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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停职检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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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生气归生气,对二舀交代的事儿,卞大驴未敢怠慢,一个电话把机关干部从外地喊了回来,卞大驴亲自挂帅,副局长们分兵把口,各个环节安排得十分周密。省长视察时,对矿管局和两个矿山的管理,给予了很好的评价。对此,有人误以为卞大驴人上了岁数,驴脾气也改了呢。

  S县矿产资源丰富,全县大大小小、合法非法、各种经济性质的矿山企业,不下一百多家。财政收入的三分之一靠采矿和深加工获得。矿山企业是全县工业的重要组成部分,自然成为二舀分管工作的重中之重。但是,二舀到县里才一个多月,就赶上一县属煤矿“九死十伤”的瓦斯爆炸事故。

  省市有关部门立即组成事故调查组,并很快认定为安全生产责任事故。调查组提出建议:撤销煤矿负责人职务,移送司法机关追究其刑事责任;给予矿管局分管副局长撤销行政职务、给予局长卞大闾记大过处分。

  事故调查组对分管副县长的处理产生了分歧,一部分人认为:李二舀刚分管此项工作,应予免责,建议对其通报批评;另一部分人认为:李二舀身为县政府分管领导,责任难逃,处分不能对他忽略不计。事故调查组组长是省安监局的一位副局长,处理这类问题油滑得很,他来个金蝉脱壳:暂时停止李二舀的工作,是否给处分,调查组不作建议,由行政监察机关视情况作出决定。

  瓦斯爆炸对二舀的触动极大:自己毕竟是分管领导,在这个位置上工作一天,就要为人民群众负责一天,现在自己分管的企业,有九个兄弟一瞬间没了性命,能说与自己没一点责任吗?即使没有直接责任,那么作为分管领导也要承担点道义上的责任,以此来表明,我们的政府是向人民群众负责任的政府。否则,你的良心将如何安顿?你还有资格当这个副县长吗,你还有权威在别人面前指手画脚吗?想到此,他找到调查组,说自己分管矿管局时间不长,但要负百分之百的领导责任,同时还要负道义上的责任,建议调查组秉公办事,又说,矿管局监管工作没有明显缺失,况且几个局长过去都挨过处分,因此,建议就不要层层都处分了。调查组长听了很是意外,处理了那么多事故,还没一个主动找上门请求处分的。调查组长被二舀的负责精神和真诚态度所感动,握住二舀的手,说请你放心,调查组会向上级组织反映你的请求。

  令二舀深有感触的还不仅如此。当初马奔腾为何亲自动员?那些符合条件的人为何不愿报名?看到二舀报名马奔腾为何如释重负?对这些问号,二舀似乎从这次事故找到了答案。安全事故、群访事件、腐败问题多出在基层,一旦要处理人,都是先拿基层开刀,比如说这次县属煤矿事故别说死九个人,就是再死上十九个,也轮不到处理省城的人。在老百姓的眼里,县长管着几十万甚至上百万人,是个很大的官,可是承担的工作压力和责任风险也是普通百姓难以想象的。二舀透过自己虚名的背后,发觉一种潜在的责任重担压得自己喘不过气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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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暂时被停止了工作,二舀才想起到县里这么些天,还没去看看老爸老妈。可这个时候去,自己该如何去向爸妈解释、该如何安慰他们呢?

  二舀的父母,住在距县城三十里的一个不富裕的村子。城里的变化是突飞猛进的,昨天还是连片的棚户区,今天就可能被夷为平地;今天的一片平地,明天很快成了建筑工地,几个月后,就是鳞次栉比的楼宇。而农村的建设步伐明显落后于城市。也许是经常与父母通电话,月月给父母寄钱的缘故,一晃儿,已有一年光景没回故乡了。坐在车里的二舀,看到家乡并没多大变化,通往村里的土路依然坑坑包包,两旁偶尔能见到几个新瓦房,就像绿叶簇拥下的红花,显得异常扎眼,路两旁的地里长的依然是高粱玉米。看到这些,他既感到亲切,又有点心痛。不怪我们的领导对此无比感慨,说城市建得比欧洲还欧洲,农村却越来越像非洲了。正胡思乱想着,腰里的手机响了起来,赶忙接了,里面传来熟悉、亲切

  而又带着几分抱怨的声音:

  “是二舀弟吧?这么长时间为何连个电话都没有?工作还顺利吧?”

