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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股改博弈

  常为民被飞翟从医院带回了经侦大队的办公室。

  三个穿着西装、打着领带的人坐在沙发上喝茶,有一个戴着眼镜的人坐在飞翟的对面,跟飞翟有说有笑:"飞警官,我都听说了,你可是江陵市经济案件的一把刀,他们都叫你飞一刀。这一次常为民这个案子我们证监会很重视,他是我们散户的代表人物,也是你们江陵市的一个代表人物,这么大的案子,全靠你们的帮忙了。"

  飞翟呵呵地笑起来:"程组长,你们是北京派来的行家,对我们江陵市来说,这么大的证券市场案件还是第一次遇到,但对于你们这些北京来的专家来说,那是小菜一碟。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只管开口,我们一定配合。"

  常为民心里惦记着杨雪的手术,万一飞翟今天将自己给关在经侦大队,老婆儿子的事情可就麻烦了,"飞警官,他们四位都是证监会调查组的人?看来现在证监会的办事效率提高了不少。证监会调查组的来了就好了,事情的真相很快就会水落石出了。"常为民转身看了看四位西装革履的证监会调查人员,"飞警官,刚才你在医院说我操纵什么股价,还有什么股东大会,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老婆现在在医院手术,我今天还有人命关天的事,你们需要我怎么配合调查,你们就赶紧直接问吧。"

  办公室的气氛一下子紧张起来,证监会调查组成员的目光齐刷刷盯着常为民。飞翟再次想起星期六常为民报案时说的急需用钱的话,他老婆换肾也不至于人命关天吧,难道账户操纵背后还有更大的阴谋?常为民为什么一直要向自己隐瞒呢?飞翟站起来,故意安慰着常为民:"你先别着急,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一位是调查组的程清明组长,他们三位是证监会派来的非常专业的专家。你在今天早上的报纸上发了声明,说有人暗算你,但是现在我们收集到的证据却表明你操纵股价以及股东大会,具体怎么操纵,证监会的专家他们会告诉你的。"

  常为民惊讶地望了望四位证监会调查小组的成员,难道这些莫须有的罪名就是这几个西装革履的家伙给安的?这是证监会派下来的专家?扯淡!常为民在心里狠狠地骂了一句,口头上依然十分平和地问程清明:"程组长,我有一个问题,现在我是受害者,你们没经过调查,怎么就给我定了罪?是不是利益集团的心太急了一点?"

  程清明向常为民伸出手,"你就是大名鼎鼎的常为民?你在我们证监会可是个人物。"握着程清明的手,常为民冷冷一笑,"没想到证监会这一次办事效率如此之高,看来是早就盯上我常为民了。现在是法制社会,欲加之罪那一套把戏没用。"

  "常百万,怎么这么说呢?你是中国股市最早的一批散户,想当年你提着大捆的钱到税务局去缴税,税务局都找不出相应的税种,这可是证券市场的一大美谈。中国股市经过十多年的磨难,一步步走过来不容易,离不开你们的支持啊。"程清明脸上依然保持微笑,"你在散户中影响很大,这一次你全仓西北生物,说实话我们也觉得不可思议,证监会这几年一直打击内幕交易,我们不想冤枉一个好人,也不会听任市场操纵。"

  "程组长,照你这么说我是市场的操纵者?你们太抬举我常为民了,我一个平头老百姓,靠炒股赚钱生活,现在成了操纵市场的大鳄,资本市场这个地方就是上演传奇的地方,不过有人将算盘打错了,想利用我整事,恐怕他们的计划要落空。"常为民显得有些激动。

  程清明从皮包里拿出一份交易明细,递给了常为民,"你先不要那么激动,要相信一句话,白的永远都是白的,黑的永远都是黑的,变不了。我想这份交易明细你也看过,从这上面看,你的确存在内幕交易的嫌疑。你现在可能对这句话很反感,但这是事实,司法机关有一句话就是万事讲究证据。你以为在证券报上发一个声明就能证明你的清白?"

  "程组长,我不明白你的意思,我跟飞警官说过,这个交易明细的操作不是我进行的,我跟西北生物也没有联系,更谈不上什么内幕交易。"常为民将包里的报纸递给程清明,"这个时候我必须站出来,我知道有人操纵我的账户,无非是想通过我的影响力去达到让股改顺利通过的目的,我不会让这些人得逞的,我不仅要澄清我跟上市公司没有关系,还要号召流通股股东投反对票。"

  程清明将报纸放在桌子上,慢条斯理地说:"常为民,你是十多年的老股民,操作股票应该已经具备良好的心理素质,如何化解风险你有你自己的独到见解,我也相信你不会将你的资金投入到一只股票,除非你有十足的把握能在一只股票上盈利。你看看这张交易明细,高度集中地抛售,高度集中地买进,这些地方很难解释。"

  飞翟看了看媒体的报道,"常为民,现在媒体都在质疑你账户中的股票并非你自己操作,有人甚至怀疑你跟利益集团勾结,这个声明不过是做一个姿态。刚才我一直在琢磨一个问题,如果你跟利益集团勾结,为什么还要投反对票呢?我分析了一下西北生物的对价方案,你的声明上说得很有道理,对价太低,那么是不是利益集团利用你跟上市公司进行博弈呢?我昨天得到一个消息,西北生物已经聘请了财经公关公司进行公关,希望得到流通股股东的支持,确保股改顺利通过,但是我们收到的音像邮件里你们交谈的却是另外的事情,而非公关公司的公关对话。"

  常为民心里一惊,难道那个打神秘电话的陌生人将儿子被绑架的消息告诉了警方?怪不得一大早绑匪威胁自己要撕票。难道这是神秘人使用的障眼法?一旦警方将调查方向转向绑匪,那么飞翟得到的音像邮件可能就是自己跟绑匪达成妥协,买入西北生物事实上是绑匪通过常为民操纵股价?不,常为民怎么都不能相信绑匪的智商如此之低。他控制了一下自己的情绪,说道:"飞警官,我知道西北生物已经开始公关,星期六的下午,我的邻居秦箫就接到了财经公关公司的电话,他们希望她能在股东大会上投赞成票,代价是每10股两毛钱,差不多的时间我也接到一个电话,但号码为-禁止显示-,但是打电话来的这个人不是跟我谈交易,也不是跟我谈公关,他阴阳怪气地对我说了些奇奇怪怪的话,被我骂了一顿。所以,我不知道飞警官说的音像邮件到底是怎么回事。"

  "常为民,我说了你是十多年的老股民,应该是很理性的,你知道证监会这一次为什么这么快来到江陵市吗?这件事非同小可,幕后还有更复杂的原因。"程清明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如果你认为你被人暗算,你这个声明就已经踏入别人设计的圈套之中。对了,你刚才说你那个邻居,是不是她借给了你6万元现金?"

