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章脱险
◎再逢,已是不识。◎
站在池畔俯瞰,这蛇窟深渊骇人万分。除了一只不知修行多少年头的青蚺外,还有成千上万的蛇,花花绿绿地盘游在青蚺之下,似乎正因为突然闯入的猎物而兴奋,不断吐着蛇信游移着,刺鼻的腥浊味自这蛇窟出散出,不止让人头皮发麻,也让人作呕。
那只青蚺头生半角,双目幽绿,蛇身粗如巨木,缠绞之力可逾山峦,能将修士全身骨头碾得粉碎。祁怀舟现下全身均被它缠住,只露个头脚在外,双眸紧闭,似乎没了气息,而蛇身纠缠的力量却还在增加,血盆大口亦在他头上张开,仿佛要将他一口吞入腹。
此情此景看得林风致目眦欲裂,一颗心几乎跃出胸口。
不过好在漩涡打开,深渊之中便透出熟稔的气息,灵气开始缓缓流动,她的修为似乎归来。
“林风致!”顾清崖只觉掌中倏尔一空,被他牵在手中的人已不管不顾朝着深渊纵身跃下。
他下意识伸手,想再度抓住她的手,却连她的衣袖都未能挨着。
顾清崖的心陡然空去,先前与她并肩共战的沸腾仿佛被十二月天的雪水浇冷,可情势容不得他多想,眼见林风致似飞蛾般扑入深渊,他亦不及多想,便随之跃入其间。
林风致的眼里心里只剩下祁怀舟,她手中已执千演长戟,仙阶雷符点燃,身后浮现五个傀儡修士,三大术法齐施。但见她神情冷凝,经历搏杀还未散去的血杀之气更浓,身化电光一道,眨眼间就袭到青蚺后背七寸处,双手握戟横斩而下。
只听“铮”一声金铁交鸣之音响起,震得人耳中生疼。
青蚺七寸处浮现一片金鳞,以千演之威竟是不能斩破,那青蚺吃了一计却是转过头来,朝着林风致张开巨口,口中喷出一股浓黑毒液。林风致身形一闪,避开这股毒液,只将手中早已引燃的仙阶雷符射入蛇口之中。
轰——
爆炸声起,青蚺吃疼仰天狂啸,蛇尾卷起无数小蛇扫向林风致。
原本浮在她身后的五个傀儡人早已落在祁怀舟四周,对着缠住他的那段蛇身施术,想要将蛇身拉开,林风致身边无人。青蚺蛇尾如鞭,扫出猎猎风响,带着摧枯拉朽之力,无数小蛇被扫到半空,如同蛇雨向她兜头而下。林风致只将长戟挥如疾电,斩断所有小蛇,但衣裳还是被蛇涎蚀出几个焦洞,正是危急时刻,青蚺蛇尾已袭到她身侧。
电光火石之中,一道剑光斜来,不偏不倚钉入青蚺蛇尾,而后化作一根钉在蛇骨上的青色锁链。紫色电光从青锁之上传入蛇身,疼得青蚺再度嘶鸣,整个深渊的蛇都因此惊起,发了疯般朝着青锁的主人涌去。
林风致转头望去,只见顾清崖浮身半空,死死拽住青蚺尾。
眼神隔空交汇,林风致递了个道谢的目光,转身果断飞向祁怀舟。就斗法的这须臾瞬间,青蚺的蛇身又绞紧几分,祁怀舟已软软垂下头,骨头似乎都被绞断,对一切都没有反应。林风致心中大急,千演神戟朝着蛇身斩下,可那蛇身所覆之鳞却比铁还坚硬,竟被斩得火光四溅,也只落下几道长痕。
祁怀舟的身体却在不断扭曲的蛇身之中弯折,像被挤断的木头,越陷越深。
“祁怀舟!”林风致急怒攻心,欺身飞近祁怀舟,想要将人拉出。
“林风致——”顾清崖的惊吼声却在此时响起。
青蚺已然俯头,朝着二人张开血盆巨口。
电光火石之中,蛇鳞间隙中却忽然透出无数道黑光,像有什么东西要从蛇腹中撕裂而出。青蚺的头骤然昂起,痛苦嘶吼。墨绿色的蛇血涌出,蛇腹被黑光捅得四分五裂,一道人影冲破黑光,掠到林风致身边。
冰凉的手掌按上她的腰间,熟悉的声音响起:“你喊我?”
