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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失点 正文 第八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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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十三章涂芩在那一瞬间,听到了幸……

    那应该是谢斋舲出事后,涂芩唯一一次说出口的抱怨,她说完以后也没有太在意,剧组第二天一早就有戏要拍,她等金奎回来以后就走了。

    生活仍然在继续,谢斋舲没有再出现癫痫休克,也没有再发过烧,生命体征稳定,这对涂芩来说,已经比刚开始的时候好很多了。

    一直到下周一,涂芩生日当天。

    闺蜜姚零零卡着国内时间十二点给她发了个生日快乐的红包,跟她说她给她买的生日礼物应该中午就能到,是涂芩一直在蹲的一个玻璃大师做的瓶子。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视频,姚零零没有问她谢斋舲怎么样了,涂芩也没有提,只是在挂电话的时候,姚零零和涂芩说,她这段时间会一直待在有网的地方,让涂芩有事随时找她。

    这通视频聊了一个多小时,涂芩最近情绪不对,姚零零每次视频都会和她聊很久,给她看草原和动物的照片,让她这剧拍完赶紧把签证办下来到非洲玩一趟。

    挂了视频,涂芩在手机锁屏的倒影里看到自己已经挂下去的嘴角。

    其实心情不好也不全是坏事,她自嘲,最起码,她最近创作灵感爆棚,还没开始连载的网文已经存了快十万字了。

    再之后,她就看到了金奎打过来的电话。

    半夜一点半,涂芩接电话的手都在抖,划屏幕的手指哆嗦着一直点不下去。

    “嗯?”她接起来,嗓子只憋出来一个音。

    “我哥……”金奎的声音听起来非常激动,“我哥刚才动了一下。”

    涂芩坐直身体,又憋出来一个一模一样的音:“嗯?”

    金奎持续激动:“我哥动了,护士给弄营养针的时候,他躲了一下,医生过来做了个测试,他对光也有了点反应。”

    涂芩:“……”

    她几乎是懵着的状态,医生最近一直在跟他们说情况不乐观,甚至告诉他们谢斋舲可能会有第二波癫痫休克症状,这次发作因为已经在床上躺了一个月,身体机能不如之前,会比上一次凶险。

    说实在的,这些话涂芩根本不敢深想。

    可现在,突然又说谢斋舲有反应了。

    她跑到医院的时候,只在睡裙外面套了一件罩衫,气喘吁吁地,医生已经不在病房,谢斋舲仍然躺在那里,这次是闭着眼睛,像是睡熟了。

    “他……”涂芩有点不知道该怎么问。

    这一路过来她胡思乱想了很多,怕是回光返照,怕是这之后就是持续地恶化。

    她不敢希望太多,这一个多月的折腾磨掉了她的妄想,生活终究不是小说,她知道医生说的应该是对的。

    “现在又没反应了。”金奎也有些懵,“医生也说不上来原因,他说可能是短暂地醒了一下,也可能是真的找到了连接现实的路。”

    “是好的吗?”涂芩问,“我的意思是,他这是向好的方向发展了吗?”

    “明天还要做个详细的检查。”金奎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只能重复医生说的话,“医生问我,今天会不会是什么特别的日子,或者我们跟他聊天的时候提到过今天会发生什么事。”

    “我不记得今天是什么特别的日子了,查了下也没有什么钱款得今天收……”金奎挠挠头,自言自语。

    涂芩怔然。

    她抱怨过。

    她提过,今天是她的生日。

    或许,他真的可以听见。

    或许,他曾经试图清醒,只是失败了。

    ***

    那天之后,涂芩只要有空,就会跟谢斋舲说话。

    一开始很别扭,得挑个金奎金五不在,护士也不在的时候,她才能勉强开口聊两句。

    几天以后尴尬期过去,一个人的时候,她几乎什么都说。

    “七月了。”涂芩把头埋在谢斋舲的手臂上,她之前咬的那个咬痕已经结痂,疤痕都快要淡了,“今天剧组资方来参观,晚上喝了酒。”

    “我以前想做编剧,是觉得写网文这行做不久,想找个稳定点的工作。”

    “可现在真的做了,又觉得这些应酬很麻烦,饭桌上面不能不喝的酒,还有必须要忍受的讨厌的同事,这些都很麻烦。”

    “要不……”她额头在谢斋舲手臂上蹭了蹭,闭着眼睛,像是他在揉她的发丝,“做完这部剧我以后就写网文吧,还能自由一点。”

    今天喝了酒,情绪就有些收不住。

    “我想你了。”她把头埋进被子里,声音含糊,“你什么时候能醒呢?过去的那些事情那些人,都已经过去了,你不再是那个八岁小孩,你女朋友还在等你回家。”

    她说得很投入,所以没有注意到谢斋舲微颤的眼睑。

    又过了一周。

    “剧组下个月就换地方拍摄了。”涂芩熟门熟路地把头往谢斋舲的手臂上一搁,“我得出差一个月,还有二十几天,我走之前,你能醒过来吗?”

    “金奎跟我说,你胸口这个疤是当年救他的时候被人砍的,他说那次你也住院住了三个多月。”

    床上的人没有反应,涂芩闭上眼。

    “康立轩的案子可能九月份就能起诉了。”涂芩说得很轻,“他家有钱,最近频繁跑医院,弄不好真的能弄到他健康情况的证明,取保候审。”

    “所以,我有些害怕。”涂芩擡头,下巴放在谢斋舲肩膀上,说话的时候,下巴一动一动的,“他如果真的出来了,怎么办?”