  飞翟拿出两盘录像带,"常为民,这是医院的监控录像,一盘是秦箫主动借钱给你老婆进行手术的录像;一盘是你去秦箫家游说她跟着你投反对票。录像中显示你带有威胁性的让秦箫投反对票,也就是说你有威胁股东操纵股东大会的嫌疑。我想要知道,你为什么要对帮助你的人如此?"

  医院有监控录像还说得过去,秦箫家的录像带是怎么来的?当时跟秦箫讲的是为什么要投反对票,如何跟西北生物的大股东博弈,争取更多的权益,怎么变成了要挟秦箫投反对票呢?难道秦箫借钱给自己只是一个圈套吗?常为民的脑门开始冒汗,突然想起星期六晚上秦箫离开医院后,杨雪说的那句话,难道秦箫主动上门借款真是一个陷阱?

  不,绝对不可能。常为民了解秦箫,这个女人长得漂亮,人也算聪明,但是绝对没有那么奸诈。何况两家无冤无仇,她也没有必要陷害我常为民。常为民不断回忆这三天的点点滴滴,是呀,天上没有掉下来的馅饼,邻居再好,也不会那么大方送6万元的现金上门。难道秦箫背后还有人?难道这背后真是刘宏在捣鬼?那是谁绑架的儿子呢?

  "飞警官,我想这是个误会,我跟秦箫是邻居,是朋友,我绝对没有要挟秦箫投反对票。这里面一定有人在捣鬼。"常为民越想越害怕,这飞来的200多万股看来只是一个开头,暗算自己的利益集团已经一步步将自己逼上绝路,股票停牌,绑匪撕票,常家四代单传的香火可能就此完蛋。这一边自己一旦投赞成票,就涉嫌跟西北生物勾结,进行内幕交易;投反对票,则正中利益集团下怀,而且涉嫌威胁股东操纵股东大会,不管哪条路的结果都是坐牢。

  常为民的脑子里乱作一团,难道就没有解救之法了吗?如果投弃权票呢?可是今天已经发布了反对声明,这时候弃权,自己在证券市场多年的威信岂不化为乌有?也给了利益集团临阵退缩的把柄,更加让司法机关认为自己心里有鬼。现在飞翟跟证监会调查组认为自己涉嫌内幕交易以及操纵股东大会,自己的账户将会一直冻结。更为要命的是,现在杨雪还躺在手术台上,自己则困在经侦大队,没有任何办法筹集200万的赎金。今天已是绑匪下的最后通牒的时间。

  到底是谁一直在跟踪自己,为什么这些信息都会第一时间反馈到飞翟那里?常为民百思不得其解,到底是谁在提供这些经过篡改之后的证据?公安机关完全可以通过技术鉴定来判定这些证据的真伪,经侦大队还可以通过电脑的IP地址查出星期五交易的地址。到底是谁在盗用自己的账户和密码,到时候自会真相大白。

  "飞警官,无论是音像邮件还是录像带,这个证据的真伪我想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我相信通过司法鉴定能进行判断。我是否要挟秦箫投反对票,我想跟秦箫当面对质一下子就清楚了。"常为民本想将儿子绑架的事情说出来,但是又担心警方真的介入了,绑匪会撕票。常为民忍了忍,转身望着旁边的程清明,"程组长,现在看来这黑锅我是要背到底了,是吗?"

  程清明又拿出一张交易明细,"常为民,你看看这个明细,我们现在无法判断你到底是跟上市公司有勾结,还是跟其他利益集团有关联。你跟西北生物这只股票打交道不是第一次,我想也不一定是最后一次,你在两周前买过西北生物,又在上周一的时候抛掉了,你当时的买入量就非常大,8万股,不是一个小数目。你可以告诉我,当初为什么要买西北生物,为什么又要在短时间内抛掉吗?你可是每股亏损三毛钱出局的,我看过你炒股以来的所有交易明细,几乎没有出现过认赔出局的情况,但是西北生物是个例外。还有,上周五的买入远远低于周一抛售的价格。看来你的炒股很有策略。"

  常为民接过程清明手上的交易明细,突然眼前一亮,"程组长,我可以告诉你,当初我看到西北生物引入了二氧化碳临界值萃取技术的生产线,那可是高科技,我觉得有发展前景,但是后来我收到一封信,看完这封信之后我向一些专家打探了一些情况,然后决定出局,我不能说那封信说的是百分之百的准确,但现在我明白了一点,就是这是一个完完全全的阴谋,一个设计好的圈套,而我只是其中的一个小卒子。"

  飞翟、程清明齐刷刷地望着常为民,"什么信?"常为民摇了摇头,"这一次无论你们给我定什么样的罪名,扣什么样的帽子,这个反对票我都是要投的,我一定在最关键的时刻将信件的内容公之于众,我不会让利益集团的阴谋得逞。"

  正说着,常为民的手机响了起来。

  旁边的警察按下了接听键,电话里传来恶狠狠的声音:"常为民,看样子你不想要你的儿子了,有钱人果然都是这样的无情无义,两个小时之后你就等着哭吧!"说完对方就挂断了电话。

  整个屋子的人都盯着常为民,空气一下子凝结了,常为民一把抓起手机,飞翟一个箭步上前按住了他的手,"老常,你要干什么?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儿子是不是被人绑架了?你说你需要一大笔钱是不是就是要用来赎你儿子?"

  "飞警官,星期五下午2点20分的时候,我老婆接到了绑匪的电话,之后她因惊吓而晕倒了,就在我送老婆去医院的期间,我的账户被人操纵了。我现在无法判断绑匪跟账户操纵是否有关联,但是我要救我老婆跟儿子。"常为民心急如焚,"你们认为我内幕交易也好,操纵股东大会也好,我希望能让我先去救我的儿子跟老婆。"

  程清明也是满脸惊诧,"绑架案?飞警官,你看这绑架跟股票账户的离奇交易有关系吗?"

  飞翟阴沉着脸,表情相当凝重,"常为民你先别乱了方寸,我问你,在你发布声明之前,绑匪就约定你今天交易吗?"

  常为民点了点头。

  程清明突然抢着说道:"你的股票账户如果不是被黑客破译了密码,那么内幕交易以及操纵股东大会的嫌疑更大,原因就在这绑架案上。"

  常为民"唰"地一下站起来,满脸怒气地一步冲到程清明的面前,"啪"的一声拍了一下桌子,"程组长,你是证监会派来的专家,你现在是代表监管机构还是代表谁的利益?"

