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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山赴雪 正文 第86章

所属书籍: 春山赴雪

    第86章第86章“他的情爱,终抵不过我……

    云澜镇上,这几日,有些银两底部刻着“林”字印。

    对宋太守来说,这便是雪荔二人试图求救、联络旧部的信号。宋太守和陆轻眉并不算合作,他能离开金州城,不过是说帮陆轻眉找到刺客罢了。而今诸事正在脱离控制,宋太守当然不能放开这条线索。

    他已经弄丢了一只箭,此时不能再将这线索,送给和亲团那些人。

    搜查范围一日日缩小,这一日,宋太守提前得到线报,说有一对男女,去集市买卖银器,用的便是有“林”字印的银锭。宋太守早早将阿曾等和亲团人赶走,让他们和自己的一部分人马去检查城门。

    宋太守则亲自与神秘人同行,前往市集捉人。

    窦燕厚脸皮凑了上来。

    窦燕是“冬君”这件事,“秦月夜”内部不置可否。当窦燕非要跟随时,他们并没有阻止。一路同行,窦燕不停扭头观望身旁那位与太守错开数步、跟在太守身后的“神秘人”。

    穿斗篷、戴斗笠,这神秘人当真是怕人认出他的面容。

    窦燕同时发现,这搜查,说是宋太守为首,宋太守其实一直听这位神秘人的命令。便是“秦月夜”派出来的杀手们,也听这神秘人的话。

    这便有些蹊跷了。

    市集越行越嘈杂,其他人蹲守摊位,等着逮捕嫌疑人。窦燕则蹲在神秘人身旁,美目流连,将人瞥了一眼又一眼。窦燕笑吟吟:“郎君,你和‘秦月夜’是什么关系?为什么春君会把自己的得力下手派来给你用?我先前找春君借人,他可从来没理过我。”

    神秘人面容坠在阴影中,宛如水月镜花。

    他声音清哑,如砂砾磨水,听在人耳,既是陌生,又有几分熟悉:“小娘子又是何人?为何时而说自己是冬君,时而说不是呢?”

    窦燕在他们面前说自己是冬君,在和亲团那里,却称雪荔为冬君。和亲团那边的杀手们,其实已经不太相信。窦燕却始终硬撑着坚持。

    这位神秘郎君一直在笑:“我听闻,冬君是双生花。你的姐姐死于雪女之手,你不想报仇吗?”

    窦燕一顿。

    窦燕道:“郎君连这个都知道啊。怎么办,郎君让我觉得更熟悉了。莫非郎君是故人,故人为何不和我相认?”

    她说罢,唇舌张开间,便有银刺从舌下卷飞而出。她和神秘人相距不过寸息,动手何其便利。但那神秘人反应何其快,窦燕舌下银针刺出时,他掌心在腰下某处一拍,窦燕的银针便被吸了过去。

    窦燕惊讶朝下望。

    前方官兵们冲出:“抓到他们了!”

    二人也不再内讧,起身奔去。窦燕略微心疾,边跑边在脑中想主意,看若是抓的人真是雪荔林夜二人,自己要如何想法子周旋。她并非觉得雪女不该死,可雪女不应该死得糊涂。

    尤其是……死于故人之手。

    窦燕余光见那神秘人步伐竟比自己还要慢一分,好似很犹豫踟蹰。

    她冷笑一声,待自己与神秘人赶到摊贩间,看到被抓的人,她不觉庆幸又失望——

    不是雪荔二人。

    被抓到的人,是一个商人,与一位婀娜女郎。

    女子身形高挑纤细,身着白衫,戴着雪白斗笠,发辫随风掠耳。行走间,刻意放缓步子,腰肢款摆,很是风雅。

    商人身量更高些,只是略微胖,身着黄罩襕衫,腰系青玉带,冠束白镶带。商人手持金扇,扇风间,风流意态抹去了他的几抹痴肥,看上去很有些金光灿灿的光华模样。

    从背影看,女子步伐不够轻盈,商人身形姿势皆不像。但这二人同行,衣着打扮与那两位十足相似……商人被错认林夜,女子被认作雪荔,对陌生人来说,并不算太离谱。

    那小娘子见到官兵冲出来,吓得嘤嘤而泣,躲到商人身上。商人则拿着被当做证据的银两,拼命辩驳:“这不是我的钱,是昨日有位郎君翻墙到我府上,逼着我们打扮成这样,今日巳牌来街上走一遭。我若不走,他们就要把我的事告诉我夫人……”