  一串问话,让二舀陷入短暂的沉默。自从发生瓦斯爆炸,除了有老婆安慰过自己,还真想听到阎晓的声音。但几次手机铃声响起,二舀的希望都落空了,弄得他心空荡荡的。几次想拨过去,最终还是没鼓起这个勇气。而她的电话真的来了,二舀又感觉有些突然,刚刚平静的心又泛起波澜。

  “哦,没想到是你,真的没想到。我现在挺好的,你怎么样?挺好的吧!”

  “我是刚刚从媒体知道的,你就不要再瞒我了。世界这么大,生活永远是美好的,希望你千万不要因为那点事儿就想不开;你要说实话,希望我给你做点什么,你一定不要客气,只要我能做到的,我一定会去做;你永远记住,你有一个很在乎你的好朋友,特别是现在,她很想你,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她想这就去看你”对方的声音有点哽咽了。

  听着阎晓的一番话语,二舀的眼里涌出了激动的泪花,直说谢谢,又叮嘱阎晓千万不要来了,自己正在回父母家的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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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车子左拐右拐,在一个老旧的院落前停下,二舀望着这熟悉又有些陌生的家:土坯院墙被风雨剥蚀得斑斑驳驳,猪圈里睡着贪吃的猪,几只鸡在院子里懒散地溜达着;院中间是碎砖铺的凹凸不平的甬路,两边的菜园刚起垄,似乎种下了什么。苍老的土房前挂着玉米大蒜辣椒和农具,让人联想到房子主人二舀的老爸老妈那沧桑面庞和佝偻身躯。目睹这些,二舀不免生出几分忧伤。

  许是听到了汽车马达声,二舀的老爸老妈走出房门,见是儿子,激动中有些意外。二舀噙着泪水,规规矩矩行了大礼。老妈用袖口揩抹着眼睛。二舀转悲为喜,说出一串问候。老妈并不回答,只是仔细端详,说我就合计着二小子一定瘦了,你哥还不信,还说县太爷有瘦的吗?天天大盘子伺候着。我跟大小子说了,怎的,县太爷就不理朝政了?不为老百姓操心了?再说咱二小子天生就不是贪占的孩子!

  司机老赵把二舀孝敬二老的东西盘腾到屋里,向两个老人打了招呼,开车回县城了。老爸有点纳闷儿,问二舀,这是咋的,还要住下?二舀说,公务员都有休假,到县里一个多月了,我还不兴回来住两天?老爸不再发问,低着头一口接一口抽着劣质纸烟。

  农村就是农村,一家有事,四邻皆知。只一袋烟工夫,清静的李家小院,搞得闹哄哄的,沾亲带故的七姑八姨、左邻右舍的乡亲陆陆续续都来了,有的还不空手,拿了吃的,有几个干脆要拽二舀到家吃饭。面对认识、不太认识的亲朋好友们,二舀不知如何是好。此时二舀妈调侃道,哎,谁要请二舀行呀,不是不行,那得多预备两双碗筷,我和二舀他爸也省得做饭了,否则,哪也不能去。几个要请吃饭的人起哄着,说这才哪到哪呀,怕的是你舍不得,瞧不起呢!二舀妈说,反正二舀要住上几天呢,你们也别在这连拉带拽的,保你们都轮一回。

  正说着话,那个自称二舀二叔的人不知啥时也来了。他从二舀爸兜里掏了棵烟点上,黑着脸阴阳怪气地说,二舀今天咋这么得空,怎么这就开始闲上了?我听说县上的煤矿出事了,有个副县长叫上边给撸了,有没有这事?

