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
姜宜给陈书淮发了那条消息后,一直没得到回复。足足过了一个小时,他才像是没看见前一条消息似的,反而提起了t另一个话题。
陈少希自小长在英国,能听懂简单的中文,但不会说也不会写。陈父陈母这次带她回来,是想要请位老师教她学会日常交流以及认识简单的中文。
陈书淮说,他刚才问了姜宜她妈宋女士是否有合适的老师推荐,宋女士本是英语老师,退休在家闲来无事,又听说是女婿的妹妹,愿意亲自上阵教学。
陈书淮:【少希在京市学中文的期间,方便让她住在你身边吗?】
姜宜对像陈少希和安琪这类乖巧机灵的小姑娘没有任何抵抗力,可她左看右看总觉得这事儿也太巧了一点儿。
但她没多想,也觉得给宋女士找点事做挺好的,【行啊,什么时候?】
陈书淮:【明天。】
姜宜:?
*
“妈妈,哥哥给我转了一百万人民币,我花不完。”
陈少希躺在沙发上玩手机,忽然收到一个转账提示,用英文对坐在她对面的妈妈和姐姐说。
保姆在衣帽间里替她收衣服,岑敏桢和陈书瑜正坐在她对面的沙发上喝茶。
岑敏桢也用英文答她:“他是让你多陪嫂子和嫂子的爸爸妈妈吃饭,多说好听的话,多陪嫂子逛街。”
陈少希对着她哥哥给她发的消息琢磨了半天,又说:“哥哥还让我每天提醒嫂子按时回家,注意安全。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嫂子又不是baby。”
岑敏桢转头和陈书瑜对视一眼。陈书瑜是除了父母外唯一知道亲哥离婚的人,她一跟岑敏桢对上目光,立刻心领神会地笑了。
“要我说,你哥就是自找苦吃。”
说起大儿子离婚的事情,岑敏桢憋了一肚子的话。
她上次和陈书淮面谈,生怕给他太大压力,说到嘴边的话十分克制。现在和女儿们坐在一起,她到底是忍不住了。
“你哥从小就是这个性格,我看着都要上火。他十四岁那年,宋伯伯的女儿偷开她家的跑车,到我们家在曼哈顿那套房子楼下等他,要接他去party,那件事你记得吗?”
陈书瑜略一思索,“有一点印象,他那晚似乎没去。”
那时她才十二岁,记忆很模糊,只记得陈书淮那时已经长得很高,不怎么爱说话,但总有女生追他。
身为陈书淮的妹妹,陈书瑜当年深受其害,不仅社交账号被各种女生狂轰乱炸,还要帮忙递情书送礼物,仿佛太子身边卑微的宫女,给他端水倒茶还要被他说烦人。
岑敏桢听她这么说,立刻拍了一把大腿,觉得好气又好笑。
“没错!你哥真是酷得不得了,他下楼跟人家说他不去,然后转头就走,也不请人到家里坐。那小姑娘也倔,硬生生在楼下等他一个小时,我和你爸爸回来看见她还在我们家门口,才知道发生什么事。”
陈书瑜笑出了声。
岑敏桢长长叹口气,“所以啊,他小时候对人爱理不理,长大了也不会哄老婆,闹成现在这个样子。他真是随了你们的爸爸,你们爸爸刚结婚那时候也是这样。”
陈书瑜笑笑,“那嫂子的脾气要比您好一些。”
她年岁渐长,已经可以跟妈妈聊一些私密的话,妹妹太小,很多事情妈妈也只跟她说。
岑敏桢当年怀陈书淮的时候,出现先兆流产。因为是第一个孩子,她想尽办法保胎,保胎针打到屁股发硬,才艰难地满月生下陈书淮。
而那时陈钊中忙于事业,在她整个孕期都极少回家。岑敏桢本是大小姐,从来不低头,于是她疯狂刷卡买珠宝、买艺术品、买房子,狂花陈钊中的钱,逼他找她说话,却没想陈钊中还是老样子,连口信都极少带给她。
于是在生下陈书淮后,岑敏桢在某天拿着离婚协议冲进陈钊中的办公室,将协议书直接甩在他的脸上,还当着他的小弟把他劈头盖脸大骂一顿。
那次闹离婚,是陈钊中这辈子除了向长辈外头一次对人下跪。
他在七十年代为家族在港市开拓市场,而那时的港市风云诡谲,他为了让集团站稳脚跟,在外是响当当的狠角色。可当岑敏桢抱着还不会走路的陈书淮要离开他时,在外叱咤风云的老陈总直接抱着她痛哭道歉。
“我怕事业做得不好,赚不了钱,养不起你和孩子。男人不该向老婆露短处,我想不跟你说,免得你不舍得花钱,你在娘家是公主,我不能亏待你啊。”
岑敏桢知道自己花钱的速度惊人,总算接受了他的理由。陈钊中也痛改前非,后来的三个孩子降生时,即便岑敏桢恩准他出门打高尔夫,他都不敢出去了。
陈书瑜喝了口茶,又说:“话说回来,男人要是嘴甜,不就是少游那样?女朋友一个接一个的换,还不如我哥呢。”
岑敏桢深以为然,“也有道理,你弟弟这样更不行,我教育过他很多次,你猜他说什么?他说:妈妈,是她们自己找我的,我不同意的话她们会伤心啦。”
母女两人同时翻了个白眼。
陈少希:“你们在说什么?能不能用英文说话?我明明还在这里!”
