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月 正文 第28章 温柔到全无脾气
下午班还没上完,祝今月又光明正大提前走人，只差没把“关系户”三个字写在脸上。
她卡着点回到医院，陪祝远山吃了晚饭。
护工王阿姨利索地收拾了杯盘碗筷,略略修整片刻，祝今月又继续陪祝远山看电视。
老爷子喜欢看《士兵突击》，百看不厌。
电视打开,祝今月给他投屏上去,续上昨晚的进度。
许三多在草原五班修的路终于被发现,此刻正被王团长找来谈话。
祝今月这些年已经陪他看过好多遍,台词都快能背下，这会儿就一边看一边又摸进了游戏。
手机屏幕里的熊猫在哐哐吃竹子，电视声音传至耳中。
王团长声音带着明显的口音：“……想要和得到,中间还有两个字,那就是要做到。”
听见这句话，祝今月不知怎么，心里微微一动，还没来得及细思,病房门忽然被人敲响。
护工王阿姨出去应门，很快重新回到病房。
“祝小姐，傅总给你送了束花过来。”
祝今月从屏幕上擡起头，看见王阿姨抱着束花走过来。
红玫瑰,很大一束,都快有王阿姨两个身子宽。
祝远山住了这几天院,病中精神也大不如前，对时间概念也有点模糊。
“怎么大晚上的忽然送花过来。”祝远山低头看了眼手机日历，这才发现今天还是个特殊日期，“今天是情人节啊,那你怎么一下班又往我这儿跑，不去跟人小傅约个会。”
祝今月面不改色道：“跟他约会哪有陪您重要，一个小小的情人节而已，以后多得是节日可以过。”
这甚至都算不上撒谎。
即便她和傅之望没分手，她今天肯定也不会出去约会的。
祝远山也了解她性格，半点没起疑，抿直的唇角几不可察地翘了下：“这么大一束，给你也抱不动，算了，小王你拆了找几个花瓶给她插好，等下送她房里去吧。”
王阿姨是祝晴好亲自请的人，非常专业。
想来也没少帮人处理过探病花束，很快利落地剪了枝，连插花都插得有模有样。
祝今月看着插好的花，不觉又想起昨天收到的那一束。
她倒也没扔掉，可能中国人就是很难拒绝一些固定的搭配吧，比如：来都来了，票都买了，送都送了……之类的。
那束花昨天也被她剪了枝，插进花瓶，放在了工位上。
祝今月缓缓收回视线，低头从游戏切出去，找出傅之望微信，给他发了消息过去：【怎么忽然给我送花？】
傅之望回得也挺快：【今天情人节，我不约你出去，也不给你送东西，你们家老爷子指不定要怀疑】
祝今月指尖微顿。
她上午好像就猜对一半。
傅之望确实贴着节日送了礼。
但我行我素的大少爷好像也学会了一点婉转行事。
祝今月：【谢谢啊】
她指尖悬停片刻。
没等她再说点什么，那边又一条消息先发了过来。
傅之望：【行了，别费心想还要怎么拒绝我了，我记性还没那么差】
傅之望：【你就当我是替我爷爷帮忙哄你们家老爷子高兴吧】
祝今月轻轻叹了口气。
话都已经被他堵回去，她也确实没什么可说的了，就重新切回游戏，边玩边继续陪祝远山看电视。
明婵给了七天时间。
祝今月在第一天就迅速把稿子画完，第二天再过去，她就再也不碰画稿，连半点修改的意思都没有，照旧拿着手机摸鱼玩游戏，在别人看来，也不知她是完全不在意这种“小机会”，还是一副十足“有恃无恐”的模样。
但她这天一打开游戏，就看见登录界面又变回了原来的动画。
不止动画改了回去，小动物脑袋上的情人节限定小爱心也通通都没有了。
祝今月再去田地，种田的小兔子也不再会像昨天那样先围着她蹦蹦跳跳转一圈。
竹林里熊猫背对着她哐哐吃竹子，得她伸手戳一下，才会回头看她一眼。
狡猾的小狐貍又开始偷偷往养鸡场溜。
祝今月玩了片刻，没忍住切出去戳开了某人的对话框。
祝今月：【你们昨天的小爱心小互动什么时候返场】
祝今月：【或者搞成氪金可买的小装扮之类的也行啊】
消息依旧回得很快。
沈清淮：【我等下让人去问问】
祝今月：“？”
祝今月：【你还真去问啊？】
她其实也就随便说一下。
手机轻轻一震。
沈清淮：【重要客户的合理建议当然要听】
“重要客户”祝今月：“……”
说得他好像没一点私心一样。
那反正“重要客户”的“合理建议”已经传达到，祝今月就也不打算再理他，正想切回游戏。
那人像是能猜到她的反应似的，又及时抛了个新话题过来。
沈清淮：【今天下午想吃什么？】？
她昨天没说不准他送下午茶，难不成他今天还打算继续送吗。