  本来这次回来,二舀思想里就斗来斗去的,怕父母知道了着急上火,没想到事情坏在当初死乞白赖认亲的络腮胡子身上。当初知道人家当了副县长,你二侄长二侄短地套近乎;今天见人家遇到麻烦,竟形同路人,甚至如仇人相见,你到底是谁的二叔呀?

  二舀不慌不忙地答道,不错,我是遇到点麻烦,但我相信组织上会给我一个公正的结论。

  周围人听了,都张嘴瞪眼听着下文,二舀的爸妈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场面弄得不知所措,想插话又不知说啥好。刚才那个拽二舀最使劲的小伙子更是直来直去:二舀你到底犯啥事了,是腐败了,还是找二奶了?二舀说,真要犯什么罪的话,我李二舀还能回来吗?还能在这同大家闲聊吗?

  没等二舀往下

  说,人群后面挤过来个老太太,冲二舀不客气地说,怎么着,难道你二叔在报纸上看的有假了不是?叫人撸了就撸了呗,我们还能扒小肠咋的?就算我倒霉,那点东西打水漂了。二舀一看,是曾给他拿了一大包山货的三姑奶。

  “按你们说的,我得叫你们一声二叔和三姑奶,我刚上任时,你们跑那么远路大包小裹地看我,我很感激。今天又这么关心我,问我怎么了,我很有感慨。既然话说到这了,我就要实话实说,最近一县属煤矿瓦斯爆炸,死了九人。我李二舀虽没做错啥,但面对遇难的弟兄,我深深感到内疚和痛心。毕竟我是分管县长,这个责任要由我负,因此我已要求组织上给我处分。”说到此,二舀的眼圈儿红了起来,又对老爸老妈说道:“爸妈,不是儿子想瞒你们,是怕你们二老着急上火,既然二叔和三姑奶想知道更多些,我只好把事情挑明了,但有一条,你儿子是不会干坏事的,过去不会,现在不会,今后也不会。”

  在场的乡亲听说是这回事,开始向着二舀说话,有的说二舀够个汉子,没给老李家掉链子;有的说看看人家二舀,做事就是叫人竖大拇指。刚才拽二舀最使劲的小伙子又拽起二舀,说今天无论如何也要到我家去,冲着二舀你这么血性,咱俩今天得喝到位。又故意问二舀的爸妈:这一个是二舀的二叔,一个是二舀的三姑奶,也不知我叔我婶啥时认的,咱老李家家谱上,可从来没有这两个长辈。后面不知谁插了一句,说没有就对了,老李家从老祖宗开始,就没这么势利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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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舀被停职检查的事儿,很快传到了省工业局。这天下班前,田造文、大张不约而同地来到万长顺的屋,大张一屁股坐到万长顺的座椅上,叹着气说,二舀是怎么整的,板凳还没坐热,就挨了一棒子。咱们是不是看看二舀去,整一顿儿,给他压压惊?田造文揶揄道,你以为酒盅一端,啥事都忘了呀?那是自欺欺人。酒里都有啥?都是有对人极有害的铅、汞、砷,还有上百种不明物质。看来咱田大主任有比喝酒还好的招儿,你得赶紧透露透露,我和万处在此洗耳恭听了。大张冲田造文抱着拳说。

  田造文一本正经地说,现在只有找人儿了,二舀是S市委管的干部,要能同书记、市长、组织部长、纪委书记说上话,二舀的事儿就好说了。我只认识个市委副秘书长,又老长时间没联系了。我的妈呀,绕了半天,都是理论探讨,没一点可行的。让我说,不如把咱肖女士请来,给他妈的S市找点病,他市委书记、市长不出面才怪呢?大张边说边挠着下巴。田造文有点不高兴,说你那是雕虫小技,糊弄小孩子还凑合。你以为记者写一篇批评报道,人家市委书记就会屌你?告诉你,这一级别的干部经常在一起开会,互相都有默契,人家一个电话打到社长那儿,事情就搞定了。

  万长顺像是没听见他俩的争论,好一会儿才说,我们这级干部跟人家说不上话,起码也得厅级领导,这事儿我琢磨了好几天,马局是个不爱管闲事的人,如果他要想说,也早就说了,不至于等到现在。我倒是认识S市的几个领导,但都关系一般。现在的人都学滑了,办事儿要分三六九等,不是利害关系,也就是给你敷衍敷衍。

