胜宝集团秉着一颗拳拳报国之心到大陆来做生意,得到了省委蒙书记、钱省长以及朱书记、刘市长真诚接待,在此代表家兄表示感谢。”

    他叹息一声,脸上现出犹豫之情,慢吞吞地道,”我觉得成津县对胜宝集团的投资并不太重视,县里只派了不能拍板的副县长来主持谈判,凡事都要请示,导致谈判进展很缓慢。家兄已有到其他省考察的想法,只是考虑朱书记的友谊,才被我劝住。”

    朱民生听了这番话之后,表情未变,等到送走了樊得财,他马上给黄子堤打了电话:”刚才和胜宝集团董事局常务董事樊得财进行了沟通,他对成津县有看法,你代表我,代表市委,向县里讲一讲胜宝集团的重要性。”

    黄子堤趁机上了点眼药,道:”我听说谈判进展不是太顺利,侯卫东和蒋湘渝都没有参加谈判。”

    朱民生道:”樊得财是商人,商人天然逐利,他的话不能全听,但是,成津的县长人选拖了这么长的时间,应该早日确定下来。侯卫东人年轻,我的想法是配一个比较老成的县长,老中青的班子才是最和谐的班子。”

    黄子堤最懂朱民生的心思,默想一会儿,道:”侯卫东太年轻,大是大非面前,市委并不能完全放心。我这就去与易部长商量,提一个成津县长的候选人名单,请朱书记决断。”

    朱民生道:”侯卫东人年轻,有冲劲,做出了许多成绩,这一点还是值得肯定的。当然,人无完人金无赤金,选配好班子是一门艺术,你去好好琢磨,尽快把方案提出来。”

    黄子堤从朱民生办公室出来,就给易中达打了电话,道:”中达,成津的事情你考虑得如何?民生书记倾向于年龄稍长一些的,你下午到我办公室来一趟,一起研究此事。

    易中达对此心领神会,道:”方案是现成的,我马上到黄书记办公室来。”

    第二天早上,市委副书记黄子堤、组织部长易中达一起来到了朱民生办公室。易中达的推荐名单上有五人:市委研究室主任周彪、益杨县常务副县长曾昭强、成津县常务副县长周福泉、市商委副主任钱宁、市纪委副书记钟洋。

    朱民生看了名单,除了市委研究室主任周彪以外,其他四人都没有太深的印象,而对研究室主任周彪,他没有什么好印象。仔细翻看了五人的档案,他一时拿不定主意,道:”子堤,你对沙州的干部最熟悉,有什么想法?”

    黄子堤早有准备,却故意思索了一阵,才道:”组织部提出的五个人选都还是不错的,我先分析成津县当前面临的具体情况,然后再提建议人选。”

    “沙州下辖的四个县,历来就是益杨的经济条件最好,其他三个县相差不大。这几年,成津从章永泰开始起步,经济发展得很快,目前开工的大项目有竹水河水电站、庆达集团水泥厂,随后有可能开工的就是全省重点项目胜宝集团。从这个角度来说,成津新任县长应该选基层经验丰富,又有一定政策水平的同志。市委研究室主任周彪同志理论丰富,可是缺少基层实践经验,不适合到成津。钱宁副主任各方面都可以,就是为人太软了一些。周福泉刚进常委,资历浅了些,最合适的人选是曾昭强和钟洋。”

    朱民生拿过了曾昭强和钟洋的基础材料,细细地看了一遍,他忽然发现一个问题,道:”我记得侯卫东曾经在益杨工作过,他和曾昭强曾经是同事?”

    黄子堤介绍道:”侯卫东大学毕业的时候,曾昭强就是益杨县交通局长,侯卫东在益杨当开发区主任时,曾昭强是副县长。这个同志最显著的特点是基层经验丰富,作风过硬,而且从职级上来说,他一直是侯卫东的上级。”

    最后一句话,让朱民生心中一动,但他仍然不动声色,故意将钟洋的档案拿到面前,良久,道:”把五个人的简历都放在我这里,让我好好看看。

    此时,益杨常务副县长曾昭强并没有意识到他的命运就要因为市委几个人的小规模碰头而改变,他坐在易中岭别墅的客厅里,两人有一句无一句地闲聊着。

    到了下班时间,易中岭打了个电话,对曾昭强道:”中达和子堤书记很快就要过来,今天晚上我们四人可以打几把双扣。”

    曾昭强身高体胖,平时官威很重,今天却是笑容满面,道:”黄书记打得好,我的水平差远了。”

    到了6点,院子里就听见了汽车声,曾昭强跟着易中岭来到院中。”易部长,您好。”曾昭强比组织部长易中达要高出半个头,他尽量低头弯腰,看上去就和易中达的身高相差不多。

    等到7点,市委副书记黄子堤来到易中岭的别墅。

    易中岭为黄子堤开了车门,等到黄子堤下了车,道:”今天空运了海鲜过来。”

    黄子堤道:”光有海鲜没有用,还得有好厨师,否则是浪费材料。”易中岭笑道:”黄书记,我这个厨师可是花了大价钱从澳门请过来的,是做海鲜的一流高手。”

    见到站在一旁的曾昭强,黄子堤开门见山地道:”老曾,侯卫东是个个性很鲜明的领导,和他搭档,你要有心理准备。”

    曾昭强尽量掩饰心中喜悦,按照常见的官话套路道:”请黄书记和易部长放心,我会处理好与县委书记的关系,不越权、不放权,将县里的事情办好,不辜负领导的信任。”

    黄子堤却道:”你别太软,应该坚持的事,还得坚持,否则就没有发言权。”

    听了此语,曾昭强楞了愣,他明显感觉出黄子堤对侯卫东的不满。晚上大家玩得很尽兴,直到凌晨两点才休息。

    早上,曾昭强在睡眼蒙昽中起床,抬头看到墙上的挂钟,已是上午9点。他蹲在卫生间里,将关闭的手机打开,打开的瞬间,手机清脆地响了起来。

    驾驶员声音很急,道:”曾县长,县委办综合科海宁科长一直在找你,他说市委朱书记请你到他办公室去。”

    “谁叫我?”

    “市委朱书记。”

    曾昭强吓了一跳,道:”你赶紧来接我,我在昨天晚上那个地方。”‘他又给综合科科长海宁打电话:”海宁,朱书记找我吗?什么时候?”

    海宁曾经在交通局工作过,作为老下级,他和曾昭强一直保持着来往,正在焦急地寻找曾昭强。听到曾昭强的声音以后,他在电话里长舒了一口气,道:”曾县长,您总算回电话了,早上八点半,我接到市委办赵诚义副主任的电话,朱书记请你在九点半到他的办公室。”

    作为副县长,平时根本没有机会到市委办公室去聆听指示,此时得知市委书记召见,曾昭强知道成津县长基本上算是到手了,他心中再次涌起一阵狂喜,道:”谢谢了,海宁。”

    曾昭强低头再看手机,见时间已到了9点20分,顿时吓了一大跳,提上裤子就往外冲。见易中岭正在院中喝茶,急道:”快把钥匙给我,朱书记找我谈话,只有十分钟的时间了。”

    易中岭道:”我送你过去。”

    “不用了,我自己开车。”

    接过易中岭递过来的车钥匙,曾昭强开着院中那辆宝马直奔市委。他当了多年交通局长,驾驶水平很是不错,加上宝马车性能好,一路狂飙,连闯数个红灯,从城郊赶到市委大院只花了六分钟。

    宝马车上放着绿色的市委通行证,门卫不仅没有问,还对着车立正敬礼。

    一路小跑着来到了电梯口,电梯却故意与曾昭强作对,停在顶楼始终不动。曾昭强心急如焚,又从安全通道直上三楼,赶到了朱民生书记办公室时,刚好9点30分。

    赵诚义站在办公室门口,见曾昭强过来,看了看表,道:”曾县长真准时,9点30分,一分钟不差。”

    曾昭强稳住了心神,道:”本来想早点来,路上堵车了,幸好没有迟到。”这一两年沙州汽车数量明显增加,在老城区就时常堵车,老百姓开玩笑道:”堵车是大城市的标志,沙州开始堵车,说明沙州已经进入了大城市行列。”曾昭强当过交通局长,对堵车很敏感,顺口找了一个理由。

    赵诚义如大领导一般主动伸出手,与曾昭强握了手,压低声音道:”今年沙州任命的正处干部不少,朱书记从来没有单独谈话,今天是破例,足以说明对曾县长的重视。”

    曾昭强道:”以后还请赵主任多多关照。”

    这时,杨柳拿着文件从旁边经过,她向赵诚义点了点头,又与曾经的老领导曾昭强打了招呼,回到了办公室。

    赵诚义带着曾昭强走进朱民生办公室时,朱民生背靠着大班椅,左手按着太极图的方位来揉肚子。这是从一位战争年代老领导那里学来的养生之道,一来二去,学来的方法成了他的习惯,只要有闲睱时间,他就会进行这项养生运动。

