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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S县任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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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一年的初春。

  S省委组织部按照省委的总体部署,从培养跨世纪人才,振兴本省经济的战略出发,提出了一个全面锻炼年轻干部的三年规划。规划明确提出,要在省直厅局选拔一百名优秀年轻干部,到县区党委政府任职。省工业局下派干部被指定在S县,拟任职务为副县长。当然,具体人选要按有关程序敲定。

  这项工作让马奔腾犯了难:机关同志是个啥心态?能多少人自愿报名?如果都不报,大眼瞪小眼地在那“晒干儿”,那我这个主持就难堪了。马奔腾的忧虑不是没有缘由,前几年也是组织部搞的一个什么“工程”,要在省直机关选派年轻干部到落后的西部地区任职,而且待遇优厚:提升一级职务、原单位工资照开、可列为厅级后备干部。即使这样,工业局也没人报名。当时,在任的局长整天耷拉个长脸。最后总算有个因家境贫寒,冲着诱人的双份工资,咬牙去了。这次没了优厚待遇不说,人事关系也要一齐下去,马奔腾能不忧虑?为了做好动员,马奔腾为起草讲话稿,熬了一个通宵;动员会上,从国际讲到国内,从振兴经济讲到个人成长,苦口婆心地说了一个小时。会后,又把田造文、郝乐乐、崔东风叫来,让郝乐乐把符合条件的名单列出来;让崔东风起草个通知,要求各处为此开一次专题生活会;让田造文注意机关动向。

  二舀和阎晓都符合条件,参加完动员会,阎晓对二舀说,哥儿们,我看你应抓住这把机遇,到基层锻炼锻炼,前途不可估量。二舀说,别拿我逗闷子了,我承认自己是“三门”(家门、校门、机关门)干部,但工业局人才济济,哪能轮到我呀?再说,工业局的板凳我还没坐热呢,你可别带头撵我。阎晓说,我有种预感,到S县任职非你莫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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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家,二舀把下派干部的事儿向思凤说了。

  我看是个好事,谁不愿意下去镀金?你们局怕是人脑袋要打出狗脑袋。思凤边择菜边说。不怪人说头发长见识短,你以为真是啥好事儿?错了,谁不愿意在大机关待着,守家在地泰泰和和,风吹不着雨淋不着的,说的是上句儿,干的是指手画脚的活儿,一有机会,提拔晋升不误。瞧着吧,如果我不报名,准是瞎子踢毽一个无!二舀肯定地说。

  思凤在案板切菜,说你别把同志们的水平估计得那么洼,到基层也不是跳火坑要命的事儿,可能会苦点累点,但也长见识受锻炼,我想有点眼光的人都不会错过这个机会。二舀在思凤身后来回踱着,说也好,咱们打个赌,如果工业局自愿报名的超过三个,从今以后,做饭、洗衣服的事儿我包了;如果不足三人,今后洗碗的活可得你干。听到这,思凤将菜刀往案板一撂,说行呀,我就不信你老爷儿们判断力就比老娘我强!

  拌了会儿嘴,思凤又屋里屋外忙活着。二舀沉思了一会儿,跟在思凤的身后叨咕:我估计你是输定了,不过,你刚才说的也有道理,我一定听老婆你的,抓住这次锻炼机会,体会一下县太爷的风采。思凤被二舀弄得一头雾水,哎呀?你这个人真行,我好像被你给套里了。我刚才说的,只是个道理,可没说就让你下去!我就不明白,如果大家真的像你说的,为啥咱要与众不同,你图的哪份儿?李二舀,你都把我弄糊涂了。我得告诉你,别捡了人家剩饭,还叫人下眼儿瞧你!

