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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山赴雪 正文 第116章

所属书籍: 春山赴雪

    第116章第116章“十九年前的此时此刻……

    雪荔将林夜赶走,自己卧于客房中,开始琢磨那几个类似记号代表的含义。

    她必须让自己忙碌起来,必须事赶事,才能不去想小姑姑,不去想师父,不去想宋挽风。也许她该庆幸自己迟钝,如此大事,她只要刻意不去想,感受到的痛楚,便会比旁人慢很多分,晚很多次。

    总有一日,她可以无坚不摧。

    雪荔在心中默念,我一定可以无坚不摧。只是还不是现在。

    而现在,她最想弄明白的,是南宫山那具伪装师父的女尸发顶上的记号涵义。

    小姑姑的床榻板上有胡乱涂抹的痕迹,金州乱葬岗钱老翁也在约好的树身上留记号,而雪荔最初见那记号,则在女尸上。见过小姑姑后,雪荔几乎确认,南宫山女尸上的记号,很可能是玉龙师父留下的。

    小姑姑床榻板的胡乱涂抹,应是小姑姑和玉龙少时做约定的一些记号。如果霍丘国确实没有文字的话,那这世上,能留下相似记号的人,除了缠绵病榻、人已半疯的小姑姑,便是玉龙师父了。

    三种类似的记号相互映照,举一反三。雪荔相信,自己一定能猜出女尸发顶的记号涵义。

    她便跪坐在床榻上,朝着床内侧的墙壁,徒手写写画画,蹙眉思忖,百般推测。

    一鼓、二鼓、三鼓……三鼓声歇,雪荔昏昏然,带着满心记挂,睡得并不踏实——

    三鼓之时,和亲团大半院落已熄火,几处院子灯火如寒星,在银装素裹之夜过分明耀。

    不提阿曾是如何彻夜难眠,窦燕对“秦月夜”是如何揪心。但论李微言,送走春君后,李微言便去审问那些在大散关战役中抓到的霍丘国战士。

    这么些年,死的人足够多。

    这么些年,原来北周也一直在研制药人,和南周一丘之貉。可笑的是,命运在此产生分歧;北周没有制出药人,却制出了兵人;南周没有制出兵人,却成功弄出了李微言这个人的存在。

    对于他们来说,李微言到底算什么呢?

    李微言尚不清楚雪荔身世,他已从春君的只言片语中,见证自己身世的可悲,举世的荒唐。

    他蓦地想到雪荔曾说,如果有一位好的皇帝,他们也许便不会这样了。

    而李微言又想,真的不会这样吗?

    烂到骨子里的国家、满口仁义实则无情的两位皇帝所创建的国家……真的有存在的必要吗?有一刻,李微言万分共情“秦月夜”。

    有一刻,李微言生出冲动,想背着阿曾他们,答应“秦月夜”的合作要求。

    他有时不在乎天下,有时怨恨这个天下。而他每当这样想的时候,脑海中又会冒出一些浮光掠影:金州城中救他的老伯,驾驶马车冒死入宫的陆轻眉,还有大散关下的将士,点燃半天天穹的狼烟……

    兵人计划、兵人计划……是了,但靠宣明帝,是完成不了兵人计划的。霍丘国占凤翔为据点,帮宣明帝执行兵人计划,那“秦月夜”也许旁观,也许参与。无论哪一种可能,玉龙都应该和霍丘国有联系。

    李微言怀疑,玉龙不是经由宣明帝的推举,与霍丘国有联络。而很有可能,是玉龙本就认识霍丘国人,借助霍丘国,才结识北周皇帝。

    不然白离不会叫玉龙“师姐”。

    不然白离不会说雪荔是“师侄”。

    不然霍丘国那位卫长吟卫将军,不会与宋挽风合作,心心念念要得到雪荔,要雪荔为他们所用,要雪荔成为兵人之首。

    “刷——”地牢中的霍丘国士兵昏昏沉沉,被一道盐水鞭子甩在脸上。

    士兵睁开肿破皮的眼睛,便看到南周那位小世子狰狞的面孔。李微言亲自提着鞭,站在暗室中,他身影在墙上投出扭曲的影子,他的脸色,比经受刑罚的士兵还要难看。

    李微言:“说,你们霍丘国,和玉龙楼主到底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关系。”