    见到曾昭强进屋,他恢复了冷面部长的严肃冷淡。赵诚义为人机灵,道:”曾县长,坐。”他转身就去泡茶,恭敬地将茶杯放在曾昭强身前,又从朱民生桌面取了已经批过了的文件,退了出去。

    朱民生听说过曾昭强的名字,到益杨视察时也与曾昭强握过手,可是他对这位益杨常务副县长并没有太深的印象。

    昨天黄子堤介绍以后,他还暗自有些担心,此时近距离观察曾昭强,见此人身材高大,皮肤稍黑,宽阔的国字脸上有两道浓眉,一看就是不服软的人,这让他放心不少。

    到了沙州任市委书记以后,他一直在对市级班子成员和重要部门一把手进行微调,目前副厅级干部调整基本完成,他的目光就放在了四个县的党政一把手身上。侯卫东是周昌全秘书,他早就想对这个岗位进行调整,却又一直下不了决心。这次为确保胜宝集团顺利落户成津,他要配一位个性和工作能力都强一些的县长,这是他当多年组织部长悟出的权术。

    朱民生没有与曾昭强寒暄,道:”湘渝同志已经调到了市政府任秘书长,组织上有意让你到成津去接替湘渝同志,你本人有什么意见?”

    曾昭强站了起来,道:”我服从组织安排。”

    朱民生点了点下巴,道:”坐,我们是个别谈话,轻松一些。”又道,”你去了以后,还是要走法律程序,但是你不能因为要选举而缩手缩脚,早日进入角色,推动工作开展。”

    曾昭强挺直了腰,道:”我到了成津以后,一定全心全意扑在工作上,一心一意谋求成津发展,决不辜负组织信任。”

    朱民生严肃地道:”你不仅要对组织负责,更要对成津数十万百姓负责,要对成津的历史负责。沙州所辖的四个县,益杨经济排在第一,但是这两年成津经济也很活跃,省里三个重点项目落户成津,工作压力的复杂性丝毫不逊于益杨,你要有艰苦奋斗的思想准备。”

    曾昭强毕恭毕敬地听着朱民生的讲话,心里琢磨道:”朱民生把我找来谈话,应该不会单纯是为了工作,难道真如黄子堤所言,朱民生对侯卫东不放心?,

    朱民生对具体工作提出要求以后,话锋一转,道:”我到沙州一直在强调民主集中制,民主集中制是好东西,只要我们掌握了其精髓,在工作中就不会犯错误,至少不会犯大错。我建议你到成津以后,把民主集中制的理论重新系统地学一遍,一把手和副手是有区别的,必须有理论作为支撑。在具体政治生活中,我倡导有话在会上说,有话当面说,这样才是真正地维护班子的团结,藏着捂着,互相迁就,这就是对工作不负责任。”

    讲了一段理论,又道:”你当了县长,要擅长抓住主要矛盾,当前成津最紧迫的工作是与胜宝集团的谈判工作。这件事情做好了,就是对人民负责,对组织负责,你这个县长也就合格了。”

    朱民生越讲越严肃,让曾昭强感到了无比的压力。

    下楼时,曾昭强头脑里五味杂陈,暗道:”朱书记话中有话啊。”

    站在市委大院中,那辆黑色宝马异常刺眼,曾昭强给驾驶员打了电话,步行走出大院,来到市委大院对面的市政广场。

    曾昭强站在市政广场上,将朱民生的谈话细节进行了回味,越想越觉得不安,暗道:”侯卫东少年得意在所难免,只要我低调一些,应该还是能够相处,可是几位领导似乎都暗示我要强硬。”

    市委办杨柳一直以来对成津的人事变动比较敏感,她已经听说了曾昭强将到成津任县委副书记、代理县长的小道消息,今天看到曾昭强出现在朱民生门前,便知道传言属实。

    寻了个机会,杨柳给侯卫东打了电话。

    对蒋湘渝的继任者,侯卫东听到过好几种说法,他最不相信的就是关于曾昭强的传言,不料,最不可能的事情偏偏发生了。

    侯卫东笑呵呵地道:”曾县长是老朋友,大家知根知底,能够搭班子,这是好事。”

    杨柳道:”从年龄来讲,曾昭强当县长偏大了些,那天与杨腾闲聊,他无意中说起曾昭强经常与黄子堤副书记来往,我估计他是走的那条线,否则怎么也不会让他到成津来。”杨柳对曾昭强无好感亦无恶感,但是她知道侯卫东与黄子堤的关系不太和谐,于是给了点到为止的提醒。

    侯卫东轻声道:”既来之,则安之,组织上的决定,我们只能无条件服从,不能讲价钱。”

    杨柳又道:”杨秘书长把刘坤带到市委来了,刘坤现在和我一个办公室。”

    “任职没有?”

    “暂时没有,他紧跟着杨秘书长,我估计很快就有任命下来。”侯卫东笑道:”益杨县的干部还真是厉害,占据了沙州很多重要岗位,这说明祝书记这船长当得好。”

    杨柳道:”我不太喜欢刘坤这人,虚伪,成天如跟屁虫似的跟在杨秘书长后面。”

    “刘坤其实也是老资格,1995年在青林镇当过镇长,后来又在县政府办公室当过主任,在市委办任职也很正常。”侯卫东当了一年多县委书记,在他眼里,刘坤早就不是自己的竞争X才手,因此就很宽容。

    在益杨工作时,侯卫东是祝焱专职秘书,曾昭强能从交通局长升至副县长,也与祝焱的支持分不开,从这个角度来说,侯卫东和曾昭强都是祝系人马。离开益杨以后,侯卫东官越做越大,但是他并不曾忘本,与季海洋、朱兵等原来的益杨同事都保持着亲密接触。他唯独与曾昭强接触得不多,好几次曾昭强打电话过来,他都借故推托了。

    对曾昭强,侯卫东有着复杂的心理原因,当年他能将石场做好,与曾昭强的支持分不开,从这方面来说,曾昭强对他有恩。但是,他有一次曾经目睹过李晶与曾昭强的暧昧情景,这个情景随着时间的流逝,随着地位的提高,不仅没有模糊,反而慢慢加深且变得越来越清晰。

    从理智上他明白,即使李晶与曾昭强真的曾经有暧昧,也是认识自己以前发生的旧事,李晶是为了求生存、求发展不得已而为之,他不能去指责以前的旧事。可是事业成功的男人,往往占有欲强,每当想到曾昭强国字脸上飞扬的浓眉,侯卫东本能就有些反感。

    如今,市委书记朱民生偏偏将曾昭强派到了成津县,这让侯卫东心里颇不舒服。作为县委书记,他无法推翻市委的决定,而且还有责任让曾昭强选举顺利成功,这是政治觉悟问题,也是统筹全局的能力问题。

    回到成津县委时,侯卫东脸上带着冷峻之色,这让县委办的同志们都小心翼翼。

    县委办主任谷云峰知道侯卫东正在为自己争取常委的位置,办事比以前更加积极。等到侯卫东回到办公室,他立刻赶了过去,汇报这两天县里发生的大事小事。

    侯卫东一边看着送来的文件,一边听谷云峰汇报。当谷云峰汇报到竹水河水电站纠纷时,他抬起头来,道:”竹水河水电站的移民安置应该是没有问题,我才签过字,怎么又闹了起来?这事不过涉及几户人家,应该采取果断措施处理下去,绝对不能影响竹水河水电站的建设,这是原则。”

    谷云峰自然明白其中诀窍,道:”以前蒋县长是竹水河水电站的指挥长,他调走了以后,没有新的指挥长接任,所以没有及时将事情处理下去。”

    侯卫东声音大了几分,道:”指挥长走了,还有副指挥长,怎么能让工作受影响?”

    谷云峰早有准备,他将另一份报告递给了侯卫东,道:”这是竹水河水电站项目部送过来的情况汇报。”

    侯卫东把文件扫了一遍,拿起笔刷刷写道:”竹水河水电站是全省重点工作,对于成津来说是利在当代功在千秋的大工程,请福泉同志依法迅速处置,将处置情况报我,侯卫东。”

    下了指示,在谷云峰收拾文件时,侯卫东拨通了朱小勇的电话,道:”朱总,又有一段时间没有见到你了,很想念你啊,什么时候到县里来?今天水电站项目部送过来的文件我看了,在新县长未到位之前,由常务副县长周福泉同志来负责竹水河水电站。”

    朱小勇正和刘明明在一起喝茶,道:”老蒋调到市政府,我得敬他两杯酒,你帮我约个时间。”

    侯卫东道:”约到时间,我再来请你。”

    朱小勇道:”最好安排在近几天,我有可能出去学习。”他又问道,”新县长曾昭强马上要到位,是从益杨出来的干部,这人如何?

