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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06节

  第四,也是最要紧的,他以比较开明的态度去经营他的事业,对于奴婢并非以主人的资格,临之以权威,继之以鞭扑,去压榨他们的劳力。他重视他们的福利,尊重他们的人格,予以合理的管教,则奴婢怀德畏威,自我激励,工作一定非常努力。同时在“家约”的约束之下,一定是团结的,和谐的,合作的。

  这一个生产集团,当然可以为阎里的表率。我们还可以想象得到,任公相当重视公共关系,除了他自己担任公职,为桑梓尽力以外,他的属下亦都急公好义。建立了地方上的情感,必然就赢得了地方上的支持,一个厚植根基于大众的企业,是不会失败的。任家“富数世”,正是任公积善的余庆。

  至于任公的兼业商业,“独取贵善”,不追求眼前的利益,而作远程的投资,尤其表现了一个大企业家的眼光和魄力;另一方面也正见得节约以蓄积资金的意义。

  如果没有雄厚的资本,则虽有任公的眼光和魄力,亦无济于事,因为他们需要资金来周转,等不到善价,就必须脱手。

  《史记·货殖列传》,说任公“富而主上重之”,真可谓“实至名归”,确确实实是一个最成功,而且最可钦佩的企业家。他的得力在管理奴婢有一套完善的制度,德化法治,求取整体的进步。另外在山东有个企业家,也得力于奴婢,但他所用的方法,与任公恰好相反,是用权术作“单线领导”。

  此人姓刁名间,是齐人。齐鲁并称,而物产民情大不相同。齐与鲁大致以泰山为分界。山阳为鲁,山阴为齐,齐国当今山东的滨海地区,《史记》称一齐带山海,膏壤千里,宜麻桑,人民多文彩、布帛、鱼盐”,在当时是海内文化水准最高的地区。那里的风俗,《史记》中的记载是:“宽缓阔达,而足智好议论,地重难动摇。

  怯于众斗,勇于持刺,故多劫人者”。后面这段不敬之词,千载以后的今天来看,未必尽然,但齐人“足智好议论”,古今如一。

  齐人多智谋,在春秋战国、秦汉之际是出了名的。这也有两种说法,恭维的说法是齐人多智;而攻击的说法是“齐人多诈”,不可轻信。多智的故事甚多,最精警的是《战国策》中所写的“齐后破环”。

  照史书来研究,这位齐后应该就是“二城复国”的齐襄王的王后,称为“君王后”。齐襄王的父亲是齐湣王,在位第四十年时,为燕、秦,和分晋的韩、赵、魏三家,各出锐师围攻,联军统帅是燕国的名将乐毅,攻人齐国都城临淄,齐湣王出亡。但此公脾气不好,到处不受欢迎,结果为楚国趁火打劫,与燕国勾结,取齐淮北之地,齐湣王亦死在楚将淖齿手里。

  齐湣王的儿子法章,一看这情形,只好隐姓埋名,躲了起来。但生活所迫,不得不找一个职业,于是投身在宫城太史的家里做佣工。这位蒙尘的王子,生得龙凤之姿,天日之表,相貌奇伟。而那太史的小姐,偏又生具慧眼,看出法章不是低三下四的人,所以常常背人周济他的衣食,这样由怜生爱,私自结为夫妇。

  其时齐国只剩下了两个城,一个是胶州湾之东的即墨,一个是沐河西岸的宫城。

  齐国的大臣经过一段流亡的经历以后,集中在莒城,大家有一个相同的希望,要找到一个王子,好立为齐王。

  这时法章踌躇了。富贵固在眼前,但要人家相信才行,如果那些大臣们不信他是王子,认定为冒充,立刻就有性命之忧,因此不敢出面。

  也许是受了他妻子的鼓励,法章终于鼓勇自承:“我是湣王的儿子,名叫法章。”

  真的要判定此人是不是王子,其实也不难,只要详细盘问宫廷里面的情形,就可以知道。经过这一番盘话以后,证实了他所言不虚,便即拥立为王,就是齐襄王。

  那时的宫城,岌岌可危,但以立了齐襄王的缘故,布告国中,人心大慰,危而复安。齐襄王也很有良心,不忘贫贱夫妇,对他的大臣们说:“王后已经有了。”

  “在哪里?”

  就在宫城。齐襄王说了地方,于是以车驾把怀了孕的王后从太史府第,迎人行宫。那位太史是个极重礼法的人,认为他的女儿,没有父母之命,媒的之言,“不媒自嫁”,败坏了他的家风,所以不但不承认这一头婚姻,而且也不承认有这一个女儿,虽为宫城太史,终生不见王后的面。中国历史上不愿意做君王的老丈人的,绝无仅有就是他。

  做父亲的虽有些不大近人情,做女儿的却很孝顺,齐后按时归省,甘旨奉养。

  即使父亲不愿见她,她一无怨言,不废人子之礼。因此,齐国的臣民,都为得一贤后而庆幸,也加强了他们复国的信念。

  齐后不仅贤惠,而且聪明。她的多智的名声,连各国都知道,于是秦昭王便想试一试她的智慧,因而有“破环”的美谈。谈这个故事以前,又不得不谈齐国另一个多智的伟人,这个人就是田单。

  田单是齐国的宗室,但与齐王至少是五服以外的本家,所以未得重用,只在齐国的都城临淄当一个“市椽”,相当于现在市政府的一个科长。乐毅破齐,齐王出亡,临淄的官民,纷纷逃难,逃往东面的滨海地区。时逢乱世,特别需要智慧,田单在逃难时初次表现了他的智慧,他叫他的亲戚,把车轴前面多出来的,称为“毁”

  的那一小段木头锯掉,另外钉一块上去,这样一封,就可以保证车轴与车轮不致脱离。

  等一上了路,大家争先恐后,逃命唯恐不速,于是车与车之间发生冲突了,因为靠得太紧的缘故,这辆车的“毂”,插人另一辆车的轮子中,另一辆车亦复如此,不是彼此牵制,动弹不得,就是像西片“宾汉”中赛车那样,轮毁车覆。只有经过田单改造过的车子,没有那一段“烦恼皆因强出头”的毂,与人无争,安然通过。”

  一逃逃到即墨,安顿了下来。这时乐毅领兵包围莒城,围了三、四年拿不下来。

  便领兵向东,来攻即墨。即墨的地方官,开城迎敌,兵败阵亡。田单的本家和亲戚,因为佩服他有办法,便推他为“将军”,练兵自保,兼以保国。

  不久,筑黄金台,礼贤下士的燕昭工死了,太子继位,是为惠王。惠王与乐毅有间隙,田单一看机会来了,想了条反间计,他派人潜入燕国,散布这样一种街谈巷议——自然出之以“演双簧”的方式:

  “齐湣王已经死了,齐国也只剩下两个城了。”甲说,“为什么乐毅把这两个城拿不下来?”

  “一拿下来,不就要班师了吗?”乙这样回答,“他一班师回来,大王非杀他不可。所以借伐齐为名,领兵在外。”

  “难道就这样子一直不回来?那要到什么时候?”

  “乐毅不会回来了。齐国是他打下来的,他为什么不做齐王?”

  “那末齐人呢?是不是服他?”

  “如果服他,他早就自封齐王了。就因为不服他,他现在在做收拾人心的工作。”。

  “怎么做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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