    那被拷打的士兵朝他啐口水,嘿嘿冷笑。士兵张开满是血水的嘴,囫囵说了一通话。那是霍丘国话,显然这位士兵硬气非常,不向敌人屈服。

    李微言微微露出笑。

    他生得秀美无双,只笑意阴鸷气质冷戾,无端给人阴沉印象。此时李微言在士兵眼中,便如山鬼般邪气森森。

    李微言扔开了鞭子,朝牢外的侍卫吩咐了两句。

    李微言回头,朝向霍丘国士兵。也不管对方能不能听懂,李微言慢条斯理说道:“我知道,能跟着卫长吟侵入他国的将士,都是你们霍丘国一等一的汉子。寻常的刑罚,你们不会放在眼中。那我便让你尝一尝,我自小经历的试毒吧。”

    李微言剔透如雪的眼眸恍了一恍。

    当身后侍卫向他低声“带来了”的时候,李微言不受控地哆嗦了一下。

    牢狱门外,老神医束着手低头,苦哈哈看着这位真正的小公子。

    小公子在看到老神医时,一瞬间面白如纸,以为自己仍在玄武湖心。而时光一转,他倏然出现在异国他乡的地牢中,与那不肯松口的霍丘国士兵四目相对。

    李微言笑了起来。

    他的笑容泛着冷气,像是冰霜下埋着的死花,疯狂地砸冰而出:“一种又一种毒,用在你身上。我们以毒攻毒,记录你身上每一种毒素发作时的症状。我们用漏更记时间,不着急,你能多挨一刻,你的母族人就少死一个……哦,这里没有你的母族人,没关系,你可以看着你的其他弟兄们死。

    “你熬过一种毒,我们再换另一种。你晕死过去,我们的神医会救你。你不必担心,他有经验……他有数十年剜心剔骨、开肠破肚的经验,世上最好的刽子手,都不如他经验深!

    “当你想开口了,也不要太着急。因为你的舌头已经烂掉了,我们还要先帮你缝舌头……你的眼睛看不见了,眼珠子要掉出来了,没关系,可以安回去……我们什么都可以做到……”

    老神医不安:“小世子……”

    ……已经过去了的事,光义帝都死了,这是做什么呢?

    而请来老神医的侍卫也不自在,提醒:“世子殿下,是不是要阿曾郎君来审问更合适?我看你有些……”

    李微言笑道:“放心,我很冷静。”

    他盯着脸色开始惨白起来的士兵,唇贴于士兵:“告诉你一个秘密,我才是真正的小公子。我的血可以活死人,肉白骨……所以你真的不用指望死去,我会一次次救你,再折磨你。”

    士兵终于开始慌了起来——

    夜三鼓,林夜辗转反侧后,倏然从梦中惊醒。

    他反反复复在思考最近发生的事,从大散关的兵人计划开始,一切都开始深入一个局。这个局,敌人已经挖好了十九年,三十年,专门等着他们进入……

    这个局专门等着南周,等着雪荔。

    可林夜一定要救南周,也一定要将雪荔从中拉开。

    他反反复复地想,想小姑姑,想玉龙,甚至想宋挽风……那日,宋挽风的所有表现,事后,都有人向林夜汇报。此时,林小公子半睡半醒间,忽然想到了宋挽风在大散关那日说的一句话。

    宋挽风说过,“计划不是我安排的。”

    宋挽风又说,“我不会无心诀。”

    雪荔一直坚持,玉龙的尸体上有无心诀的痕迹。天下会无心诀的,还能有谁呢?

    白离武功高强,但从始至终,白离没有用出过无心诀。如他们那一类的武功高手,相斗间分毫差距便是生死,白离没必要冒着生死之险,在与雪荔的战斗中,始终不用出无心诀。

    宋挽风坚持自己用不出无心诀。

    大散关下的战争,宋挽风已彻底撕下伪善面具,那他又有什么必要坚持一个谎言呢?

    师徒三人中,雪荔没杀,宋挽风不会,玉龙还能死在谁手中?是否有一种可能——

    “如果不是雪荔不是宋挽风,为什么不能是玉龙自杀呢?”