    侯卫东也不避谷云峰,道:”曾县长是益杨常务副县长,他和老蒋一样,基层工作经验非常丰富。不过他初来成津,对成津不熟悉,竹水河水电站的项目还是由福泉同志具体负责。”

    几天以后,市委副书记黄子堤亲自将曾昭强送到了成津县。侯卫东率领党委、人大、政府以及政协一班子人,到沙州与成津交界处迎接。黄子堤左手拉着侯卫东,右手拉着曾昭强,道:”卫东和昭强是老同事,如今在一起搭班子,可谓最佳搭档,市委对你们寄予了厚望。”

    当欢迎午宴结束以后,黄子堤又将侯卫东和曾昭强两人请到了房间,道:”成津发展势头很猛,竹水河水电站、庆达集团水泥厂都是岭西省重点投资项目,如果胜宝集团顺利落地,将形成三驾马车齐头并进的局面,工业产值有望一举超过益杨。市委希望继续保持这个局面,卫东、昭强两位同志,你们肩上的担子很重啊。民生书记特意让我给两位带两句话,团结出凝聚力,团结出生产力,这是民生书记对你们的要求,同时也是市委对你们的要求。”

    等到侯卫东和曾昭强分别表态以后,黄子堤道:”我应该说的已经说完了,以后就看两位在成津的舞台上创造佳绩,民生书记和我在沙州静候佳音。”

    交代完原则性的话,黄子堤神态放松了下来,道:”卫东,听说与胜宝集团的谈判不太顺利?”

    侯卫东道:”胜宝集团谈判代表经验很足,在进入实质性谈判之前,利用各种手段占据谈判的有利位置,值得我们从事经济工作的同志认真学习,这是一个好对手,也是好师傅。”

    黄子堤听了哈哈大笑,道:”卫东的辩证法学得好,看问题与众不同。”他望着曾昭强道:”昭强县长,你是行政一把手,具体的事情要多费心,不要总把担子压在卫东身上。”

    这番话堂堂正正,没有任何问题,侯卫东深知黄子堤的性格,心里有些不是味道,暗道:”黄子堤这番话是什么意思?”

    黄子堤回沙州以后,曾昭强就客气地向侯卫东请假,道:”今天晚上有财书记和几位常委要给我饯行,我想请几天假,把益杨工作交代以后,在下个星期一再正式过来上班。”

    侯卫东道:”曾县长这一段时间酒宴不少,益杨同志要饯行,成津的同志要接风,你得注意身体,能少喝就少喝。”

    侯卫东将黄子堤一行送到了成津边界,目送车队远走,就给蒋湘渝打了电话,道:”湘渝秘书长,晚上有空没有?今天朱小勇要过来请客,主客当然是你,我是作陪。”

    朱小勇是何许人也,蒋湘渝不敢怠慢,忙把张副秘书长请到办公室,抱歉地道:”不好意思,今天晚上的聚会得改天了,来了几个朋友,我推托不得。”

    张副秘书长推了推眼镜,道:”既然秘书长有安排,那就改天。”他笑眯眯地道:”办公室的同志们都盼着与秘书长联欢,下次定下日期以后,我们强烈建议秘书长暂时关掉手机,免得有人来打扰。”

    在新月楼的水陆空找了一个安静的房间,侯卫东、蒋湘渝以及县委办主任谷云峰比约定的时间早来了四五十分钟。三人要了一壶好茶,轻松随意地聊天。

    蒋湘渝生于成津长于成津,如今到了更高一级任职,却对成津保持着高度的关心:”前些天,胜宝集团董事局常务董事约见了朱书记,他向市里提了意见,抱怨成津对此事不重视。我担心朱书记会对成津留下不好的印象,一旦留下坏印象就很难转变,还有,刘市长喝了酒无意中说起,樊得财向市政府开口要免费一千亩土地,还提出了其他一些条件,具体我不太清楚,刘市长当着我的面骂了娘的。”

    省计委副主任鲁军、《政经评论》移山,这两人都对胜宝集团的落户保持着相当的警惕。侯卫东对两人的说法并没有明确表示意见,可是潜意识已经受到了影响,他闻言一凛,皱眉道:”胜宝集团讨价还价的手段也太过了,一千亩免费土地,真是狮子大张口了!

    蒋湘渝见侯卫东变了脸色,忙道:”这事并非官方消息,并不一定准确。”

    侯卫东摇头道:”沙州的事情,非官方消息往往是真实的,招商引资工作不能捡进篮子都是菜,一招不慎,会对成津政治和经济带来致命的影响。”

    谷云峰当过镇委书记,知道基层的情况,此时忍不住道:”按人均一亩土地来算的话,一千亩土地涉及一千人的拆迁,县里承受的风险也太大了。”

    侯卫东默想着黄子堤关于胜宝集团的建议,端着茶杯不说话。他很快就将情绪调整了过来,换了话题,道:”市委、市政府藏龙卧虎,很多人都与省里领导有些瓜葛,比如市政府老秘书长蒙厚石是有背景的人,他和省委副书记朱建国关系非同一般。”

    侯卫东在当成津县委书记之前,先后当过祝焱和周昌全的秘书,对岭西逸闻杂事了解得挺多,而蒋湘渝一直在基层工作,论见多识广则比侯卫东稍逊,当侯卫东特意点出蒙厚石的关系时,他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态,道:”难怪蒙秘书长的地位如此超然,他不当秘书长已有好长时间,刘兵市长还经常请他到办公室,我以前还纳闷此事,原来如此。”

    两人聊得正尽兴,朱小勇走了进来,在他身后还跟着省政协常务副主席的公子刘明明。刘明明亲热地道:”卫东,你这小子闷头当起了县太爷,也不到岭西来参加我们的活动。”

    侯卫东先与朱小勇握了手,再与刘明明握手,道:”这不是我的错,只怪刘总不肯抽时间召唤我。”他知道刘明明是炒地皮的空手道高手,在亲热中带着些警惕。

    侯卫东、朱小勇等五人喝了酒,说话更加随便了。只是这帮人表面嘻嘻哈哈,其实城府颇深,他们可以从中南海谈到白宫,再由白宫吹到克里姆林宫,可是一谈到涉及自身的具体问题,个个就谨慎得紧,哪些话能说,哪些事能办,肚里都明白得紧。

    但是,具体问题总是要谈,酒至酣处,朱小勇道:”成津旧城改造,新城建设,工程量挺大,明明老兄手下有一帮子技术尖子,在省城做了不少大楼盘,如今有意向二线、三线城市扩展,卫东书记能否支持?”

    侯卫东以前硬顶了黄子堤,结果后患无穷,这次朱小勇为了刘明明的事情而开口,他处理起来就艺术得多,道:”我现在最担心成津本土施工队伍质量不高,刘总能够瞧上成津,这是成津的福气,成津人民举双手欢迎。具体的事,这里说不清楚,到时可以过来细谈。”

    朱小勇见侯卫东爽快中亦留着些后手,微微一笑,岔过话题,开始谈风月,不再提起具体的事情。

    蒋湘渝瞧了瞧侯卫东和谷云峰,对朱小勇和刘明明道:”我还有一事,不知两位老兄能否想到办法?按照沙州以前的惯例,县委办主任都要进常委,可是如今四个县的委办主任有三个未进常委,其他不管,谷主任是县委办老主任了,能否有活动的余地?”

    关于谷云峰的常委职务,侯卫东曾经向朱民生作过单独汇报,但是至今没有回音。他曾经想过由朱小勇出面,考虑再三,还是没有在朱小勇面前开口,此时由蒋湘渝提起此事,正合了心意。

    刘明明笑道:”朱民生为人过分谨慎,以前在组织部时就是这个样子,就如地主老财,把官帽当成自己的宝贝,总是舍不得丢出来。”

    朱小勇哼了一声,道:”地主老财还有大方的,他应该算作葛朗台,把几顶帽子藏着掖着,不过最绛还是得拿出来。谷主任各方面条件都符合,这是顺理成章的事情,应该不会太困难。”

    他说得很平静,很自然,话语中带着自信。

    侯卫东猛地想起上次的画面,那一次吴英在场,朱小勇总是沉默地跟在人群后面,而现在则很有些锋芒,暗道:”人还真是世界上最复杂的动物,在朱小勇这位水利专家身上,其实也藏着很强的欲望。”

    酒足饭饱,朱小勇抱拳道:”卫东书记,湘渝秘书长,我和明明还要回岭西,12点前还有活动,今天晚上就不玩了,改天请两位到岭西。朋友来了有美酒,还有美女,就看两位领导敢不敢下手……说着,他朝侯卫东眨了眨眼睛。

    侯卫东对他这个眼神是心知肚明,笑了笑,也抱了抱拳。等到两位来自省城的公子哥儿离开了视线,蒋湘渝道:”侯书记,刚才我没有跟你商量就提起云峰的事情,你没有意见吧?”

