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7章第28章我可以来做星星的爸爸。
站在祝怀康的墓碑前,祝繁星又一次陷入沉默。
这是此次扫墓之旅的最后一站,面前的墓xue埋葬着她的爸爸,最疼她、最宠她的爸爸。
陈念安每年都会来这儿扫墓,只有去年没来,而祝繁星已经四年没来了。
回望过去十几年,扫墓这件事贯穿了她和陈念安的青春,他们总是奔波在去安徽和河北的路上,以后也不会停下。
电影里说“被遗忘才是生命的终结”,祝繁星觉得很有道理。她希望她的爸爸妈妈能在另一个世界活得潇洒快乐,想投胎就去投胎,想等她就在那边等她,终有一天,他们会见面的。
她很想念他们,也许悲伤已经淡去了,可在见到同龄人与父母温馨相处、或是打电话打视频时,她还是会羡慕,会遗憾,会心痛。
她早就是一个没有爸爸妈妈的小孩,这辈子再也不会有机会对他们尽孝,不能对着爸爸撒娇,不能和妈妈一起逛街,大年三十万家团圆,她的身边也只有陈念安和祝满仓。
还好,还好,她的身边有陈念安和祝满仓。
陈念安带着一个小桶和一块抹布,正蹲在地上擦拭祝怀康的墓碑。祝繁星从包里掏出那本厚相册,一页一页翻给爸爸看:“爸,满宝清明节时来看过你,这次就没来,他现在在北京上学,考的中央戏剧学院音乐剧专业。你没想到吧?咱家的小满宝居然有艺术天赋。给你看看我们三个拍的全家福,他俩可帅了,我也很漂亮吧?像不像超模?啊……这个婚纱,我给你看另一样东西。”
她放好相册,又拿出一本结婚证,对着墓碑打开,说,“爸,我结婚了,这是我的小红本,新郎官是陈念安,你别太意外,结婚不就是要找这个世界上我最爱、又最爱我的那个人吗?我找到了,就是他。”
陈念安站回她身边,看着祝怀康的照片,头一次喊他:“爸,我是虎仔,我来看你了。”
他揽住祝繁星的肩,说,“我和星星结婚了,你别生我的气,我真的很爱她。其实,十几年前我刚到钱塘时就想过,有一天,我能不能像姐姐喊我妈那样,管你叫‘爸爸’,虽然我们相处的时间并不长,但我一直记得那段日子,你带我们去青岛玩,一路上咱俩住一个屋,爸,你对我真的特别好,我心目中的爸爸就是像你这样的,现在,我终于能喊你‘爸爸’了。我把对两个妈妈说过的话再对你说一遍,爸,我爱星星,我们一定会好好过日子的,这辈子同甘共苦,不离不弃,请你在天上保佑我们。”
祝繁星眼眶湿润,笑着说:“爸,你要保佑我们啊,有个事儿我得和你说一声,我俩的婚戒是你和妈妈的戒指,大小刚好,我很喜欢这个戒指,戴着它,就好像你和妈妈一直陪在我们身边一样。”
陈念安说:“爸,明天我俩要去见任叔叔和佳颖阿姨了,今晚你托个梦给任叔叔行吗?让他别发火,别揍我。”
祝繁星破涕为笑,娇嗔地捶了他一下。
微风拂过,墓碑旁的松柏树沙沙作响,祝怀康笑眯眯地“看着”他们。
陈念安点起六支香,给了祝繁星三支,两人一起向着墓碑三鞠躬。
——
对陈念安来说,与任俊和傅佳颖见面,是最大的挑战。
任俊是祝怀康的好友,傅佳颖是曹文月的好友,祝怀康去世后,任俊夫妻对三个孩子的关照能写成一本书。在这样的前提下,陈念安作为冯采岚的儿子,一个受尽恩惠的“外人”,居然和祝繁星结婚了,动机是什么?陈念安真的很怕任叔叔和佳颖阿姨会多想。
为了不在一开始就吓到对方,去任俊家时,祝繁星和陈念安暂时摘掉婚戒,像往常那样有说有笑地进门,与两位长辈轮流拥抱。
四年未见,傅佳颖的眼泪止不住地掉,拉着祝繁星不撒手:“星星啊,你可算是回来了,这些年你过得好不好呀?在巴黎有没有被人欺负?我看新闻,欧洲可乱了,一点儿也不安全。”
祝繁星说:“佳颖阿姨,我过得还行,没被人欺负过,就是遇见过几次小偷,被偷了钱包,人一点事都没有。”
傅佳颖问:“不走了吧?”