    玉龙自杀,惹得两个徒弟失和。宋挽风代表杀手楼,代表北周;雪荔被杀手楼追杀,难免会和南周势力结盟。风师雪女相斗,搅得南周与北周皆一团乱,而霍丘国的卫将军在大散关等着军队汇合。

    砰——

    火苗扔出去,大火满弓刀。

    这是一出“鹬蚌相争,渔人得利”的戏码。一百二十年仇怨的胜利者,应是霍丘国。

    某方面来说,这个计划正在成功。可是也不太对,玉龙的死唯一导致的必然结果是杀手楼南下,雪荔并不一定会和南周有牵扯,这个计划有点粗糙,不够周密……林夜倏地睁开了眼。

    恰时,他听到鸽喙拍窗的断续“啪嗒”声。林夜翻身起夜,打开窗户。他先被飞雪夜的寒气冻得打个喷嚏,这才从白鸽腿上解开纸条——和亲团送来的纸条。

    同在一城,林夜和雪荔去探查玉龙的旧事,而和亲团则迎战了春君。

    和亲团汇报今夜发生的事,询问公子,下一步该如何是好?

    林夜捏着纸条,他伏于窗案前回信,让和亲团先派人照料小姑姑、看住小姑姑……他的信还没写完,心头先涌上一阵说不出的烦躁感。

    林夜决定自己亲自走一趟——

    雪荔模糊中,听到有人唤“雪荔”。

    她睁开眼,看到山岚远方夜火幢幢,崖边飞雪连天,玉龙和宋挽风坐于她身边。他们置身于雪山中一天然山洞外的院落中,枯树落雪,雪如飞花,院中有一几数凳,专供师徒三人。

    雪荔怔怔然。

    她看到他们,心脏不受控地绞痛一下,痛得她头脑筋断,刹那点欲昏死过去。

    雪荔茫然地想:这必是梦。

    好荒唐。

    为什么她还要做这种梦。

    为什么她还要梦见师父和宋挽风。

    为什么她受到的伤害如此刻骨,她心中的思念也如此刻骨。

    麻木之际,酸楚涩感涌上鼻端,又被少女硬生生忍了下去。

    她默念“我的眼泪珍贵”,“我不能轻易掉泪”。林夜、林夜……是了,她要想一想林夜,想一想如今紧要的事。

    雪荔闭上眼一瞬,又睁开。她蹲在地上,以指为笔,写写画画,继续去琢磨睡着前还没有解出来的记号涵义。她隐隐约约摸到了一些窍门,她就快解出来了,她只差一点点、一点点……

    宋挽风温润笑声在耳:“小雪荔,怎么不理我?”

    雪荔当做没听到。

    宋挽风有些委屈,告状道:“师父,你看她。”

    雪荔心想,她不在意的。

    玉龙怎会在意她……她曾以为玉龙在意,可是小姑姑……

    雪荔屏住呼吸,抑住自己发抖的手,酸楚的弊端,眼睛的湿润。

    可雪荔仍听到了久违的、清渺的、烟云一样的玉龙的声音:“雪荔。”

    雪荔沉默地蹲在地上,琢磨记号。

    很久很久,北风狂呼,雪披如裘。遍地银白中,雪荔缓缓擡了眼,看向玉龙和宋挽风。

    雪荔轻声:“你们为什么要来。”

    ——为什么要出现在我的梦中。

    宋挽风温柔地看着她,笑叹道:“你忘了今日是什么日子吗?”

    雪荔迷惘。

    不爱言语的玉龙坐于石凳,常年烟雨氤氲、神色迷离的一双眼,落在了小徒儿身上。许是做梦,许是机缘巧合,许是心病难治,许是眼瘸……总之,雪荔痛恨伤怀之余,迟疑地从玉龙眼中,看到了一抹称之为“怜惜”的神色。

    雪荔冷冷地想,梦是假的。

    梦中的假玉龙和她说:“我放心不下,来看看你。”

    轰——

    一刹那,雪如霰如雾,宋挽风的身形掩入风雪中,变得模糊,只有玉龙的身形清晰无比。

    雪荔半晌道:“你放心不下谁?”