    侯卫东的目光仍然追随着两辆绝尘而去的小车,道:”云峰的事情我单独向朱民生汇报过,如果一个县委书记的正式建议还不如局外人的意见,这是多么悲哀的事!^他深知蒋湘渝性格圆滑有余刚性不足,但是甚少搞阴谋诡计,因此有些话也不避他。更主要的原因是他渐渐适应了县委书记的角色,在县里是绝对权威,想说就说,也就少了很多顾忌。

    事情过了六天,谷云峰任县委常委一事就有了着落,而吴海县县委办主任任林渡的常委职务仍然挂在空中。关于谷云峰之事,侯卫东做过多次汇报,他一时也不明白是谁起了关键作用。

    任林渡知道此事以后,没有给侯卫东打电话,而是给郭兰打了电话,他很委屈地道:”郭兰,这次怎么只有谷云峰一人进了常委,你知道内情吗?”

    郭兰道:”此事不在我的工作范围之内,我是才得到的消息。”在当年青干班时,任林渡隐隐是十个公招生的领袖。如今十个公招生产生了分化,官职最高者巳是县委书记,有调到市委机关任科级干部的杨柳,还有在县里任二级班子正职的任林渡,还有辞去公职的秦小红,混得最差者仍然是镇里的普通干部。

    任林渡很有些失意,道:”当初一个班的同学,如今分了高下,我这个年龄再冲几次不成功,也就只能如此!

    郭兰笑道:”你才多大,三十岁,事业才刚刚开始,何必如此灰心丧气。我们不能和侯卫东比,他是特例,全岭西省也就只有这么一个。”

    听到郭兰亲切的笑声,任林渡很有些暖意,道:”我这几天仔细回想了侯卫东的经历,他能走到今天也非偶然。当初若我被放到青林山上,绝对不会想到去修一条路,我肯定会去走门路,想方设法调回镇里。”他想起郭兰所说,又道,”侯卫东是怪胎,能同时给县委书记和市委书记当秘书的人,在岭西是前无古人,很可能也是后无来者。”

    与郭兰说笑一阵,任林渡心里不平之气渐渐平复,道:”郭兰,你也老大不小了,遇上合适的就嫁了吧。如果嫁给我,我肯定没有意见,但是嫁给其他人,我也会为你祝福。”

    郭兰知道任林渡的心意,但是任林渡确实不是她心目中的白马王子,道:”我的观点是婚姻宁缺毋滥,他是什么人不重要,关键要能一下就进入心中。”

    “你有这个观点,看来我只能当单身汉了,不过这样也好,还可以给我以幻想。”任林渡在这个问题上与郭兰纠缠了数年,他结婚以后,才将这个心结放下,离婚以后,却再次拾了起来。

    郭兰挂掉了任林渡的电话,一看时间记录,刚才一通胡吹居然有十分钟。

    “怎么一直在占线?你到我办公室来一趟。”侯卫东很简洁地说了一句话,就放下了电话。

    郭兰刚和喜欢饶舌的任林渡通了话,又遇上侯卫东简单直接的电话,暗道:”官场男人活太多,并不是好事。”她知道侯卫东所为何事,在办公室坐了一会儿,这才拿起笔记本来到侯卫东的办公室。

    “这一次涉及改非的人数有七人,我分别与他们谈了话,有几人思想不通,当着我的面还说了阴阳怪气的话。”郭兰以前一直在组织部门工作,但是以前都是听命而行,肩上担不了多少责任,如今自己成了组织部长,她感到了肩上沉沉的担子。

    侯卫东用手指压了压太阳穴,道:”我知道是哪几位同志,朱彪以前是建委主任,老苟是国土局长,还有双河镇温贡成,这三位以前都是大权在握,如今彻底退出历史舞台,有所抱怨是人之常情。”

    郭兰轻声道:”从个人角度,我其实不赞成一次有如此大的动静,这对干部稳定不利。”

    侯卫东温和地点了点头,道:”你能实话实说,我感到很欣慰,现在听到耳中都是好话,有时心里还真怕。”他站起身,取了茶叶,给郭兰泡了茶。

    秘书杜兵的办公室正在侯卫东对面,他在看文件,没有注意郭兰进了侯卫东办公室,抬头就看见侯卫东正在端茶,吓了一跳,连忙走了过去,道:”侯书记,对不起,我来。”

    侯卫东将端茶水的任务让给杜兵,吩咐道:”我和郭部长谈事,别让人打岔,没有紧急事情,一律改天再来。”

    杜兵轻轻把门关上以后,侯卫东脸色就变得郑重起来,道:”你知道当初周书记为什么派我和邓家春、阳勇三位同志到成津?””只是听到一些传闻。”郭兰用词很谨慎。

    侯卫东道:”最了解内情的有三个人,我、邓家春,还有蒋湘渝。邓家春和蒋湘渝先后都离开了成津县,如今最了解内情的只有我一个人。你是县委常委、组织部长,于公于私我都很信任你,有些事情得让你知道。”

    侯卫东话不多,但是分量很重,郭兰心中突然涌起”士为知己者死”这句话,她合上了笔记本,静静地听着。

    “章永泰之死,让周书记很恼怒,他认为这是与整治矿业秩序有关联的谋杀案。我到成津的职责之一就是调查此案,结果功夫不负有心人……一年过后,还是将幕后黑手给揪了出来,公安从方杰的保险箱里搜出了一张名单,由于方杰后来被李东方杀死,这张名单的实情也无从査清。”

    郭兰生在学院,在钢琴声中成长,此时闻听如此腥风血雨之事,手指因为用力紧扣而发白。

    “方杰名单里就有朱彪、老苟、温贡成三个人,这就是我将他们调换岗位的原因,也是这次让他们彻底退出领导岗位的原因。”

    郭兰点了点头,道:”我明白了,我会妥善做好工作。”

    侯卫东道:”虽然我借着矿业整治调整了一批干部,但是成津干部队伍的复杂性仍然不容小觑。今天让你知道前阶段的部分内情,就是为了在你思想上树立一根警慯之弦,成津之事终究要靠广大干部才能完成,知人用人,这就是我交给你的重担。

    “此次谈话,具有保密性。”

    “我知道。”

    正式谈话结束,侯卫东轻松下来,道:”云峰同志常委的任命下来了,你有事多和他商量,他是本地干部,对情况很熟悉。”

    益杨新城区的县委家属院,这是朱兵很熟悉的地方。以前他在益杨当交通局长时,逢年过节,他都要到这个地方来拜年,也是熟门熟路。调到成津以后,他在逢年过节时还是要到几位老领导家里去坐一坐,这几位老领导就包括了益杨常务副县长曾昭强。

    在曾昭强到成津赴任前,朱兵特意去拜访了他。

    曾昭强喝了几杯酒,脸膛红亮,他剔着牙,问道:”听说侯卫东在成津是一言九鼎?”

    朱兵介绍道:”侯书记在成津威信比较高,但是还没有到一言堂的程度。侯书记和蒋湘渝相处得挺不错,对于政府这边的事情挺支持,掣肘的事情基本没有发生过。”

    曾昭强身材高大,当了几年常务副县长,身体明显发福了。他是全身均匀发福,并非只是长肚子,从整体上看就如一只体型巨大的俄国熊,他笑道:”老朱,你X才侯卫东可是尊敬得很,开口闭口侯书记,却是直呼蒋湘渝其名。”

    朱兵平常还真没有注意到此事,经曾昭强提醒,笑了起来,道:”蒋湘渝滑头得紧,县里难事都不沾手,他到市政府任秘书长,这个岗位倒很适合他。”

    曾昭强从中却听出了侯卫东的强势,这让他心理阴影重了些,道:”侯卫东起家是在你我的关照之下,没有我们支持,他没有今天。当初在上青林开石场时,谁料到他会有今天?

    朱兵有意提醒道:”这几年你和侯卫东接触得少了,他现在手眼通天,早非昨日阿蒙,此一时彼一时,我还真习惯称呼他为侯书记,直呼其名倒挺困难。”

    朱兵还觉得没有把侯卫东的特点表达出来,想了想,又道:”当年侯卫东在上青林的时候,无职无权都能搞出那么大的动静,现在大权在握,更不得了。”

    曾昭强当然听出了朱兵是什么意思,他明白其好意,道:”当初我也有些犹豫,只是朱书记亲自找我谈话,我无论如何也不能再推脱,到了成津以后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做好县长的本职工作也就行了。”带着复杂的心情,曾昭强到成津县走马上任,将惯常迎来送往的程序走完,这才慢慢地进入工作状态,时间已不知不觉地到了11月。

    在前一段时间,震惊全国的厦门远华案被披露了出来。纪检、监察、海关、公安等部门协同办案,厦门远华案及相关的职务犯罪案情被基本查清。

    在省纪委书记高祥林的要求之下,各地皆专门开会通报案情,并在全市干部中开展了反腐教育。

    沙州市委高度重视此事,召开了正处以上领导干部参加的案情通报会,除了朱民生到省里开会,刘兵、黄子堤等所有在沙州的市领导都参加了大会。

    看了录像,通报了案情后,由济道林作主题报告。

    济道林讲道:^……此案令人触目惊心,甚至毛骨悚然,该案涉及金额之巨,犯案时间之长,规模之大,案件涉及面之广,堪称全国第一经济大案。请同志们注意以下数据,此案有六百多名涉案人员被审査,其中有近三百人被追究刑事责任……赖昌星有一句名言,他不怕干部,只怕干部没有爱好。厦门海关关长杨前线喜欢女人,赖昌星就给他包养情妇,副市长蓝甫嗜赌,他就多次派人陪赌,奉送赌资,还有爱好字画的,爱好收藏的,爱好名酒、名车的,我想问一问,在座各位有什么爱好没有?”