看到出现的人,林风致有瞬间失神,再望向被蛇身绞断的“祁怀舟”,总算领悟那不过是他的障眼术。
青蚺被人破腹,痛苦地扭动着身体,蛇尾怒抽,顾清崖已然不支,只听一声脆响,电锁断开,他亦未迟疑,身形一动,化作电光掠至林风致身侧。
“先出去再说!”林风致回过神来,断然道,“那老龙已经赶过来了!”
现在绝非诛杀青蚺,与其大动干戈的时机,她已收到凌少歌传讯,万古王感应到这秘境被人强启,正从巢xue赶过去。
顾清崖还不及应话,只见她已被祁怀舟拉起,并肩朝深渊的另一头飞去,他的目光落在二人相扣的手上,心中便是一沉,随即紧随二人掠向出口。
青蚺受了重伤,也顾不上追杀他们,眨眼时间,三人便已飞到外界。翻滚的池潭中不知从哪里冒出十数只凶猛的铁鳄,正与守在出口处的长焰厮斗,他已杀红双眼,池面浮着不少铁鳄尸体,池水俱已被血染红,然而不远处又有无数的毒虫猛兽冒出身影,朝着此地围拢。
地面震动,草木摇晃,整个荒龙大泽的群兽似都向这里涌来。
看到林风致等人出来,长焰松口气,奋力将身边一只铁鳄斩杀后飞到三人身边,气喘吁吁道:“不知道怎么回事,这里的兽类都疯了!”
林风致刚刚在秘境里搏杀整日,万没料到回到外界还要面对这样的情景,眉头顿时大蹙。
这还有完没完?
“估计是那老龙下的令,咱们先去藏船处暂避。”祁怀舟望着荒龙大泽深处眯了眯眼,道。
“好!”林风致点头应是。要是在这里遇到老龙,一番殊死搏杀恐怕避免不了,那些凡人就危险了。
祁怀舟朝长焰递去眼神,长焰按他要求事先已在藏船处埋好传送阵,此时便祭起传送阵。只见一阵青光闪起,在滔天威压与杀气降临的前一刻,四人消失在池潭中。
————
载着二十几个凡人的船只已破烂不堪,被藏在了荒龙大泽的某个隐蔽石隙之间,外头罩了一张巨大的幻形纱,将船只伪装成与旁边石壁一模一样的巨大石块。
这是仙阶障眼法宝,并非长久之计,迟早会被老龙发现,但用来短暂藏身休憩还是可以的。
四人都经历一番恶斗,消耗甚大,尤其林风致和顾清崖,正需要稍做恢复,便都登上甲板,各自坐下。
林风致自然挨着祁怀舟而坐,刚刚坐定她便没好气地盯着祁怀舟道:“你怎能独自下深渊对付那青蚺?”
哪怕是已经知道是他的障眼法,可想起深渊之中他被青蚺绞缠的情景,她依然心有余悸。那一瞬间,她真的以为他被青蚺绞断骨骸经脉,心绪大乱,就连两人之间定过天地结魂契都没能想起,只恐他真的遭遇不测……
那她……她……
她也不知道自己会怎样,只是在这个念头浮起的瞬间,心头刺疼难当。
“你是要吓死我吗?”她便想也没想脱口而出。
长焰坐在船舱舱底,俯望而去,只看到祁怀舟的眼眸已褪尽暗红,尽归沉墨,容颜之上再不是没有表情的死一般的杀气,虽然神色也是淡淡的,却掩不住那一丝笑意,整个人像活了一样。
“林风致,你别恶人先告状!先吓人的是你!”祁怀舟开了口,竟是质问回林风致,“到底是谁先不管不顾让自己身陷险境的?”
“我……”林风致这时方想起自己为了救顾清崖而坠入深渊之事,又道,“我那是为了救人!顾上神是我们的盟友,又是帮我们一起救人,我怎能对他见死不救?”
“你这话说的……难道我不是为了救人?只许周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祁怀舟反驳回去。
他开启秘境出口,进入深渊独战青蚺,不也是为了救她和顾清崖出来?要没有他的及时出手,她和顾清崖还不知道在那鬼地方要折腾多久呢。
林风致被他噎的哑口无言,半晌方憋出一个“哼”来。
这祁怀舟,何时这么能擡杠了?