    玉龙轻声:“今日……是你生辰。”轰——

    飞雪在起,淹没梦中的少女——

    风卷起雪花,毡帘被抹上一重沉重的昏白色。

    宋挽风打开毡帘进入卫长吟帐篷时,被雪绊了一下,难免趔趄。

    卫长吟指着舆图,和那有些恍惚的宋挽风说:“扶兰公主和她那个小侍卫又一次在进入树林后,不见了。可惜,我百般忍耐,扶兰公主仍和我们不是一条心。既然如此,就除掉她吧。”

    卫长吟看着舆图。

    舆图中,洛水和凤翔相通的大道,被圈上了粗重的红线,力透纸背。

    卫长吟淡声:“我虽觉得时机不妥,但宣明帝反复催促,我也不得不动手了……扶兰公主既然与我们不是一条心,便发挥她最后的作用吧。”

    宋挽风淡淡应了:“我即刻带人去洛阳行宫,保卫陛下。”

    吩咐战术的卫长吟回头,看到宋挽风眉目间的疲色。

    卫长吟关怀:“风师怎么了?”

    “没什么,”宋挽风回头,看向毡帘起伏后的风雪迷林,“今日,应是小雪荔的生辰。”

    白离正掀开门帘进来,闻言动作一顿,好奇问:“雪女不是被捡来的孩子吗?”

    宋挽风轻声:“是啊。十九年前的今日,此时此刻,师父捡到了她,开始抚养她。”——

    总有些事,玉龙从不与人分享。

    总有些仇怨,玉龙始终埋于心间。

    雪荔不懂,宋挽风不懂,缠绵病榻的小姑姑一知半解,陪伴多年的宋琅管中窥豹。只有玉龙本人,看着自己这一路走来的痕迹,知晓自己在如何失去,如何走一条狭路。

    前方已经没有路了,她站在断崖前,瞭望远方烟云。

    贫民窟的破败屋舍中,小姑姑无声流泪。时入后半夜,除了天地皓雪,无人知晓这位武功高手的到来。

    玉龙站在小姑姑的病榻下,看到小姑姑羸弱苍然,蓬头垢面,脸上脏污。玉龙已经从小姑姑的眉眼中找不出昔日痕迹,小姑姑唇角的微茫笑意,仍刺痛了她。

    玉龙淡淡看着小姑姑,俯下身。她手指抵到女人鼻下,发现女人已经没有了气息。

    无声无息,无病无灾,死得如此轻易。

    最后一面,她们也没有见到。

    那么……小姑姑总应该见到雪荔了吧?见到亲生女儿的小姑姑,是否得偿所愿,是否悔恨与懊恼焦心共同摧毁,夙愿已了,才导致了她的死亡?

    玉龙模糊想着,去年,宋琅告诉她,说小姑姑疯得厉害,快坚持不住了。宋琅犹豫着问,这么些年,她是否仍然痛恨,她的仇怨是否有消去一些,她是否愿意让雪荔见小姑姑一面。

    那时候,玉龙如何回答的呢?

    玉龙没有回答。

    这些年,她和宋琅合作,二人书信很少。他缠于朝堂公务,她困于江湖野事。她拉着他下坠深渊,不光将他扯下来,也把他的儿子扯了下来……

    宋琅是好人。

    可惜,宋琅不该遇到她。

    神佛不渡恶鬼,总是有一些道理的。

    玉龙起身间,听到背后剑意如松如柏,裹挟尘粒朝她卷来。玉龙正侧蹬踹,在对方甩腕飞剑时,她凌身翻上横梁。对面银芒闪烁,玉龙以袖运气反击。她反击之间,窥得对方青山秀水般的容貌,动作不禁缓了一缓。

    而新的暗器一股脑,没有章程,向她砸来。

    这些暗器如小孩子的玩意般,伤不了玉龙的身,但玉龙不躲,屋子会毁;玉龙躲了,便得出屋。

    玉龙选择出屋。

    而那朝她丢暗器的小子则翻身入窗,趁她出去时,直奔小姑姑的床榻。玉龙立在屋外窗下,一片雪沾上她的睫毛,她正看到那少年弯下身,用指尖去触小姑姑的鼻息。

    玉龙想,这便是林夜吧。

    春君曾思考该如何向她描述这个少年:“小孔雀就是……你见到他,就知道是他。”

