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八回:尸骨寒又闻新人笑,远征军……
第一百一十八回:尸骨寒又闻新人笑,远征军偶得一福将
二小姐张言华并不知道母亲的盘算,她只是单纯的为年轻的魏国公夫人之死伤心难过。
次日,去魏国公府吊唁之后,张言华的眼睛哭的红红的回到了梅园,周夫人则在门口拦住了换下素服、打算去温柔乡的丈夫,“老爷,我有一件事情要与你商量,关于言华的婚事。”
东府侯爷只得坐下来听。
周夫人说道:“魏国公才二十出头,且无任何子嗣,顶多守一年,必定是要续弦的,我瞧着,咱们家言华和魏国公十分相配。年纪、容貌、家世,皆是门当户对。何况我们的大儿媳妇夏氏还是魏国公夫人的亲妹妹,我们张家和魏国公本来就是亲戚,亲上加亲,知根知底,这样的好姻缘去那里找去?”
东府侯爷没想到周夫人“下手如此之快”,那魏国公夫人还尸骨未寒呢,就已经惦记上了。
不过,周夫人的提议很诱人,他的长女张德华已经定国公夫人了,如果二女儿张言华也能成为国公夫人,将来有两个国公夫人拉拔娘家,还不是手拿把掐的事。
东府侯爷说道:“这门婚事若能成,于张家是有利的。但你我说了都没用,还是得需老祖宗出面,还有咱们家太后娘娘和夏皇后说和,这婚事才有着落。”
东府侯爷难得有自知之明,晓得自己两口子都是废物点心,私底下关起门来做做白日梦还可以,但要成事,必须得请老祖宗出马。
周夫人和东府侯爷异口同声的说道:“不如你和——”
然后都同时不说话了,原来两人都指望对方和老祖宗开口呢!
不愧为是多年夫妻,这都有默契了!
周夫人说道:“你说吧,婚姻大事,还得你这个当家做主的人说出来。我如今都不管家了,都是大儿媳妇主持中馈。”
东府侯爷说道:“还是你说。老祖宗最近不太待见我,自从老祖宗昏厥之后,就没有见我了。”
周夫人说道:“不只是没见过侯爷,也没有见过我啊。”
老祖宗那次昏厥之后,一直静养,就没有踏出颐园半步,东府侯爷和周夫人当然没有机会见到老祖宗。
昨天七月半祭祀,依然是周夫人代为老祖宗在祠堂里带着张家族人们祭祀。
夫妻两个在老祖宗那里都没脸,只得相对无言枯坐着。
良久,到底是周夫人更着急张言华的婚事——侯爷反正有大女儿张德华这个定国公夫人了嘛
于是,周夫人说道:“还有一个月就是八月十五中秋节,中秋佳节终究要团聚一下的嘛,到时候我们就有机会找老祖宗开口了。”
为今之计,只能再等等了。
东府侯爷正要离开,周夫人说道:“咱们今天去魏国公府的时候,只看见定国公一个人来吊唁,没有带着咱家德华一起,这是什么意思嘛,连咱们一把老骨头都亲自登门吊唁了,德华为什么不去呢?我问了定国公,为什么德华没来,定国公支支吾吾的,也没说个所以然来。”
周夫人本来只是想抱怨一下张德华不知礼数,摆国公夫人的臭架子。
但是,她话音刚落,就有定国公府派的人过来了。
正是张德华的陪嫁丫鬟姚黄,姚黄如今嫁给了定国公的书童,已经是百年定国公府有头有脸的管事媳妇子了,帮助定国公夫人主持中馈,地位就和东府的魏紫差不多。
姚黄梳起了妇人头,穿戴体面,就像大户人家的夫人似的。
她先给侯爷和周夫人行了礼,说道:“定国公回家的时候说,侯爷和夫人在魏国公府吊唁时问咱们家大小姐为何没来。当时人多,又是在办丧事,定国公不方便和侯爷与夫人直说。”
“实则我们家大小姐诊出了喜脉,孕妇要忌三房(注:产房,新房,灵房),就没跟着定国公一起去吊唁。”
东府侯爷喜出望外,“真的?太好了!德华真是争气——几个月了?”