  行了行了,我还指望两个大处长能解决点问题呢,说了半天等于没说!大张有些不耐烦。田造文说,你大张也别像局外人似的,净评论别人,平时机关都说你神通广大,这回你也该亮一小手了。我还真想起个人,这人远在天边,近在咫尺大张晃着头神秘兮兮地说,在我脑袋里,有这方面能力的人不下五七六个,此人要排头一号。不过不用急,此人肯定能帮二舀渡过难关。见大张欲言又止,万长顺和田造文你一言我一语地开始收拾起大张,说你大张越来越神道道的了,是诚心想看二舀的笑话?人家不就同你开过几回玩笑嘛,不就比你进步快些嘛。又说有话就说有屁就放,别像个老娘儿们似的。

  被臭白得火辣辣的大张,刚想张口说实话,王世宥走了进来,说我还以

  为咱一处率先学上“五十四号文件”了呢!大张因啥又挨收拾了?大张挨一顿收拾有点见蒙,说这不正为二舀犯愁吗,刚想出个办法,两位领导不分青红皂白地一顿批,你说我冤不冤?王世宥翻了翻眼皮子,说你们别嫌我嘴损,也不怕传到李二舀耳朵里,李二舀这小子毛病大了,总好装蒜,这回是给他个小眼罩儿戴戴,要不,非得栽大跟头不可。

  王世宥还想往狠里说,被推门进来的阎晓拦住了,说老王,你说这话可对人家二舀有点不负责任也不公平,毕竟是咱工业局出去的,不能拉人家一把,也别幸灾乐祸呀!你看,听了个话尾巴就大发议论,行了,就当我没说。王世宥看看表,出屋走人了。

  大张斜着眼,冲万、田二人努嘴,说想请曹操,曹操不请自到。万长顺和田造文都有点出乎意料,用异样的目光打量着这位年轻漂亮、耿直泼辣的女同事。还是田造文先开了腔,但明显的语无伦次,说你看二舀遇到了点麻烦,毕竟朋友一回嘛,毕竟同你住了一段时间嘛。阎晓扑哧乐了,说田大主任,我可从不跟你开玩笑,那叫对面桌坐过!今天不知是怎么了,说话都那么别别楞楞的,就都别计较了,人说你有关系,赶紧帮二舀说个话,他刚去,有点冤枉。万长顺半是命令半是央求。

  不瞒你们说,我前天就去了,同S市纪检委领导了解了情况,关于对二舀的处理已有了定论,二舀没事了。阎晓轻松地伸出两只手。就这么简单?就没事儿了?万长顺一脸疑惑。对呀,就这么简单,就没事儿了!阎晓学着万长顺的样子。大张抹了一把脸,得意地说,怎样两位?我大张眼光够毒的吧,就知道阎小姐在S市有人,而且不用谁求她,就会上赶着帮我们亲爱的二舀。田造文竖起大拇指说,阎处替朋友两肋插刀,叫人感动。不过,我还得多句嘴,那个帮二舀的领导是谁,我们也得知道知道。找的领导倒没起多大作用,是二舀勇于承担责任的气魄和胸怀感动了调查组,当然,也感动了市委领导。阎晓说。

  大张掉过头来,开始琢磨阎晓,说咱几个大老爷儿们,在这还傻乎乎犯着愁,人家把事儿早办妥了。说干啥事儿都有个动力源,人家阎小姐的动力源在哪呢?思来想去,发现还是来自于二舀的魅力,那是谁见谁爱的魅力,我要是女的,我肯定把俺那口子给踹了。阎晓霎时红晕满布,伸手就掐大张嘴巴,大张一猫腰,掐到了万长顺脸上,万长顺“妈呀”一声,手捂嘴巴,说我冤不冤啊!说你大张像个猴蹦子似的,老没正经,啥时能像二舀那样,叫人家女士也爱上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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