    正如春君告诉她的那样,南周找了照夜将军来假扮小公子。假的小公子容颜出色倒不是很重要,最重要的,是少年跳脱的性格,以及他五颜六色的衣束。

    旁人穿衣,颜色艳丽些,难免显得轻浮。这少年却压得住颜色明艳的衣物,毕竟衣物色泽再鲜亮,也比不过他鲜亮的眉眼。而他俊俏的眉眼中,蕴着一整个春日的勃勃生机。

    这样的少年,不咄咄逼人,还有几分温润色。

    唔,这也许是因为他多病的缘故。

    玉龙打量着此人,想到春君的情报:假小公子的心头血有活死人的药效,玉龙的复活离不开他。但这个小公子,身体并不好,三天两头歪在榻上拖延和亲时间。

    某方面来说,这是玉龙的“救命恩人”。

    某方面来说,这也是雪荔的“心上人”。

    玉龙静静地立在窗下,见屋中的林夜出神一下,缓缓站直身子。

    林夜的心凉了大半。

    心凉是因为,他发现小姑姑死了,那才和小姑姑相识的雪荔,该怎么办;心还热着另一半是因为,林夜探查到,并非是玉龙杀了小姑姑。

    林夜叹口气,心想:还好,还好。若是玉龙出的手,为了雪荔,自己少不得要拼命。可自己眼下这状态……

    哎,无论如何,还是得迎上玉龙。

    玉龙原来真的“复活”了。他的血,可真是没有浪费一滴啊。

    林夜苦中作乐地想半天后,深吸口气,冷着脸走出屋子。到歪斜狭窄的巷道,他才迎上对面的玉龙,淡淡拱手:“恭贺楼主死而复生,不知楼主所为何意?”

    玉龙:“并没有什么事情。”

    林夜神色温淡,显然不信。他提剑的手垂于身畔,衣带与发带在夜雪中微扬,少年龙章凤仪,明亮得让玉龙凝视许久。

    玉龙:“听闻你心悦雪荔。”

    林夜冷不丁擡眼,黑眸沾雪,神色错愕而慌乱。他料到自己和玉龙楼主当面的种种艰难,料到玉龙楼主是位如月神般高渺风华的佳人,却没料到这位楼主会说出这么一句话。

    玉龙:“我听春君说,你是很出色的孩子。我本不信任世间任何人,但是……我想再试最后一次。若雪荔脱离‘秦月夜’,你也不再是照夜将军,那我与你们,便不会成为敌人。”

    林夜茫然。

    好半晌,林夜下巴微绷,喃喃:“楼主到底在做什么?楼主对阿雪……我以为,楼主不爱阿雪。”

    玉龙:“你们不是一直不知我因何而‘死’,一直在查我的谋划,一直在试图找‘秦月夜’与人合作的破绽吗?”

    玉龙仰头,看着夤夜漫雪,如同看着十九年前,自己踩着血泊,推开小姑姑求救的手,将襁褓婴儿抱入怀中的那一刻。

    她好是厌恶雪。

    她失望大周国。

    婴儿埋于她的怀中,小小一滴,如同雪粒如同露珠,朝她睁开剔透的黑眸。婴儿背负着前世的恩怨,代表她痛恨的一切,可婴儿无知无觉地依偎着她。

    在她抱着婴儿走在雪地中的时候,婴儿的呼吸陪她渡过长夜;在她看着宋琅喂养婴儿的时候,吃饱喝足的婴儿朝她露出笑;当她想着自己会死于任何一场战斗中时,有一个小人轻轻地牵着她的衣袂——

    “师父。”

    “师父!”

    “师父——”

    夤夜雪飞,漫天遍地。

    雪落入睫毛,蕴湿眼眸。

    痛恨与不舍并存,厌恶与怜惜共生,此前此后都再未有过那种依赖。她这一生,自己像笑话,也把别人变得像笑话一样。

    林夜听到玉龙寂寥的、失魂般的喃喃低语:“我讨厌雪。”

    而过了片刻又片刻,林夜听到她声音更轻的下一句:“我豢养一只恶鬼,日夜栽培,植入仇恨。

    “林夜,你可知,子夜已过,今日是雪荔生辰。不是被我捡到的那日,而是我带走她的那日,她刚刚出生。像尘烟一样渺小,像云海一样温软……没有假的生辰,一直是真正的生辰。

    “十九年前的此时此刻起,雪荔与我相依为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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