祝繁星点头:“不走了。”
傅佳颖笑得眼角皱纹都冒了出来:“真好。”
任俊还是那么斯文儒雅,戴着眼镜,穿一身衬衫西裤,和蔼地看着陈念安:“小陈,现在在北京,工作还顺利吗?”
陈念安说:“顺利的,任叔叔,我那部剧……你们看了吗?”
“看了看了,我和你佳颖阿姨一起看的。”任俊很有些不好意思,“你写这个剧,都没和我们说一声,要不是星星告诉我们,我们都不知道那是你写的,更没想到你还把我们给写进去了。”
陈念安说:“任叔叔,我是想通过这个剧谢谢你们,这些年,你和佳颖阿姨真的很照顾我们,我心里都记着呢。”
“说什么谢啊。”任俊拍拍他的肩,“你们三个能平平安安地长大成人,自力更生,我们就很高兴了。”
祝繁星给两位长辈送上礼物,又接过傅佳颖从新疆带回来的伴手礼。
任俊和傅佳颖已是奔六的年纪,傅佳颖退休后过了大半年的悠闲日子,此时红光满面,烫着精神的短卷发,气色相当好,她端来水果零食叫两个年轻人吃,愉快地和他们分享在新疆的见闻。
任诗蓓不在家,祝繁星坐在沙发上,问:“蓓蓓呢?”
傅佳颖说:“哦,她相亲去了,我的老同事给她介绍了一个小伙子,这几天放假么,小伙子约她去看电影,她一开始还不肯去,后来看了那小伙子的照片,长得还挺帅,这才肯去见一面。”
祝繁星听得直笑:“蓓蓓是个颜控啊。”
“可不是么。”傅佳颖吐槽道,“她就喜欢帅哥,身高还要1米78以上,不能秃顶,不能有肚腩,什么房子车子,她无所谓的,说自己都有,不是帅哥绝对不谈。”
祝繁星越听越乐呵,那很符合任诗蓓的性格,她是被任俊和傅佳颖宠着养大的,父母已经为她买了一套新房,还买了一辆代步车,她不需要通过婚姻去改善生活条件,只想寻找真爱。
这时,任俊瞄了一眼陈念安,问:“小陈现在有对象吗?”
陈念安一愣,不由地看向祝繁星。
任俊说:“看你姐干什么?我问你呢。”
陈念安:“我……”
“这很明显就是有了,任俊你死了这条心吧。”傅佳颖说完后又转向祝繁星,“我当笑话说给你听,你别介意啊。之前,你任叔叔看了你发的朋友圈,说陈念安越来越帅了,想着,他要是单身,可以介绍给蓓蓓,说什么女大三抱金砖,还说,陈念安没房没车没关系,人品好比什么都重要,现在他工作又有了起色,绝对是只潜力股。”
说到这儿,傅佳颖莞尔一笑,“不过现在看来,他是名草有主了呀。”
陈念安:“……”
祝繁星笑得有点难看:“呵呵呵呵呵。”
傅佳颖见她脸颊白里透红,眼神清清亮亮,不禁问道:“星星,你满面桃花开呀,怎么,你也名花有主了?”
“我?”祝繁星摸摸脸颊,卡壳了,“我……那个……”
傅佳颖、任俊:“?”
陈念安坐在最边上,低着头专心地剥橘子。
两双眼睛都盯着祝繁星,她看着他们,鼓足勇气说:“任叔叔,佳颖阿姨,我是有对象了,不仅有对象,我……其实已经结婚了。”
“啊?!”任俊大惊失色,“你结婚了?和谁啊?在巴黎登的记吗?那人做什么的?这几个月你不是一直待在北京吗?那个人呢?怎么没跟你回来?”
祝繁星指指陈念安:“他人……就在这儿。”
任俊和傅佳颖当场石化。
陈念安嘴里塞了一瓣橘子,无辜地看着他们。
——
把对刘爷爷和俞奶奶说的定情过程重复一遍后,祝繁星和陈念安被分别审判。
傅佳颖沉着脸把祝繁星叫进主卧,职场老油条显然不像老头老太那么好糊弄,开门见山地问:“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别说是今年七月,我不信,不可能。”
祝繁星噘着嘴,坦白道:“五年前的暑假,我第一次回国的时候。”
傅佳颖揉着太阳xue:“你追的他?”
祝繁星直视着她的眼睛:“对。”
傅佳颖说:“他那会儿还没满二十岁!”
“我知道。”
“他是你弟弟啊!”
“是!我也知道这样不好。”祝繁星说,“所以我们后来分开了好几年,佳颖阿姨,你知道的,我四年没回国了。”
傅佳颖:“就是因为他,你才不回来的?”
