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听擦手的动作顿住。
段翎怎么又知道了?那天从酒楼离开,她旁敲侧击问了下为他们温酒的小二,对方说他待在雅间里就没出去过,所以他不太可能跟着出去看她买了什么药。
难道有锦衣卫跟着她?
也不太可能,林听反追踪术还算强,除非是段翎和今安在这种高手跟踪她,否则一般能发现,之前她就发现了踏雪泥派人跟踪。
但现在重点并不是这个,重点是如何解释她又去药铺买合欢药,毕竟段翎既然这么问,肯定已经确认她又去买了合欢药。
不过段翎这次发现了她去买合欢药,居然没有拆穿她?
想看她会不会对旁人下?
幸好系统是她的角度出发判定做任务时是否“瞒着众人行事”了,也幸好段翎发现后当作不知道,没拆穿她,不然在她的角度看来就是没瞒住,又会失败。
林听继续擦手,硬着头皮道:“我又去药铺买合欢药能是因为什么,当然是因为还想和你一起用。”她说这句话时舌头都打结了。
跟锦衣卫成婚就相当于跟个调查高手成婚,谁能“出轨”?
可林听也知道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很难消去。如今完成任务了,没有性命之忧,她可以慢慢从他心里拔.出这颗种子。
段翎也不知是信,还是没信,眼微微弯着:“药在何处?”
林听将擦手的帕子随意扔到一边,从后腰拿出一包合欢药:“在这里,我随身携带着呢。”
上次买的合欢药被段翎吃了,导致她没药下给夏子默。林听这次买了两份,分开藏在段馨宁的房间,今天在一起拿出来,防止自己弄丢,或出现什么别的意外。
林听赌段翎只知道她买合欢药的事,不知道她买了多少份。
如果他连买了多少份都知道,那就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说另一份合欢药不见了。反正她以后不会再对夏子默下药,也不会再做出疑似“出轨”的举动了。
林听的手拿着合欢药,眼睛看着段翎:“这就是合欢药。”
段翎捡起她随手扔到一边的帕子叠好:“原来你和我行房时喜欢用合欢药,我现在才知道。上次我以为你只是贪图新鲜才买回来一试,不曾想是喜欢啊。”
林听当即否认:“不!我不喜欢。”再不否认,她担心他日后行房都用合欢药,那可不行。
他摩挲着她帕子,指腹压过上面歪歪扭扭的莲花刺绣:“倘若不是喜欢,怎会又买合欢药?”
她讪笑道:“我还是贪图新鲜,想再试一次,不是喜欢。”
段翎似信了:“今晚?”
林听回想起他那晚吃了合欢药后像个艳鬼缠住她的行为,不想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撩开帘子,把合欢药扔进马车经过的一条小巷子。
他倒是情绪稳定,看向帘子外的小巷子:“你怎么扔了?”
她放下帘子,隔绝掉他看出去的视线:“我突然又不想用了。”
段翎:“为什么?”