    那小娘子怯怯补充:“阿郎与我私会,七夕那夜,恶人抢了我们的客栈客房,把我们赶出去。没料到,我弟弟今日本要去陈员外家中做客,却被绑了。绑我弟弟的女匪逼着我今天必须与阿郎相见,不然就要杀我弟弟……”

    窦燕狐疑:“你弟弟?”

    小娘子涨红脸。

    她支支吾吾半晌,终于闭着眼睛大声道:“陈员外家中郎君有龙阳之好,和我弟弟交好……”

    众人惊且笑,但因为公务在身,不得不肃然相对。只窦燕百无禁忌,噗嗤乐笑,前仰后合。

    而那神秘人陡然失笑:“中计了。”

    神秘人问小娘子:“你弟弟今日本应去陈员外府上?”

    小娘子抖一下:“不、不是,他们约好去城西山寺赏花。”

    他猛地掉头,直接上马,越过宋太守,朝官兵们下令:“去城西门,拦住所有出城车马。”——

    城西门口,阿曾一言不发地盯着那车中有龙阳之好的二人。

    车中熏香扑鼻,夸张的香气,让凑过来的另一人,那太守派来的守城人呛了一下。

    守城人看一眼车中人的样子,又忽然想起什么,拍脑袋道:“我想起来了,陈郎君今日要带人出城赏花。”

    车中公子一边拥着怀中人,一边不悦敲扇:“知道了还不让路?小心我回去跟我爹告状,今年给你们的孝敬钱,全部免了。”

    守城人连忙赔笑:“陈郎开玩笑了。”

    论理说,宋太守只是将他们这批弟兄派来城门前检查过往行人,真正看中的人,则被宋太守带走。太守是金州太守,不将小小云澜镇放在眼中。待抓到刺客后,太守回返金州,承受陈员外怒火的,则是他们这群小喽啰。

    既然如此,何必得罪陈郎?

    守城人便要放行,看到旁边阿曾沉默,警惕了一分,询问:“郎君可看出异常?”

    阿曾盯着车中二人片刻,那公子摇着扇子,用扇子挡住半只眼,朝他挤了一下,调皮无比。阿曾绷着脸,默默让路:“没有异常。”

    ……只要公子逃出这座城,应该就能和他们联络了。

    守城人便挥臂吆喝:“检查一下他们车中是否有刀具尖锐物,没有的话就放行。”

    守城人又转头弓腰,向车中人赔笑:“陈郎见谅,镇上出现了一个刺杀陛下的刺客,咱们也是配合检查……”

    车中公子露出嫌恶嗤笑声,下巴扬了扬,示意他们随意检查。而守城人那帮弟兄,也不敢检查得太仔细,怕遭来陈郎君的怒火。他们稍稍检查,便开城门放行。

    城门半开,车马过也。

    车马一出城,车夫便被丢下车。马车陡然加速。

    城门下的人远远看着那辆车突然加速,又连车夫都弃而不用,心中难免咯噔一下。还没等他们彻底怀疑,城中大道尘土四溅,身披黑氅的神秘人掠马而来,厉声下令:“追上那辆车——”