“不完全是。”祝繁星说,“我在那边工作呀,后来又有疫情,反正这四年我们没有见过面,彼此冷静了很久。七月份我去北京找他,发现我还是很爱他,而他也爱着我,我考虑到我和他没有血缘关系,就和他在一起了。”
傅佳颖愁得原地团团转,站定后,说:“结婚这么大的事,你为什么不和我们商量?”
祝繁星说:“佳颖阿姨,我已经二十八岁了,可以自己做决定的。”
“他是冯采岚的儿子。”傅佳颖说,“你当初留下他,我顶着压力同意了,你养了他这么多年,我以为你们就是姐弟情,现在你说你们结婚了,你、你难道不担心他另有企图吗?”
祝繁星反问:“你是指,吃绝户?”
“我……我不喜欢这个词,我只是在为你担心。”傅佳颖说,“星星,你是他姐姐呀。”
祝繁星说:“你刚还说女大三抱金砖,那大四岁,也没什么差别啊。”
“我不是指年龄。”傅佳颖说,“你和他从小一起长大,一直生活在一起,你俩怎么会来电的?你以前不是找过男朋友吗?你怎么会喜欢上陈念安呢?这……我都理解不了。”
这就是祝繁星当初的顾虑,五年前,她自己都理解不了。
可现在不一样了,她平静地回答:“因为我遇见过很多男人,佳颖阿姨,这些年追我的人并不少,可那些人中,没有任何一个比陈念安更好。也许从客观条件来说,陈念安不是最优秀的,但我和他最契合,他最懂我,我也最懂他。就是因为我们是一起长大的,所以我们的感情和别人不一样。佳颖阿姨,你自己也说了,人品好比什么都重要,陈念安的人品什么样,你们应该很清楚,如果你们觉得连蓓蓓都可以和他谈恋爱,那为什么,我不可以呢?”
傅佳颖无言以对。
她敲着下巴思考了一会儿,转头时,目光落在身边的穿衣镜上。
镜子里映照出两道女人的身影,一个年轻漂亮、身材高挑、目光坚定,另一个矮很多,胖很多,神色还很焦虑,怎么看都是一个中年阿姨。
傅佳颖突然意识到,她已经老了。
而祝繁星风华正茂。
曾经,傅佳颖以长辈的身份,给过祝繁星许多建议,建议她用赔偿款还清房贷,办好房产过户,建议她本科毕业后继续深造,努力提升自己……祝繁星都照做了。
她还曾反对过祝繁星卖房留学,也同意过祝繁星把陈念安留在身边,她总觉得自己是过来人,给的建议都是对的,是为祝繁星着想。可现在,她又是以什么样的立场对祝繁星的婚姻指手画脚?
人家一没犯法,二没背德,三没被骗,民政局都给他们发证了,她为什么还要咄咄逼人呢?
她老了,而祝繁星已经长大了。
只是一瞬间,傅佳颖就觉得,祝繁星和陈念安结婚,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就算祝繁星领个女孩回来,说是她对象,傅佳颖也无权干涉。
祝繁星完全可以不理会他们的,她和陈念安一起上门,好声好气地向他们解释这件事,是为了什么?
傅佳颖明白了,那是因为祝繁星和陈念安尊重他们,不想瞒着他们,这对新婚小夫妻,想得到他们的祝福。
——
客厅窗边,任俊和陈念安面对面站着,陈念安不慌了,心想,不管任叔叔问什么,他都要如实回答,哪怕问他什么时候喜欢上的祝繁星,他都会铿锵有力地说:八岁那年。
不过,任俊并没有对他发难。
他们认识十三年了,是一对关系很奇妙的异姓“叔侄”,任俊曾在1001室反对祝繁星留下陈念安,也曾在1001室站在陈念安身边,与祝怀雯唇枪舌战。
任俊对陈念安的感情很复杂,甚至动过让对方当女婿的念头,日久见人心,任俊早就不认为陈念安是祝繁星成长路上的绊脚石了,他非常欣赏这个性格坚韧、为人沉稳的男孩,还很心疼他。
两人相对无言,最后,任俊叹了口气,问:“打算什么时候办婚礼啊?”
陈念安没想到会是这么一个问题,说:“我姐说过一两年,我听她的。”
任俊说:“到时候,如果你们想有那种……新娘的爸爸牵着新娘的手入场,把新娘交给新郎的仪式,我可以来做星星的爸爸。”
陈念安眼眶泛红,鼻子发酸:“任叔叔……你不骂我吗?”
“我骂你做什么?你俩都登记了。”任俊笑笑,“如果这事儿发生在前几年,我可能会很生气,觉得你俩不懂事,瞎胡闹,可现在,星星二十八了,你也二十四了,两个能考上A大的孩子,脑子肯定不笨,应该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对吧?”