    “这其实也是你害的……”

    “我以前,都不会害怕这种人……”

    “你总不能刚教会我学会释放,就不管我了……”

    涂芩那天是接了个电话,急匆匆赶回剧组的。

    所以也不知道自己走了以后,谢斋舲的手指一直在动。

    日子就这样按部就班地又过了三天。

    那天,涂芩在剧组熬了个大夜,金奎金五下午要去工作室出一批开架贩售的马克杯,她吃了中饭就赶到病房,趴在病床旁没唠叨两句,就闭眼睡着了。

    睡着的时候,她是握着谢斋舲的手的。

    睡着前,她还在咕哝你要不今天醒吧,明天周一还能去领个结婚证。

    她说这些的时候没怎么走心,困得要死,大概就是随口说的,因为昨天剧组熬夜就是为了拍一场老式婚礼,她满脑子都是噼里啪啦的鞭炮和百年好合。

    睡梦里,她隐约感觉自己握着的那只手动了动,过了一会,从握着,变成了十指紧扣,她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呢喃出声,这段时间她无数次做梦梦到谢斋舲醒过来,她以为这是无数个梦境中的一个。

    她感觉到自己头发被很轻地拂过,她微笑,于是嘴角也被人很轻地抚摸。

    触感是她前一段时间很熟悉的干燥微软的指腹,只是这一次,有些凉。

    涂芩睁眼,对上了谢斋舲那双漆黑的,始终涌动着她看不懂情绪的眼眸。

    涂芩安静地闭眼。

    一只手仍然是十指紧扣的,梦里的他已经半侧过身,另一只手有些吃力地擡起来,现在正在摸她的头发。

    没有以前有力气,似乎还有点虚弱。

    空气里除了消毒水味,多了一点点陈木梵香的味道。

    梦里面,不会那么细节。

    涂芩再次睁眼。

    谢斋舲比之前更侧身了一点,对她眨眨眼。

    眼泪很迅速地漫了上来,对着同样已经红了眼眶的谢斋舲,涂芩在那一瞬间,听到了幸福落地的声音。

    ***

    谢斋舲醒了。

    只是到底在床上躺了快两个月,身体还是很虚弱,不太能说话,偶尔还是会陷入无反应状态,记忆会有些错乱。

    但是这一次的康复痊愈,是所有人都能看得到的,非常清晰地好起来的过程。

    只用了两天,他就能被搀扶着在病房里走几步。

    一周之后,他除了偶尔会记忆错乱人会愣一下之外,已经基本看不出问题。

    涂芩并不清楚他昏迷的这两个月里,到底经历了多少苦难才能从噩梦里醒来,但是涂芩发现他为了不要再陷入无反应的状态,每次愣怔的时候,都会咬舌头,用痛感让自己清醒。

    医生会和谢斋舲聊天,会称赞他意志坚定,会填一堆的表格,却一直没有提他什么时候能够出院。

    涂芩和金氏兄弟都清楚,还没有走到最后一步。

    谢斋舲从醒来以后,就没有提过刘斋舲的死,医生无法判断他是又一次靠着彻底遗忘的方式醒来,还是真的已经趟过了那条最难趟过去的河。

    这得等谢斋舲自己提出来,不然再次逼迫,可能又得重蹈覆辙。

    金奎很急,笨拙的嚷嚷着住院费很贵,哥你再不做陶我们就要和刘进他们一样,开始直播卖马克杯了,号称只做一百个五分钟卖完实际上直播间里只有四个工作人员的那种直播。

    金五也急,他的角度更神奇一点,他开始给谢斋舲看土矿村的照片,他说刘阿姨一个人住很可怜。

    这两人用这样拙劣的方法催谢斋舲出院,可谢斋舲都没有给什么回应,只是很专心地做着肌肉康复训练。

    相比这两兄弟,涂芩这一次很淡定。

    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谢斋舲应该不是靠着再次遗忘醒来的,这十天里,他眼底的哀伤一直在,只是可能太难过了,他还需要一点时间和过去彻底告别。

    所以她仍然像他没有醒过来的时候那样,正常去剧组,收工了就来医院。

    两人从他醒来以后,话就很少,谢斋舲嗓子哑着不方便说太多话,涂芩则是因为谢斋舲对她的肢体接触太多。

    也可能是她对着沉睡的谢斋舲说了太多话,等谢斋舲清醒了,反而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

    每天她一到病房,谢斋舲就会空出半张床让涂芩上来,然后搂着她抱着。

    两人都不说话,只是单纯地拥抱。

    抱腻了,涂芩就会开始玩手机,她手机里也装了消消乐,谢斋舲会和她一起玩,两人在病房里安静得噼里啪啦。

    “我下周就要出差了。”那天晚上,涂芩趴在谢斋舲怀里点消消乐,“到时候跟你视频吧。”

    “嗯。”谢斋舲伸手把涂芩玩半天没过去的关卡过掉了。

    涂芩锁屏,擡头看他。

    他亲了亲涂芩的额头,安静了半晌,抱紧涂芩。

    跟他醒来的时候一样毫无预兆的,他抱着她,哑着嗓子说:“涂芩,那孩子死了。”

    “我本来,只是那孩子的影子。”

    “我一直觉得,只要不相信他死了,我这个影子就仍然有存在的价值,我可以去找他,可以相信,只要找到他,我就能安心地做他的影子。”

    “可那孩子……死了。”

    纠缠二十年的噩梦,终于因为这一句话,和现实拉开了距离,变成了一个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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