岑敏桢看了一眼时间,随后怜爱地摸了摸她的脸蛋,“我们在说你大哥很像你爸爸。你要去赶飞机了宝贝,走吧,好好学中文,下次我们就可以一起聊天了。”
陈少希皱了皱眉:“哥哥才不像爸爸,他比爸爸更像爸爸。”
岑敏桢和陈书瑜笑作一团。
下午五点,姜宜在机场接到陈少希后,一手抱着仿佛树袋熊一样挂在她身上的小姑娘,一边给陈父陈母和陈书淮报平安。
她给陈书淮发了条语音消息:“接到希希了,很安全,现在回家。”
陈少迅速凑到她的手机边还补了句:“哥哥,我现在抱着你的老婆~”
姜宜一个手抖,把这条语音发出去了。她怕陈少希误会,索性也不撤回了,默默把手机收回包里。
陈少希刚满十四岁,陪同她来的还有位菲裔港籍的保姆凯西,陈家专程调了集团旗下安保公司的保镖当司机负责出行接送。
距离陈少希上一次来京市已经过了四年,一出机场就东看西看,感叹:“哇哦,好壮观的堵车!”
从机场到家花了近两个小时,进家门时,李姨已经准备好一桌的饭菜,中西结合,有烤鸭也有牛排。岛台上摆着新鲜水果,她在下午还特定按照凯西提供的清单去山姆购买了很多零食。
姜宜带着陈少希先去二楼为她清出来的客房放东西,李姨原本一周只有三天住家工作,这回家里来了客人和新的保姆,她也搬了回来,带着凯西到一楼的保姆房安置。
简单收拾完后,陈少希抱着真可爱坐在餐桌边,“我可以抱着她吃饭吗?”
姜宜在她身边坐下,捏了把她还有些婴儿肥的脸蛋,“当然可以。”
陈家饭桌规矩多,陈少希跟陈少游一样都是怕规矩的性子,要说全家人除了妈妈外在谁身边最放松,姜宜必须是第一个。
陈少希一边吃饭一边挨个发语音,给爹妈哥姐还有家庭群的亲戚挨个炫耀了一遍自己和姜宜单独的晚餐,收获一大堆大拇指和流口水的中老年表情包后,喜滋滋地收起了手机。
姜宜见她很适应,暗自舒了口气。
陈少希在她眼里就跟陈书淮一样是娇气的品种猫,初来乍到,她还真怕陈少希吃不好睡不好,颇有点儿带孩子的焦虑。见她一晚上都笑嘻嘻的,总算是安心下来。
饭后两人本有散步的计划,但姜宜忽然收到安琪消息,需要加急审批一个业务合同,于是改为由两个保姆陪陈少希在家里看电视逗猫,随后姜宜匆匆上楼加班。
陈少希十岁时跟父母来过京市旅游,当时顺带参观了亲哥的婚房,对这里还有些印象。她看真可爱和小胖子开始喵呜喵呜地围着她叫,察觉它们或许是想要吃零食,于是一手一个把它们带上了二楼。
二楼是一个回廊,走到头往左是主卧,主卧对面是陈少希这次住的客房。除此外,其他的门都关着,她有些记不清左边儿还是右边儿是猫房,于是按照记忆推开了左侧。
出乎她意料的,这里面什么都没有,宽敞的床蒙上了一层防尘罩,桌面、柜子更是空无一物。
她印象中,四年前她来的时候,这间房间并不是这样的。
那时她嫂子偶然跟她提起,由于嫂子睡眠很轻,哥哥加班较晚时就会睡在这间房里,所以房间内放置的都是哥哥的衣服和物品。而这间房的门直通书房,书房的t另一头就是主卧。
陈少希悄悄往主卧的门口看了一眼,嫂子好像没有要出来的意思。
她心知未经允许偷看别人家的房间不太礼貌,但但她也算是这个家的一份子!而且她心里此刻总有种奇怪的、令她不安的感觉,这种感觉在冥冥中使她迈出步子走进房中。
衣柜——什么衣服也没有了。
洗漱间——也没有任何日用品。
书桌——连张纸都没有。
陈少希悄无声息地退出了这个房间,小脸绷得紧紧的,快步路过蹲在楼梯边观察她的小胖子和真可爱,把整个别墅转了一圈。
然后她发现一个惊人的事实——这个房子里根本没有她哥哥的痕迹!
陈少希有一刻懵了,她坐在沙发上,花了足足五分钟才消化这件事。
其实她并非完全听不懂普通话。
由于她的妈妈和爸爸都在北美长大,他们在家多数时间讲英文,但由于交际圈里华人多,偶尔交流中也会提及中文。久而久之,她能听得懂一些字段,尽管她无法完全理解那句话的意思。
就比如今天早上在前往机场之前,妈妈和姐姐聊天中提到的“书淮”、“老婆”、“女朋友”,她就知道是什么意思,她还知道她们所说的“老婆”和“女朋友”应该不是一个人。
陈少希立刻进行了很多不好的联想,并且越想觉得越是那么回事,她拿着手机回到了自己的房间,犹豫半天,她给陈书淮拨了视频。
那边很快接通。
纽约正是早上八点半,屏幕里光线明亮,但连她哥的脸都没有,只有一片天花板,偶尔传来叩击鼠标和敲打键盘的声音。
她没说话,过了两秒,陈书淮敷衍的声音才从那边传来:“什么事?”
陈少希瞪着手机屏幕里那块天花板看了半天,张口发出了直击灵魂的问题:
“你是不是在和别人见面,所以嫂子和你分手了?”
她语调委委屈屈,好像乍然发现父母分居的小孩,声音里混杂着不敢置信和愤怒指责,好像陈书淮干了什么不可饶恕背叛之事。
手机屏幕一阵晃动,她哥终于看向了屏幕。
兄妹两人互相盯着彼此看了几秒,一模一样的面无表情、充满审视。
陈书淮没忍住:“你在胡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