陈念安点头:“我们知道的,我们也知道,你和佳颖阿姨肯定能理解我们的感情,会祝福我们。”
“这么有自信啊?哈哈哈哈……”任俊笑了起来,“行吧,你和星星这样,也算是亲上加亲了,以后,你们是打算在北京定居,还是回钱塘生活?”
陈念安说:“我们商量过,我姐说,满宝毕业前,我们三个在北京生活,等满宝毕业了,我和我姐再回钱塘,我们打算把那套房子装修一下,满宝放寒暑假时,我们会回来住一阵子。”
“挺好的。”任俊说,“一家人就是要拧成一股绳,力往一处使,陈念安,好好努力吧,任叔叔祝你和星星新婚快乐,百年好合。”
陈念安的眼泪流了下来,张开双臂与任俊拥抱,语声哽咽:“任叔叔,谢谢你,谢谢你……”
“不用谢我。”任俊拍着年轻男人的背脊,轻声笑道,“你应该谢谢你自己,你要是不够好,星星也看不上你。”
一切比想象中还要顺利,任俊没有发火,傅佳颖也没有骂人,两位长辈像刘爷爷、俞奶奶一样,给了祝繁星和陈念安一个大红包,共同祝他们新婚快乐。
在任俊家吃过晚饭后,小夫妻浑身轻松地回到榕晟府,小狗西瓜在等他们。
陈念安洗澡时,祝繁星心情激动不已,一边在沙发上逗西瓜玩,一边发出一条朋友圈。
她开心地晒出两个红本本,还有自己和陈念安的自拍合影,配文是:【亲爱的陈先生,未来请多指教[爱心]】
很快,数不清的评论和点赞向她涌来,祝繁星还没逐条看清,突然,一通语音电话打来了,是祝怀雯。
音乐响了二十多秒,祝繁星才板着脸接起电话:“喂,姑姑。”
祝怀雯大吼大叫:“星星!你刚才发的是什么?结婚证吗?你和陈念安结婚了?你疯了吗?脑子坏掉了?你怎么会和陈念安结婚的?我最怕最怕的就是这种事了,陈念安是想吃你绝户你知道吗?他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你会答应和他结婚?我早就看出来了那小子阴险得很,他一直在算计你啊!”
傅佳颖想的没错,祝繁星和陈念安愿意去向爷爷奶奶坦白,又去向任俊、傅佳颖坦白,是因为他们尊重那两对长辈,希望对方能理解他们的决定,想得到对方的祝福。
可对于祝怀雯,祝繁星并不是这样的态度。
“姑姑。”她打断祝怀雯的咆哮,清晰地说,“如果你希望这是我最后一次叫你姑姑,你大可以挂下电话继续骂,反正我也听不着,我会把你拉黑,这辈子都不会再和你见面。如果你还想认我这个侄女儿,那我希望你能控制你的情绪,不要再说任何诋毁我和陈念安的话,以后过年,我还会去看看你。”
“你在说什么呀?”祝怀雯难以置信,“我是你姑姑,亲姑姑!我和你一样姓祝的!你被陈念安骗了你知道吗?”
祝繁星笑了:“都姓祝又怎样?我现在肯叫你一声姑姑,也是看在我们小时候,你帮过我们几回的份上,你自己心里清楚,我们三个最困难的那几年,我连你人影儿都看不见。”
“是你自己说不要我来帮忙的呀!”祝怀雯大声说,“两个小的你都安排好了,去邻居家吃饭,由邻居接送上下学,又不是我不肯帮!”
“好了你不要再说了。”祝繁星冷冷地说,“当初你把陈念安赶走的事,我还没和你算账呢。姑姑,不要再来干涉我的生活了,我和陈念安现在过得很好,你要是愿意对我们说一声‘新婚快乐’,我会对你说声‘谢谢’,如果你还是觉得我和陈念安结婚不对,那我们就……”
“你们结婚本来就不对啊!不像话的呀!”祝怀雯声音尖利,“你是他姐姐,你养了他这么多年,你俩这是乱//伦啊……”
祝繁星直接挂掉电话,毫不犹豫地在微信删除好友,电话本拉黑号码,祝怀雯又用王东的手机打来,王东的号码也喜提删除拉黑一条龙。
手机终于安静了,祝繁星低下头,西瓜正在啃她的拖鞋,她笑着把小狗抱起来:“你真调皮啊,是在磨牙吗?”
西瓜:“汪汪!”
陈念安擦着头发走出主卧,问:“你刚在和谁打电话?是吵架吗?我穿衣服时都听见了。”
“哦,骚扰电话。”祝繁星说,“我骂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