  飞翟上前一把将常为民拉开,"常为民,你给我坐下,冷静一点,事情还没有到最坏的地步,程组长也是分析,如果真是你跟内幕人联手,那么就存在因为合作破裂,他们绑架你儿子泄愤的可能性。你可知道你发表的那个声明,像刀子一样从上市公司西北生物的大股东身上剜了块肉,1亿股的流通股就要送1000万股,如果这一次股改失败,大股东势必提高送股比例,就算提升1股,按照现在的每股4元多一点的股价,大股东也要多掏4000多万元。"飞翟拍了拍常为民的肩膀,"这是一个很正常的逻辑思维推理,我们现在不能肯定绑匪就是大股东派来的,但是按照这样的逻辑,你率先赞成,那么你的儿子可能会安全放回来,如果你反对,那么他们也有要挟你的筹码。现在的情况是,送股少了,你公开发表了反对声明,无疑进一步激化了矛盾,将问题更复杂化了。"

  常为民的眼珠子瞪得大大的,脖子上的青筋突起。程清明无奈地叹息了一声:"常为民,现在已经到了关键时期,西北生物的水已经被搅浑了,我可以给你漏个底,有人在星期六一早就将你的事情捅到证监会主席那里了,你也知道股改是新任证监会主席上台抓的第一件大事,出现问题影响股改,将直接影响到我们主席的头上乌纱,所以现在已不仅是你常为民一个人的事情。我们现在也无法判断绑架案跟你的账户离奇交易是否有关联,不是我们不讲人情,如果你现在不证明你的清白,那我们只有申请公安机关对你的账户进行查封,你的投票权也将相应的被取消。一旦秦箫的借款调查清楚了,我相信你知道后果的严重性。"

  "飞警官,程组长,你们推理也好,分析也罢,无非是要送我进监狱。但我必须要先救我的儿子,如果我的儿子有事,我老婆也会崩溃,我不知道这家最后会变成什么样。"常为民又站了起来,"我现在已经没时间了,你们再推理分析下去,我常家就真的要毁在我的手上了。"

  飞翟拨通了局长的电话,希望刑侦大队能配合经侦大队解救常为民的儿子,一旦因为经侦大队的侦查延误了时间,闹出了人命,他这一次可得吃不了兜着走。跟局长通完电话,飞翟的心越绷越紧,现在距绑匪最后通牒的时间已不多,连他们在什么位置都还不知道,如何进行解救?如果绑匪跟常为民的股票账户离奇交易没有关系,那他们会很容易撕票。

  "常为民,在跟绑匪通话的过程中,你听到过你儿子的声音没有?"飞翟话刚问完,刑警大队的大队长就带着两名警察赶到了经侦大队的办公室。"飞一刀,这个绑架案到底是怎么回事?"刑警大队的大队长江涛是局里有名的霹雳火,"按照你说的绑匪最后通牒时间,我们现在已经没有时间了。"

  "常为民,这是刑警大队的大队长江涛,你具体说说这几天的情况。"飞翟冲着已经面无血色的常为民说道。

  常为民咬了咬牙说:"星期五下午2点20分左右,我在家看股票,杨雪突然接到一个电话,说绑架了我们的儿子,又要求我们出200万赎金,杨雪听后就晕过去了,我便立刻将杨雪送进了医院。后来绑匪又打过几次电话,都是催赎金的。这中间我还接到过一个神秘人打来的电话,那人对我家发生的情况非常的清楚,这期间我的邻居秦箫还借给了我6万元,也就是你们说的录像带资料上的那个女人。"

  "神秘电话?秦箫?这个秦箫是干什么的?为什么借那么多钱给你?"江涛浓浓的眉毛顿时竖立起来,"你儿子这几天一直没有跟你直接通话?"

  常为民摇了摇头,"没有,一直只有绑匪的声音。那个神秘电话飞警官查过,说是那种自由卡,根本查不到打电话的人。秦箫是我的邻居,一个独身女人,不,她跟一个富商的关系很好,富商经常给她钱,这个女人心地其实很善良的,她说她借钱给我是因为小时候她的邻居在她妈妈病重时也曾伸出援助之手。"

  "我这里有一盘录像带,就是秦箫在医院给你送钱以及你到秦箫家的全过程。这个秦箫既然心地善良,那又是谁在给你们录像呢?医院倒确实有监视器,那么秦箫家里呢?"飞翟将匿名得到的录像带递给江涛。

  "你刚才说跟秦箫关系密切的那个富商叫什么名字?做什么的?"江涛突然觉得这个秦箫有点问题,"你跟这个富商熟悉吗?"

  "富商叫刘宏,没有什么文化,就是有钱,听秦箫说刘宏有很多女人,最近很少到秦箫这里来。"常为民一度怀疑刘宏在操纵一切,但是他为什么要绑架自己的儿子呢?

  江涛站起来,"走,现在去秦箫家。"

  常为民刚刚站起来,手机就响了,正是秦箫打来的:"老常,你儿子怎么在小区大门口睡着了?我怎么叫他都不醒。"电话里秦箫的声音很急促,"你快回来看看是不是生病了。"

  江涛、飞翟、程清明齐刷刷地看着常为民。

  "刚才绑匪还在要赎金,怎么这么快你的儿子就在小区大门口了?"飞翟有点懵,"这些绑匪到底是什么人?"

  "谁的电话?"江涛盯着常为民。

  "秦箫的。"常为民挂断了电话。

  江涛的目光咄咄逼人,冲着身边的警察一挥手,"走,去秦箫家。"

  飞翟将光碟和录音带装进了纸袋子,跟在江涛的身后。

  秦箫一直守候在孩子的身边。

  常为民冲上前一把抱住儿子,不断地叫着:"儿子,儿子你醒醒,我是你老爸,你醒醒呀儿子。"

  江涛用手拨开孩子的眼皮,仔细看了看,"别着急,看样子绑匪这几天对你儿子使用了迷药,一直让你儿子处于昏迷状态,用冰毛巾敷额头,很快就能醒过来。"

  秦箫被江涛带到公安局。

  "这个绑架实在太蹊跷了。"程清明越来越怀疑常为民的账户离奇交易以及绑架案就是一个精心设计的局。

  飞翟不断在脑子里勾画这几天的线索,望着欣喜异常的常为民,飞翟走上前,盯着常为民说:"常为民,这件事现在好像更复杂了,绑匪不但没有撕票,还将你儿子送了回来。这固然是一个非常理想的结果,但到底是谁绑架了你儿子,你的账户离奇交易跟绑架案有太多的谜团,还麻烦你到经侦大队配合我们的调查。"