    听到这里,侯卫东眼角就朝黄子堤看去,心道:”黄子堤是喜欢打麻将,这是可大可小的爱好,大则可以豪赌,小则可以怡情。以前的青林镇秦飞跃最爱女人,喝酒以后必去找小姐。”

    散会以后,侯卫东和曾昭强并排朝会场门口走去。刚到门口,侯卫东见到小秦秘书站在门口朝他们招手,他叫住了曾昭强,两人一起来到了小秦秘书身边。

    小秦道:”刘市长请两位到小会议室开会。”

    侯卫东笑道:”秦主任打个电话就行了,你在这里等着,我们受宠若惊。”

    小秦则道:”在门口等待卫东书记,是小秦的本分。”小秦秘书跟在刘兵身边多年,如今是市政府办公室副主任,眼睛渐渐地从正常位置移到了头顶,但是对于周昌全曾经的大秘却始终保持着

    相当的尊敬。小秦秘书是刚刚才接到刘兵电话,接到电话以后,他在会场外面给市政府值班室出了电话通知。正在打电话,听到了会场上如雷的掌声,他知道会议结束了,干脆站在会场门口等待,不一会儿就看见侯卫东和曾昭强走了出来。

    他先同侯卫东亲热地握手,再同曾昭强礼节性地握了手。

    曾昭强看着侯卫东与小秦秘书很亲热的样子,暗道:”我这个成津县委副书记、代理县长,在小秦秘书眼中的分量是远远不如侯卫东。”进了小会议室,副市长高榕、计委主任江津等人陆续到来,侯卫东便明白是什么事情,低头对曾昭强道:”曾县长,我估计又是关于胜宝集团的事情。”

    曾昭强道:”侯书记,我支持你的观点,胜宝集团高层不来领导人,这事就没有办法谈。”

    议论了一会儿,小秦秘书端着茶杯走了进来。他将茶杯放在了中间的位置上,然后在市府办的牌子前坐了下来。又等了几分钟,市长刘兵才走进来。

    刘兵点了曾昭强的名,道:”曾县长,你一直在县政府工作,各方面工作都熟悉,是老麻雀了。成津和益杨的县情相差不大,你应该能够很快将县政府工作抓起来,我不给你适应期了,你先谈一谈与胜宝集团谈判的进展情况。”

    曾昭强没有料到刘兵让他先谈,略为考虑,道:”县里与胜宝集团的谈判工作进展不快,一直没有进人实质性谈判。以前他们嫌宾馆条件不好,成津宾馆重新装修以后,又嫌新装修的房屋甲醛浓度高,上个星期才住进成津宾馆。”

    刘兵问道:”胜宝集团那边以谁为主,还是梁秋河吗?

    曾昭强点头道:”梁秋河这人实在麻烦,住进成津宾馆以后,提出要到矿区实地考察。看到我们提供的越野车,埋怨越野车的档次不够,县里又借来一台丰田越野车,他们才陆续到红星、飞石等镇去看了。要等到他们核实了矿产资源以后,才能进入实质性谈判。”

    刘兵脸上没有什么表情,等到曾昭强讲完,道:”完了?”

    曾昭强心里有些忐忑,道:”下一步,我和卫东书记商量了,准备进一步加大力度,促进谈判进人实质性阶段。

    刘兵把手中的笔放下,道:”梁秋河这个人不再是障碍了,同志们反映意见以后,我与樊胜德主席交换了意见。前天胜宝集团作出决定,由老板的弟弟樊得财出任谈判代表,梁秋河被免职,得到这个消息以后,朱书记很高兴,要求我们拿出相应的措施,争取尽快将合同签下来。

    “今天这个会,大家要统一思想,明确步骤,将市委、市政府的意见贯彻到实际行动中去。昭强县长要尽快进入角色,亲自坐镇,亲自指挥,一定要啃下这块硬骨头。”

    市长刘兵又对副市长高榕道:”高市长,胜宝集团的事情我只定大原则,具体事情还是交给你,今天商量的结果要形成纪要,以后大家按纪要执行。”

    高榕副市长讲细节的时候,侯卫东有些开小差,暗道:”刘兵的意思很明确,他是让曾昭强来主持谈判工作,看来他表面上是赞成我的观点,暗地是对我的态度表示了不满。不满就不满吧,胜宝集团最终将是与成津县签订合同,对于成津县委来说,唯一的原则就是有利于成津的发展,而不是其他。”

    会议结束数天以后,胜宝集团樊得财来到沙州,先与朱民生和刘兵见了面,然后与高榕副市长一起前往成津。

    曾昭强接到市政府办公室的通知以后,想了想,他才给侯卫东打了电话:”侯书记,高市长陪着樊得财要到成津,安排在县政府会议室,你能不能过来见面?”

    侯卫东很注意处理与曾昭强的关系,道:”我就不参加座谈会了,中午吃饭时,我来参加。”

    曾昭强又问:”樊得财有权拍板,和梁秋河不可同日而语,关于这次谈判,你有没有具体要求?

    侯卫东道:”如今还没有摸清楚胜宝集团的底牌,谈不上什么要求,只有先同他们接触,了解其真实想法,我们才能制订相应对策。”

    初到成津时,成津面临的形势格外严峻,侯卫东这个县委书记大包大揽,或者说是插手了许多本来应该由县政府来管的事情。如今各方面基本理顺,新县长曾昭强也到位,他开始逐步调整工作策略,尽量不去干预县政府的工作。

    周福泉一直习惯于侯卫东的亲历亲为,他到成津和沙州交界处将高榕和樊得财接到县政府会议室,见会议室只有曾昭强在等候,他有些讶异地想道:”侯书记没有定调子,谈判的尺度应该如何掌握?”

    难以分开的眼光

    副市长高榕走进会议室,她与曾昭强握了握手,道:”卫东书记不在吗?”

    曾昭强来到成津以后,侯卫东便如一个巨大的阴影笼罩在他的头顶,让他也变得敏感起来,道:”卫东书记有事,座谈会不能参加,他在午饭时要过来敬酒。”

    高榕以前想保住县国土局局长老苟的位置,亲自到成津做过工作,最后老苟还是被调离了国土局岗位,现在更是被迫退居二线。对于侯卫东的强硬,她感到很有些龇牙,今天见侯卫东不参加座谈会,心中略有失望,隐隐又有一丝轻松。

    “这就对了,政府的事情还得政府做,以前湘渝同志在这方面太软了,政府没有威信,就办不成事情。”高榕以前就认识这位益杨的常务副县长,知道曾昭强挺有个性,有意无意点了他一句。

    面相白白嫩嫩的樊得财穿着西服,打着领带,坐在圆桌的另一面,沉着脸不说话,一副即将谈判的样子,而他身边就是难缠的梁秋河。

    当高熔、曾昭强和周福泉与樊得财、梁秋河面对面坐下,梁秋河首先发言,他清了清嗓子,道:”从沙州到成津有收费站,胜宝集团每天运输量不小,天天交的过路费,足以将胜宝集团的利润吞掉。”

    周福泉一听到梁秋河的声音,头就大了,暗骂道:”这个幺蛾子又飞出来了,看来今天的谈判肯定无疾而终。”

    曾昭强初次与胜宝集团接触,他只是就事论事,道:”集团落户于成津以后,每天经过的车辆,初步估计有多少?”

    梁秋河反问道:”收费站的费用决定着车辆的多少。我想问,如果胜宝集团入驻成津,县政府将如何考虑收费问题?”

