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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清晨的丧钟(1)

  第四章清晨的丧钟

  客厅里的谈话,沈嘉兴听得一清二楚,她甚至闻到透空而来的掺杂着香水味的腥酸的汗脚气息。不必怀疑,诸葛弈雄那条老淫棍一定是又一次枯木逢春了。

  老淫棍这词语是母亲说的,诸葛老爱炫耀他的风流韵事,母亲很是不屑,背地里说,瞧瞧诸葛那饥肠辘辘的眼神儿,十足一个老淫棍。父亲笑得绝倒,用筷子在母亲手上点着,什么叫饥肠辘辘的眼神?你说,眼神怎么能饥肠辘辘?母亲说话一向一板一眼,没什么幽默感,只有这一句,让沈嘉兴一想起来就要笑。

  诸葛的恋爱就像一种慢性病,不定期发作。他的征兆明显得很,一是在臭脚丫里喷名贵的香水,二是反复吹嘘自己当年的英名。逢人就说,插队的时候,他诸葛弈雄力拔山兮气盖世,被当地女农民称作四大金刚之一。在离大幼稚园做厨师的时候,与守门的大爷被女老师们一起封为两大帅哥。

  再有,发情期间,诸葛随时处于演练阶段,见着女性,包括雌性动物,一律露出青面獠牙的笑,嘴里说着甜蜜得糁人的肉麻话,挤挤挨挨地靠上身来,揩油。被他用作实验道具的女性包括母亲,也包括沈嘉兴,甚至包括妹妹沈淮阴出嫁前养过的一头小母狗。诸葛亲亲热热地抱起小狗,疼爱得无法释怀的样子,把下巴抵在狗脸上,蹭来蹭去的。那小狗也真邪门,楞是在他手上狠狠撒了泡尿。

  沈嘉兴已经在床上躺了三天了,母亲变着花样为她做吃的。她没胃口,母亲就三餐熬粥,皮蛋瘦肉粥,芽菜肉末粥,三鲜粥,鸡肝粥,鱼片粥,顿顿不重样。做好了,母亲就叫父亲送进房里来,放在她的床头。父亲不问什么,但总会用掌心试试她额角的温度。其实她根本就没发烧,父亲却不放心,好象她是个脆弱的婴孩,不懂得表达疾患。

  收碗的一定是母亲,穿着高跟拖鞋,噔噔噔地走进来,一声不响地,径直把动也没动的粥端出去。她滴米不进,饿着自己。这一点,母亲可没有告诉父亲。

  星期五妹妹打电话来,说是周末要加班,不回来了。母亲惦记女儿,就坐了父亲的小车去省城。头一晚沈嘉兴听见母亲在厨房煎煎炸炸地弄了大半夜,都是小两口喜欢的菜式,装在保温饭盒里带了去。

  沈嘉兴知道,母亲对亲生女儿必然是两样的,她会守着女儿女婿,亲眼看他们把饭菜一口一口津津有味地吃下去。不,她并不责怪母亲。女人是自私的,继母做到这份上,拿个及格的分数绰绰有余了。

  诸葛是临近中午过来的,带了一瓶绍兴女儿红,知道沈夫人不在家,连下酒菜也买来了,与父亲有一搭没一搭地喝着,聊着。沈嘉兴睡不着,翻来覆去的,干脆睁开眼睛,望着天花板,百无聊赖地听着他们的对话。

  “……小古说,在温泉宾馆开会那天,乔主任在姓石的房里足足呆了两个多钟头……”诸葛笑得坏坏的。

  “那又能说明什么?”父亲啼笑皆非。

  “……老沈,你不知道,那温泉泡得你骨头酥软,美女又在眼皮儿底下晃悠,别说姓石的那种处于半离婚状态的和尚,就是我这种作风严谨的男人,也禁不起啊……”诸葛鬼鬼祟祟地说。沈嘉兴听得差点噗嗤一声笑出来。作风严谨。呵呵。

  “哈!”果然,连父亲都撑不住笑了,说,“老沈啊,我看你这一招是险棋,搞不好,还是臭棋。白白给他石坤送了个知根知底儿的帮手去!”