祝今月：【你很闲吗，你们公司没事做吗，小老虎和熊猫的周边什么时候出啊】
——这明显还是故意找茬。
又一村流水在经营游戏中虽然非常可观，但和他们公司那些大游戏完全没有可比性。
更何况是周边这种小事，根本轮不到他去管。
但手机很快又轻震了下。
沈清淮：【快了】
诶？？
祝今月眼睛骤然一亮：【真的吗】
沈清淮：【真的】
沈清淮：【在准备打样了】
方芷微远远走过来，忽然说：“你在看什么，笑话吗，怎么笑得这么开心？”
祝今月指尖一蜷，不知怎么，忽地从聊天界面切了出去。
她笑了吗。
就算有的话，那也是因为——
“老虎和熊猫的周边快要出了。”祝今月朝已经走到工位边的方芷薇晃了晃手机，毛绒小狐貍也跟着晃了晃。
方芷微眼睛也倏地一亮：“真的吗！是你那位唯知的高层朋友告诉你的？”
看吧！
游戏玩家都是这个反应！
祝今月安下心，冲她点点头。
“太好了，我钱都早就准备好了，连和小老虎和熊猫配色的手机壳都早买好了。”方芷微拉开椅子坐下，忽又稍微凑近一点，一脸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对了，你这个朋友见过沈清淮吗？”
祝今月：“……”
“见过。”
每天照镜子的时候都能见。
方芷微：“听说是个超级大帅哥，就是太低调了，我搬到这里快一年了，都还没见过他。”
祝今月心说你早就见过他了。
“有机会的话我还挺想混进去他们公司看看的，我只在一层开放区域逛过，听说他们食堂也很好吃。”方芷微说着忍不住拿出手机，“说起来我今天都还没来得及上游戏，你帮我看着点，老板过来这边你提醒我一下。”
祝今月：“……”
方芷微很快登上游戏，忽然小声哀嚎道：“呜呜呜我的小爱心兔子呢。”
可能是因为准备好的钱终于能花出去了，方芷微接下来两天，心情都看上去很不错。
对面那位不知道是不是心情也不错，一连几天都往她这送下午茶，一送还都是一整个工作室的量。
直到这周五。
祝今月这天难得卡着点，准时到达工作室，一到工位就看见方芷微红着眼，神情焦急，甚至可以算得上是惶然地在不断拨打着什么电话。
因为还刚到上班点，其他几人也都还在位置上，或担忧、或好奇地看向她。
像是又一个电话没打通，方芷微看上去已经要哭出声。
祝今月问她：“怎么了？”
方芷微哽咽道：“我老家那边今天清早地震了，我爸妈电话这会儿都打不通。”
祝今月想起早上好像看到过推送，她当时还没太醒，就也没认真看，原本还以为是小地震，现在看来好像比她预想中要严重。
也不知怎么回事，近几年天灾人祸格外多。
“别急，可能是急着逃生，没来得及带电话，你有没有亲人和你爸妈住附近的，打他们电话试试，再要打不通的话，我找人给你调个专业的救援团队过去。”
方芷微应该是真急昏了头，这时醍醐灌顶般拍了下脑门，连话都没顾得上回她，匆匆又拨了个电话出去。
这次终于接通，那边不知说了什么，方芷微很快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大口气，挂断后才看向祝今月道：“我爸妈今天醒得早，人没事，就是真忘带电话了，他们俩和我舅舅一家都没事，现在都在旁边帮点小忙，就忘了给我报平安。”
祝今月点头：“没事就好。”
蒋睿这时忽然阴阳怪气插了句嘴：“还有一堆其他人受困呢，你怎么不也调救援团队过去帮忙？”
祝今月淡淡瞥他一眼。
“你也说了还有一堆人受困，我调了一个救援团队过去先救哪个，又先不救哪个，民间团队再专业能比得部队专业吗，调多了是帮忙还是添乱。”祝今月摇摇头，“这位同志你思想觉悟不行啊，要相信政府知道吗。”
蒋睿被哽得哑口无言，半晌冷哼一声，起身去了版房。
祝今月也懒得管他。
这一上午方芷微都没怎么做事。
虽然家人无虞，但家乡一夜沦为废墟，熟悉的故土转眼变得满目疮痍，心情怎么也不可能好。
她几乎一直坐在工位上时刻关注灾情。
虽然比不上之前那几次轰动全国、惨烈无比的大地震，但这次震级也并不算低，好在发生于清早，不少人已经起床，得以及时逃生和通知家人朋友逃生。
在这种人类毫无抵抗能力的自然灾害面前，像方芷微家这种只有财产毁损的，都已经算幸运，真正不幸的大约要就此长眠于地下。
各大官方媒体都开始直播救援进度，伤亡人员数字不时往上增长。