姚黄说道:“应该是四个月,之前没说出去,是怕胎儿不稳,如今已经满四个月了,咱们家大小姐能吃能睡,面色红润,大夫说胎相稳固,现在说出去想必也无碍了。”
都四个月了,这么说,张德华二月份出嫁,三月就怀上了,居然如此的顺利。
周夫人心里醋海翻波,酸酸的,心道:这世上怎么有人运气这么好啊!做什么都称心如意。
不过,周夫人短暂的酸了一下之后,立刻找到了机会,她赶紧跟侯爷说道:“这么好的事情,咱们得去跟老祖宗报喜啊!”
周夫人性格虽愚,但在亲生女儿的婚事上,她脑子灵光的很!
东侯侯爷眉毛一挑:确实是这么个理儿,老祖宗不想见我们夫妻,是因为见了心烦,现在我们去报喜,看在德华的面子上,老祖宗定会见我们的,就不用等到八月十五了。
免得夜长梦多,魏国公这么好的金龟婿,不知多少人家想抢回去当女婿呢。
东府侯爷说道:“夫人好主意,姚黄,你跟我们一起去颐园报喜。”
于是,东府侯爷和周夫人喜气洋洋的去了颐园松鹤堂。
松鹤堂里,老祖宗昨夜得知魏国公夫人去世的消息,心下有些难过,年老之人,对丧事是十分敏感的。
不过,魏国公夫人毕竟只是辗转的亲戚关系,不是血亲,难过的有限,故,老祖宗听说大儿子和大儿媳妇一起来报喜,身边还跟着姚黄,就猜出了应该是张德华有喜了。
老祖宗一高兴,就准了东府侯爷和周夫人进来说话。
时隔半年,侯爷第一次见到母亲,面色比晕厥的时候红润了些,也养胖了些,就是头发已经全都白了,满头银丝,连一根黑发都没有了,简单梳成一个圆髻,簪着一根云头的乌木钗,就再无插戴别的首饰了。
不孝子寿宁侯见到母亲这个样子,一下子跪在地上呜呜的哭起来了,“母亲……你何时变得满头白发……连首饰都不戴了,咱们家虽然不如从前,但也不至于穷到这个地步啊。”
大儿子不孝,到底是自己的亲骨肉,且是头一个儿子,说老实话,这两个儿子小时候,老祖宗还更疼大儿子一些。
看到大儿子一见面就哭成这样,老祖宗不禁心软了,跟来寿家的说道:“快把大老爷扶起来,地上没有铺蒲团,别把膝盖跪坏了。”
又道:“我的首饰多的都快从妆奁里溢出来了,是我年纪大了,一戴那些金的银的宝石的就觉得头沉,压着脖子不舒服,还不如轻飘飘的乌木簪子。”
“再说插戴全套的头面首饰要把头发梳的很紧,我的头发轻轻一拽就掉了,再这样下去,怕是要变成秃子,还不如简简单单的,横竖又不见外客,就不用打扮了。”
东府侯爷哽咽的对周夫人说道:“你来说吧。”
周夫人笑道:“老祖宗,我们是来给您报喜的,德华已有孕四个月,胎相稳固。”
老祖宗心里猜到了,只是没想到已经有了四个月,再过五六个月就能抱到重外孙了!
这么快!
老祖宗朝着姚黄招招手,“好孩子,你过来坐的近一些,仔细跟我说说,我如今耳朵也不太好了。”
姚黄当然不敢坐,只是站着,花椒就搬了个脚踏,要姚黄坐下了。
这姚黄是王嬷嬷调教出来的,口齿伶俐,会察言观色,眉飞色舞的讲老祖宗爱听的话。
比如定国公和张德华举案齐眉啦、夫妻恩爱,张德华的风筝掉在树上了,定国公爬树去取;张德华怀孕第二个月的时候闻不得荤腥,只吃素,定国公也跟着吃素。
老祖宗听到这里,忙问道:“德华现在还是闻不得荤腥吗?”