林听心说你是十万个为什么?整天问为什么。她清了清嗓子,似郑重其事道:“合欢药用多了,对你身体不好。我不能因为一时贪图新鲜,置你身体于不顾。”
段翎低低地笑了下,柔声道:“它不会伤到我身体的。”
林听坚持:“不可能,是药三分毒,会伤到身体的,所以我们以后还是不要用合欢药了。”吃药的不是她,就算伤到身体,也不会伤到她的身体,但会累。
“好,我们以后不用合欢药了。”段翎放好她的帕子。
她松了口气。
*
林听来到段馨宁房间的时候,她正坐在床榻上喝着安胎药。
段馨宁既怕疼,又怕苦,每次喝安胎药都是皱着脸的,喝完要立刻吃点蜜饯,否则易作呕。
林听见段馨宁快要喝完安胎药了,大步流星越过芷兰,等她放下药碗,拿起蜜饯往她嘴里放。
甜意驱散了段馨宁口中的苦意,她擡起头,看到林听。
段馨宁闲着无聊,今天本来又想去找林听的,但听说林听和段翎要出门见那个今公子,就乖乖地留在自己房间里待着了。
他们要去见认识的人,她总不能也跟着去凑热闹。虽然林听说过以后有机会介绍她和今公子认识,但今天显然不是好时机,他们这次见面应当是有事要聊。
“乐允,你何时回来的?”段馨宁咽下口中的蜜饯,问道。
林听坐到榻旁的坐板,想用手指轻刮她鼻子,发觉自己的手有点凉,便收了回去:“刚回来的,一回来就过来看你了,感动吧。”
段馨宁问芷兰要多了一个手炉,递给林听:“今天比昨天要冷不少,你快拿手炉暖暖。”
她接过手炉,还不忘逗段馨宁:“你还没说感不感动呢。”
段馨宁笑了:“感动。”
林听摸着手炉,觉得有必要跟段馨宁说说她今天对夏子默做了什么:“我今天见了夏世子。”
提到夏子默,段馨宁脸色微变,自他们那天吵架后,她就没再见过他了,不是夏子默不再过来找她,而是她没让他进门。
段馨宁沉默良久,唇瓣翕动:“你今天怎么会见到他,是他又来了,还是他找你劝我?”
林听:“都不是。”
段馨宁茫然道:“都不是?难不成是你去找的他?乐允,你不用为了我,去找他说……”
她打断:“我不是去见我在江湖上的朋友?他也在。”
“哦。”段馨宁没多问。
林听望着段馨宁这副想问,但又不开口多问的样子,她不再拐弯抹角,直截了当说道:“实不相瞒,我给夏世子下了药。”
段馨宁那一张柔白的脸满是惊诧:“你给他下了药?”
房间里的安胎药药味还没散去,林听闻着就苦,还想给夏子默也灌一碗安胎药,让他知道这药有多苦:“是能令他感受到生孩子有多痛苦的药,他疼了半个时辰,我瞧着别提有多解气。”
她又道:“对了,你以后要是真的不想要夏世子了,他再缠着你,你就跟我说,我教训他。”
段馨宁倾身过来,张开手想抱她:“谢谢你,乐允。”
“当心你的肚子。”林听怕压到段馨宁腹中的孩子,小心翼翼将她按回去,“我会这样也不全是为了你,也有别的原因。”
段馨宁牵过林听被手炉捂暖的双手,泪盈于睫,却忍住不哭:“无论如何,还是要谢谢你。”
林听故意拿腔作调地喊她段三姑娘:“段三姑娘客气了。”
她破颜一笑。
最后林听等段馨宁睡着了再走,出到外间,她没看到段翎,问打扫的下人才知道他在院中。
于是林听快步走出去,可她刚走到门口就看到了院中的段翎。他背对着房门,长身鹤立于大树旁边,衣袂被冷风吹动,勾勒出修长的身形。斑驳树影笼罩下来,掩盖掉他落在地上那道影子。
林听看了一眼段翎的背影,加快脚步:“你到院子作甚?”
天冷了,屋内有炉子,屋外只有呼呼吹的冷风,在院子待上片刻就会感到冷。她现在穿着几件还算厚的衣裳,也有点冷了。
段翎听到林听的声音,回头,不答反问:“令韫歇下了?”
林听进里间找段馨宁前便跟他说过会等她睡着再出来,所以她出来就意味着段馨宁歇下了。
如果可以,林听也不想段翎等自己那么久,奈何还没解开难离蛊。今天她在今安在还没开门给夏子默进来前,问过他知不知道解开难离蛊的法子,他说不清楚,还反过来问她为何问难离蛊。
今安在是不清楚解难离蛊的解法,但听说过苗疆蛊虫,也接触过一些,那玩意儿难对付得很,厉害的蛊虫甚至能控制人的心神。
林听没跟他说她体内有难离蛊,三言两语搪塞过去了。
又有一阵冷风从院子的四面八方吹来,林听不禁打了个寒颤,回过神来:“令韫睡下了。”
段翎给她披了件披风,擡手系领口的细带:“我们回去。”
林听这才留意到他手里拿着一件绯色的披风:“你真的要等离开安城后再给我解难离蛊?”