    周福泉暗道:”这是鸡生蛋和蛋生鸡的问题。如果没有诚意,永远都是扯皮的问题,看来胜宝集团虽然来了一个樊得财,基本策略还是梁秋河那一套。”

    谈判艰难地进行着,高榕参加过无数类似的谈判,听了一会儿,居然开始走神,又想起被侯卫东整得退居二线的老苟,心里紧了紧。

    侯卫东尽管没有参加与胜宝集团的谈判,可是心里还是挂着此事,他给省计委副主任鲁军打了电话,讨论了胜宝集团之事。挂了电话以后,对胜宝集团又多了几分戒心,对今天的谈判基本上不抱有任何希望。他正在想着胜宝集团之事时,郭兰来到办公室。

    在工作期间,郭兰穿了一套别致的小西服,烫了小卷发,整个人显得含蓄雅致而又端庄,很符合她的身份。坐下以后,她汇报道:”今天开了部务会,研究两件事情,一是企业党建工作,如今成津企业党组织发展出现了严重滞后,企业党组织发展最好的时期是80年代,稍有规模的县属企业和镇属企业都有正规的党团组织。现在成津县属、镇属企业全部转制,党团机构基本失去活力,有的机构甚至找不到支部书记。”

    侯卫东对此情况甚为清楚,道:”成津经过彻底改制,已经没有国有企业,如何在私营企业中建立党组织,是一个新课题。”

    郭兰道:”我在部务会上将这个课题提了出来,大家出了些好点子。我有一个不成熟的想法,现在机关超编现象比较突出,不如选派一批干部到企业去任支部书记,既解决了超编现象,又能让企业党组织逐步恢复或是建立。”

    侯卫东道:”这个思路没有问题,你可以拟订工作方案,征求意见以后,报常委会通过。”

    郭兰见侯卫东爽快地同意了自己的建议,又道:”第二件事是上派干部问题,成沙公路打通以后,成津与外界联系更加紧密了,可是数十年的偏僻闭塞,让成津干部头脑中产生了山地意识。我想选派十名优秀的后备干部到省市部门上挂锻炼,而且形成制度,所有后备干部都要有上挂或者外派沿海的经历。”

    侯卫东道:”这个建议很好,我完全同意,毛主席说过,当正确的路线方针制定以后,干部就是关键。上挂锻炼,不仅可以锻炼干部,还可以通过这种方式与上级部门建立良好的关系,比如财政系统、上级组织部门,我们都可以派精明强干的同志去挂职,这于公于私都有好处。关系也是生产力,我们处于基层的同志一定要记住这句话。”

    说到这里,他顺手给沙州市财政局长季海洋打了电话,道:”季局,我要选人到财政局挂职,你是否欢迎,我先和你通气,然后还是要通过组织部的正式渠道。”

    季海洋道:”我正想给你打电话,今天蒋厅长要到沙州来,如果有时间,你过来作陪。”

    侯卫东爽快地道:”我一定过来。”财政厅蒋副厅长对侯卫东支持挺大,郭兰所坐的越野车就是省财政厅所送。他放下电话以后,道:”郭部长,财政厅蒋厅长要到沙州来,他送了一辆新车,你还是同他见个面,顺便落实我们派人上挂一事。市财政局有财税宾馆,条件不错,是他们招待客人的地方,我出发之前,给你打电话,你直接到财税宾馆。”

    郭兰到了成津县以后,应酬猛地增加了,这让她烦不胜烦。她很不情愿陪省财政厅蒋副厅长吃饭,只是侯卫东发了话,而且她所坐的车就是省财政厅所送,这顿饭便不好推托,道:”既然要到沙州,我早些走,先到沙州组织部去办些事情,然后直接到财税宾馆。”

    侯卫东与新任市委常委、组织部长易中达一直没有单独接触,听到郭兰要到沙州市委组织部,就问道:”易部长这人如何?

    这个问题很含蓄,郭兰斟酌了一会儿,道:”易部长在省委组织部工作多年,组工业务很熟悉,为人也谦和。”

    这些介绍都不是侯卫东所需要的,他知道这个提问有些为难郭兰,道:”新部长来了,你要主动向他汇报成津的工作,请他到县里来走一走,看一看。”

    郭兰应了一声,道:”还有事吗?没有事我到沙州去了。”

    侯卫东在办公室坐了一会儿,手机响了起来,是周昌全秘书楚休宏打过来的。

    “侯兄,我是小楚,下午周省长要到沙州来,非正式,和蒋副厅长一起过来。”

    “周省长要来,那太好了,下午如何安排?是直接到财税宾馆还是另有安排?”

    “周省长喜欢打网球,脱尘温泉新建了一个网球场,档次还行,下午先打网球,然后泡泡温泉,晚餐安排在财税宾馆,吃了晚餐,在财税宾馆唱唱歌。”

    “脱尘温泉那边,就由我去安排。”

    “要麻烦侯兄了。”楚休宏笑道,”周省长特意打了招呼,这次到沙州来,不惊动沙州市委、市政府领导,他只和高健、侯兄、季海洋几个人见面,纯粹是私人行为。”

    自从升任副省长以后,周昌全的行为方式、思想观念悄悄地发生着改变。以前他的人生很简单,除了工作还是工作,现在他除了工作,开始注重起生活,比如,学会了打网球,喜欢泡温泉,还能唱歌。侯卫东作为专职秘书,很敏锐地意识到了他的转变。

    侯卫东跟高健联系以后,顾不上吃饭,叫上司机朝沙州赶。刘光芬得知小三要回家吃午饭,从鱼缸里捉了几条竹水河的鳊鱼,做了一大盆子酸菜汤煮鳊鱼,煮好以后,她又给大儿子卫国打了电话。

    侯卫东回到家,进门就闻到满屋的酸菜香,道:”还是老妈最好,知道我喜欢吃什么。”

    刘光芬并未对侯卫东的回家表示高兴,反而神情优郁着,道:”小三,你大哥向江楚提出离婚了,你说怎么办?

    侯卫东想起大哥的生活就觉得头痛,道:”江楚回沙州没有?她和大哥还有和好的可能性吗?,

    刘光芬道:”我觉得你大哥心里有人了。”

    “谁?

    “刑警队的蒋笑。”

    侯卫东脑海中就浮现出了蒋笑开朗的笑容,道:”这个女孩子还可以,与大哥般配,只是他们在同一个单位,未免美中不足。”

    正说着,侯卫国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内勤蒋笑,他们刚走到客厅,小佳带着小囝囝也上了楼。蒋笑的身份其实很尴尬,但是她仿佛浑然未觉,与小佳见了面,很是亲热。小囝囝叫了一声”爸爸”,然后就黏住了蒋笑,不肯到侯卫东身边来。

    小佳看着小囝囝的样子,道:”我干脆调到成津去工作,免得以后小囝囝不亲热爸爸。以前在益杨上青林时曾说过三年调回沙州,这一次要多少年回沙州?”

    三年调回沙州,是侯卫东当年对陈庆蓉的承诺,因为买了新月楼的房子,这三年之期便渐渐淡忘了。小佳这几天都在琢磨着调到成津的事情,顺口就将以前的三年之期说了出来。不过,此一时彼一时,当年下面的县与沙州市有着较大的差距,现在交通便利了,侯卫东又有了专车,距离便不成其为问题。

    侯卫东道:”调动之事,以前是看别人的脸色,现在主要看你的意愿,县城与沙州市没有太大差别,只是幼儿园和小学质量差一些。”

    这也正是小佳担心的地方,而且,小囝囝是陈庆蓉和张远征的心头肉,带到成津去,两位老人百分之一百受不了,想到这些事情,她心里义矛盾重重。

    吃完饭,一家人坐在客厅里说着话,蒋笑对侯卫国道:”你别在这里凑合了,去休息一会儿,人不是铁打的,总得充电。”

    她又对刘光芬道:”阿姨,卫国昨晚熬了通宵,上午支队事情多,他一点都没有休息。”

    刘光芬闻言,马上对侯卫国道:”你这傻小子,还坐在这里做什么,到床上去睡一会儿。”

    侯永贵穿着没有标志的老警服,不以为然地道:”一夜未睡有什么稀奇,想当年我们蹲点,几天几夜不合眼是常事。”

    刘光芬不满地道:”你别说蹲点的事情,我都听了二十多年了。”

    侯卫国揉着发红的眼睛,打了好几个哈欠,道:”我去睡了,估计挨着枕头起来很困难,蒋笑,你两点钟准时叫我起来。”

    侯卫东对蒋笑的态度是不亲热也不冷漠,他坐在沙发上看着电视,好几次把烟摸了出来,见小囝囝倚在蒋笑身边,便将烟放了进去。

    一点十来分,周昌全秘书楚休宏打来电话,道:”我们已到了沙州,周书记在财税宾馆睡午觉,下午3点先到脱尘温泉打网球。”

    放下电话,侯卫东又得动身,道:”我有事得先走了,爸,妈,蒋笑,你们慢慢聊。”他蹲下来,道:”小囝囝,过来,爸爸亲一亲。”

    这一次小囝囝表现得很好,怯生生地走了过来,主动用嫩嫩的脸蛋左右各碰了侯卫东。小孩子娇嫩的皮肤,淡淡的奶味,让侯卫东涌起了深深的爱怜,他在小囝囝额头上亲了亲,道:”在家里要乖,要听外公外婆的话,和院子里的小朋友好好玩。”

    小佳道:”你抽时间还是要带小囝囝在院子里玩,否则小囝囝长大了,你想带她玩,她不一定愿意,到时你会遗憾的。”

    小囝囝瘦瘦的,皮肤是真的吹弹可破,只是头发稍黄,绒绒的,如洋娃娃一般,眼睛黑如漆,格外漂亮。侯卫东再次亲了她,道:”明天有时间,我一定要带小囝囝玩。”

    小佳站在门口,对下楼的侯卫东道:”这是你说的话,可别说话不算数。”

    侯卫东回头笑道:”我是经常不算数,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来到了熟悉的财税宾馆,侯卫东从专用通道到了顶楼。在走道上,一位皮肤白净、身材丰腴的女子迎了过来,道:”侯书记,您好。”侯卫东见这女孩子很面熟,迟疑了一会儿,道:”对不起,我觉得你面熟,一时没有想起你的名字。”

    女子笑道:”侯书记真是贵人多忘事,你毕业的第一天还到我家里去过。”

    侯卫东仔细看了眼这女子,吃了一惊,道:”你是刘莉?你怎么在这里?”