姚黄说道:“也就那一阵害喜,现在什么都能吃了,吃什么都香的很。”
老祖宗听了,连说了三个好字,“好好好,这就好。”
一旁周夫人听了,又是一阵泛酸:唉,怎么就有人干啥都顺风顺水的,嫁人也是,怀孕也是。
老祖宗心情愉悦,要芙蓉打点上好的补品,要姚黄捎带回定国公府,甚至中午还留着东府侯爷和周夫人吃了饭。
吃了饭,老祖宗要午睡,来寿家的赶紧催促侯爷和周夫人走,委婉的说道:“天气热,外头是大毒日头,我让人预备了轿子在外头,轿子里头有冰盆,清清凉凉的。”
这意思是要这对夫妻那凉快去那待着去吧!
夫妻对视一眼,该说正事了,就对来寿家的等服侍的人说道:“你们先出去,我们有些话要跟母亲讲。”
老祖宗说道:“来寿家的留下,你们都下去吧。”
一场大病之后,老祖宗对来寿家的更加依赖了,觉得没有什么需要避着她。
侯爷轻咳一声,说道:“今天我们奉母亲之命,去魏国公府吊唁,魏国公待我们很客气,礼数周到,少年国公,一点架子都没有。”
周夫人说道:“魏国公丧妻,这样年轻的俊才,又无子嗣,必定要续弦再娶一位新夫人,我瞧着……咱们家言华正在说亲,门当户对,是一门好亲。”
侯爷嘿嘿笑道:“只是我们夫妻面子薄,有心结亲,但无力结这个缘分。还是老祖宗面子大,只要您开口,这婚事毕定能成,对我们张家也是大有好处。”
周夫人赶紧成热打铁,说道:“是啊是啊,原本定国公徐家和魏国公徐家同根同源,都是开国大将徐达的后代,徐家两公爵,何等的荣耀啊!咱们张家一门两侯,也配得上,擡头嫁姑娘,不算是高攀徐家。”
“张德华和张言华若都能嫁到徐家,两个年轻的国公夫人都姓张,这就是珠联璧合,喜上加喜,亲上加亲啊。”
周夫人素来是个笨口拙舌的,但在亲生女儿的婚事上,倒是说的一点不含糊,明明白白的点名了这门婚事对张家的好处。
老祖宗向来是以张家的利益为重,周夫人这样一说,老祖宗也动了心,确实是一门好亲。
老祖宗说道:“我知道了,此事莫要声张。我最近身体养的好了些,可以进宫朝贺了,正好一个月之后就是八月十五,我进宫朝贺,觐见太后娘娘,再跟夏皇后商量一下。”
东府侯爷忙道:“那我们就静候佳音了。”
夫妻目的达成,心满意足的走了。
来寿家的服侍着老祖宗歇下睡午觉,心中叹道:老祖宗还是不可能彻底放下啊,虽然已经是行将就木之年,却依然是张家的主心骨,但凡有大事,都需得老祖宗出面去办。
老祖宗睡沉了,来寿家的蹑手蹑脚出去,要花椒进去守着,以免老祖宗中途醒来要茶要水的。
花椒低声说道:“您的房间已经准备好了,两个大冰盆端进去,这会子屋里凉飕飕的,正好歇午觉,您忙了一上午也受累了。”
来寿家的享受着张家主子们的同等待遇,夏天可以用冰块解暑。
张家在冬天会从颐园长寿湖里采冰、取冰、储冰,搬到地下的冰室里去,但是家里的藏冰只够用量的一半,另一半还需花将近一千两银子,从外头买来冰块作为补充。
融化的不是冰水,是银子啊!