“脏死了。”祁怀舟却不再延续这个话题,手中凝起青光,以指腹轻轻搓向她脸上斑驳的污痕。
“你轻点……疼。”林风致偏偏头,又垂眸看了眼自己在搏杀中已被弄得乱七八糟的衣裙,忽然间贴近他,恶意地用脏兮兮的裙摆蹭了蹭他干净的衣摆,道,“让你嫌我脏!”
祁怀舟终于忍不住,被她逗笑,只道:“别闹。”
林风致却忽然想起什么事般霍地起身,望向坐独自坐在对面的顾清崖:“顾上神,你的伤可还好?”
真是该死,她现在才想起来,在秘境之中时,顾清崖为了掩护她放箭被黑犀狼狠狠咬了一口。
顾清崖早已闭上双眸,对外界不闻不问的模样。
从她和祁怀舟重逢的那一刻起,在秘境中两人患难与共,并肩搏杀的画面,远得就像是一场梦,明明才过去不久。
艰难山道之上她不离不弃的背负,山洞里她温柔细致的照顾,睡梦中她突如其来的拥抱,还有那段抵死相护的厮杀……似乎通通都成了他的幻像。
他忽然间渴望和她独处,不想见她与另一个男人相依相偎。
那样笑吟吟的林风致,不够稳重也谈不上镇定,却有着从来没在他面前出现过的肆意纵情。在这一刻,他忽然明白,于她而言,自己只不过是浮沧山的上神,而她在用一宗之主的身份与他相交,可以是朋友,可以是同盟,却独独不会有男女之情。
这样清醒的认知让他的心骤然冰冷。
“顾清崖啊顾清崖,你对她动心动情了?你还记得你向你的好兄弟承诺过什么?但你现在在想什么?”一个满怀恶意嘲弄的声音,突兀地响在他的元神之中。
“是不是想染指她?想把她抢到身边?囚于怀中?你不是正人君子吗?怎会有那样龌龊的念头?一代仙宗就培养出你这样的弟子吗?”
顾清崖眉心成川,克制着自己的情绪,不去回应元神中的声音。
可那声音并不放过他,充满蛊惑道:“不过细想想,你也只是个普通人,会有这些欲/望很正常呀。以前你为着所谓苍生正义放弃我和父母亲族,痛苦至今,如今遇到了
她,还要为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放弃吗?要是我,我可不会放手。我要让她只属于我,只对着我笑,只陪在我身边……”
顾清崖越听气息越不稳。
“顾上神?”林风致见他神情越来越不对劲,眉头紧蹙牙关紧咬的模样似乎在强忍着什么,不由蹲身轻拍他的肩膀。
顾清崖霍地睁开眼,眸中迸出一道狠戾光芒,转瞬即逝,却让林风致吓了一跳。
那目光,不属于顾清崖,倒有些像顾清渊。
不会吧……
“我没事。”顾清崖站起,看也不看她便转过身去,“这有些闷,我到船尾去。”
语毕,他头也不回地朝船尾掠去,落荒而逃般。
“行了,你别替人家操心,顾仙友化神境界,那点伤难不到他。”祁怀舟将一切尽收眼底,只化冷冽笑意。
林风致想了想,正要走回祁怀舟身边,忽望见坐在舱顶的少年,于是开了口:“长焰小兄弟,你可有师门宗派?”
长焰倚趴舱顶,顶着头赤色马尾,半眯着眼看她,像只小狮子一样。
“没有。”他干脆道。
“我见你骨骼清奇,天赋异禀,与我们有缘,不知可有兴趣,待事了之后随我们回昆虚,成为昆虚一员?”林风致坐下,笑道。
“哈?”长焰听得双眸一睁。
祁怀舟忍不住以拳压唇清嗽按笑。
她这宗主当的,真是无时无刻都想着宗门,昆虚得她,当真赚到。
“昆虚可是很不错的,你……”
林风致还要再劝,却被长焰挥手打断:“你在说什么?从这里出去,我本来就要回昆虚。”
他用了一个“回”字,让林风致满面疑惑。
昆虚宗什么多了这么一号人物,她怎么不晓得?
是了,他先前就提过他认识她,可她真的想不起来他的身份。
“姐姐,我虽然不是昆虚宗的人,但我是从昆虚山出来的。”长焰挠挠头,道,“你还没想起来吗?当年,你们可是喂过我……”
祁怀舟果断开口,将长焰已经到嘴边的那个“奶”字给按了回去。
“他是五年前你初入昆虚之时,救下的那只异变幼猊。”
五年时间便化人形,再逢,已是不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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