  "飞警官,程组长,现在儿子平安回来,我会配合你们调查,在我去经侦大队之前,我希望去医院看看我老婆,可能现在手术已经完成了。"常为民抱着已经渐渐清醒的儿子,望着依然神情凝重的飞翟说。

  飞翟点了点头,同程清明一道跟着常为民去了医院。杨雪已经推出了手术室,进入重症监护室。隔着隔离窗,常为民微笑着举着儿子的手冲已经苏醒的杨雪使劲挥。看到儿子平安无事,杨雪的眼睛里一下子涌出了泪水。

  柳如烟不断地拨打泥鳅的电话,那个号码一直处于关机状态。

  望着平静的维多利亚海,柳如烟想起自己小时候就梦想有一天能变成小精灵,张开美丽的翅膀飞向大海,长大后又幻想有一天能拉着恋人的手,光着脚丫子,在海边漫步、拾贝壳。

  包里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柳如烟摁了接听,对方的声音很低沉:"前天你说的事情看来真的越来越麻烦,刚才我从江陵市警方得到消息,常为民的儿子在星期五被绑架了,昨天又放了回来,现在证监会的调查组已经到了江陵市,警方怀疑常为民自导绑架案转移警方视线。"

  "混帐!"柳如烟很少说粗话,没想到自己的担心真成了事实,"这是有人故意设陷阱让常为民钻,事情远非现在的样子。我在香港等泥鳅,他却一直没有出现,对方肯定觉察到什么了,我再等等看,你盯着徐桐跟张天寿。"

  "现在西北生物公司没有一点动静,徐桐还住在高级病房,张天寿这两天忙着到深圳、上海以及北京路演,跟流通股股东沟通,一时半会儿还真看不出什么问题。"对方突然话锋一转,"西北生物跟你现在盯的事情有关吗?我可听说常为民在2002年亏损了不少。他有跟内部人勾结的动机,我们现在没有必要卷入常为民的事情里去。"

  "根据我对常为民的了解,这背后一定有问题。"柳如烟想到这几天来的遭遇,脑子里蹦出一个可怕的想法。如果真是那样的话,西北生物的灾难才刚刚开始。

  "有什么问题?"

  柳如烟想了想说:"现在常为民掉进了庄家的陷阱。"

  对方一直沉默,大约过了半分钟,接着柳如烟的话问:"庄家坐庄上市公司,多少跟公司高管有勾结,徐桐现在那个样子是不可能的了,而张天寿那么年轻,跟高登科又关系密切,他雄心勃勃地做苜蓿草项目,也不可能跟庄家联手吧?"

  "世事难料,股市里什么都有可能发生,只是看诱惑有多大。"柳如烟望着远处飞翔的海鸟,"我想要一些西北生物苜蓿草项目的资料,你们给我准备一下,其中最重要的是银行的资金往来资料。"

  审讯室,阴森寂静。

  江涛将常为民到秦箫家的录像带往桌上一放,目光直盯着秦箫,"你说说这录像带到底是怎么回事!"秦箫从来没有进过公安局,被江涛这么一问,不禁打了一个寒战。

  "警官,你们把我带到公安局我才知道这个录像带的,我也很想知道是怎么回事,是谁录的像。"秦箫望了一眼江涛,"难道我借钱给常为民也犯法了?"

  "我们怀疑你跟常为民儿子的绑架有关。"

  "警官,绑架那可是要坐牢的,何况我和常为民是邻居,怎可能绑架他儿子呢?"秦箫没有想到警方会怀疑自己是绑匪。

  江涛走到秦箫的跟前,"你跟刘宏是什么关系?"

  秦箫顿时觉得有些难于启齿,但现在是在公安局,只得支支吾吾地说:"以前我是刘宏的秘书,我们好上以后,刘宏在一个分公司给了我10%的股份,后来刘宏又有了新欢,就让我退了股,并且买了现在的房子,有时间刘宏会到我家来看我。"

  "你退股退了多少钱?"江涛寻思,一个富豪会大方到给情人股份?秦箫不仅仅有200多万用来炒股,还一出手就借给常为民6万。这其中一定还有隐情。

  秦箫再次抬头看了看江涛,"当时有180万,先用去了30多万,然后用140万买了股票,现在手上也没有几万元了。自从我搬到现在住的地方,刘宏就不再给我钱了。"

  江涛突然大声问道:"两天前,刘宏给你打电话说了什么?"

  "刘宏是打来了电话,但是一直都是他秘书在说,他根本就没有说一句话。我想你们是误会了,刘宏没有炒股的本事,也不会做绑架那种违法的事情。"秦箫突然显得有点激动,"刘宏曾经威胁我,只要我炒股,就不再给我钱,所以他不可能操纵常为民的股票账户,更不可能绑架常为民的儿子。"

  "常为民是否要挟你投反对票?用来偷拍的录像设备到哪去了?"江涛两眼如火一般盯着秦箫,"你从医院回来接到过一个电话,那是一个什么电话?"

  秦箫没想到公安局的人如此神通广大,神色慌张地用手捋了捋额头上掉下来的刘海,"财经公关公司给我打过电话,还有一个说认识我的人也给我打过电话,问我是不是借钱给常为民了,我因为不知道对方是谁,就什么都没说。"

  一直站在旁边的飞翟突然问道:"常为民让你在西北生物停牌前抛售股票,但你只抛售了5万股,还有35万股为什么没有抛售?后来得知西北生物马上股改,你应该对常为民有意见才对,为什么还要主动借钱给他?在这之前你知道常为民的儿子被绑架一事吗?"

  "当时常为民让我抛售,但我在网上听人说西北生物就是再差,股改也会上涨的,而且之前我进入西北生物就遭遇过两个跌停,我想股改之后应该能涨回来,所以就只卖出了5万股。星期六看到常为民全仓买入西北生物,当时我确实对他有意见,但是这跟救命是两回事。另外,我也不知道他儿子被绑架。"秦箫看了飞翟一眼,继续说,"你们现在怀疑我,是因为这两个月我经常去他们家,你们怀疑我盗取了常为民的账户密码,认为我卖出5万股只是障眼法,绑架常为民的儿子又借钱给他也是为引开别人的视线?你们可以说我傍刘宏人品有问题,但是我可不会做违法甚至这种要判死刑的事。"

  江涛看了看飞翟,飞翟的脸上有一丝轻蔑的微笑,没想到这个暴发户的情人还挺能揣摩警察的心思。"但是你如何让我们相信你说的是真的,如何让我们相信刘宏跟绑架案无关呢?"江涛围着秦箫转了两圈,这是江涛最喜欢用的审问方式,很多罪犯的心理素质很好,但往往只要被他这么转两圈,心理防线就崩溃了。