  “不会不会!”诸葛武断地否定。

  “来,干!”父亲老道地岔开话题。

  “先忍忍,只要他们一入港,我们就……”诸葛犹自不甘心地畅想下去。

  “对了,前天下午,石坤一脸怒气地过来找我,说是要对中文系进行整肃,你最好劝姚建山收敛收敛。”父亲说。

  “狗娘养的!”诸葛骂了句脏话,“给他脸他不要脸,还真拿校长那头衔当回事儿了!也不想想看,就他那顶纸帽子,我一把火能给他烧了!”

  “小点声儿,别吵着嘉兴。”父亲制止他。

  “老沈,嘉兴到底是怎么了?我过来两次,她都在屋里躺着,是病还是怎么的?上医院看了没有?”诸葛低声问。

  “这事儿还真棘手……”父亲欲言又止。

  “棘手?”诸葛胡乱猜,“大姑娘是不是看上谁家少爷了?说给我,这个媒人我当定了。除了英国王子威廉,她看上谁,都好说!”

  “没有的事儿,嘉兴这孩子,就是这方面不开窍,”父亲叹口气,“是她工作遇到了麻烦,有个早熟的小孩儿给她写了封情书,嘉兴为了不伤害孩子,回答得比较柔和,偏巧撞见个不讲理的家长,说嘉兴态度暧昧,存心勾搭自家儿子,到学校去大吵大闹,还威胁说要请新闻媒体曝光,折腾得嘉兴足足瘦了一大圈儿……”

  “嘿,我还真没见过这么霸道的家长!”诸葛提高嗓门,“老沈,你叫嘉兴打听打听,是什么来头,叔叔我一准替她摆平!”

  “倒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父亲淡然道,“据说那孩子的爸爸当过兵,退伍后开过卡拉OK厅,好象姓符,叫符远志――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只是委屈了嘉兴,兢兢业业教了十来年的书,临了给莫名其妙泼一身污水……”

  听到这里,沈嘉兴潸然泪下。

  这么多年了,为了生母的缘故,她和父亲捉迷藏一般,兜转着、闪躲着、疏远着,让父亲始终不能近身爱她。可她万万想不到,在这世间,最了解她的人依旧是父亲。她对她的职业有多在意,父亲原来都是看在眼里的。

  父亲的讲述很含蓄,那些枝枝节节的屈辱一笔带过。那对父母其实态度凶猛得像是豺狼虎豹,叫嚣着要学校开除她,否则诉诸媒体,甚至告上法庭。又骂她心理变态,嫁不掉的老妖怪引诱小男生。

  一想到这些,沈嘉兴就不寒而栗。那个叫符信的孩子,一直是她钟爱的学生,善良、俊秀,成天围着她转,帮她擦黑板,帮她收作业本,陪她去打点滴,偷偷送玫瑰给她。

  沈嘉兴最近布置了一篇命题作文,题目叫做《我最爱的人》。符信写了她,写得极美,极生动。结果这篇情真意切的好文章被符信的父母断章取义,命名为情书。多么荒唐。

  我最爱的人,是我的沈老师。沈老师是一个美丽的人,头发像乌木一样漆黑,脸蛋像苹果花一样好看。

  我觉得沈老师既像童话里那个叫做雪白的小姑娘,也像那个叫做玫瑰红的小姑娘。我不知道她更像谁一些,所以我每天悄悄用零花钱买两朵花送给她,一朵红玫瑰,一朵白玫瑰。冬天的玫瑰很贵,我只好不吃早餐了。

  从一年级沈老师就开始教我,沈老师比妈妈还要温柔,从来不责罚我,即使是我犯了错误,沈老师也只是轻言细语地说,符信,你是个乖孩子,告诉老师,这样做,你认为真的合适吗?沈老师让我明白,每个人的行为都必须遵循两个准则,一个是团体的,一个是内心的。