    城门前的官兵们手脚顿时冰凉。

    眼见着簇簇黑影从他们身前飞出,纵马出城,齐齐向那辆疾行的马车袭杀而去。神秘人在城前下马,冷眼瞥了无所事事抱臂而立的阿曾一眼,撩袍登上城头角楼,眺目望去——

    尘土滚滚,车马避让。只有一辆车行得歪歪扭扭,时而颠簸,却越走越快。

    出城纵马而追的人,各个是“秦月夜”的精英。但是对上那辆马车,神秘人并不抱希望。

    偏这时,守城人反应过来自己惹了祸,哆哆嗦嗦地爬上城楼,哭丧着脸为自己辩解:“大人,属下是搜了那辆车的,车中并没有藏着武器。”

    神秘人轻哂:“难道你们以为,雪荔杀出名,靠的是便利的武器吗?”

    他语气怪异。

    既是骄傲,又是惆怅,还带着许多分涩意。

    斗笠让他视野并不算清晰,他也不愿看得那般清晰。而模模糊糊中,他仍看到马车中车窗打开,一个少年打扮的人如游鱼一般钻了出去,跳上了车盖。

    那少年作男儿打扮,可只要她站出来踩在车盖上,那番气势……

    神秘人想:集市间那位妓子,如何能模仿得了呢?连三成像都模仿不出来。

    他犹犹豫豫,到底只是中计,还是有时候,他也希望雪荔棋高一筹,躲开自己的算计,反将自己一军呢?

    神秘人便这样看着——

    雪荔翻上车盖,迎上那追杀马车的数位杀手。杀手们骑马而来,自然追得上四只轮子、走得颠簸的马车。杀手们翻身窜上车盖,雪荔凌身便与他们缠斗。

    三人从三个角落窜上,一人被击飞,一人被抢了武器。还有一人,在与雪荔对打十数招后,被甩下了马车,被石子和尘土淹没。

    车盖上的少女迎风而立,英武悍然,众莫能敌。

    与此同时,车门紧闭。车中的另一个人,好端端坐在马车中,始终没有现身。

    远观战斗的神秘人,目光微低,落在马车车厢上,神色闪烁。

    林夜……始终没现身。

    怎么,是习惯了被雪荔保护,心甘情愿吃口软饭,还是觉得雪荔受了伤也无所谓?神秘人想将林夜想得卑鄙一些,可多日相处,他又分明知道,那位小公子机智过人,不可小觑。

    雪荔在车盖上杀敌,林夜在车厢中做什么呢?

    神秘人看得心中不宁,旁边无声无息出现了一个人。

    那人武功何其高,骤然出现,将神秘人惊了一跳:“怎么,下不去手了?”

    神秘人侧过头。

    悄无声息摸到他身旁的人,是霍丘国四大刺客之一的“白虎”,白离。

    白离突然出现在这里,不只神秘人惊吓,城楼下的宋太守等人也吃惊。宋太守目光凝重:那人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神秘人面容掩在斗篷斗笠下,灰蒙蒙的目光,看向白离。

    神秘人淡声:“你来做什么?”

    白离听出他语气的冷漠疏离,嗤笑一声。白离戏谑道:“我也不想来啊。但是老卫要我通知你,魔笛已到,距离我们拔营出手,只剩‘雪女’了。老卫开始聚兵迁徙了,我来带你一同走。”

    神秘人慢条斯理:“我自然找得到你们。”

    白离望向那马车上的战斗,轻笑:“随你。不过你确定不需要我出手吗?真让雪女逃了,下一次见面,就是非生即死了。你……也忍心吗?”