“嗯。”
她微微仰头看他:“要是我死了,难离蛊会怎么样?”
段翎系细带的手一顿,随后慢条斯理地打结:“要是你死了,难离蛊还没解,那我也会死。”
林听眼睫微颤。
那得尽快让段翎解开难离蛊,她死后可以复活,他却不行。
他给林听系好披风系带,又给她拢了下领口,指尖擦过她垂下来的一缕头发,白与黑交织到一起:“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有点好奇。”林听神色如常,仿佛真的只是有点好奇。
段翎的手顺着林听身前的长发下去,握住了她手腕,再顺着手腕下去,五指插入她指间。
林听反牵住段翎的手,往他们院子方向走,岔开话题道:“好冷,我回去得用两个暖炉了。”
日落西山,残阳照进院子,两道身影斜落,掠过青石板道。
*
半个月后,段翎收到嘉德帝要回京城的旨意。他要回京城,林听自然也要回去,她得知这个消息后,当晚就迅速收拾好行囊了。
段馨宁和他们一起回去。
当初段馨宁来安城不是为了找夏子默,是为了林听。何况她离家多日,得回去向父母解释。
一开始段馨宁以“到寺庙吃斋念佛半个月,为段翎祈福”为由离开家中,她父母没察觉异样。不久后,他们察觉了,而她父亲是锦衣卫指挥使,不查也就罢,但只要想查便查到她去了哪儿。
他立即修书一封给段翎。
他们原本是想让段翎马上派人送段馨宁回京城的,后来想想又不放心,怕她在半路上遇到危险,等段翎一起回来才最安全。
她父亲是锦衣卫指挥使,权力大,却也受限制,无旨不得出京,否则会亲自来接她回去。
就这样,段馨宁在安城待了段时间,没回京城,直到现在。
所以林听收拾好自己的行囊,又去帮段馨宁收拾。她有孕在身,平日里要用的东西有点多。林听怕仆从收拾行囊时会漏掉些,就想去帮她收拾和检查一遍。林听折腾半天才帮段馨宁收拾好行囊,中途还帮段馨宁赶走又来找她的夏子默,回到房间都累瘫了,躺在罗汉榻身上一动不动。
段翎半弯下腰,撩开林听脸上的碎发,拿帕子擦去她的汗。
林听任由他擦汗。
她在这种天气都累出汗了,可想而知收拾行囊有多累:“陛下只让锦衣卫回去?”
段翎目光落到林听的脸上:“不。还有东厂的人。”
还有东厂的人,也就是说踏雪泥也会回京城。不过这不是林听想问的,她想问的是太子会不会和他们一起回京城。今安在恢复武功了,应该还会找机会刺杀他。
如果嘉德帝令太子跟他们一起回京城,那很有可能会要锦衣卫护着他的。段翎若是护不住太子,轻则受到责怪,重则给他陪葬。
段翎若是成功护住太子,意味着今安在报仇又失败了。
今安在刺杀太子失败一次就会受一次重伤,还一次比一次严重。最重要的是,他不是每次都能成功逃掉的,稍有不慎会死。
林听不想看到那样的局面:“太子呢,他还留在安城?”
世安侯爷对上谢家军“屡战屡败”,太子再留在安城会很危险,嘉德帝大概会召他回京。
段翎把帕子放进温水里,又拿起来拧干,重新擦她的脸:“太子后日和我们一起回京城。”
林听担心什么来什么:“太子要和我们一起回京城?”
他“嗯”了声。
她盘腿坐起来:“太子为什么不和东厂一起回京城?”