  二舀摩挲着后脑勺,说我都权衡好了,上这条路必须跳过眼前的障碍,障碍过后就是大路一条。遗憾的是,现在还没人想跳,也没人敢越过障碍,只有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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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果然不出二舀所料,全局只有他一人报名。马奔腾的脸霎时多云转晴,一派阳光,腰板儿挺得溜直。他把郝乐乐找来,不无感慨地说:行啊,不管怎么说,二舀这小伙子还有点大局思想,我看就别走啥程序了,你们人事处弄个材料,明天例会通过一下,赶紧上报。他又把二舀叫到自己的办公室,翻出茶筒,捏了几片沏了,用双手递给二舀。二舀知道马奔腾嗜茶如命,可以不吃不喝不睡,但不能没茶喝,而且喝的都是茶中极品。因此

  ,能品到马奔腾的茶,是件很不容易的事情。

  “马局,你的茶果然名不虚传,芳香袭人呀!”二舀细细地嗅着。

  “这是有名的大红袍,国内没有几棵正宗的大红袍茶树了。”

  “马局今天怎么这么高兴?我可没资格喝这茶呀。”

  马奔腾拍着二舀的肩头说,今天就你有资格喝。说这次下派是省委组织部的重大举措,你的名字也被载入上级的名册了。说在基层好好干,前途无量呀!虽然关系也要调走,但有啥困难和问题,工业局都责无旁贷,做你的坚强后盾。说过几年再杀回省城时,那时的二舀可不是今天的二舀了。

  临行前,企改一处全体给二舀搞了一次饯行。从周末的下午四点钟,一直喝到下半夜一点,二舀和万长顺、大张、阎晓几个人都喝高了。看着朝夕相处的弟弟就要离开,万长顺百感交集,痛楚的泪水尽洒二舀肩头。大张与二舀相拥嘟囔着,说哥儿们你太不够意思了,你一走,我跟谁骂跟谁吵?阎晓有意思地坐在二舀身旁,带着醉意拉着二舀的手,说那天不该同你讲那番话,影响了你二舀深情地说,我还要感谢你呢,我除了听老婆的话、听党的话,就是听你的话了。而且这次是先听了你的话阎晓握住二舀的手,久久不放,眼睛里噙着晶莹的泪花。

  二舀到S县任副县长,在局机关引起不小震动:有说二舀“二百五”的,瞎逞能;有说是投机分子的,工业局板凳没坐热,就捡个大便宜;还有说,二舀老家在S县,七大姑八大姨这回可要借大光了。闲言碎语传到二舀那里,他只一笑了之。王世宥则与众不同,他暗暗承认李二舀的聪睿智慧,是官场“另类”的后起之秀,这一去像给这匹快马插了翅膀,前程不可估量。即使这样,他也不想表示一点对二舀的亲近和夸奖,反而有股妒恨在胸中燃烧。因为,在两个事情上,二舀对他有所得罪,而且不能解释、不可调和。一次是省长亲自部署的工作调研,两人得出截然相反的结论,并以二舀获胜而告结束;另一次,在田造文好意推荐下,二舀向他讨教官场之道,一不留神他把“三线”东西吐露出来,被二舀“涮”了一把。为此,恶气未出的王世宥给S县常务副县长缝绍德打了电话,说了一堆挑唆性话语,说最近工业局要往你们县派个副县长,就是那个叫二舀的小崽子。说此人年岁不大,野心不小,好“装灯装蒜”。有人分析,不出二年,就是你的竞争对手,大有取代你的可能。说没别的意思,就是提醒一下老弟,别叫这小崽子给算计了,那可就寒碜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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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个星期后,S县迎来了一个艳阳高照的早晨。被温暖太阳拂过的风已不是太凉。农家院的篱笆墙角、望不到边的田埂上、路旁老树的枝条,还有与县城紧紧相依的龙爪山坡,已经拱出一抹淡淡青绿。一切都让你感觉不到这是曾被冰雪笼罩过的,让你不太相信昨天这里还煎熬在严寒封锁中。有了绿色就有了小鸟和昆虫的歌声,有了绿色就有了无名野花儿的竞相吐蕊。一切都在诠释:春天真的来了。