  "如果刘宏操纵了这一切,干吗还要将常为民去我家的情况全部录下来交给警方呢?刘宏跟常为民并不熟,我和他都不知道常为民儿子上学的地方。"秦箫显然没有受江涛审讯方式的影响。

  飞翟想起了程清明之前的推断,对秦箫说道:"你的障眼法的确演得不错,星期六就有人将常为民涉嫌内幕交易的事情捅到证监会,明显是有人在做局。常为民发布声明,给人的感觉就是他与内部人翻脸,而绑架案则将警方的视线引向西北生物的大股东西北制药集团,但事实上绑架并非西北生物大股东的人所为。现在常为民的孩子被放回来了,绑匪的用意也非常明显了,那就是激怒常为民,将常为民推向风口浪尖,背后的利益集团逼迫常为民去跟西北生物的大股东进行博弈。这个背后利益集团可能就是庄家,他们要坐享常为民博弈的成果,从而获得更多的利益。"

  "这跟我、跟刘宏有什么关系?"秦箫有点糊涂了。

  飞翟冷冷一笑,"这就是刘宏的高明之处,抛出常为民胁迫你达到操纵股东大会这个罪名,警方自然忽视了他。刘宏的用意很简单,彻底将警方的视线放在常为民身上,将自己隐蔽起来。但是他玩出了破绽,他让你主动借钱给常为民,他需要通过借钱还钱这个过程来导演常为民胁迫你投反对票的录像带,这盘录像带是经过加工的,不是母带。"

  这时,秦箫的手机响了,一个警察将手机递给江涛,江涛让技术人员将手机转接到监听器上,电话一接通,刘宏就在对面破口大骂:"你这个女人是不是整天吃多了没事干?老子叫你不要跟着常为民去炒股,现在常为民整了一屁股的事情,你他妈的居然还将常为民弄到老子的房子里去了,反了天了你!你给老子说你在哪里,你看老子怎么收拾你!"

  江涛将手机递给秦箫,示意秦箫镇静,就说在外面逛街。"我现在在外面买东西,我跟常为民是清白的,不信你就回来问保姆,你不是请了保姆监视我吗?"秦箫被带到公安局本来就很窝火,现在更是气不打一处来,说完就怒气冲冲地把电话给挂了。

  江涛对身边的警察说:"带上她,马上去她家等刘宏。"

  一个小时后,刘宏气冲冲地赶到秦箫家,江涛等人上前就将他围住了。刘宏惊惶失措,不停地问:"你们要干什么?这是我的家。秦箫,你给老子玩狠的是吧?也不用找警察来抓我吧?我们这么多年都是你情我愿,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不是我找警察抓你。"秦箫走到刘宏的面前,盯着他,"因为一盘录像带,警察怀疑你绑架常为民的儿子,并操纵常为民的股票账户。"

  "莫明其妙。什么绑架?什么录像带?"刘宏一脸迷惑。

  江涛一把拽住刘宏的衣领,"别在这里嚷嚷,跟我们回警局,有你说话的机会。"说着,将刘宏推上了警车。江涛走到秦箫的跟前警告她:"你现在不能离开江陵市,必须随时接受我们的传唤,如果你离开了,我们将按照法律程序对你进行通缉。"

  警车呼啸而去,留下秦箫一个人站在屋里发呆。

  西部燥热的空气让人窒息,飞扬的黄沙卷进了欧阳飞雪洁白的衬衣里。拉上大巴车的玻璃窗,他掏出手机看了看,还有两格信号。旁边的小伙子笑了笑说:"别看了,过了这片戈壁,信号就好了。"欧阳飞雪远远望见一片稀稀落落的草问:"戈壁上怎么还有那么多草呢?"

  旁边的小伙子看了看欧阳飞雪,"那可不是一般的草。这里是我们西周市唯一的一家上市公司西北生物的戈壁基地,他们的老总级别很高,经常跟政府官员在电视里出现,一会儿你进了西周市区就能看到这种草的广告了。我们这里叫它苜蓿草。"

  欧阳飞雪的脑子飞速转动着,如果这里变成了苜蓿草的绿洲,整个戈壁就可以按照当初设想的生物产业链进行全面布局,运用国际顶尖超临界二氧化碳萃取设备及技术,从中草药、农产品中提取精华,并通过这种高纯度的中间体发展生物制药、保健品、化妆品等民生产业。这将是继美国与德国之后,世界上第三大生物萃取企业。

  西北生物的大股东西北制药集团太抠门了,每10股才送给流通股1股。欧阳飞雪望着窗外,脑子里浮现出第一次在上海遇到徐桐的情景,一米八的个头,一脸沧桑,慈祥的微笑让这个西北汉子显得平易近人。徐桐曾经是西周市医药管理局局长,遭遇举报,调查几年之后莫明其妙地被调到西周市最大的国有企业西北制药集团。他将西北生物从西北制药集团剥离出来,并成功包装上市,但是西周市政府却招聘了从海外归来的张天寿担任西北生物的总经理。欧阳飞雪至今还没有见过这个张天寿,听说他是美国留学生,思维比较超前,属于强硬派人物,是西北生物的实际当家人。

  这一次西周之行,欧阳飞雪心里有点没底,之前天狼国际的老板李枭阳已经派过一人去西北生物打探情报,但是那人却被公司的保安拒之门外。李枭阳在电话中跟张天寿沟通过,但张天寿并没有将他当一回事,挂断电话李枭阳就是一通大骂。尤其现在徐桐住进医院,张天寿在西北生物更是一手遮天。西北生物公布股改方案第二天,欧阳飞雪在去电视台录制节目之前,接到李枭阳的电话,让他惊出一身冷汗。

  这一次去西北生物,张天寿会见自己这个股票分析师吗?欧阳飞雪正担心着,电话响了,他按了接听,压低嗓子说:"亲爱的,我听说证监会调查组的人真的已经到江陵市调查常为民了,西北生物的股改可能会出现问题,你手上那么多股票,这几天我心里一直不踏实。我现在在去西北生物的路上,我要去看看西北生物到底是个什么样。"

  挂断了女人的电话,欧阳飞雪的手机再次响起:"你这一次从苜蓿草项目敲打一下就行了,不要急功近利。"对方说完就挂断了电话。大巴车已经进入了西周市城区,道路两旁挂满了西北生物的广告,这个企业果然在当地的宣传攻势不错。

  下了大巴,欧阳飞雪拨通了张天寿的手机:"张总你好,我是江陵咨询的证券分析师欧阳飞雪,前天天狼国际的李枭阳总裁给你打过电话,我们推荐客户购买了大量的西北生物股票,但是证监会调查组开始调查你们的股改,这让我们的客户很不放心,所以我们希望能跟你们上市公司直接接触,对贵公司有个深入的调研了解。"