    神秘人默然片刻。

    他低头,终于下定决心,道:“那便请‘白虎’出手吧——箭射马车车厢。”

    白离早知道他一定会这样做。

    卫长吟算无遗策,卫长吟告诉白离,这位神秘人会需要白离走这么一趟。白离一向无羁肆意,自觉自己混迹江湖,算个狠人。不过比起这位神秘人,白离坦诚,他没有狠到对方这个地步。

    至少,白离从来对雪女狠不下心。

    不像此人。

    不如此人。

    说话间,一把数十斤重的长弓,便被抵在城墙上。长风掠空,白离弯弓搭箭,梨木箭搭于弦上——

    长箭如泓,流光飞出。

    雪荔那边,她巍峨一人耸立车盖间,行走的马车车速不快。她与敌人周旋,本也知道追上来的杀手不会是她的对手。她在等,她等着看那背后人有多了解她,会出什么样的招对付她。

    车盖上的打斗剧烈无比。

    风声在耳,四面八方不断有杀手飞上马车。黑影簇簇,雪荔应战间,专注间,难免忽视远方的杀招。

    一向安静的车厢,车门突然被推开,林夜的声音迸发而出:“阿雪——”

    车盖上的少女倏地扭头,看向那只飞箭。

    有一瞬,时间变慢,天地空白。雪荔进入一种玄妙的境界,看周遭一切狰狞褪色,扭曲变样。一切事物消失,一切声音消失,一切时间停滞。

    只有那只箭,穿破风云,呼风唤雨。

    汗滴悬在雪荔长睫上,汗滴滴落,如同雨粒。此时此景,与暴雨夜那日一模一样——

    那日忽然旋身挡于她身前的宋挽风。

    今日打开车门、看着那只箭朝车门射来的林夜。

    当日雨声阻断雪荔对声音的感应,今日的战局同样让雪荔迟钝一分。可雪荔是武功高手,她知道自己武功真的高强,当她听到声音时,当她回头时,箭离林夜只剩一丈。

    暴雨那日,箭离宋挽风只有一丈。

    雪荔手心攒汗。

    她如鹤如鹞,起身跳起,一跃缩地。在奔行的马车移速中,雪荔朝下方的林夜扑去。林夜同时钻出车厢,拔下发间簪,砸向马匹与马车之间的绳索。

    大风吹得林夜衣袂鼓风,他专心盯着马匹,不在乎身畔安危。

    这又与那日的宋挽风不同。

    雪荔刚夺走敌人的武器,又因杀敌而丢弃。可她若要救人,又不是只依赖武器。狂风中,雪荔身形绷直如弓弦,内力流遍全身,以身作刃,劈向那只飞箭。

    长箭被她当空截断,射箭人蕴于箭身上的内力,在“咔擦”箭断声中化解。

    “嘶——”马匹扬蹄长鸣,噼里啪啦的声音中,马车与马匹之间的车辕绳索,被林夜斩断。

    雪荔身子朝车下坠去。

    她没有落到地,少年的手臂递来,搂住她腰肢。修美洁白的少年弯腰如满月,将她横抱捞入怀充满力量流畅之美。他手掌在她腰上一拍,她借力起飞,踢飞一窜上来摸刀的杀手。

    她攀着少年手臂跃上马背,坐于林夜怀中。马匹驮着二人,扬长而去——

    马缰握于林夜手中,马纵如飞卷起飞尘,雪荔忍不住回头,朝远方的城楼看。

    那只箭。

    那么远的距离,一击便中。那人就在城楼上。

    当日杀宋挽风的人,今日杀林夜的人……就在城楼上!

    雪荔抑不住心头腾升的一片滚热怒意,她想跃身回返,想回云澜镇看那个恶徒,想与那个恶徒当面对峙。

    只有林夜抱紧她,在她耳边低语:“回去是陷阱,我们逃出来了,才有可能顺着线索追查他们。阿雪,不要急,你已经发现了那个人,我们一定有捉到他的机会……我陪你,我陪你。

    “无论如何,这条路,我陪你走。”

    少女在他怀中发抖,睫毛颤动齿关打颤。她的满腔愤怒,冰寒哀意,在少年公子的拥抱中,在风中轻微流动的药香中,渐渐平缓下去——

    城楼上,神秘人低笑。

    白离:“哎呀,逃了。不愧是雪女。”