  爸爸妈妈经常对我说,符信,长大以后,你要当科学家。符信,长大以后,你要给家里争光。符信,长大以后,你要干大事业、挣大钱。我考了好分数,爸爸妈妈会四处炫耀。我得了奖,爸爸妈妈更是高兴得发疯。他们让我觉得,我必须为分数而活着,为爸爸妈妈的荣耀而活着。但沈老师不一样,沈老师说,将来,你们要努力做一个快乐健康的人。沈老师的要求不那么高,我觉得自己可以做到。

  我常常想,如果爸爸像沈老师,该有多好;如果妈妈像沈老师,该有多好;如果身边每一个人都像沈老师,那我一定是全世界最幸福的孩子。可惜我就快小学毕业了,一想到再不能天天看见沈老师的笑脸,我就难受。

  同学们都说,人长大了,必须要结婚。等我长大了,我要和沈老师结婚。”

  初初读到这篇童稚的文章,沈嘉兴笑不可抑。但在上课的时候,她敏感地发现符信刻意避开她的目光,隔一会儿却又偷偷看她一眼,那双眼睛忧伤而胆怯。沈嘉兴意识到符信是鼓足了很大的勇气,才会写下这篇作文。她的心一下子变得柔软起来,她知道自己必须小心再小心,稍有不慎,就会在孩子的生命里留下一片暗影。因此,她若无其事地给符信的作文打了五分,并且在文末写了一段批语:

  符信,老师谢谢你的赞美。其实长大以后,有很多事情需要做,第一是找到能让自己真正快乐的生活方式,第二是找到能让自己真正快乐的事业,第三才是找到能让自己真正快乐的结婚对象。符信,老师希望你都能做好。老师相信你。

  符信的作文薄是由沈嘉兴亲手发给他的,孩子紧张得眼皮都不敢抬,一下子就把本子藏进书包里。她开始讲评作文的时候,那孩子悄悄取出本子,翻开来,读了上面的批语。而后,他大胆地抬起头来,凝视着她,眼里充满了感激与信任。沈嘉兴轻轻松了口气。她知道自己做对了。

  就是这段普通的评语,在符信的父母那里引起了轩然大波,符远志开着车,带着老婆,一路找到校长办公室,闹得不可开交。符信的妈妈声嘶力竭地叫骂,跟护雏的老母鸡似的,哭天抢地,上窜下跳,仿佛儿子的心灵已经遭遇到了一场暴力的强xx,从此不复有处女般的干净纯真。沈嘉兴深思熟虑写下的批语,成为指控她的罪证,被符远志两口子定性为老师写给学生的情书,句句是挑逗,句句是勾引。

  “什么叫做‘找到能让自己真正快乐的结婚对象’?!这是老师该说的话吗?一个十来岁的小孩子,你叫他留意结婚对象的选择,这是人干的事儿?究竟还有没有师德?有没有人性?”符远志怒气冲冲地把作文薄拍在校长面前。

  问讯赶来的沈嘉兴当即就哭了,这样的误解与羞辱令她措手不及,围观的同事异样的眼神更是让她战战兢兢,她小心翼翼维护着的声名就此毁于一旦,简直就是一场飞来横祸。她的眼泪没有获得丝毫的怜悯,反倒有火上浇油的效果。符信的妈妈以女人的狭隘和残忍,摆出了泼妇骂街的阵势,源源不断的咒骂如同倾盆大雨,兜头泼下……

  一想到这里,沈嘉兴就打了个激灵。好几天过去了,聚集在胸口的痛,比如癌细胞一样扩散开来,弥漫到了身体的每一个器官,浸入了骨髓,透进了血液。而隐痛也变成了剧痛,绵绵不绝,密密匝匝,一刻不肯松懈,一刻不肯放过她。

  “……符远志这小子可真是瞎摸瞎撞,胆敢在太岁头上动土!”沈嘉兴听见诸葛放肆地高声笑起来。

  “你真能劝止他?”父亲略有怀疑,“那两口子文化不高,是软硬不吃的角儿,逼着学校处分咱们嘉兴,就连学校的赔偿都不接受,非要找新闻媒体把事情搞大……”

  “放心放心,”诸葛打断父亲,踌躇满志地说,“我诸葛弈雄应承下的事儿,有哪回让老沈你失望的?!”