方芷微捧着手机一动不动坐在位置上。
祝今月在心里轻叹口气，打开微信，戳开某人对话框。
祝今月：【你今天别送下午茶了吧】
她没多说什么，但手机那端的人轻易猜出了原因。
沈清淮：【看到新闻了？】
祝今月闷闷打字：【嗯】
沈清淮：【需要我打个电话陪你聊一下吗】
祝今月：“？”
谁要他陪聊了。
祝今月：【不用】
祝今月：【谁像你一样啊，我可是要好好上班的】
这人一连几天大阵仗给她送下午茶，祝今月感觉他应该是多少能猜出点她计划，应该也清楚她在这边是不可能好好上班的，但手机再响起来时，他却也并没有拆穿她。
沈清淮：【好】
沈清淮：【反正你有我号码，需要陪聊的话，可以随时找我】
就好像在她面前温柔到全无脾气一般。
不过她什么时候有他号码了？
祝今月回想了下。
啊，对，好像是她来远江上班的第一天，他帮她订包间，当时给她发过一个号码。
所以。
是不是那时他就已经对她心怀不轨了。
所以……他到底什么时候开始喜欢她的？
祝今月始终没能想出这个问题的答案。
中午回去医院的时候，祝今月就看到祝远山也开着电视在看灾情实时报道的新闻。
他现在身体还在康复期，怕他看这些伤神，祝今月直接给他换了台。
下午再回工作室时，方芷微还捧着手机坐在位置上。
祝今月拉开椅子坐下，上网看了下最新报道——伤亡人员又增加了不少。
她趴在毛绒茄子上，玩游戏都没多少精神。
到了半下午，方芷微开口道：“官方终于放出捐款通道了，我去捐点钱。”
祝今月擡起头：“你把账号发给我吧，我也捐一点钱。”
正好也算给爷爷攒点福气。
方芷微给她把账号发过去，自己往发布的账号里快速捐了款，她家房子还不知是什么情况，也没敢捐太多。
捐完后，方芷微凑头朝祝今月那边看过去，本来是想跟她再说声谢，结果这一看，差点被那一串零晃到眼睛。
她仔细数了下，才确认金额：“你管500w叫一点钱啊？”
蒋睿这时也在工位上，闻言又阴阳怪气接了句：“500w对他们来说不就跟我们的500块差不多吗。”
这次没等祝今月开口，方芷微已经没忍住先怼了回去：“那你捐了500块吗，没捐就给我闭嘴。”
像是没想到她会回嘴，蒋睿愣了下，张了张嘴，到底也没说什么，冷着脸又走开了。
方芷微这时才又气呼呼把脸转回祝今月这边：“你别理他，他以前虽然也有点嘴欠，但也没像现在这么惹人烦，也不知道最近什么毛病。”
祝今月随口“嗯”了声，问她：“你要不睡会儿，你老板来我叫你？”
方芷微脸上怒意又散下来，沉默片刻：“睡不着。”
失踪人员还没完全救出来。
但天还是慢慢黑了。
祝今月晚上照旧陪着祝远山看《士兵突击》。
但电视剧情这会儿也已经放到了临近史今退役那段。
祝远山轻叹了口气：“当年那场大地震的时候，这片子才播没多久吧，当时到处都打着‘不抛弃不放弃’的横幅和标语，你奶奶偷偷哭了好几场，要不是有工作在身，她估计能亲自跑去现场帮忙。”
祝今月轻轻垂眼。
其实真正喜欢《士兵突击》，对《士兵突击》百看不厌的是奶奶。
她有多想奶奶，爷爷只会比她更想。
祝今月压下鼻尖那点酸涩，故作不满道：“是啊，你这都看了多少遍了，也不嫌烦，而且我都陪你看了这么久你喜欢的片子，也该你陪我看了吧。”
祝远山擡眸看她：“你想看什么？”
祝今月：“《猫和老鼠》。”
祝远山：“……”
祝今月也不等他同意，自顾自搜索出《猫和老鼠》，随便打开一集，电视里绿得极具生命力的军装转而换成了动画片。
小老鼠唰地一下跑出画面，大猫跟在后面狂追。
诙谐的BGM和夸张音效随之在病房内响起，仿若驱散了方才轻笼在空气中的低气压。
祝今月拉着爷爷一连看了数集动画片，直到祝远山照旧因为精神不济早早睡下。
她还是在病床边略略多坐了片刻，直到爷爷睡熟才回到自己房间。
因为隔音一般，除了周日出门那次，其他时间祝今月都是晚饭过后不久，就早早洗过澡，此刻回房间换下睡衣，便直接钻进了被窝。
她暂时还没睡意，就半靠在床头，打开了许久没上的微博。
热搜这会儿几乎都被灾情相关占据，上面也有不少捐款方面的词条。
祝今月先看到了自家公司和姐夫家公司各捐款5000w的词条，再往下刷刷，她意外又不怎么意外地看到了另一个词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