    白离以为神秘人会流连,神秘人反身朝城楼下走,越走越快,越走越面色冷沉:“不必追了。我们进行下一步吧。”——

    明景那边,明景与粱尘落于霍丘国人之手。

    霍丘国人在迁徙,离开原来的山地。初来乍到的明景,被他们好生款待。那位卫将军甚至来见了明景一面,温和安抚明景,向明景做出许多承诺。

    前提,自然是明景用魔笛,帮他们做事。

    明景不说好也不说不好,只要求粱尘在自己身边。

    卫长吟目光在明景身上打量两下,微微笑起:少年慕少艾。若扶兰氏小公主喜欢一个小侍卫,那小侍卫扔给她也无妨。反正,他们都逃不出去了。

    粱尘被带上来后,身上全是伤。一张俊秀的脸青紫不断,明景见到他,便扑簌簌掉眼泪。

    她知道这位小郎君的真实身份——建业陆氏郎君,那是多么显赫的名门。恐怕自小到大,都没人敢碰他一下。今日却因为她,他遭遇这种厄运。

    明景帮粱尘解绳索,低低道:“我找到机会,你偷偷跑吧……”

    粱尘:“不,我不走。”

    明景:“粱尘!”

    粱尘:“好不容易打进敌人大本营,他们又在迁徙,还不知道要去哪里。这种机会可不多,我若是拿不到些情报,岂不是辜负了小公子的信任?”

    粱尘目光明亮,握着她的手:“我一定要抓住这个机会,干番大事业!对了,他们要你做什么?你们叽里咕噜说的话,我都听不懂。”

    明景盯着他半晌,想到自己三哥,想到扶兰氏扑朔迷离的命运,想到三哥对自己的利用。

    她稚嫩的面颊上,眼中浮起些迷离色。

    她低下头:“没什么。”

    她打起精神,又学着昔日模样,和粱尘跳脚道:“这里不是好地方,如果有什么消息,我可以想办法传递。你待在这里,可比我危险多了……”

    粱尘哈哈笑。

    他一笑之下,青肿的面颊因为吃痛,而龇牙咧嘴。

    他仍哥俩好地将手搭在明景肩头,吊儿郎当地笑:“说什么呢?咱们一起被抓,当然也要一起逃啊。明景,我看那位卫将军有求于你,这不就是当卧底的好机会嘛。”

    明景愣住:“卧底?”

    粱尘喋喋不休。

    他们的处境这样糟糕,他却乐观地与她讨论很多。他好像真觉得自己像雪荔那样武功高,想来就来想走便走。明景昔日和他一样天真,此时却也不禁羡慕仰望他。

    好傻……

    粱尘扶着明景的肩,见少女失神低头。他眼中流动的光微微跳跃,眸中浮起几分神色。

    他其实听懂了西域人说的所有话。

    他们既不知道粱尘是陆氏小郎君,也不知道陆氏的家学渊博到了何等地步。粱尘被父母送去岳麓书院读书,被迫学习的,本就是诸国语言。

    粱尘不爱学那些,也不爱卖弄。世人总认为他无忧无虑,是一位没有烦恼的贵族郎君。他即便要建功立业,那些野心,也应当搭着陆氏这架梯子。

    但是不是的。

    粱尘听懂了西域人的所有话,也听懂了明景的左右摇摆。

    粱尘啧啧叹气:难办呀。

    明景那位三哥说扶兰氏因明景而亡国,实在该杀。扶兰氏灭国,明明是因为扶兰明恩的背叛。扶兰明恩死,明景才能是唯一的王庭后裔。只怕明景下不去手。

    这位小公主初见时摆出强势姿态和小公子做交易,然而认识久了,他们都看出来,明景没什么心眼,是一位被保护得非常好的西域小公主。

    小公主要成长,世事走得太快,给的机会太少。

    粱尘心想,没关系,我来争取,我来帮她。

    他会陪明景走这段路,他要赢得陆氏小郎君该有的荣华……

    外面传来喧哗声。有霍丘国人嘲弄地说着自己的语言:“杀手楼的叛徒来了。”

    帐中徘徊的明景一顿,她没意识到粱尘同时一顿。明景嘀咕:“什么叛徒?”