  “那倒是,那倒是。”父亲也笑了。在沈嘉兴听来,父亲的笑声并不痛快,有些无可奈何,有些酸涩,甚至有些低了姿态的意味。

  符远志在三月初顺利拿到了离溪大学小吃城二楼一整层铺面的经营权,比他堂哥符东江的口岸还要好。符东江不免意外,酸溜溜地说,你小子,过河拆桥,是不是偷偷又去勾兑过了?

  符远志但笑不语。

  原先的承租人由于租期已满,申请续租失败,不得不恋恋不舍地卷铺盖走人。这一走,却是荣华富贵的走,初来时的破摩托换了银灰的新款蒙迪欧轿车,老板娘戒指上的钻石够一套商品房的价,少东家怀揣初中毕业文凭,倒娶回一个家境贫寒、花容月貌的女博士。

  符远志仔细算过一笔帐,若是离溪大学维持现有招生规模,三万多人的消费群,他只需干十年就可以告老还乡了。赚的钱,加上以前的积蓄,足够宽宽裕裕地养老,足够体体面面送儿子出国,念完他所能念的最高学位。至于将来应付儿子娶媳妇的排场,以至于抚养孙子,都是易如反掌的。符远志想得深,想得远,而他所盘算的,大都是儿子的前程。一边设想着,他一边又觉着对不住儿子,欠着儿子什么似的。

  接受下诸葛的交换条件,符远志其实很矛盾。当诸葛主动约他去茶楼,主动谈起小吃城的招租事项,再用很随意的口气说起符信的老师沈嘉兴,符远志差不多经历了从炎炎烈日到冰天雪地的过程。一提到沈嘉兴,他就由起先的亢奋一下子掉进了冰窟窿。

  虽然符远志学识不高,但在他的心里,儿子的教育是一个神圣的问题,神圣到了超越他所有的欲望。然而他又不能断然回绝诸葛开出的筹码,同样的理由,儿子。栽培儿子,需要的是殷实的家产,而不是一颗清高的心。就是这么尖锐。

  这一次,符远志一改一意孤行的脾性,坐下来,向老婆说了这件事的来龙去脉。潜意识里,他把抉择的难题交给了老婆。如果老婆义愤填膺地骂他自私,骂他贪财,骂他出卖儿子,他想他一定不会反驳,一定会顺着老婆,痛下决心,从此不去趋炎附势地巴结诸葛,从此不去奢望小吃城的财路。没想到,老婆也犹豫了,两个人一夜相顾无言。孜孜以求的旺铺从天而降,不费吹灰之力,这样的诱惑,不是符远志、亦不是他的老婆可以轻易抵挡得住的。

  符远志特意带老婆去了一趟洗浴中心,在款待诸葛和他那帮狐朋狗友的地方,痛痛快快挥霍了一把。一向节俭的老婆没有阻止他,沉默地任凭他选择最贵最豪华的消费项目。他们逃避着彼此的目光,偶尔的四目相对,他们所领悟到的信息,只有两个字,儿子。儿子的前途,儿子的学业,儿子的幸福。完成这一切,仅凭他们现有的存储,是不够的。那一晚,符远志抚摩着老婆做过美体滋养后凝脂一般腻滑水嫩的皮肤,终于做出了决定。