  张天寿刚刚挂断证监会稽查局的一个电话,他们要求西北生物董事会成员出具一份高管与常为民毫无关系的保证函,张天寿心里很是不爽,常为民就是西北生物的一个流通股股东,跟西北生物的高管没有任何联系,干吗要无缘无故出具保证函?再说了,证监会调查组已经到江陵市去了,是不是进行内幕交易,一查就知道了,出具保证函简直就是脱了裤子放屁。

  张天寿对欧阳飞雪有点印象,在西北生物公布股改消息当天,就是这个欧阳飞雪在电视上曾经进行了一通瞎分析。

  提起李枭阳,张天寿有点不感冒,自己对这个人不太了解,一听声音就觉得这个人是典型的暴发户,财大气粗,当时在电话里开口就是要寻求合作,两家企业既没有业务上的延伸,也没有文化上的结合,有什么可以合作的?这时听到欧阳飞雪提到李枭阳,张天寿不温不火地回绝了他的请求:"欧阳分析师,现在西北生物正在股改期间,很多问题比较敏感,等过了股改,欢迎你们来公司考察。"

  欧阳飞雪没想到张天寿居然玩起了太极,李枭阳在之前的电话里就曾告诉过自己要拿捏张天寿的要害之处,看来不敲打敲打他不知道厉害。"张总,我们的客户相当担心常为民的内幕交易会让证监会查出西北生物的高层有问题。现在股市牛市已经启动,如果上市公司高管因为违法犯罪而落网,对上市公司是一种打击。另外,我们从侧面了解到,常为民还有操纵股东大会的嫌疑,证监会的朋友说,常为民如此胆大妄为,背后肯定有内部人撑腰。"欧阳飞雪呵呵一笑,"张总,我们总要给客户一个交代吧?"

  张天寿此时心里非常不爽,这人竟然威胁自己,他好像知道得还不少,只是不知他到底是为客户调查还是为李枭阳探路。现在是股改期间,股东有权利向公司高层咨询任何问题,只有进行了多方面的沟通,才能获得股东们的支持,从而获得更多的赞成票。现在如果拒绝了这个分析师,他回去写一些不利于股改的分析报告,那将会影响股改的成败,市政府下达的任务将无法完成。

  张天寿想了想,说:"你到我办公室来吧!"

  很快,欧阳飞雪在张天寿的秘书谢小姐的带领下,敲开了张天寿的办公室门。

  张天寿的办公室简单陈旧,欧阳飞雪环视了一下整个房间,上前跟张天寿握手,"张总,感谢你百忙之中接待我。"

  张天寿留着七分头,有些黑眼圈。他对着欧阳飞雪勉强地笑了笑,懒懒地伸出手。张天寿示意欧阳飞雪在对面的椅子上坐下,看了看他递过来的名片,淡淡地笑了笑说:"向我们的股东以及分析师推广我们的公司,是我们公司高管的重要任务。"欧阳飞雪没有接张天寿的话茬,而是又看了看张天寿的办公室说:"张总,听说你是贵公司第一批海归,这样的办公室真有点委屈你了。看到这墙上的苜蓿草画报,让我想起了西北生物在大片戈壁上种植的苜蓿草,看来贵公司的超临界二氧化碳萃取项目进行得不错。"

  "苜蓿草以及萃取项目都是现在比较热门的投资项目,为股东增加回报,是公司的战略任务,尤其是附加值较高的产业,将是我们公司的主要投资方向。"张天寿对着欧阳飞雪大谈公司战略。其实所有人都知道,战略是公司发展的命脉,但是在流通股股东眼里,战略就是上市公司高管给流通股股东唱的高调,百无一用,只有踏踏实实地办实业分红,才是正经事。

  "张总,贵公司这么好的项目,为什么会在股改的关键时刻发生常为民内幕交易事件?这不仅毁掉了散户第一人常为民的清誉,更影响到上市公司的诚信。现在的市场竞争中,产品质量、市场开拓以及资金实力固然重要,但是一个公司一旦诚信出现问题,那么它的市场将会很快丢失。"欧阳飞雪盯着一脸镇静的张天寿,继续向张天寿的心窝子里撒盐,"根据我们得到的信息,证监会这一次要拿西北生物当典型。如果不是西北制药集团抠门,又想一次性获取股改通过,可能就不会出现常为民这样的事情。这次事件最致命的是可能会影响到萃取产品的出口,外商是很看重一个公司的品质的。"

  张天寿听了欧阳飞雪的话非常恼火:"欧阳分析师,你到底是来公司调研的还是来威胁我的?常为民两分钟之内全仓买入西北生物跟大股东送股没有关系吧?你作为必须坚持职业操守的证券分析师,怎么能凭空臆想呢?我郑重地告诉你,西北制药送股以及西北生物股改的通过,与常为民没有任何关系,你也可以看看常为民在证券报的声明。至于公司的诚信,是我们的高层考虑的问题,绝不会像你说得那么夸张。欧阳分析师,你这一次来到底意欲何为,还是直说吧,我张天寿是个爽快人,不喜欢拐弯抹角。"

  欧阳飞雪呵呵一笑,"张总,你先消消气。我刚才说的也只是客户的反应,你们的股改对价真的是太低了,我们的客户甚至认为,如果这一次西北生物的股改通过了,常为民的内幕交易肯定就是事实,这样一来我相信证监会是不会放任违法犯罪的,常为民跑不掉,上市公司也脱不了干系。届时我们的客户以不公平交易为由,再将你们告上法庭……我想这不是你们愿意看到的。"欧阳飞雪喝了一口水,继续说道,"张总,我们的客户要求很简单,提高股改对价。如果你们依然坚持每10股送1股,到时候股改失败,我相信张总你也不好向西周市政府交代吧?"