    “我是刘莉,才调到财政局办公室。”

    “我记得你在银行工作,怎么放着金饭碗不要,跳到了政府机关?当然财政局待遇也不错。”

    刘莉调到财政局的原因挺复杂,她不便在侯卫东面前解释,道:”当初我见到你的第一面,就觉得你比刘坤有出息,事实证明我的眼光很准。”

    七年前的事情,侯卫东已恍若隔世,他甚至忘记了当年的意气之争,道:”刘部长好吗?”

    “我爸到县人大当副主任去了,人大比县委要轻松许多,平时回家的日子多了,每个周末都全副武装去钓鱼,晒得比以前黑多了。”

    “很久没有见到刘部长,代我向你爸爸问好。”侯卫东对前益杨宣传部长刘军挺有好感,至少他在益杨工作期间,刘军没有利用职权给他穿过小鞋子。

    刘莉的性格更像父亲刘军,而刘坤的心胸不宽,和其母亲更接近。

    刘莉做了一个请的姿势,道:”楚秘书在909室,季局长也在里面。”

    进了909室,刘莉给侯卫东泡了茶,又给楚休宏和季海洋续上茶

    水,然后对季海洋道:”季局,晚上菜单您看不看?”季海洋道:”你看了就行。”

    刘莉压低了声音道:”是否通知副局长参加?’,她早就想问这事,一直没有找到时间。

    季海洋道:”晚上几位局长都不参加,你要安排好,顶楼封闭了,一律不对外营业,局里的招待也不接待。下午3点,让服务员给周省长和蒋厅长、柳团长送些7^果。”

    听说省歌舞团的柳洁也来了,侯卫东眉毛扬了扬,心道:”周省长还真喜欢将柳洁带到身边,不太对劲啊。”

    柳洁的年龄比刘莉略大,不过还没有到徐娘半老、风韵犹存的年龄。她如一朵盛开的玫瑰,正处于人生最成熟、最美好的阶段,侯卫东脑海中不禁浮现出周省长与柳洁合唱苏联歌曲的情景。

    刘莉见屋内烟雾甚重,将窗户打开一些,道:”季局,你嗓子不舒服,少抽烟。”

    出去了十来分钟,她又转了回来,手里拿着几个盒子:”侯书记,这是运动衣和运动鞋,等会儿打网球时穿。”又拿出一个小盒子递给季海洋,道:”金嗓子喉片,吃了嗓子舒服一些。”

    季海洋接过金嗓子喉片,介绍道:”卫东,这是市财政局办公室的刘莉,她父亲你是认识的,刘军部长。”

    侯卫东笑道:1993年我就认识刘莉,当时还住在县委家属院。”季海洋拍了拍额头,道:”卫东和刘坤是大学同学,我把这事给忘记了。”

    侯卫东打开盒子,里面是一套阿迪达斯的运动衣,他一边比画着衣服,一边笑道:”我是初学打网球,球技臭不可闻,穿这么好的衣服,真是浪费。”

    “技术差没有关系,重在参与,周省长才学打网球时也不行,现在是有模有样了。”楚休宏跟着周昌全南征北战,球技长进很快,已算得上一把好手了。

    下午3点,侯卫东才与周昌全等人见面。

    周昌全见侯卫东有话要说,潇洒地挥了挥手,道:”我知道卫东有事要跟我说,不用急,我们先打网球,等一会儿泡澡的时候,慢慢说。”

    柳洁穿着一身白色的运动服,用发夹将长发束成马尾巴,显得既成熟又青春,比起年轻的朱莹莹、晏紫等人,又是另外一种风格。

    到了脱尘温泉,南部新区党委书记高健和脱尘温泉水平老总早在场外等候着。三个网球场在上午进行了彻底的清洁工作,看上去很洁净,网场球旁边放着矿泉水和饮料,果盘装着葡萄、香蕉等水果,门口几位保安挺胸而立。

    进了场内,柳洁试了试球,道:”周省长,今天我要超水平发挥,肯定要赢你一次。”

    周昌全挥着拍子,道:”要想赢我,也不太容易,如果你真的赢一局,晚上我自罚一杯。”

    看着周昌全轻松愉快的神情,侯卫东不由自主地想起了他任沙州市委书记时的严肃面容。那时,他每天连轴转,空闲的时间很少,更别提拿出一个下午来打网球。

    周昌全打了一会儿,对站在一旁的侯卫东、楚休宏等人道:”生命在于运动,那边还有场地,你们几人别站着。”

    侯卫东来到蒋副厅长身边,道:”蒋厅长,我是初学,陪您打一局。”蒋副厅长穿上运动服以后,肚子明显凸出来了,道:”我是第二次打球,手艺差,怕打起来影响侯书记的情绪。”

    在侯卫东和季海洋强烈要求下,蒋副厅长还是拿着拍子上了场。他平时甚少锻炼,二十来分钟以后,已是大汗淋漓,坐在场边喘粗气。侯卫东隔着场地看过去,周昌全还在自如挥拍,步伐也不慢,柳洁穿着网球服,将丰满圆润的身材充分显示出来,每次跑动,饱满的胸就会跟着跃动。

    下午4点30分,周昌全才停了下来,大家以他为中心,围在网球场上喝水、聊天。休息了半个多小时,高健道:”周省长,水平特意准备了几个池子,你看如何安排?”

    周昌全道:”我不搞特殊,我们七八个人,用那个中池,大家可以边泡边聊。”

    贵宾区的中型池子有两百平米,还有一片茂盛的竹林围绕着,很有自然风韵,几个技术很棒的技师等候在外面小间,随时准备为领导服务。周昌全、蒋副厅长、季海洋、侯卫东、楚休宏、高健、柳洁、刘莉八个人进了温泉,柳洁和刘莉到了一处角落,两人靠着池子,有说有笑,仿佛是多年的朋友。

    周昌全对侯卫东招了招手,道:”小侯,到我这边来,一边泡着,一边聊天。”

    拉了几句家常,周昌全道:”胜宝集团的事,你有什么考虑?””县委、县政府真心欢迎胜宝集团落户成津,我们将积极创造最优厚的条件,让企业进得来,能赢利。但是这是在双赢的前提之下,如果他们要价太高,超出了成津能承受的底线,宁愿不做,我认为这也是招商引资的态度,不能捡到菜篮子里的都是菜。”侯卫东在周昌全面前没有掩饰他的观点。

    周昌全神情严肃起来,道:”这件事情不是单纯的经济问题,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已经上升到了政治层面。胜宝集团不能落户成津,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你都将面临来自各方面的巨大压力,这一点你要有思想准备。”

    “谈判才刚刚开始,我现在只能汇报大原则,谈判的进展我将随时向老领导报告。”

    “最初我也认为是好事,所以将胜宝集团放在了成津,但是随着接触日深,胜宝集团要价太高,我心里也有了担心。如果为了提高政绩而对资方让步过多,对地方政府长远发展是有损害的。省计委副主任鲁军同志很有经验,你可以多和他联系,但是,你最应该掌握的是市委、市政府对此事的态度。”

    侯卫东其实隔三差五地与鲁军联系,他的思路和这位省计委副主任很合拍。

    周昌全和侯卫东谈了一会儿正事,脱尘温泉最好的按摩师就走了进来。从事按摩行业的多数是女人,但是脱尘温泉技术最好的皆是男人。

    周昌全做完按摩,谢绝了水平老总的挽留,几辆车回到了财税宾馆。财税宾馆门口停了不少小车,其中一辆是郭兰乘坐的越野车。

    用专用电梯上了楼,郭兰站在迎客厅的窗边,俯视着沙州大地,想着心事。听到脚步声,转过头舉,见到了被人簇拥着走进来的周昌全。今天到财税宾馆,她只是以为去跟财政厅蒋副厅长见面,没有料到居然见到了当年的市委书记周昌全。

    侯卫东介绍道:”周省长,这是成津县委组织部长郭兰。”

    周昌全停下脚步,与郭兰握了手,笑道:”卫东,成津组织部长怎么都是漂亮的小姑娘,我记得以前的部长叫李致吧?”