帕子被段翎放到水盆边缘,他指尖有残余的水,滴答地砸进水盆里,溅起水:“也一起。”
锦衣卫、东厂一起护送太子。林听更加担心了,毕竟太子还有自己的暗卫,今安在上次仅仅是对上太子的暗卫就受了重伤,再加上锦衣卫跟东厂,岂不是得死。
希望今安在不要在他们回京城的路上胡来才好。
林听真不想给他收尸。
段翎对林听的情绪转变很敏感,多看了她两眼。他擦干手,若有所思道:“你在担心什么?”
林听魂不守舍:“我担心回京城的路上会出现意外。”
段翎行至窗台前,撩开垂下来的珠帘子:“有锦衣卫和东厂的人在,能出现什么意外。”
不等林听回答,他再问:“你是担心今公子在我们回京城的路上刺杀太子?”隔了那么久,他终于又提起太子遇刺一事。其实他们之前对此都心知肚明,只是段翎没明说出是今安在做的,现在却明说了。
林听抿了下唇,坦诚道:“你猜对了,我是担心这件事。”
段翎看窗外:“今公子为何要刺杀太子?是有人雇他杀太子,还是他自己想杀太子呢?”
她又饿了,吃几块桃酥再回答:“他自己想杀太子。”
段翎松开握住珠帘子的手,一面珠帘子掉下来,珠子哐当响:“今公子与太子有仇?”今安在既不是受雇于人的亡命之徒,那除了仇,几乎没别的东西能让他如此豁得出去,刺杀当今太子。
林听吃完桃酥,倒了杯水来喝:“没错,他与太子有仇。”
今安在与太子的仇跟前朝被大燕所灭无关,即使她坦言他们有仇,段翎也不会想到前朝之事。
林听半个月前在酒楼忘记问今安在,她能不能对段翎说他的身份了,所以暂时还是不说出来。
段翎:“什么仇?”
她转着手中茶杯,斟酌道:“太子欠今安在一条命。”
他缓缓道:“太子还是皇子时就一直小心谨慎,当上太子后亦是如此,不敢犯一点错,不敢仗势欺人,叫人抓住把柄。”
林听相信今安在不会骗她:“即使如此,也不能证明太子没害过人,这世上多的是表里不一之徒,他说不定在背地里做过什么。”
“太子一举一动都在锦衣卫的监视下,他的确谨言慎行。”
林听搁下茶杯,咕哝道:“今安在不会骗我的,太子以前肯定害死过他在乎的人,所以他现在才要太子一命偿一命。”
段翎看着她。
林听意识到这话不对:“我不是说你骗我的意思,我的意思是你们锦衣卫虽奉旨监视太子,但不一定完全清楚他一举一动,我也不是说你们锦衣卫办事能力不行。”
怎么越抹越黑了呢。
段翎笑意不减,像是并不介意:“我方才还没说完。”
她忙道:“你接着说。”
他听着发间传来的铃铛声,接着道:“人活在世,无论多谨言慎行,也会有失。太子也是,几年前,他在苏州犯下了件错事。”
苏州。今安在就是从苏州来京城报仇,林听感觉段翎接下来要说的事会跟今安在报仇有关。
“什么错事?”
段翎回到林听身边:“太子抢了一名老妇的救命药,不仅如此,他手下怕她会到处乱说,动手杀了她。为毁尸灭迹,他们还将她尸体剁碎,喂给了狼狗。”
直觉告诉林听,被太子害死的老妇跟今安在有关系,这个有可能就是今安在势必要杀他的原因:“你觉得此事跟今安在有关?”
段翎没回,吻上她:“你说今公子快说了一晚上了。”
“不是你先问我的?”
段翎没再说话,含吻过林听脸颊,温柔又细致地舔舐着她耳垂,顺着脖颈往下,舌尖落在锁骨,他缓慢地抽掉了她的裙带。
时隔半月,他忽提起合欢药的事:“我是药人,合欢药对我来说没用的……”
林听眼皮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