  "欧阳分析师,我不知道你代表谁的利益。西北制药集团是不会提高对价比例的,最近两个月西北生物的流通股在不断集中,已经有庄家进入,如果我们提高了对价比例,送出的股份就进入了庄家的腰包,这是变相的国有资产流失。"张天寿突然站起来,嗓门提高了八度,"欧阳分析师,想让西北生物提高送股比例,你可以直接说,不必绕这么多弯。常为民事件有证监会调查,所以你没有必要拿他说事。"

  欧阳飞雪见张天寿果然态度强硬,看来对于这个边陲小公司,不再给一点厉害是不行的:"张总,不要把话说得那么绝,我们的客户只是一些小散户。既然你对西北生物股改的顺利通过这么有信心,那常为民事件看来并非像他自己声明的那样是有人故意栽赃陷害。"说罢,欧阳飞雪离开了张天寿的办公室。

  李枭阳将雪茄递给徐桐,徐桐虚着眼睛,李枭阳替他点燃,"徐董,有个叫柳如烟的女人这些天一直在香港盯着我。我查了一下她的资料,跟常为民在同一个营业部开户炒股。"

  "柳如烟?"徐桐吐出一口烟雾。

  李枭阳点了点头,"据说她跟一个叫泥鳅的人单线联系。现在这个泥鳅她是等不到了,但是我摸不清她是想黑吃黑还是西周市这边的人。"

  徐桐从躺椅上坐起来,磕了磕手里的雪茄,"我怎么没有听说过这个人?上次你说的香港的那个小虾米就是她吗?"

  "是的,这个女人的出现很蹊跷。你说会不会是高登科他们放出来的探子?"李枭阳小心翼翼地问。

  徐桐摇了摇头,"不可能,高登科他自己不要命了?"

  徐桐从抽屉里取出一盒录音带递给李枭阳,"这是一盘拷贝的录音带,你拿着。高登科翻不起什么大浪,如果柳如烟真是高登科的探子,那高登科是在自寻死路。"徐桐面无表情地走到窗前,"现在是你转型的机会,错过就很难了,不要留给柳如烟任何机会。"

  李枭阳点了点头,"徐董,有个问题我一直很困惑,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徐桐转过身,"你是不是想问这些年我为什么帮你?"

  李枭阳点了点头。

  李枭阳有一米七五的个头,长得很帅气,看上去非常精干。他当年从地摊股票起家,但是很快就亏光了第一桶金,妻子跟一个打工仔跑了,他则整天借酒浇愁。

  上世纪90年代中期,李枭阳结识了当时是西周市医药管理局局长的徐桐。徐桐给李枭阳指了一条发财的路子——走私。徐桐负责牵线为李枭阳找销货的国内买家,这些买家其实都是政府官员。李枭阳很快打开了西部市场和中亚市场,并在后来成立了天狼国际。

  "这个问题到该告诉你的时候我会亲自告诉你。现在你最重要的事是处理好天狼国际的转型,至于西北生物这方面,有常为民为你在台前折腾,就先让江陵市经侦大队以及证监会的人调查去吧。张天寿现在应该已经成了热锅上的蚂蚁了。"徐桐冷冷一笑,"聪明的人一定是借助别人的智慧来为自己办大事,你要记住,张天寿是在美国读过书的,他的脑子好使,关键时刻用用他的脑子就可以保护自己。"

  李枭阳无奈地看了看一脸平静的徐桐,"张天寿有高登科这棵大树,如果柳如烟真是高登科放出来的探子,那么我们要想拿住张天寿恐怕就不会那么容易了。何况我们现在手上的筹码还不够。张天寿这几天没有动静,可能就是在等待机会。"

  "欧阳飞雪今天下午去了张天寿的办公室,不用担心张天寿玩什么花招,有常为民压在他心头。现在最担心证监会调查组以及江陵市警方的人应该是张天寿。"徐桐夹着雪茄,嘴角挂着一丝不屑,"柳如烟如果真是探子,就先让她跳出来。上帝要让谁灭亡,必先使其疯狂。"

  李枭阳点了点头。

  江陵市人民医院急诊科。

  飞翟跟程清明认真地翻阅着7月20日下午两点半到3点的出诊情况登记。常为民站在一旁突然指着一行字道:"你们看,杨雪是下午2点45五分钟送达医院,我家到医院的距离大约7分钟的车程,一个来回差不多是15分钟,我根本就没有时间抛售股票,也没有时间下单买入西北生物。"

  飞翟拿着常为民的账户交易明细,"常为民,现在刘宏参与绑架以及操纵你账户的证据不足,而你儿子安全回来,给我们留下了更多疑团。程组长之前的推理也不无道理。我现在想确认一点的是,你是两点半关闭的电脑吗?"

  常为民知道江涛他们现在怀疑绑架案是他自编自导的一出戏,目的是要转移警方视线,而声明也是为了撇开责任。常为民理了理头绪说:"准确地说应该在2点20分,卖掉中石化股票后,听到杨雪在卧室叫,我进去见她在床上抽搐,并告诉我儿子被人绑架,需要200万赎金,杨雪受此刺激突然病发,我哪有心思再看股票,就关掉电脑直接拨打了120急救电话。"

  程清明想了想问道:"也就是说在2点20到2点38分这段时间,你没有再次开启过电脑?但是你看这个交易明细,你的其余股票的抛售时间都在2点38分之前。作为一个十多年的老股民,你完全可能在120急救车来你家之前的短短一两分钟之内挂出西北生物的买单。现在你如何证明在这18分钟时间内,你没有开启电脑?"

  常为民迟疑了一下说:"飞警官、程组长,你们想一个简单的问题,儿子被绑架,老婆病情恶化,我还能有心思打开电脑抛售股票以及买入西北生物吗?但在等待救护车的时间,我接到了秦箫的一个电话,这个电话的时间大约有一分钟,秦箫说听到西北生物可能要停牌股改,问我到底卖不卖,我说这个公司不怎么样,然后就挂断了电话。"

  程清明愣了一下,"秦箫经常给打你电话向你请教股票吗?"

  常为民点了点头,"她刚入市没几个月,什么都不懂,买卖都要给我电话。"

  飞翟的脑子里突然闪现出一个念头,但还是觉得常为民的话有问题,"杨雪接到绑匪的电话在瞬间晕倒后就开始抽搐,但是你并没有确认儿子已经被绑架对吗?在等待120救护车到来的这段时间,除了秦箫的电话,你是否回拨过绑匪的电话进行确认?我们查了你的通话记录,你当时并没有回拨绑匪的电话,而在这期间,你在跟秦箫通电话的时候,并不妨碍你买卖股票。我现在想知道的是,谁能证明你在2点20到2点38分这段时间内没有开电脑?"