  签定合约前,符远志在诸葛的要求下去了儿子的学校。他带去一封致歉信,请校长在合适的时机当着全校教师的面宣读。同时他在教员办公室找到了沈嘉兴。休了一个礼拜病假的沈嘉兴看起来面黄肌瘦,憔悴不堪。符远志动了恻隐之心,在说了请她原谅请她包涵的话之后,额外诚心诚意地请她赏脸,共进一顿午餐。

  那顿饭的效果是符远志始料未及的。他们在餐厅从中午十二点呆到了下午四点,由于沈嘉兴有一堂课外辅导,他们才意兴阑珊地散去。

  丰盛的菜肴一动未动,沈嘉兴一落座,就迫不及待地开始说话。她那样急于表达自己的教育理念,那样急于让符远志理解儿子的青春萌动,那样急于使他明白这一次的闹腾对于符信同样是一种难以弥合的伤害。面对她迫切而诚恳的表情,符远志不得不揣想,她是早就盼着有这样一个机会来陈述和表白。

  沈嘉兴谈到的现代教育观念与教育技巧,符远志不能完全领会。但她讲述的一个小男孩儿的事例,使他动容了。

  那是在国外,一座民风淳朴的小镇上,一位十二岁的男孩子爱上了他的未婚女老师。老师比他大了整整十八岁,可男孩子不管这些,他天真而勇敢地向老师求婚,请求老师等他长大,他会来娶她。老师摸摸他的头,微笑着答应了,同时发誓和他一起保守这个庄严的秘密。男孩子在这份慎重的承诺下,努力学习,就像大部分孩子一样健康地成长起来,取得了优异的成绩,考上了外地的著名大学。在这期间,男孩子的父母遭遇车祸,双双去世,身为独生子的他,没有了任何亲人,老师的诺言成了他唯一的温暖。

  若干年后,男孩子成为一间跨国公司的高级雇员。他长大了,遇见了让他怦然心动的女子,他们深深相爱,结了婚,有了孩子。有一天,他回到了小镇,带着妻子和孩子,以及很多很多的礼物,去探望他的老师。可是他永远也见不到那天使般和善的面容了,因为老师已经在数年前因病过世。他找到了老师长眠的墓园,在墓碑前,整整齐齐地放了两束玫瑰,一束微黄,一束深红。

  故事有些惊心动魄,符远志听了,半天没缓过劲来。在他潦草的、粗线条的情感生涯里,从未有过如此细致入微、丝丝入扣的体验。他怔忪了许久,最后缓缓地、艰难地说:

  “沈老师,你很有思想,很有见地。我想,我和符信的妈妈,我们确实错怪了你。我、我很抱歉。”

  “符先生,请不要感到内疚,”沈嘉兴扶了扶眼镜,说道,“作为孩子的父母与老师,我们本来应该多一些沟通与交流,我没有及时让你们知道我的想法,这是我的失职。”

  “谢谢你,沈老师,你是一个宽容的人。”符远志由衷地说。

  沈嘉兴的脸突然孩子气地红了,她别过头去,掩饰地看着窗外车水马龙的街道。她的话是对的,符远志想。对于混混沌沌情窦初开的小家伙符信,长辈必须谨慎地加以疏导,加以鼓励,而不能粗暴无礼地施以重压。

  一念至此,符远志释然。压抑在胸口的、对儿子的负罪感烟消云散,他从此不用活在沉重的自责中了。这是一种解脱。是沈嘉兴拯救了他。

  他驾车送沈嘉兴回学校,然后赶往家,向老婆通报会面后的感想。在红灯口,他掌着方向盘,想着沈嘉兴稚气的表情,婉约的笑,羞红的脸,仿佛一句古诗里的情致。倚门回首,却把青梅嗅。那是谁的诗句呢,他皱起眉,却是想破了头也想不起来了。

  有人给石坤写了一封信,扔在“校长信箱”里。是一封匿名信,只有一行字,用彩色打印机打印出来的,刺眼的大号红字,一个个飞扬跋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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