颐园里,只有老祖宗、张言华、张容华以及来寿家的有资格用冰解暑。
来寿家的说道:“我今天不睡午觉了,你派人把我的份例冰块都运到紫云轩如意那里,如意今天生日,权当贺礼吧。”
杨数和鹅姐夫出海归来,把来寿家的五千两本钱变成了四万五千两!来寿家的尝到了甜头,如意和鹅姐夫一家关系好,亲如一家,所以来寿家的有什么好东西,都惦记着给如意分一些。
人情世故嘛,都是这样一点一点的累积起来的,临时抱佛脚的人情太虚了。搞了好人情,不愁没钱赚,等冬天鹅姐夫再出海,她就再投些本钱。
花椒照办,把冰送给如意。
紫云轩,来寿家的这份大礼来的及时,如意正热的拨弄算盘珠子都快拨出火星来了!
如意把脸和手都贴在冰块上,发出喟叹:“真舒服!”
还是主子们懂得享受啊!
就在如意享受冰块的时候,与此同时,千里之外的宁夏。
安化王谋反,豹子营跟着张永张公公出征平乱,从京城行军到这里。
远征军主帅是杨一清,张公公是督军,一共带了三万大军,沿路还有各地军队加入平乱大军,豹子营二百五十个人也在其中,主要是任务是保护主帐和张公公。
西北的烈日比京城还能晒,吉祥和赵铁柱热得连盔甲都穿不住了,宁可脱下来扛在头顶上,还能遮一遮烈日。
张公公看到行军的队伍时不时有军人中暑倒地,就跟主帅杨一清说,干脆鸣金扎营,去道路旁边的树林里休息,等太阳不那么毒辣再行军。
督军是皇帝心腹,地位是高于主帅的,杨一清就听从的张公公的话,命大军休息。
豹子营要在林地扎主帐,让张公公能有个休息的地方,但是张公公不同意,说道:“将士们都只有树叶遮蔽,我不能只顾自己享受,你们一路行军辛苦,都歇着吧,喝点水,吃点干粮。”
主帐不扎了,张公公和豹子营一起靠着树席地而坐,一点督军的架子都没有,这一个月同甘共苦的行军,吉祥跟张公公混熟了,说话就直接了些,用毡帽给自己和张公公扇着风,说道:
“公公,咱们行军一个月了,连安化王叛军的影子都没瞧见,真是奇怪,不会叛军已经被平定了吧?”
把张公公听乐了,一手拍在吉祥的后脑勺上,“你小子做白日梦!倒是敢想敢梦,那有这么容易的事。”
吉祥嘿嘿傻笑道:“反正就是做梦嘛,何不梦的大胆一些?谁家做梦还抠抠搜搜的。”
豹子营的人听了都哄堂大笑起来。
赵铁柱也跟着笑,“大哥,他们都笑你呢!”
“难道你没笑?”吉祥给了他一拳,说道:“行军疲倦,大家笑一笑,乐一乐,解解乏也是好的。”
吉祥躺在地上,把毡帽扣在脸上,想要歇个午觉,他把怀里如意送给他的半瓶沤子壶拿出来了,放在鼻尖嗅了嗅,清新甜美的茉莉花香飘逸出来。
吉祥只嗅了两下,就赶紧把木塞子塞上,放回怀里,这是他行军时临睡前的习惯,闻一闻香味,做梦就更容易梦到如意,肉身疲倦,灵魂还是很精神的。
不知道这次会不会梦到她。吉祥闭上了眼睛。
恍惚中,看到如意穿着一身红,缓缓向他走来,还叫他的名字,“吉祥。”
吉祥赶紧迎上去,“如意!”
但是如意却伸手扇着他的脸,一边扇还一边叫着,“吉祥!吉祥!”
你打我干什么啊!吉祥一着急,就醒了,迎面是赵铁柱晒得黝黑的脸。
不知何时,赵铁柱把吉祥蒙在脸上的毡帽揭开了,还用手扇他的脸,叫醒他!
“你干什么!”吉祥一把把赵铁柱推开。
赵铁柱说道:“前方探子来报,安化王叛军已经被宁夏当地的军队平定了,还活捉了安化王,要把安化王献给张公公。”
张公公也来了,又是一巴掌拍在吉祥的后脑勺上,笑道:“你小子的白日梦成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