  程清明突然呵呵一笑,"常为民,你既然没有回拨绑匪的电话,也没有向电信局查询,在没有确认绑匪绑架你儿子的情况下,因为确切的内幕消息,在瞬间做出买入西北生物的决定是有可能的。马克思在《资本论》中说过,当利润超过百分之百的时候,人们就容易冒险。"

  常为民的脖子上又开始隆起青筋,看来这个证监会派来的调查组组长硬是要将屎盆子给自己扣上,所有的推理都是以内幕交易为前提。

  现在关于绑匪的情况一点突破都没有,飞翟也越来越怀疑是常为民自己制造了绑架案。他接着程清明的话继续分析道:"常为民是市场知名人士,大股东派人绑架的可能性是存在的,但是别忘了西北制药集团是国有的,我个人认为他们参与绑架的可能性非常小。不过利益人为了达到目的又担心常为民不配合,有可能就绑架了他的儿子,不知情的杨雪接到电话后病发,常为民这个时候不得不迫于压力抛售其他股票买入西北生物。"飞翟抖了抖上手的交易明细,"这几天从营业部的侦查以及常为民的电脑上网记录看,交易地址非常神秘,谁掌握密码这个问题很关键。常为民,你一直说密码只有你知道,如果你要进行非法内幕交易,完全可以将密码告诉另外一个人,然后由这个人进行操作。只要有一个交易软件,在美国都能买卖西北生物。"

  常为民咽了一口气说:"飞警官、程组长,我之前是买过西北生物,但是我知道西北生物不好,至于如何不好,在我没有拿到确切证据之前,现在还不方便说出来。"

  程清明又是一愣,"常为民,我怎么都觉得你话里有话。你手上到底有什么料?现在不是我们代表利益集团,也不是我们瞎推理,你儿子被绑架了,你的股票账户发生了离奇交易,你发了声明绑匪反而释放了你儿子。你说这都是什么逻辑?抛开绑架案,现在你有什么样的选择?你投赞成票,涉嫌内幕交易,你投反对票,可能是内幕交易窝里斗。弃权?你能弃权吗?弃权就证明你有问题,到时候无论是利益集团还是上市公司,都会将你当敌人,你在市场的威信也将会一夜扫地。"

  飞翟见两人杠上了,敲了敲桌子,"常为民,你也冷静一下,现在刘宏的绑架嫌疑虽然暂时没有证据,但是秦箫的一举一动均有录像,到底是他人所为,还是你跟秦箫合谋?你刚才说,在等待120到来的时间,秦箫给你拨打过电话,她向你请教西北生物操作的事情?"

  "飞警官,我已经说过,我那天晚上是去还钱,而不是去要挟,录像带你们也分析过,那是剪辑伪造的。绑架案发生之后,我在抽屉里找现金以及存折,秦箫电话就来了,因为我并不看好西北生物这只股,所以前几天将它抛掉了,秦箫打来电话说她听到这个公司要股改的消息,我就没有建议她拿住还是卖掉。"常为民对于秦箫这个女人也有点捉摸不透,借钱的时候让自己跟杨雪都非常的感动,但是到她家还钱怎么就拍摄了录像带呢?连去医院的录像带也有。难道这个女人背后真有阴谋?

  "常为民,现在有太多值得怀疑的地方,我们要从你的账户开始调查,有些问题以及细节,你要好好回忆,比如你的账户密码到底还有谁知道?你在操作的时候,是否有人看到过你输入账户密码?"飞翟再次提醒常为民。常为民还是没有搞明白飞翟的意思,"飞警官,我的账户密码除了我自己,不可能有第二个人知道。这几天我也在想,是不是有人用高科技盗取了我的密码?"常为民曾经听说营业部的人电脑技术都非常好,但是这些人还达不到电脑黑客的水平,根本不可能用密码破译技术盗取密码。

  "常为民,听你刚才的口气,你之前买入西北生物后来抛售是发现有什么问题,后来你的账户再次全仓西北生物,如果是被人操纵的话,那么这个人一定懂破译技术。"飞翟拍了拍常为民的肩膀,"如果你真被人操纵了,你投赞成票的话,你的账户可能还将会有更多的麻烦,如果你投反对票的话,你则完全被人成功反向操控了。"飞翟又盯着程清明说,"程组长,你是专家,你肯定明白我的意思,我有一个想法,西北生物股改的股东大会投票,我们依照常为民的声明,投下反对票。我想,更大的鱼会浮出水面。"

  程清明脸上露出了微笑,点了点头,对常为民说:"不是我们胡乱推理,绑架案跟账户操纵没有关系的话,你儿子不可能平安回来,如果有关系,你自己的嫌疑排除之后,我觉得飞警官的方案才可行。那样的话,你可以接受媒体的采访,但是你只能说你对股改对价的不满意,你要继续征集反对票,别的什么都不要说,没有我们的意见,你不能自作主张。"

  常为民两手一摊,有些无奈,"程组长,你们为什么不问我当初为什么要卖呢?"程清明呵呵一笑,"现在你账户全仓西北生物,你说是别人操纵的,那么是不是也可以推理:这就是内幕交易,而之前的交易不过是为今天的内幕交易埋下的障眼法呢?"

  常为民努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现在程清明给了自己去投票的机会,只要去了现场,就可能找到一些证据。常为民目不转睛地看着程清明,"程组长,我现在唯一能说的是,西北生物这个公司有问题。我之所以之前买了西北生物又要在股改前夕抛掉,是因为我收到过一封密信,这封信不是内幕交易,而是一首诗。"

  飞翟赶紧追问:"什么诗?"

  "关于股改,用了一个很经典的句子,-江山如此多娇,引无数英雄竞折腰-其余的句子现在还不能说。"常为民说道。

  干燥的热风灌进办公室。

  西北生物的总经理办公室,张天寿从纸巾盒子里抽出一张吸水纸,在额头上擦了擦。他的右眼皮今天一直跳个不停,这让他的心神有些不宁。他抓起桌子上的一份材料,是关于萃取项目的发展白皮书。

  突然谢秘书敲门进来,递给张天寿一盘录音带,什么也没有说,扭着屁股转身走了出去。是自己在公司内部股改动员会议的长篇讲话,还是在股改路演上的讲话?张天寿很是纳闷。录音带转动起来,张天寿突然听到了自己的声音:"常为民两分钟之内全仓买入西北生物跟大股东送股,我郑重地告诉你,这是我们公司高层考虑的问题……"

  张天寿惊呆了,自己什么时候说过常为民买入西北生物跟大股东以及公司高层有关的事情?常为民儿子的绑架案,张天寿也听到一点风声,现在江陵市公安局刑侦大队的大队长江涛正在找常为民在西北生物的内幕人,这盘带子足以让自己卷入绑架案以及常为民股票账户离奇交易案之中。张天寿额头冷汗直冒,录音带到底从何而来?是什么人要算计自己?张天寿冲到办公室门口,冲着走廊喊:"谢秘书,你给我过来!"

  谢秘书蹑手蹑脚地走进张天寿的办公室,只见张天寿将桌子敲得梆梆响,"这个录音带从哪里来的?"张天寿两眼发红,盯着有点微颤的谢秘书,"还有谁听过这个录音带?说话,别跟死人一样站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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