    她走到毡帘前,掀开帐篷一角,和粱尘一道朝外偷望。

    身高腿长、慵懒肆意的青年白离,慢悠悠地走在最前方。周围人欢呼迎接,卫长吟亲自出来,白离露出笑容。

    跟在白离身后,是一位穿着黑斗篷的人。那人渐渐摘掉斗笠,掀开斗篷,鹄峙鸾停。

    阳光从高耸的树冠间错落洒下,趴在帐篷前的明景和粱尘看得分明,摘掉斗篷的青年宽衣博带,雅致无双,眉目中丝丝缕缕的笑意,曾与他们日夜相处。

    两个偷看的少年人看得吸气。

    宋挽风走在最前面,沉默的仍穿戴斗篷的“秦月夜”的春君大人,跟随在他身后。白离让开路,宋挽风走到卫长吟面前,二人四目相对,都露出一丝审度的笑意。

    卫长吟用生疏的大周话,缓缓说:“看来宋郎君得偿所愿,要正式与我等合作了。”

    “合作不是早就开始了吗?”宋挽风微微笑,垂下眼,声音低哑,“而今,将执行‘兵人’计划了——”

    粱尘和明景嘀咕:“什么‘兵人计划’?”

    明景摇头,茫然非常:“没听过啊……”

    他们接下来齐齐吸气,因他们看到卫长吟让路,后方林木中交错的、佝偻着腰背、死气沉沉的人,匍匐着、浑浑噩噩的,站在太阳照不到的地方。

    他们身上,围着苍蝇蚊虫,散发着血肉模糊的腥臭味。

    嫌恶嚣张的霍丘国人甩鞭怒骂,看那些人跌倒,又毫无知觉地再次爬起。长鞭、刀剑,无所谓地招呼而下。霍丘国人发出喝彩声,那些人不断跌倒,不断爬起,无知无觉。

    围观者看的兴奋,有良知者看的心寒。

    两个少年人心跳咚咚:“那、那是死人吗?”

    粱尘胆大一下,定睛看了半晌:“不是。眼珠会动。”

    明景结巴:“可是、可是……”

    活人怎会这样?

    二人同时想起孔老六失踪的友人、金州城中小芸失踪的爹娘,以及,凤翔大战后人数对不上的将士们。

    阳光隐去,山间风动,黑云压沉耸如鬼魅,林木间横七竖八躺着络石藤。宋挽风背脊刚直,和卫长吟一道往前走——

    “兵人计划第一步,半死之人数以万计,不腐不烂,刀枪不入,以一敌十。

    “第二步,‘雪女’为‘兵人’之首,号千万兵人,上阵杀敌,敌不可挡。

    “如今魔笛已到,雪女最后一味药已经入体。魔笛起,兵首伏。这上万个不会死的兵人,便是我们与南周开战的最大杀招。”

    此时此刻,宋挽风朝卫长吟温声:“我已多次试探,不知出于什么缘故,雪女身上的‘无心诀’已然开始失效。所以,若想计划成功,我们要在‘无心诀’彻底失效前,让雪女回到我们身边。”

    宋挽风幽幽看着树林中那些半生半死、不成人样的兵人。

    阳光炽烈,他透过他们,看到暴雨夜雪荔对自己的质问,也看到乱葬岗上雪荔对林夜的几次回顾。他看到玉龙坐于南宫山端,眺望远方而无望;车马追逐,雪荔以身破箭救林夜。

    去日欢欣,皆作平生。风雪已至,尾大不掉。漫长的风雪包围他们,他们本应葬于风雪中。

    嫉恨、恼怒、愤然、哀伤、求而不得……种种情绪凝于心间,沉甸得让人绝望,最终化为执拗与偏见:“他的情爱,终抵不过我们师兄妹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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