    侯卫东道:”李部长调走了,郭部长这才调来,郭部长以前在市委组织部工作。”

    周昌全看了郭兰一眼,道:”在市委组织部,我们是楼上楼下,以前怎么没有看见过你?”

    以前在市委机关,周昌全只认识市委机关的主要负责同志和周边的工作人员。郭兰这种组织部普通工作人员,根本没有让周昌全认识的资格,但是这个事实说出来有些大杀风景。郭兰很机灵地避开这个问题,道:”周省长,我以前留的是短头发,头发是近年才慢慢留长的。”

    在郭兰印象中,周昌全总是坐在主席台上一副忧国优民的形象,此时面对面,见其谈笑风生,心里一时扭不过弯来,挺不习惯。

    季海洋是挺有艺术细胞的人,以前在车上总放着老歌《桑塔露琪亚》。到了财税宾馆,将顶楼的小会议室改成了大包间,小会议室有一个大侧门直奔外面的楼台,以前这是领导开会累了出去抽烟的地方,如今全部经过绿化改造。经过改造以后,小会议室与楼台连在了一起,档次立刻上来了,在小会议室到楼台连接处有一个小高台,上面还放了一架钢琴。

    侯卫东陪着周昌全进来时,小会议室正放着背景音乐,音乐正是老歌《桑塔露琪亚》:”看晚星多明亮,闪耀着金光,海面上微风吹,碧波在荡漾。

    “季兄,别放音乐,找真人弹琴才上档次。”

    “平时我们有一个固定演出者,沙州音乐系毕业的,今天她到岭西去了。”

    晚饭,周昌全原本不擅酒,调到省城以后,更不喝白酒,只喝红酒。端起红酒杯子,大家文雅了许多,天南海北地聊着。在席间,郭兰提出了派人到省财政厅挂职锻炼的请求,蒋副厅长没有犹豫就答应了。

    周昌全也注意到了那架钢琴,他知道柳洁钢琴弹得极好,也喜欢表演,喝了几杯酒后,道:”季局的品位还不错,这个餐厅还设了一架钢琴,柳团长露两手。”

    柳洁欣然上台,她打开琴盖子,很流畅地弹了一段,是克莱德曼的《秋日的私语》,很浪漫的曲子。

    郭兰听到钢琴声,放下筷子,侧耳聆听。

    未弹完,柳洁停了下来,她捂着手腕走到周昌全身边,道:”刚才打网球,把手腕伤了,不能再弹了。”

    周昌全对柳洁的态度挺好,道:”这是什么曲子?挺耳熟。”柳洁坐在了周昌全身边,解释了这首曲子的来由。

    侯卫东突然接口道:”郭兰钢琴也弹得挺好。”

    郭兰脸微红,道:”我只是个业余选手,怎么敢在柳团长面前班门弄斧。”

    柳洁鼓励道:”我不是钢琴专业的,也只算是业余爱好。”她鼓掌道:”欢迎郭部长演奏。”

    郭兰没有过分推辞,坐在钢琴前,静了一会儿,手指放在钢琴上,很快,一串清新的音符从其指尖跃了出来。

    柳洁说自己是业余爱好,纯粹是谦虚,她多次在重要场合进行过钢琴独奏,对自己水平很自信。当郭兰上台,她抱着不以为意的态度,可是当琴声响起后,她神情就专注起来。

    周昌全问道:”这是什么曲子?”

    柳洁侧过头:”是《童年的记忆》,也是克莱德曼的曲子。”

    周昌全饶有兴趣问道:”郭兰水平如何?”

    柳洁聚精会神地听着,轻声道:”没有想到郭部长如此专业,到了我们团里,比起专业琴师也不逊色。”

    侯卫东以前住在郭兰隔壁,这琴声曾经陪伴他度过无数个宁静的夜晚,此时又听到熟悉的琴声,他有些忘神。

    一曲罢,柳洁带头鼓掌,周昌全也跟着鼓掌,于是掌声一片。晚餐结束时,侯卫东心道:”按照这几次的习惯,应该去跳舞唱歌。”

    果然,柳洁建议道:”听刘莉说,财税宾馆有一个文化室,设备还不错,我们去唱几曲。”

    在一个单位,主要领导的喜好经常被放大成全单位的喜好。比如,一把手喜欢打篮球,单位的篮球队肯定就很活跃;一把手喜欢下棋,十有八九会活跃起一批棋艺爱好者。季海洋喜欢音乐,自然有人比他考虑得更加周到,在八楼设置了一个有模有样的文化室。

    下楼时,高健对柳洁道:”柳团长,我正想麻烦你一件事。今年是沙州南部新区建成十周年,我们准备搞一台庆祝晚会,在这方面我是外行,干脆这台晚会我交给柳团长,由你们专业人士来操作,肯定比我费傻劲要好得多。”

    柳洁嫣然一笑,道:”既然高书记相信我们,歌舞团一定不会让南部新区失望,庆祝晚会肯定是一场高质量的晚会。”

    侯卫东凑趣道:”柳团长,你不能厚此薄彼,在南部新区演出以后,你们那台晚会要原汁原味地在成津县演出。成津县文化生活很贫乏,你们来演出一定会受到热烈欢迎。”

    柳洁高兴地道:”这事就定下来,我回到团里就开始筹划这两台晚会,要请哪些明星,你们可以提出来,我们尽量去联系。”她道:”到成津演出时,我可以和郭部长一起搞一个钢琴合奏,他们听到美女部长的琴声,一定会吃惊得掉下巴。”

    侯卫东道:”那就一言为定。”

    财税宾馆文化室其实就是一个卡拉OK室,完全按照省城最新式的标准打造,设备一流,和庆达集团的舞厅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文化室里有市财政局的两个女同志在里面服务,两人都是眉清目秀的漂亮女孩子,等到周昌全进来,赶紧迎了上去。

    侯卫东悄悄问:”季兄,你还舍得花钱,这里花了不少钱吧?”

    季海洋道:”现在马屁精多。春节时,局里内部搞联欢,我说设备不行,要换一换,结果他们就搞了一整套高档设备,贵得吓人。我想这是用在全体职工身上,就同意了。”

    侯卫东笑道:”季兄这是财大气粗,今年的资金还是要再朝成津倾斜倾斜。”

    季海洋爽快地道:”今年已经倾斜不少了,如果你找得到名目,我继续支持。”

    歌声响起,第一曲照例是周昌全和柳洁的苏联歌曲《小路》。两人配合无数次,早已唱得纯熟无比,而且越唱越有味道,已经成为两人的保留曲目。

    歌声响起,刘莉主动邀请侯卫东跳舞,一边跳一边道:”侯书记,刘坤平时被我妈宠坏了,就是一个没有长大的小孩子。如果他得罪了你,你大人不计小人过,别跟他计较。”

    到了现在,侯卫东真是无心计较与刘坤不是冲突的冲突,道:”说起来,我和刘坤确实没有什么矛盾,最多是青春时期的意气之争,那些事,谁又会记在心里。”‘

    第二曲,仍然是周昌全和柳洁合唱。

    蒋副厅长和高健都被财政局的漂亮小女孩子请去跳舞,刘莉和季海洋也进了舞池,郭兰矜持地坐在沙发上,认真地听歌。此情此景,不由得让侯卫东想起了多年前在沙州学院后门的偶遇。

    侯卫东带着郭兰进人舞池,随着音乐节奏而移动着步子。他久未跳舞,初时还有些生涩,很快就纯熟了起来,带着郭兰走了几个复杂的舞步。郭兰身体轻盈无比,两人心意相通,舞步如行云流水,舒畅无比。

    第三曲,郭兰被蒋副厅长请走,侯卫东则和财政局小女孩跳舞。这个小女孩不过二十出头,穿得很时尚,可是舞步生涩,根本不懂得配合,害得侯卫东被踩了两次脚以后,只得前前后后地移动着。跳了一曲舞,他只觉郁闷无比。

    郭兰也有相同的感觉,当与侯卫东再次配合时,郭兰道:”蒋副厅长不太会跳舞,老是踩我脚。”

    侯卫东深有同感地道:”刚才那小女孩子不听指挥,我向她示意,

    她一点都不明白,哪里是享受,只能算是锻炼身体!

    说了这两句话,两人不说话了,沉浸在音乐渲染的气氛之中,各自舞曲即将结束时,侯卫东无意中低头看郭兰,恰好郭兰亦抬起头,两人四目相对,如正负极的磁场,碰上就分不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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