  就在这春天里,我们的二舀被S县人大常委会正式任命为副县长。报到当天中午,二舀同县委、县政府领导以及部分人大常委见面并共进午餐。人大常委会主任谭和右手端着八钱大盅,左手牵着二舀,提着嗓门挨桌介绍,每到一桌二舀都被满满灌了一大盅,又在谭和的鼓动下,给每桌都行了九十度鞠躬大礼。该敬该拜的都完了,谭和才将二舀的手放开,回到自己的座位上,笑嘻嘻地说,我们人大任务可都完成了,下面是你们县委、县政府的事儿啦。二舀摸着发红的手腕,心说:这都哪家规矩,逼人敬酒还要掐着胳膊。

  送二舀报到的,除了郝乐乐和万长顺,省委组织部还破例派了一副处级干部。县委、县政府这边由县委副书记周岚岚和常务副县长缝绍德出面迎接,听说省委组织部来送干部,S市委组织部干部科科长也来陪同。主客相互敬了一圈儿酒,省市县的各位领导才陆续落座。省委组织部的同志以为县里能正式开个欢迎

  会,没想到,到县里就赶上了吃饭,准备好的讲话,没有表达的机会,只好在乱哄哄的推杯换盏中扯高嗓门说了一番话。他说县里也没有开会的意思,那就来个一切从简,把部里的精神给大家做个传达。他像小学生背课文似的,将这次选派省直干部到基层的意义、目的、要求背了一遍。最后又说了一套感谢祝愿的话。市委组织部的科长也随声附和地说了两句,也给大家敬了一盅。郝乐乐代表省工业局把二舀介绍了一番。

  轮到县领导敬酒,周岚岚和缝绍德推让一会儿,最后还是缝绍德端盅站起,说,不巧得很,仇县长有个现场会不能到场。我和周书记代表县委、县政府对二舀同志到我县工作表示欢迎。说到这,缝绍德转过头,语调有点阴阳怪气,说我们对二舀还是比较了解的。这次响应组织号召,二舀头一个报名,也是唯一一个报名的,不简单呀,我看要比同龄人站得高、看得远、有韬略。不过,得把丑话说在头里,县里工作不比省直清心自在,看看报、喝喝茶,一晃儿一天,得做好吃苦的准备。当然了,也请省委组织部领导放心,我们会尽力把二舀的生活照顾好的嘛。在桌的都听出缝绍德有股酸溜溜的味道,气氛一时显得有些尴尬。这时,周岚岚起身笑容可掬地说:我看二舀同志到我县工作,给我们比较老化的班子增添了活力,我比你年长几岁,今后就叫我周姐,有啥困难就吱一声。当姐的相信你一定会干好的。周岚岚一圆场,大家又有说有笑起来。谭和见二舀一直没吭声,便有些挑剔地说,二舀县长你得主动点啦,今天所有的人可都是为你才来的,下午我们还有个人大常委学习会呢!

  已经有了几分醉意的二舀站起身,说初来乍到的,请县委、县政府的领导多关照,请组织上放心,二舀将全身心投入到工作中,不仅要得到锻炼,还要干出成绩。

  缝绍德突然唠起工作分工来,说昨天同仇县长商量了一下,考虑二舀比较熟悉工业,准备让他分管县里工业工作和安全生产,今天也算向省市领导作个报告。在座的都不再言语,知道这是县政府班子内部的事情,不宜插嘴。周岚岚多说了一句:在饭桌上还是先不要讲,如果讲也得征求一下二舀的意见。

  “其实也没什么,来S县就是干活的,两位主要领导既然对我工作分工已有所考虑,我没啥意见。”二舀平静地说。

  “没有不散的宴席嘛,还有没有要敬酒的,我可要收杯了,下午还有会呢。”也不管别人喝不喝,谭和自己来了个一口闷,披上外套先走了。

  二舀把省市几位领导一一送上车,才觉得头发晕,周围一切都在旋转。他有点不解:县里的酒怎么比省城的劲儿大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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